钟鸣鼎食第16部分阅读
钟鸣鼎食 作者:yuwangwen
子,大太太迈步进了屋里,瞧见大老爷正歪在榻上吃茶呢,炕几上摆了一个檀木小匣,遂笑道:
“老爷今儿倒是回来的早,我只当您又几日见不着面了呢”
大老爷呵呵一笑:
“哪能呢,太太如今在,我那里能不回家”
说着把桌上的盒子推过来:
“这是给你的,瞧瞧可喜欢”
大太太倒是一愣,心里吃不准这大老爷今儿怎么回事,倒是想起给她东西来了。遂打开来,见里面是一只新式的赤金凤串珠钗,不止成色好,那凤嘴里衔着的珠子也是颗颗浑圆的,真是值些银钱
大太太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又原封不动放在里面,抬手合上盖子挑挑眉道:
“老爷便说有什么事吧”
大老爷笑道:
“你如今越发精明了,这是那土财主送的礼,你自管收着就是了”
大太太一听,是推到前面道:
“如今这个更是不能收的了,老太太下了令,让你把彩礼聘金悉数退回去呢,这门亲事不成了”
大老爷蹭的坐起来道:
“你却怎说”
大太太白了他一眼:
“那钱昌文前些日子为了个戏子和安平王府世子争执的事情,不知怎的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老太太把我好一顿骂。要我说,即是老太太那里不同意,你去退了亲事也就是了,若是老太爷知道了,可没咱们什么好”
“退,拿什么退,如今我不妨和你实说,那土老财连前带后的给了我小一万的银钱,如今却都还了外面的饥荒,那里去寻银子退给他去”
大太太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一万两,?你何尝有这许多饥荒”
那金牡丹的事情却不好仔细说,大老爷遂有些支支吾吾,挥挥手道:
“左右那些银钱再没有的,若是退亲,你先拿一万银子给我,不然别想”
大太太气道:
“我去哪里寻这么些银子”
心里忽然明白了几分,大约他外面赎的那个妓院里的粉头是花了大银子的,遂暗恨不已。心里一转,倒是生出了个主意,遂开口道:
“一万两我这里却没有,几千两凑凑,还是能拿出来的,左右老太太既然发了话,这亲事必然要退的,剩下的,你瞧着去哪里暂时拆借一二便了。”
大老爷也知道厉害,遂皱紧眉头,挖空心思想从那里先弄些银子出来。忽的想起现有一桩生钱的买卖来,原来还有些舍不得,如今到了扣儿节上,也不得不舍了。
57好一桩如意的买卖
却说那金牡丹出身妓寮,虽从良于大老爷,但招蜂引蝶的性情难改。大老爷如今已界中年,她不过还是青春少女,自古姐儿爱俏,哪能真甘心。
且大老爷如今过了热乎劲,却也不如前些日上心了,来的腿脚不勤,终日里留她一个人,锁在窄小的院儿里,纵有如花美貌却有何用。
遂生了外心,趁着大老爷不来的空,隔三差五打扮的花枝招展去那繁华街市上招摇,却真的招惹了一场风流官司。
安平王府的世子秦思义,是京城里有了名儿的纨绔主儿,若论荒唐上面,比之谢府的几位老爷少爷还在之上。
皆因幼年原得过一场大病,险些就没了性命,因此父母怜惜,不大拘管。久了,便养成了个十分荒唐的性子。待要再行管束却已难了。
家里娇妻美妾众多,仍是不足,每日里还要外面去打这些女色上的饥荒。那日在戏园子里给自己相好的女戏捧了场子。出得门来,一抬头,却正瞧见对面茶楼二层上,斜斜倚着栏杆吃茶的金牡丹。
只见穿着桃红色轻薄的衣衫,白嫩如水葱般的手指,执着一把美人团扇,放在胸前轻缓的摇着,使得胸前那痕雪脯,若隐若现勾人的魂儿,冲着他掩嘴一笑,那眉眼一挑间,仿似含着说不出的春情。
竟是个别样风流的冤家,不禁迷了心。忙命跟着的随从去打听是谁家女眷,自己却几步上了楼,寻了个近处的座位,一边吃茶,一边和金牡丹眉来眼去的勾搭。
金牡丹是风月里的行家,打眼一瞧,就知道这位必然是个有些来历的角色,紫袍金冠的少年郎,自是比胡子邋遢的谢大老爷强多了,遂也有心引诱。
郎有情,妾有意,勾搭成j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情。
不大会儿功夫,下人上来在秦思义耳边低声嘀咕了一阵,秦思义却笑了,心说那谢宜山那老匹夫却还有如此的艳福,却也相熟的紧,常日间共女之乐也是有的。闻说是谢宜山私藏的外室,便更是放开了手脚,走过去明目张胆的撩拨。
那金牡丹却是个有心计的,跟了谢大老爷,本打算着进那公侯大宅里面享福去的,却不想只在外面猫着,连大门都进不去。便知这位大老爷虽好女色,家里不是规矩大便是有悍妻如虎,她这样的出身,便是进去了也没好果子吃。
加上那谢大老爷也一天天的淡了她,不如趁早另寻去处要紧。因此一听说眼前这位竟是安平王府的世子爷,心里那个欢喜就别提了,这可真是山穷水尽柳暗花明。
遂拿出十分的手段,去勾引秦思义,秦思义本就是个色中的恶鬼,哪里受得住她如此撩拨,不过几次,就携手入榻鱼水缠绵去了。却是背着谢大老爷偷偷的来往起来,把一顶偌大的绿帽子扣在了大老爷头上。
谢大老爷并不愚蠢,早就瞧出了些苗头,却也没吭声。一个是还恋着几分金牡丹私下里的手段风情,二一个,她并不是自己要紧的妻妾,本就没长远的打算。三一个,秦思义手里的那个小戏子,却真真馋人的紧。
要不钱昌文那小子,也不至于因为争风吃醋,被秦思义手下打折了一条腿,如今还告假在家养着呢。若是他稀罕金牡丹,倒不如想法子换了过子来,也和自己心意。
凑巧这边老太太强逼着退亲,却急用银两。大老爷才想起这场风流官司来,却是个能生出钱的买卖。
主意打定了,便让心腹小幺悄悄盯着这边。
这日里前脚秦思义猫进了小院,和那金牡丹正在床榻上厮混的得趣,不想窗下的丫头一阵惊呼,还没明白过来,房门被一脚踹开,却被谢大老爷正好堵了个正着。
虽说秦思义是世子爷,却也理亏在先,加上两家又是世代的交情,却不好用身份弹压,楞了片刻,跩过锦被把怀里的金牡丹盖了个严实,扬眉一笑道:
“你今儿倒是闲,咱们有事慢慢说慢慢说”
谢大老爷却假作大怒,气哼哼的道:
“慢慢说什么,便是打到了老王爷面前,你也要给我个交代的”
秦思义唬了一跳忙道:
“何必弄得这样大,什么事请不好商量”
大老爷却也忌讳他的身份,转身外边堂屋里候着他去了。
秦思义安抚了怀里的金牡丹,遂起身收拾停当,来在外面对谢大老爷道:
“这金牡丹我甚为喜欢,大老爷割爱相赠如何”
谢大老爷目光一闪笑道:
“你我两家本是世交,论说一个侍妾罢了,便是赠与世子也没什么,只这金牡丹却是我向那姓钱的土财主借了银子赎的身,如今却还有万八的饥荒呢”
秦思义松了口气道:
“一万两银子罢了,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谢大老爷一听他这样痛快,不禁心里畅快起来,遂连着这个小院和院子里的下人,一并匀给了秦思义。自己却落下了一万两银子。
那秦思义本来也正愁呢,论说把金牡丹偷偷带回府去也无不可,只是他府里那位醋缸里泡大的世子妃,却是个难缠的,少不得又使出什么手段来,金牡丹如今他可还没新鲜够呢。
如今谢大老爷连着小院给了他,倒是正合心意。高兴之余,便把手里的那个小戏子送给他做了个交换,两人这一桩来去的买卖,倒是两厢如意皆大欢喜。
秦思义毕竟年轻,金牡丹又挖空心思的使唤手段,一来二去倒迷的秦思义入了扣,竟是离不开了。不上一个月,就偷着弄回了王府里,抬了个姨娘的名分,倒是气的世子妃差点没吐了血。待要使些厉害的手段发落了,哪里知道这金牡丹却是个别样乖滑的,次次都不能顺意。加上秦思义得了这金牡丹,倒像得了个活宝贝一样,心心念念的护着,倒是让她一时难以寻的机会下手。只每日里气不过,在房里打骂下面的丫头排揎。
这些都是后话,咱们先不说。单说谢府这边,大老爷淘换了银两,退了钱家的亲事。那钱老爷虽心里不愿,然,自己儿子这一次却是闹的太不像话,却无法说出理去,反正聘礼银子又都回来了,也只得另谋他想。
大太太平白失了几千两的体己,却除了金牡丹那个祸根,心里也算顺心。满心里开始踅摸宝树的亲事,倒是各得其所。
眼瞅着就到了八月中秋,谢府花园里各处高悬彩灯,映着明月镜湖,仿似一片缤纷的琉璃世界,园中的观月阁设了大香案,摆了切成莲花状得西瓜和偌大的莲花酥饼,即月饼。全家人依次祭拜月神后分食,以应节气。
这是谢桥进京之后,第二次见谢府的人如此齐全,即便平日里见不到影儿的宝松宝杉,都规规矩矩的坐在一边。
老太爷扫了眼身边空着的座位,抬头瞧了瞧那边依着老太太坐的谢桥,遂脸色和缓。心里掂量,过了年宜岳就该回来了,想来明年中秋,一家便可真正团圆。
却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他们不免拘束,遂摆摆手仍去前面,与那些府里的清客另寻地方赏月吃酒去了。
大老爷二老爷一瞧老太爷走了,也自寻个由头退下了。宝衫宝松见父亲大伯相继走了,便知定有别的乐事,也瞅准了空跟了去。
偌大的观月阁,只剩下了老太太和一干女眷们,男主子们只有谢宝树拉着谢桥,在那围栏边上不知道说什么话儿呢。
谢雅这些日子都有些神思恍惚。谢贤身子刚大好了,脸色尚有几分不好看。谢珠只低着头,也不知道小小年纪有什么心事,竟是一晚上了,连一句话也没说。
老太太没了兴致,站起来道:
“今儿我也乏了,趁早散了吧”
谢桥和谢宝树忙过来一左一右的扶着老太太。老太太左瞧瞧右看看,见两人如芝兰珠玉一般的品格,愣是高出那几个孙子孙女一大截去,不禁心里高兴起来,拍了拍两人的手道:
“知道你们兄妹孝顺,我这里不用你们,今儿原是该熬夜的,我回去也不立时就睡,在廊下和几个婆子们说些老辈子的话儿倒自在,你们玩你们的去吧,只是若近了水边上,却要小心着,回头掉湖里面,这黑灯瞎火的可救不及的”
两人均都一怔,却也忙应了。
大太太二太太跟着老太太去了。谢贤身子刚好,精神不挤。谢雅自打退了亲事就有些不愉,也无心玩乐,都早早的回去了。谢珠暗暗盯了谢桥宝树一眼,知道两人都不待见自己,也转身去了。
一时只剩下谢桥和谢宝树。谢宝树却不以为意,侧头瞧了谢桥两眼,不禁生出一个调皮的主意:
“不如我带着妹妹到咱们祖父那个菜园子里去偷葱菜可好”
谢桥却知道这里民间原有一个中秋的习俗,相传未婚少女,如果在中秋夜偷得别家菜圃中的蔬菜或葱,就表示她将来会遇到一个如意郎君。还有一句通俗极了的顺口溜:偷着葱,嫁好郎;偷着菜,嫁好婿。
知道谢宝树这是借着由头调侃自己,不禁白了他一眼。
谢宝树却不理会她的白眼,拉着她的手向祖父的菜园子行去。
58中秋夜故友乐重逢
祖父盖的这处菜园子,却甚有些名副其实,如今还有那满架的豆角,几畦嫩绿的葱韭,在月色下瞧着甚是整齐。
说是来偷,不过玩笑话罢了,园子里守着的婆子下人,却那里会管他们两个金贵的主子。
谢宝树左手拽了几颗葱,右手揪了一把菜,顺手塞到谢桥手里,戏谑的瞧着她,只是不说话。
谢桥却懒得和他计较,把菜放在一边,去那边不远处的井台上,想着洗洗手,却见那古老的辘轳,一时不知如何下手,一边的婆子要上来,却被谢宝树拦住道:
“你下去吧,我来就好”
说着上前熟练的摇动井上的辘轳杆,咕噜噜的摇了一桶清凉的井水上来。谢桥摇头失笑:
“看起来祖父让你跟着种菜,真有些用处的”
两人洗净了手,却见头上一轮明月如镜,映照在木桶里的清水中,伴着眼前这番田园的景致,到别有一番说不出的味道。
遂让婆子寻了两把杌凳过来,两人就守着井台赏起月来。
后边的巧梅巧兰对视一眼,均摇摇头,拿这两个说风就是雨的主子没法子。
底下的婆子们知道,这两位是如今府里小一辈中最得宠的主子,平日里却是很难轮到她们伺候的,便上赶上来巴结。把那边架上新摘的葡萄,用井水洗净,放在一个粗瓷的大瓯里端了上来。
谢宝树尝了一个葡萄道:
“可惜无酒,若是有那桂花酒便更好了”
谢桥歪歪头道:
“怎么无酒,我们今儿以茶代酒不就得了,说着举了举手里的茶杯”
谢宝树倒是笑了。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明月,不禁叹道:
“明年这个时候,却不知道在何处呢”
谢桥一怔:
“大哥哥何出此言”
谢宝树扫了眼那边草亭边上站着的巧梅,低声道:
“我说与妹妹听,原也没什么的,只妹妹先不要告诉我娘才好。慎远寻了个差事,过了年便跟着太子殿下南下巡视河道去了,我打定主意也要跟着去历练历练,总窝在家里,却哪里是男儿的志气,势必要去外面见识见识才好的”
谢桥疑惑的道:
“怎么是他跟着太子殿下去,不是上面还有位世子吗”
谢宝树切一声道:
“妹妹快别提那位世子爷了,整日里在烟花柳巷里厮混,哪里有什么正经事。真真想不出一个娘生出这样两个天差地远的人来。算了,不说他们家的事,咱们家也强不到哪里去的。自古至今,似咱们这样累世的仕宦之族,安逸的久了,靠着先祖庇荫,难免生出些贪图享乐的颓废之心,却是败家的势头,我辈既然明白,便要杜绝了才是,别人我也管不了,只我却不愿意做一个如此碌碌无为的寄生之徒”
话语铿锵有力,透着一股子男儿的骄傲和志气,令谢桥不禁肃然起敬。
却不想谢宝树年龄不大,却是个这样有志气的人,有了他,可以预见谢府的未来必不至于没落去。谢家宝树果然不负虚名。
谢桥直觉心潮澎湃,开口道:
“昔日李白有一首诗,今日妹妹借花献佛,赠与大哥哥倒应景”
说着站起来,清越的声音低声道:
“大鹏一日同风起,大鹏一日同风起, 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时人见我恒殊调,见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话音刚落,那边回廊间,几盏琉璃灯迤逦而来,一个清朗熟悉的声音道:
“你们兄妹倒自在,躲在这里来了,让我们好找”
谢宝树忙站起来讶异的道:
“这大晚上,慎远却来作甚,不说宫里有中秋宴的吗”
灯影中秦思明一身白衣踏着月色而来,睨了一眼边上的谢桥笑道:
“不止我,还有一位故友也来了”
说话间,从他身后闪出一位男装丽人,淘气的冲谢桥挥挥手道:
“桥妹妹我来找你玩了,这些日子可曾想我了不曾”
却正是秦如玉。
谢桥大喜,忙几步过去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瞧着仿佛瘦了些,脸色倒还好,想来皇后娘娘的病该是好了。
四人到了那边临水的草亭子里面说话。秦思明扫了两人一眼打趣道:
“你们兄妹躲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谢宝树道:
“哪里什么悄悄话,不过说几句玩笑话吧了”
说着打量几眼对面的秦如玉道:
“你这样一装扮,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呢,若是别人瞧见你与桥妹妹在一起,却怎么好”
秦如玉白了他一眼:
“偏你这样的酸腐,你们家这内宅里面,哪里会有旁的人瞧见,你当我不知道这个理儿吗”
谢宝树被她的话一噎,遂嘿嘿笑两声掩饰过去。
谢桥拉着秦如玉的手悄悄问了皇后的病,听说果然大好了,才放下心。秦如玉低声道:
“下个月各地藩王进京,如今宫里面正忙着准备迎接事宜,却乱的很呢,我寻了机会出来,这一程子都住在安平王府里头,咱们姐妹见面倒也容易些了”
“藩王?”
谢桥不禁一愣,对所处的这个朝代,了解的不甚清楚,只觉平日里瞧见的衣食风俗颇肖明清,却不知道原来也是有藩王的,那么名声在外的明月公主,是不是会因为某些政治上的考量而下嫁呢。
想到此,谢桥不禁开始为如玉担忧起来。
秦如玉却甚有兴致,冲后面招招手,红芍捧上一个精致的青白瓷小酒坛子。秦如玉接过道:
“这可是最好的桂花酒,你们几个今儿有造化了”
巧兰巧梅忙下去寻来酒盏上来,挨个杯子斟满了,顿觉酒气清冽,桂香馥郁。谢宝树笑道:
“怨不得慎远说你是个酒鬼,看起来名副其实啊,不过这酒的确好”
典型的得了便宜卖乖,落得秦如玉一个大大的白眼。
谢桥不胜酒力,只浅浅抿了几口应景罢了。
秦思明道:
“万寿节将至,下个月藩王就会陆续进京朝贺,我领了陪侍的差事,学里便去不了了”
谢宝树道:
“常听人说,咱们大秦的三位藩王,均龙章凤姿不同凡响,我却不曾见过”
秦如玉哧一声道:
“什么龙章凤姿,不过谣传罢了,去岁我和慎远哥哥见过一次,那定北王,和那个西海王,却都是一脸的大胡子,根本也瞧不清楚底下的模样,那镇南王却因王妃新丧未进京来,故没见着,想来也是徒有虚名的吧”
谢桥和谢宝树不禁愕然。秦思明摇头失笑。
不过谢桥倒是放了些心,即然年龄不小,想来都是早成了亲的,最起码如玉安全了。自古以来一国公主也不过是表面尊贵风光罢了,那些底下的无奈却不与外人知道的。
直到月上中天,秦如玉才跟着秦思明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秦思明一进了自己的院子,久候在廊下的抱琴和入画忙迎了上来。秦思明挥挥手道:
“以后若是晚了,你们自管去歇着,这边有婆子们候着便成了”
入画道:
“主子这话,我们可不能遵从,那里有主子还没回来,奴婢们就去歇着的理儿,知道的说是爷体恤,不知道还以为我们轻狂没规矩呢,却让人嚼了舌头,传到老王妃耳朵里,一顿板子都是好的,爷快莫说这样的话了”
两人伺候他换了衣裳,抱琴却问道:
“爷和公主今儿这大晚上的跑那里去了,却到了这般时候才回来,那边院子里的嬷嬷都悄悄来询了几次了”
秦思明忽想到井台边上那个有着一对灿灿明眸的小丫头,不禁笑道:
“去了伯爵府”
两个丫头对看一眼,却明白了几分,服侍着秦思明安置好了,才到外间的耳房里躺下。
吹熄了灯,却被外面的月光照的地上一片清冷银白,入了秋,这晚上已然有些入骨侵肤的凉意。抱琴抱着锦被挤在入画身边。
入画推推她:
“大晚上的,干什么还不睡,仔细明日里精神不挤”
身子却朝里面挪了挪,空出一块地方来。抱琴躺在她身边,好半响才低声道:
“自从咱们二爷从园子里回来,府里头就私底下都传老王妃瞧上了那伯爵府嫡出的三姑娘,说要给咱们二爷定下呢。若说消息不实,你瞧咱们二爷的形容,却仿佛对那位三姑娘不怎么一般呢,姐姐说是也不是”
入画蹭坐起来,目光灼灼盯着她看了好半响才道:
“你心里计量着什么,趁早的歇了心思是正经,别人不知道,你我都是清楚的,满府里都说咱们是二爷的人,却不过是二爷护着咱们的权宜之计罢了,若不然,世子爷张口要咱们,谁也拦不住的。纵是你我生了这个算是稍稍齐整的模样,却那里是造化,说不得就是一场祸事。二爷念着咱们自小伺候的情分,一心相护,原是你我的运气,万不可再生出那别样的心思来才是”
抱琴道:
“我不过说说罢了,倒招出姐姐这样一番教训的话来,我知道咱们二爷是个心思正的,难不成将来就只娶那位三姑娘一个。纵是二爷满心愿意,咱们家老王妃郡王妃可容的吗”
入画重新躺下道:
“那就不与你我相干了,左右是主子们的事情,能保的如今周全,我心里已是足了,将来如何再瞧着吧,守着咱们的本分心,总不会错的。”
说着竟自睡去了,抱琴也翻个身叹口气,心里头乱遭遭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想头,却是理也理不清的。
59结冤家宝树初露心
时序进了九月,太学里头放了授衣假,因秦思明忙碌,谢宝树便整日里呆在家里读书写字,闲了便去寻谢桥说话,间或对弈两局消磨时光,隔三差五也可约上子谦敬生小酌一番,倒是别样自在。
只秦如玉每每寻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便喜欢和他拌嘴,倒引得其余几人在一边笑话他,真真唯小人女子难养也,圣人的话原也不错。幸好没多久她就家去了,不过说起来,她还真有几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猜不透。
说来便来,说走竟是寻不到一点影儿了。他也曾旁敲侧击问过几次,慎远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的岔了开去。若问桥妹妹,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竟不知哪家倒霉摊上这么一位小魔星。
想着,自己不禁摇头失笑,却与自己有什么干系。
谢桥迈步进来的时候,正瞧见谢宝树靠坐在沿炕一侧,手里虽握着一卷书,眼神却直愣愣的盯着对面墙上的一副画发呆,间或摇头傻笑,甚为有趣,遂扑哧一声笑了。
谢宝树回过神瞧见她,不禁挑眉道:
“今儿却是那阵风,把妹妹吹到我这里来了,巧梅,巧梅,妹妹可是稀客,快端咱们的好茶来”
巧梅一手撩开帘子嗔道:
“还用爷巴巴的吩咐,我们难道都是摆设不成,姑娘都和我们在外面说了会子话了,爷不知道琢磨什么呢,这样入神,竟是没理会”
说着把手里两个斗彩团花小盏放在炕几上:
“这是前儿从尚书府敬生少爷那里得来的黄山供菊,这时节喝这个茶,最是清心明目的了”
谢宝树伸手指着她道:
“你这张嘴越发和桥妹妹廊下那个呱噪的黑老鸹一个样了,哪里用你巴巴的献浅子,敬生那小子早给桥妹妹送来了,难道有我的,竟没有妹妹的不成”
那巧梅被他排揎一顿倒也不恼,只笑道:
“姑娘有便是姑娘的,来了咱们院子里,我泡上这个来,便是我的一番心意了。”
谢桥笑道:
“这话说的原不差,我这里领巧梅姐姐的心意便了,我哪儿有前儿新勾画好的几张花样子,回头让巧兰给姐姐送来,以作答谢”
谢宝树道:
“你们倒是说起话来,生生把我晾在一边,却是哪里的道理”
谢桥和巧梅两人均掩嘴低笑。巧兰轻轻一拉巧梅,两人退出去到廊下坐着去了,屋子里只留下她们兄妹吃茶说话儿。
谢桥吃了口菊花茶才道:
“我是来问大哥哥,老太太说,过几日要去郊外的普济寺烧香还愿,这一来一去便要几天的,你可跟去吗”
谢宝树点点头:
“势必要去的,以前你都在南边,那普济寺你没去过,却是个绝好的地方”
斜桥哧一声道:
“和尚庙哪有什么好处,不过暮鼓晨钟罢了”
谢宝树摇摇手道:
“不然,不然,那普济寺依山而建,傍水而开、不止山明水秀且香火鼎盛,虽为前朝兵祸所毁,但先帝下旨修葺重建,却比之前的规模更翻了一番有余,昔有普济疏钟诗云:寺外青烟烟外峰,烟中佛寺晓鸣钟。烟消寺出钟方歇,钟撤烟飞寺又封。此地散花真普济,当年题壁可重逢。山僧若解纱笼意,漫说诗人莫继踪”
谢宝树说的得意,谢桥不禁心驰神往。谢宝树瞧了瞧她的神色笑道:
“况,那寺中还有一眼菩提泉,泉水清冽而有香气,烹茶最是难得的,只这时候去,山中早晚甚凉,却要多带些厚衣裳才是”
说着侧目打量谢桥两眼,状似无意的道:
“那个秦如玉若是能在,和妹妹做个伴儿倒恰恰好”
谢桥微微一怔,不明白刚说着普宁寺的事情,怎么就转到如玉那里去了。她刚回宫时日不长,想来必是出不来的。不过常日里如玉若在,却少不得要和谢宝树别扭拌嘴,谁知道如玉走了,谢宝树倒还惦记上了,真是一对冤家。
念头刚转到此处,脑中灵光一现,不禁歪着头打量谢宝树半响才道:
“莫不是大哥哥想念如玉姐姐了,待我捎个信过去吧”
谢宝树忙摆手,磕磕巴巴的道:
“谁那个那个想念那疯丫头了,妹妹莫胡说”
谢桥偷偷一笑也不点破,左右目前来看,也不过是个小苗头罢了,再说秦如玉毕竟身份太过特殊,即便谢宝树是伯爵府袭爵的嫡长孙,这身份上却也差了一截子。
再说她一个世族小姐的婚姻,都不可能自己做主,何况如玉贵为一国公主,即便真的两情相悦,说不得更糟了也不一定。
遂敬意岔开话题,去说那旁的琐事去了。
外面廊下巧梅拉着巧兰的手悄声道:
“姑娘可是来问过些日子老太太去上香的事情”
巧兰点点头道:
“那些事你也知道一二的,便是二姑娘还罢了,大姑娘四姑娘却和我们家姑娘一向不怎么和睦。这去了那和尚庙里要住上好几天呢,那里地方小,成日的打头碰脸的却也没甚意思,待要不去,却又不好拂逆了老太太的意,若是大爷去,便还有个说话的人不是”
巧梅扑哧一声笑道:
“人都说你们家姑娘是少有的大气,可这大气过了头却也不好,依着我说,大姑娘若是找麻烦,索性就告诉老太太大太太去,这上面总有人能管着的”
巧兰叹口气道:
“你哪里知道这里面的缘故,论说我们家姑娘也不是那绵软好欺的性子,只是对大姑娘却有些怜惜不忍之情,大老爷定的那场亲事虽说退了,可是听说这名声却不怎么好了,外面都传说咱们家大老爷那里卖闺女呢,一些风言风语的不好听。老太太那里正气的不行呢,前儿还特特的寻了大太太去数落了好一顿”
巧梅不屑的冷哼一声道:
“可不是怎的,咱们家这位大老爷真是个没法子说的,自己荒唐还罢了,没得弄得连自己亲闺女也要卖了,传出去若是好听才奇了”
巧兰道:
“老太太那里倒不怕别的,只怕累及了我们姑娘和大爷的好名声,如今可还都没定亲呢,别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家的姑娘小爷都是不好的呢”
巧梅目光微闪试探的道:
“前儿听见些影子,说是给我们家大爷看好了何家的大姑娘了。你在那府里呆过,从旁瞧着他家小姐的性情可好”
巧兰听了,却不答话,只抬眼瞅着她笑了一会儿才道:
“怎么,如今知道着急了,怕大爷娶进来一个厉害的奶奶,寻你的麻烦”
巧梅脸一红,啐了她一口道:
“小蹄子胡说什么,便是大奶奶进了门,我们做丫头的好好服侍着就是了,却寻我什么麻烦”
巧兰却不在打趣她,压低声音道:
“这些话告诉你,你却只留在心里,却不要说出去。那日里巧月姐姐和我露了些口风,说是那边何府里的嫡小姐,老太太却是有些瞧不上眼的”
巧梅忙道:
“却是为何,不都说是个好的吗”
巧兰笑道:
“外面传的话罢了,哪有可信得,偏你这样认真。听说如今西边府里头,我们家舅太太的病好一阵,歹一阵的,内府里头的事务,说是尚书府的姑太太协理着,姑太太那边还有一家子呢,哪里忙的过来,实打实是那位庶出的玉梅小姐掌着呢,却是井井有条,比舅太太那时条理甚多的,玉兰小姐不过跟在一旁站个脚罢了”
巧梅忙道:
“依你说,难道是瞧上了这位庶出的二小姐”
巧兰似笑非笑的点了她的额头一下道:
“你倒真糊涂,即便哪位二小姐样样都好,可只庶出这一样却匹配不上的,所谓嫡庶有别啊,如今各府里都讲这些”
巧梅疑惑道:
“你这样一说我更糊涂了”
巧兰笑道:
“你还糊涂什么,就是告诉你,西边府里两位小姐都是没戏唱的,即便咱们大太太心里想谋,便是老太太不答应,也是成不了的”
巧梅点头道:
“这倒是实话,咱们大姑娘和钱家的亲事都过了定,老太太一摇头,大老爷还不是去颠颠的退了。”
忽想起一个人来,忙低声道:
“总来寻你们家姑娘玩的那位安平王府的表小姐,却是谁家的,你可知道根底”
秦如玉和谢桥交好,巧兰是贴身服侍的大丫头,自是瞒不过她去,巧兰却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干系,遂也装傻的摇头,推说并不十分清楚。
说话间,便瞧见谢妈妈一步迈进院子来,两人忙住了话儿头,过去迎接。谢妈妈瞥了巧兰一眼道:
“倒是让我好找,老太太那里醒了午觉,便眼巴巴让我去瞧三姑娘,却扑了空,却哪里知道你们主仆两个倒是自在,跑到大爷院子里来了。正好,这便快传晚饭了,连着大爷一起过去吧,庄子上刚送了两篓子新下来的螃蟹,我打眼一瞧,个个都是团脐的,肥的很呢。老太太那里便馋了,忙忙的让上笼屉蒸了,说晚上要就着螃蟹,吃几盅子咱们三老爷特特差人从南边送来的惠泉酒呢,这不,着急上火的让我来寻大爷和三姑娘过去吃螃蟹呢。”
60首议亲人人有算计
秦思明从太子那里回来,先去了祖母房里问安。老王妃靠在榻上正和边上的郡王妃说话儿呢,瞧见他进来,遂笑道:
“我和你娘正念叨你呢,不想就回来了。”
秦思明请了安,老王妃招招手,让秦思明坐到自己身边来,侧头端详他半响道:
“如今这跟着太子爷历练了一阵,仿似脱了原本的孩子气,瞧着倒像个大人了”
边上的郡王妃,瞧着自己这个二儿子,一阵欣慰,幸好还有思明,若是都是思义那个荒唐的样子,可如何是好。
因前面有思义的先例,从老王爷到王爷那里不免对思明约束的严了些,倒是不和思义一般。如今跟着太子历练,越发的出息了,莫说老王妃,前儿见到了皇后娘娘也很夸了几句呢。
心里头欢喜,遂和悦的道:
“去换了衣裳吧,穿着这硬邦邦的作甚”
秦思明应了,转身出了屋里。郡王妃瞅着婆婆的脸色试探的道:
“前儿威武将军的夫人和我倒是提了一门亲事,说那何翰林家嫡出的大丫头是个难得的,过了年就十四了,听说模样生的齐整,性子也稳妥,我瞧着和咱们家思明倒也般配,您瞧着如何”
老王妃听了,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推脱说如今还早呢,过两年再议亲事也不晚,早早娶了媳妇进来,恐消磨了志气,只晓得在内帏间厮混却不好。
郡王妃忙点头称是。出了婆婆的院子,心里却琢磨莫不是真如府里头传的那样,瞧上了那伯爵府的三姑娘了。
郡王妃抬脚进了自己屋里,才回头询问身后的心腹婆子:
“妈妈,你瞧着老王妃可是个什么意思”
那薛妈妈悄声道:
“自打从园子里回来,满府里头就都说老太太欢喜那谢府的三姑娘,可也没听见实在信儿啊,况先不说那谢府的三姑娘如何的好,这年纪上毕竟小了些,过了年才十一呢,难不成让咱们家二爷等这许多年去。再说,我可听说那府里头的大老爷,私下里拿着姑娘们的亲事换银钱花呢,名声上可不怎么好听”
郡王妃摇摇头道:
“这话却是差了的,那位大老爷便是个荒唐的,也管不着人家三房里头的事,他要卖也只卖自己亲生的闺女,那三姑娘却是三老爷生的,况还有翰林府那样的外祖家,他纵有天大的胆子,这主意也不敢打到这位三姑娘头上的,更别说听咱们老王妃的话头,那边谢府里头的老太太,甚是偏疼这位三姑娘,瞧着和眼珠子一般着紧,想来等闲不敢谋到她头上的。”
说着却挥挥手道:
“罢了,等过了年,思明便要跟着太子殿下南下巡视河道去了,这一走至少也要大半年,等他回来再掂量吧”
正说到这里,外面丫头的声响传来:
“给世子妃请安”
郡王妃不禁皱紧了眉头,思义院子里这点乌七八糟的事情,她如今都懒得管了,只别闹的太不像话便了,心里不禁暗悔这个儿媳妇却挑差了。
当初思义却有些荒唐的过了,在后宅里折腾了个不消停,略略有几分姿色的丫头,被他瞧在眼里,也必要千方百计的谋了去方罢。
王爷下了几次狠心,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也不过管个一天半天的,过后依然如此。左右没法子,于是便商量着给他娶一门媳妇回来,也好辖制他。
当时康乐侯方家有一女,闺名碧青,人都说德容工貌甚为出色,倒也也相看过的,生的的确不差,便议了亲事。
谁想这面上瞧着好,底下的性情不知道仔细,却是个最不能容人的。若是思义是个正经的也还罢了,偏思义与那女色上甚为胡来,却是隔三差五的就要闹上一场,没个消停的时候。
一来二去,思义更厌烦了这个媳妇。近一年中,不止世子妃的屋子不进了,竟是连家都不着的了,只每日里在外面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胡混,越发的不像话。
前些日子为了个小戏子和旁人打了一架刚平息了,不想这些日子,却不知从那里弄回来个妖里妖气的狐媚女子,竟私下里抬成了姨娘,放在内宅里,倒十分着紧起来。
碧青素来连个小丫头都是招不得,何况生生进来个小妾,竟是隔三差五的就要寻上去闹一场,没顺心意,便往自己这里来哭闹告状,却是烦不胜烦的。
儿子毕竟已经娶了媳妇,她当婆婆的,便是管也不过说说,难不成真的能伸手管儿子房里头的事情去。
却说那方碧青这些日子眼睁睁瞧着那个贱人得意,却想不出可心的主意治了她去,心里真如那猫爪心一般的难过。
加上那秦思义以前虽说也荒唐胡来,但没有一个能久了的,这个金牡丹却生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硬是栓的秦思义牢牢的,离不开她一时半刻。
方碧青原先还琢磨着,即便弄了个女人回来,也不过三朝五夕就淡了,依旧会出去胡混。到时候,她再寻机会整治了金牡丹也不难。
谁知这金牡丹倒是个有心计的,只秦思明在,便死死拉住他在自己屋子里。若是出门去,也必是要带了她去一起应酬,竟是一会儿子都分不开的。
方碧青一边瞧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