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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鸣鼎食第15部分阅读

      钟鸣鼎食 作者:yuwangwen

    大花圃边上围着撷花呢,那昨个还开得光鲜灿烂的玫瑰花,如今却都只剩下了别的颜色,那红的都被摘了去,留下些光秃秃的花枝子,瞧着甚不雅观。

    秦思明皱皱眉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好好地祸害这些花儿作甚”

    何子谦却直起腰来道:

    “慎远,说不准你那套家伙什今儿派上用场了,不用问她们,咱们进去瞧瞧,就明白了。”

    53莽撞心慎远初露意

    聚芳阁临湖的一面接连着一个半截伸到水里去的轩榭,水下植莲,清风徐来,带进一轩荷香,是聚芳阁最凉爽的所在。

    可惜今儿却有些乱糟糟的,一篮子一篮子刚撷下来的鲜花送进来,有小丫头挨个的揪下花瓣收集起来,一笼统倒入边上一个玉瓷的缸内,用清水涤净后放在一个干净的竹篓里面沥水。那边巧兰和秦如玉的大丫头红芍守着个小碾子,正在碾什么东西。

    一众人中却独独不见谢桥和秦如玉,秦思明抬头隔着淡绿色的纱帐向里面瞧了瞧,隐约可见两个窈窕的身影凑在窗下,不知道正在做什么营生,倒是一动也不见动的,不觉莞尔。

    秦如玉系皇后嫡出,与当今的太子乃是一母同胞,身份尊贵,却也有不尽如意之处,宫里的复杂犹胜他们安平王府多矣。

    别看如玉表面上一幅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的样子,天家出来的公主。如果真无心机,恐连平安都难全的,即使如玉是嫡出的公主亦然。

    大概因为这个原因,如玉虽贵为公主,却最不喜在宫里呆着的,瞅准了机会就要来他们安平王府里住着,长到如今这么大,倒有一半的时日是长在他们府里的。

    除了宗室这层关系外,自己的娘亲,是她的亲姨母,皇后的亲姐妹,也是另一个缘故,亲上有亲,故如玉和安平王府比别处更亲近许多。

    又和秦思明的年龄差不很多,故此两人倒比旁人更亲厚些。

    巧兰和红芍见了他们蹲身行礼后,又赶着忙活她们手下的活计去了。

    张敬生好奇的过去扫了一眼,不禁惊呼起来:

    “这这这是上好的南珠啊,怎么好好的碾成粉末子做什么”

    他这一声引得其他三人也过来瞧,只见一颗颗饱满浑圆指头肚子那么大的珍珠,红芍一手托着的玉石盏里就足有七八颗,另一只手还把一颗放在了巧兰手里的碾子沟里,巧兰一用力,光滑晕染的珍珠,顷刻就变成了白色的粉末。

    谢宝树执起折扇敲了敲案头道:

    “你两个丫头倒真是舍得,如此好东西是这样糟蹋的吗”

    秦思明摇摇头:

    “如今桥妹妹碰上如玉,却如此胡闹起来,好好的珍珠碾成粉做什么,留着镶嵌物件不是更好”

    那红芍抬头瞧了巧兰一眼,停下手里的活计道:

    “不是我们要糟蹋东西,只因今儿一早就巴巴的非要珍珠粉来用,却一时寻不到那平常的珠子,我们主子又是个心急的,索性就把她一串平日里不怎么带的珍珠项链拆了下来”

    秦思明摇摇头询道:

    “用这些珍珠粉却做什么”

    谢宝树眼睛一亮道:

    “我知道了,难不成她两个是为了做些消暑的小食,记得元好问在《续夷坚志》中记载过:洮水冬日结小冰……圆洁如珠……盛夏以蜜水调之,加珍珠粉。想必是为了做防暑的吃食,我猜的再不错的”

    何子谦笑着一指那边的花瓣道:

    “即便你说的有几分道理,难不成这些也是用来吃的”

    张敬生点头附和,这里他们正你一言我一语猜的热闹,里面秦如玉的声音传了出来:

    “红芍、巧兰你们两个快把磨好的珍珠粉拿进来”

    秦思明没等两个丫头动手,顺手接了过去,低头瞧了瞧不禁摇头,正是自己前些日子帮着做的那套家伙什,玉色的盏里盛着珠白色的粉末,倒煞是好看。

    不过谢桥素常并不是个荒唐的性子,想来其中必有缘故,倒是要看她两个弄什么玄虚。

    想到此,撩开烟绿色的纱帐,率先走了进去,里面临湖的窗下,放了一个铁力插肩隼的大画案,谢桥和秦如玉两人正并着肩头在哪里不知道做什么呢,却是连头都不回一下的。

    几人不禁摇头失笑,凑到近前去,见两人配合着把一个玉盏中红红的浆液,用细细的纱布漏到底下的一个青白瓷的小碗中,轩阁里弥漫着浓郁的花香,这样反复虑了数遍才放下手,两人相视一笑,抬起头却才瞧见他们几个。

    秦如玉歪歪头道:

    “你们不是去骑马了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说着径自去那边紫檀嵌螺钿的水盆架上去净手

    秦思明把手里的珍珠粉递给谢桥,瞥眼瞧见她莹润白皙的小脸上,沾了一点红红的印记,想也没想,抬起手就帮她拭了去:

    “这是什么,都沾到了脸上来了”

    谢桥却不防他有这样的动作,一个闪神,他的手已然移开去,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道:

    “哦!原来是那花汁”

    谢桥的脸瞬间绯红一片,忙扭过脸去招呼外面的小丫头们上茶来。

    他们这一来一去甚是自然,又背着众人,且不过一瞬间,别人倒是都没注意。

    可是手指头上滑腻的触感却令秦思明微微一怔,见谢桥扭过脸去,才醒悟自己这次莽撞了,不禁有些后悔,可瞥见谢桥脖颈上的萦起的红晕,却又从心里涌上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欢喜来。

    小丫头们端了茶进来,秦如玉一瞧就挥挥手道:

    “这大暑天谁吃这些热东西,没得又一身汗,去把昨个桥妹妹做的那个冰梅落儿拿过来,让他们几个也尝尝,倒是比宫里的酸梅汤还好吃呢”

    小丫头应了一声,不上一会儿就端了几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盏上来,何子谦接在手中细瞧,见红色的汤汁里面飘着几许捣的碎碎的冰花,煞是好看,浅浅抿上一口,酸甜沁凉却还有丝丝淡淡的花香氤氲入喉,遂似笑非笑的看了谢桥一眼道:

    “真难为你想的出这么些稀奇古怪的精致吃食来”

    谢桥笑眯眯的冲他做了个鬼脸,何子谦不禁低笑起来。扫了眼前面大画案上的家伙什道:

    “看起来,如今你那胭脂膏子淘制得了”

    谢桥点点头:

    “差不多了,待那边浸了花汁的蚕丝饼阴干了,就可拿来用了,便是这些膏子还更好做些,只用那珍珠粉兑了细细的花汁便成了,语气却有些闷闷的。

    做是做出来了,可这成本也太大了,尤其这个古代类似口红的膏子,却要用珍珠粉来兑,这可不是寻常人家负担的起的,那里能卖的出去,没得赔掉了脑袋。

    其他人这才恍然谢桥这番大折腾,原是为了做这些闺中的玩意,不禁有呆愣。谢宝树道:

    “亏了咱们祖母常夸你稳重,如今看来,这骨子里却还是淘气的,你要胭脂多少寻不来,非要这样费工夫糟蹋东西的自己鼓捣,岂不是胡乱的折腾”

    秦如玉撇撇嘴道:

    “那里是胡乱折腾,我们做出来的这些,颜色比那些供上的还更好些呢,且都是真材实料,使唤着我们也放心,比外面的强多了”

    巧兰一步迈进来道:

    “要我说姑娘做了这次就算了吧,那么大颗的珍珠,只一颗就不知道能换多少胭脂了,却要自己费事费力的折腾,别的还罢了,这样糟蹋东西却不是什么好事”

    谢桥眨眨眼指着她道:

    “你这丫头活脱脱的一个守财奴,要知道这些东西再好也不过是给人用的罢了,只要用的恰当就不是糟蹋,这可是我从子谦哥哥那里学来的”

    子谦却没说什么,只瞧着她笑。

    秦思明目光微闪:

    “原本如玉是个别样淘气的,谁想到遇上桥妹妹却更加变本加厉了起来,要我说,你们两个趁早放过这园子里的花要紧,若是再这样折腾几日,这园子里的花可就不剩下什么了,光秃秃的却不好看,莫如消停些是正经”

    正说着,外面秦如玉身边的老嬷嬷匆匆进来,在如玉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话,秦如玉脸色一变,挥挥手道:

    “你们先下去准备,即刻回去便了。”

    秦思明猜大约宫里有什么事情了,不然也不会这样急巴巴的让如玉回宫,却知道她这一来和谢桥甚为投契,少不得临走要说些体己的私密话儿,遂拉着其他三人避了出去。

    出了聚芳阁的院门,子谦不禁回头瞧了瞧,暗暗思量,以前却没注意,秦如玉这个聚芳阁倒是比老王妃的院子更体面周正些,且临近封着的正殿。又想起秦如玉身边的那些丫头婆子们,也与平常世家的不大相同。

    那么慎远所说的这个远房表妹究系何人,却更要费些猜疑了。

    这边秦如玉拉着谢桥的手,一同坐在里头的贵妃榻上,沉默好半响才低声道:

    “我自小孤清,并无嫡亲的姐妹们一起说笑玩乐,纵有几个姐妹却都是隔了母的,且各有心肠,不曾有过一个真正的姐妹可以交心,不想你我有缘,甚为相合,这些日子却是我自打出生以来最快活轻松的时日,却也知道如今也不能再瞒着妹妹了”

    谢桥目光清澈的看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儿,秦如玉叹口气道:

    “妹妹可知我们大秦宫里有一位封号明月的公主”

    谢桥缓缓点头:

    “万寿节上一曲月上舞而得名,闻说风姿卓绝,世所罕见”

    秦如玉却有些牵强的一笑:

    “什么风姿卓绝,不过是为了图安稳罢了,算了,不说这些,妹妹毕竟年纪小,又上有祖母爱重,下有几位兄长护持,却哪里知道某些风光不过是面上好看罢了。瞒了妹妹这许久,却是对不住了,我便是那宫里的明月公主秦如玉”。

    54听闲话谢桥添烦恼

    谢桥忙站起来就要行国礼,却被秦如玉一把扶住道:

    “便和你实说了,并不是为了你我姐妹生分,而是为了你我的心,即是真心的朋友,便要坦荡才好,公主也罢,寻常人家的女孩也罢,你只认我还是你的姐姐便是了,今后还如这些时日一般自在,才是我的心”

    说着从脖子上摘下自己戴的生肖玉坠子,放在谢桥手里道:

    “我的生肖是卯兔,这是母后赐的平安生肖坠,自小从来没离开过我的,你也把你身上的东西给我一件,纵是以后不长见面了,瞧着物件也能想起彼此来”

    谢桥含着泪光点点头,略一想,把自己胸前带的璎珞富贵长命金锁摘了下来:

    “我小时大病小灾终日不断,娘亲遂打了这把富贵长命锁,供在菩萨面前,连着吃了大半年斋,却也是从小带在身上的物件,如此,我们就换了吧”

    说着亲手给秦如玉戴在脖颈上,秦如玉细细端详了片刻,见正面是牡丹花卉纹饰,反面捶锻了长命富贵四个字,以及寿桃蝙蝠的纹样,下面边上却是一圈精致的蛇形纹,大约是暗含着谢桥的生肖,其下是颗颗浑圆的珍珠璎珞坠饰,虽不是很稀罕的物件,却也别样精致。遂点点头道:

    “本要多和妹妹玩乐些日子,却不想母后忽然身子不爽,萌发旧疾,却不得不回去了,再见也不难,左右等我再出来的时候,约妹妹便可见面了。”

    明月公主匆匆回宫去了,直到最后这一日,谢桥才发现自己原是错了,看似恣意的一个女子,其实也有许多说不出的无奈。

    说不得,她那点小烦恼在秦如玉那里,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

    自古皇宫里就是世上最复杂的地方,权利的倾轧,哪里是她能想象的出的呢,处在风口浪尖的明月公主,自不可能独善其身的。那些表面上的开朗无心机,也不过是个保护色罢了。

    秦如玉一去,若大的聚芳阁却更显空阔清寂了起来,谢桥仍住在这里,却已经失去了那份自如的快乐,心里涌动着些许郁闷难以排遣。

    这日晌午,谢桥不惯午歇,拿了书瞧了一会儿,却怎么也看不进去,遂走出聚芳阁想着去园子各处逛逛去。

    也不让巧兰和小丫头跟着,自己一个人顺着边上的画廊缓步前行。

    安平王府的这处园子盖的甚有气势,曲栏、回廊、假山、拱桥,与那各处而立的空、露、瘦、透的太湖石,映着偌大一汪碧水逶迤,说不出的美景如画。

    过了前面的一道粉墙,那边不远便是秦思明住的院子,外面望去,里面苍松翠柏林立却仿佛比别处更阴凉几分。

    谢桥手里的宫扇扇了两下,略一迟疑,便迈步向那边行去。

    刚走到墙这边一个偌大的太湖石后面,却隐隐听的墙那边有两个婆子说话的声音。

    谢桥刚要过去,却听的一声谢姑娘传进耳里,遂住了脚步。

    那边一个婆子道:

    “我瞧着咱们老王妃很是稀罕这位伯爵府的谢姑娘呢,说不得是要给咱们家二公子定下吧”

    另一个婆子道:

    “我瞧着也不尽然,如今咱们二公子可都十六了,那谢姑娘才多大,等到及笄能娶的时候,咱们家二公子可就都二十了,那里能等那许久,必是要另寻了世家闺秀才妥当的”

    这边的婆子道:

    “你这话差了,如今虽说十五及笄,可十三四先娶了的,不也有的是先例,咱们家郡王爷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左右房里都早有人伺候了,纵是娶了门当户对的媳妇进来,也不过是大家的规矩罢了,你当是咱们家里小子们,还巴巴的等着盼着呢,过两年再圆房也是可得,左右只要先别生了庶子出来就是和规矩的。这样说来,再过两年,咱们家二公子正好十八,也算合适的”

    另一个婆子道:

    “若按你说的,二公子房里的抱琴和入画姑娘可得了大便宜了,若是娶了这位谢姑娘,离着圆房还有好几年呢,二公子虽说不像咱们世子爷那样荒唐胡来,却毕竟是个年轻的男人家,这猫哪有不稀罕腥的呢,入画和抱琴又都生的那么个好模样,伺候的好了,将来就是体面的姨娘也未可知,却不是大造化吗”

    这边的婆子叱一声道:

    “这可就说不准了,这位谢姑娘你别瞧着如今和善大方,将来还指不定就是个什么样儿呢。咱们那位世子妃,一开始不也是像个菩萨似的,你瞧现在,世子爷房里却哪里还有一个像样的女人,那些稍稍平头正脸的,都被她寻错发落了,去年上,她那个陪嫁过来的丫头有了身子,不上三个月,就悄悄的没了,如今这人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呢“

    “这话倒不假,那位可不是个善茬。这位谢姑娘若是性情好,在咱们府里头必是要受嫂子的气,若是有心算,上面有老王妃护着,说不得二公子房里的几个也落不了好去,左右不关咱们的事情,如今郡王妃还管着家呢,即便世子妃那里急的不行,也只能一边看着,况且成亲到如今都几年了,肚子里连个毛都没有,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世子爷又死看不上她,不知道那天就休回娘家了也未可知的……”

    后面说的什么,谢桥却没再听,转身沿着另一条路走了。

    走的有些慢,心里却止不住开始想一些事情。这里的女孩子十一二便定亲的也有的是,十三四娶了,也不并不奇怪。尤其她们这样的世族阀门,无论婚娶,都含着许多别的因素在里面,爱情什么的,在这里不过是一场大笑话罢了,相敬如宾已是分外难得。

    哪个世家公子成亲前屋子里不是早有了人的,慢说自己,即便明月公主那样的身份,将来招了驸马,也管不着丈夫纳妾的事情,何况她。

    若是不嫁,在这个男权的社会中,却也无法立足生存下去的。可是嫁了,面对丈夫三妻四妾还罢了,左右守住自己的心,糊涂着过一辈子也没什么。可这大宅里面的争斗龌龊,却真真令人厌烦了十分去的。

    秦思明平日里瞧着挺好,听话音房里早不止一个女人了,何况别人。

    谢桥忽想起她另外两位堂兄宝松宝杉的荒唐行径,心都凉了,以后自己如何了局,却也难预料的紧。

    一边想,一边叹气,却不防侧面一声笑传来,谢桥唬了一跳,连忙抬头望去,却见不知不觉的自己又绕回了湖边上,那边柳荫下的青石上,何子谦正瞧着她笑呢。

    谢桥走过去道:

    “子谦哥哥倒会选地方,这里比别处更凉爽些,你晌午头上不歇着,却来这里做什么”

    子谦伸手一点她的额头道:

    “你这丫头还说我,你在哪里一时走,一时唉声叹气的,却是为了什么,小小的年纪,却哪里来的忧愁事”

    谢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支支吾吾的道:

    “哪里有什么忧愁,不过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

    一眼瞥见那边的鱼篓鱼竿,遂笑道:

    “原来子谦哥哥是在这里钓鱼的”

    子谦拍拍身边的青石道:

    “既然你也无事,就陪着我一起钓鱼吧,咱们也说说话儿”

    谢桥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子谦把鱼勾子甩了出去,便和谢桥说些他们学里头无关紧要的趣事,不过片刻,就逗的谢桥把刚才的心事,忘了个七七八八。

    巧兰这半天不见姑娘的影子,忙忙的出来寻。寻到这边的时候,远远就瞧见了两人的情形,低头想了想,却想在远处等着,不想回头正瞧见秦思明和谢宝树沿着回廊走过来,忙蹲身行礼。

    秦思明挑挑眉道:

    “这晌午头上,你不在聚芳阁守着桥妹妹午歇,跑这里来做什么”

    巧兰还没应声,谢宝树倒是笑道:

    “那边是子谦和桥妹妹吧,不想他们两个倒自在,跑这里钓鱼来了”

    秦思明一怔,侧首望过去,湖边两人俱都是一身白衣,依着坐在那里,时不时的对视而笑,远远看去,竟恍如一对异常匹配的神仙伴侣,心里不禁一阵堵,不自觉脸上瞬间有些阴沉的神色露了出来。

    边上巧兰悄悄打量他的神情,不禁暗暗猜疑,却也不能真的落到实处。

    巧兰早就瞧出老太太的意思来了,巧月也私下里和她透了些风出来。老太太是安心要给姑娘谋安平王府这门亲事呢,不然也不会这次出来,只带了姑娘一个在身边。

    可是听何妈妈前日里打听来的消息,说秦公子虽说性情模样都般配,却房里早已有四个有名的大丫头伺候了,有两个还是早就有了事,只等着公子成亲,便开脸抬起来当姨娘的。

    若说这样的事情,在她们这样的家族里原也平常,只这些日子,巧兰在一边品度自家姑娘,却有些忧心的。别瞧着姑娘面上是个最知礼大方的,心里却有些认死理的古怪。

    若是子谦少爷倒好了,若是秦公子,说不准将来是个什么样儿了呢,加上闻的安平王府里比她们谢府还要糟乱几分,不免为姑娘担起心来。

    心里却更倾向了子谦少爷,然,又想起那边府里头的刘氏,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这世间却哪里去寻十全十美的姻缘去。

    55兔死狐悲谢贤忧心

    谢桥跟着老太太在园子里住了足足一月才回城。刚进了谢府,就听说谢雅的婚事已然定了,谢桥微微一怔。虽说十一二定亲的有之,然,老太太不在就匆忙定下了,却不怎么和规矩的。

    老太太本来高兴的脸,听到这个信儿都有些僵僵的不好看。谢桥扶着祖母进了东正院,和巧月两人伺候着净手换了家常的衣裳,靠在榻上歇着,老太太才道:

    “三丫头,你这一程子也不轻松,不用在我这里立规矩了,回去歇着吧,巧兰,扶着你家姑娘回去,别让她又,只好好养养神是正经。”

    谢桥蹲身一福,转身出了屋子,却正好和大伯母打了个碰头,忙又行礼。大太太却拉着谢桥的手说了好些亲热话,才放了谢桥回去。

    进了抱月轩,巧兰低声道:

    “瞧大太太的神色竟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敢是大姑娘的亲事如了心意不成”

    谢桥心里也疑惑,大伯母一向厌恶谢雅,必不可能盼着谢雅能嫁的好,难道谢雅的亲事却是个不好的。虽说谢雅一向爱寻自己麻烦,可若真是嫁个不好的人家,也是一辈子的事。

    想到此,遂又摇摇头,纵大伯一向荒唐些,谢雅毕竟是他亲生女儿,想来不会太离谱去的。

    刚至廊下,就听见架子上的鹩哥尖着嗓子叫唤:

    “姑娘回来了姑娘回来了”

    巧兰扑哧一声笑了:

    “这扁毛畜生如今越发成精了”

    谢桥也笑了起来,走过去逗弄它说些别的话。

    谢桥这次去避暑,却只随身带了巧兰过去,留下何妈妈和暖月守着她的屋子。平日里主子不在,何妈妈倒也不甚拘管底下的丫头婆子们,放他们越性的歇了一个月,谢桥要回来的前两天,才让丫头婆子们把院子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个遍,把那收起来的家伙什,也都重新拿出来备着姑娘用。

    谢桥这一进抱月轩,连沐浴的热水都已备好了,十分周到。

    谢桥也的确是有点累了,缩在温热的水中长长叹了口气道:

    “还是家里好”

    身后给她拆头发的巧兰和边上候着加热水的暖月都笑了。那边整理换洗衣裳的何妈妈也笑道:

    “听听,不知道底细的,还以为姑娘去哪里受苦了一样呢,我听见说,那可是万岁爷都稀罕的园子,说不得比那天上的瑶池还好呢”

    巧兰手里抹了玫瑰花的洋胰子,一截一截的轻轻搓洗着斜桥的头发,听了这话却道:

    “可不是,那园子气派的很,别的不说只那个湖,就比咱们园子都大上两倍有余呢,坐上画舫从这头到那边,一上午都是到不了的,更别提里面的亭台歌榭了,个个精美别致非常”

    暖月听到神往嘟嘟嘴道:

    “姑娘下次定要带了我去吧,也让我开开眼界”

    何妈妈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

    “你就知道玩,那园子里又不是咱们家的地方,你这个莽撞直白的性子,没得去了给姑娘惹出祸事来,还是消停的在我跟前呆着吧”

    暖月不满的嘟囔两句,谢桥却笑道:

    “何妈妈逗你呢,以后若还有机缘,便带着你去好了”

    暖月这才破涕为笑了。

    主仆们说了一阵笑话。谢桥便有些困乏起来,揉着眼睛打哈欠,何妈妈巧兰忙扶着她起来,收拾妥当了,靠躺在窗下的榻上,让她歇午觉。巧兰用干帕子把她的头发绞的半干,搭在侧面散晾着。

    见谢桥闭上了眼,才寻出那个谢桥做了一半的扇子套,端着阵线笸箩去外面廊下守着做阵线去了。

    何妈妈过来悄悄问了些园子里的事,巧兰知道何妈妈是问那秦公子的事情,虽说看着有那么点意思,心里也不能十分确定,再说,她家姑娘的心思却是谁也拿不准的,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主意。瞧着倒是对子谦少爷更亲近些,遂低声道:

    “姑娘还是最喜和那府了的子谦少爷一起,子谦少爷性子温和,对咱们姑娘倒是比那边两个嫡亲的小姐,还更在意些的,喏!这个扇子套便是子谦少爷烦劳咱们姑娘做的”

    说到这里倒是笑了:

    “若说子谦少爷这次可是瞧差了,那里知道咱们姑娘样样都好,只这阵线上却不开窍的很,就是这么个扇套子,竟是绣了一个月,才绣成这样,这还是我隔三差五的帮着呢”

    何妈妈低头看了看,却也不很繁琐的活计,花样只一丛修竹加上两句诗文罢了,简单清雅,遂笑道:

    “倒是过得去眼,阵脚瞅着也细密,进益些了”

    巧兰掩着嘴笑道:

    “您还夸姑娘呢,有您这样的奶妈子,姑娘不用心学也是有的。”

    何妈妈点了她一下道:

    “你这小蹄子如今越发无法无天了,这是编排我的不是呢”

    巧兰忙笑着说了两句讨饶的好话。听的屋子里有些动静,忙撂下手里的阵线去里面瞧了瞧,见只是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遂仍出来与何妈妈说闲话:

    “听说大姑娘许了人家,您老可知道许的是哪家不”

    何妈妈一叹:

    “怎么不知,却也是熟人,便是咱们家舅老爷的那位连襟”

    巧兰一愣:

    “怎会是他家,大姑娘怎么说也是伯爵府正经的千金小姐,那里能许给这样的人家,虽说有钱,根底毕竟不算体面”

    何妈妈道:

    “这个倒是不知道,只听说是大老爷定下的,已然过了定,说是过了年就要娶过去的,待到及笄再圆房,真是怎么就急成这个样子了。”

    巧兰一听大老爷定下的,遂哼一声道:

    “必是咱们家那位大老爷得了那钱家的银钱好处,卖了自己的亲闺女也说不定”

    何妈妈忙呵道:

    “胡说什么,大老爷也是你随便编排的,仔细别人听了去,有你的好果子吃”

    巧兰也自知失言,忙吐吐舌头住了话。

    却说大太太近日来过得甚是舒心,大老爷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自那日午后,便隔三差五的来她房里,必要想方设法乐上一场才罢的,性子也温和了,话儿也好说了,竟是自打成亲以来,夫妻最和顺的一段时日。对于他在外面那些污糟事,大太太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便了。

    大老爷也是头一次领略到滋味,原来被自己冷落的妻子也有别样的风情,与那金牡丹之流却又不同,端庄正经的样子,在床榻上却颠个过子,越发喜欢引逗她,倒是别有一番情趣,因此隔三差五的便来寻张氏折腾那枕席间的乐事。

    两口子和睦了,谢雅的亲事就赶着寻了个最近的日子过了定,那土财主的确大方,光聘金彩礼就让大老爷乐的都合不拢嘴了,深以为这门亲事的确是对了的。

    得了好处,少不得还要安抚谢雅的亲娘,遂揽着谢雅的亲娘榻上胡乱鼓捣了一场,又把从那彩礼扣下的一对白玉镯子送了人情,才算安抚下了。

    那谢雅的娘看着精明,其实糊涂,加上大老爷把那谦昌文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又听说是个官身,心里早就乐意了,只说以后要指望着闺女也不难的,便应了去和谢雅说。

    谢雅心气一贯高,拿定了主意,要寻一个样样都好的人家,势必要比过谢桥才罢了,哪里知道突然爹就给定了一门亲事,却也不知道好坏,身边也没个心腹的下人去打听,只得在房里转着圈的干着急,有心去问嫡母,却又怕招来一场没头脑的训斥,正急的冒火,她亲娘倒来了。

    谢雅忙遣开了下人,拉着她娘的手问根由,她娘把大老爷说的更添油加醋的说给了她听,谢雅听了,一开始觉得有些不和心意,虽说是个同知,可毕竟家里头差些,不是仕宦之族,虽说有钱,却不算很体面。

    可她娘把聘礼单子给她一瞧,谢雅就点头了,在谢府里名义上倒金贵,可手头上却不宽裕,又比不得那谢桥,有祖母偏着,过得很是拮据,嫁了谦昌文别的还罢了,只这银钱上该松快了。

    退一步说,谢雅也知道,自古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是她不愿意,爹爹定了,也无回转的余地了。再说,她就不信自己命这般不济,说不得就是个柳暗花明也未可知。想通透了,却也丢开了旁的心思,收敛性子,在房里开始准备起了阵线活计。

    只谢贤在一边看着,心都凉了,那钱家是什么人家,不过是个商贾罢了,纵是有钱,那里能匹配的上她们这样的家族。而那个钱昌文,奶哥哥也偷偷的打听了来,说是个最荒唐的男人,眠花宿柳,吃喝嫖赌,竟是无一不精的。

    那个官儿也是他爹花了银子买的,却那里有什么真才实学,若是嫁了这样的人,这一辈子可还有什么指望。

    推己及人,谢贤心里头怕了,日夜不得安眠,几日过后,身子就熬不住,病了起来。她奶娘端了药来,她也不喝,奶娘无法,只的劝道:

    “姑娘也不用如此自苦,虽说这命都是一早注定了的,可也有几分是人为可变的,远的咱们不说,就说三姑娘吧!原先那个命可哪里好,从小都说养不大,亲娘又去了,可一场病熬过来,却生生转了个样子,你瞧如今的光景,却那里是那时候能想得到的呢”

    谢贤叹口气道:

    “妈妈糊涂,我那里能比三妹妹,她纵没有亲娘,却还有当侍郎的亲舅舅,当大学士的外祖父,即便老太太这边不着紧,那边也是个靠的住的。我却去依靠谁来,说不得,父亲这回卖了谢雅,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56将计就计张氏出招

    奶娘沉默半响叹口气道:

    “姑娘想开些吧!三姑娘如今虽好,以后嫁了人,也不知是个什么境况呢,姑娘莫要钻那牛角尖才是,还是先把药喝了,将养好身子是正经”

    谢雅目光一黯,接过汤匙喝了一口,但觉直苦到了心里去。

    老太太一回来,谢妈妈忙忙的差人给大太太送了信过去。大太太心里也知道,这次老太太必要发作一场的,却早已打定了主意,凡事往大老爷身上一推,纵是老太太也怨不着她。大老爷那个性子,老太太是知道的,他想干的事,连老太爷都阻不住,何况她。

    再说也不是宝树的亲事,与她什么干系。因此虽知道老太太必没好脸色,心里却不怎么惧怕,进屋见了礼就站立在一边,一声不吭。

    老太太瞅了她两眼,心里不禁哼一声,开口道:

    “我听说大丫头定了人家,说是过了年就娶,和着我和老太爷如今都成了个摆设,孙女定了亲事,我们连知道都不知道”

    大太太忙道:

    “却是大老爷定下的,也没和我怎样商议,老太爷那边,老爷说已然禀过了的”

    老太太哼一声道:

    “不定你们拿什么没人信的假话,糊弄了过去,虽说大丫头不是你生的,难道就这样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不成。左右是我谢家的子孙,那里能如此随便,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死了”

    大太太道:

    “钱家虽无根无叶的,他家大小子也是个好的,如今是个官身呢,虽说配咱们家算是有些高攀了,我思想着,这样一来,大姑娘嫁过去也不会受气,倒是门绝好的姻缘”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太一口唾沫啐在脸上:

    “呸!你这样的话去哄别人罢,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活活打了你的嘴,那钱昌文是个什么货色,打量我真不知呢,前些日子为了个戏子,被人打折了腿,满京城谁不知道,你却还说他是个好的。大丫头若是你的亲闺女,我就不信你舍得让她嫁给这样的男人,你回去和你们家大老爷说,拿了人家多少银子,报个数上来,我这里有体己的银钱,给他爽利的还了人家去,这门亲事趁早的给我退了,让我谢家的千金小姐嫁给那么个混蛋,我宁可一辈子养着大丫头。”

    大太太忙低头应着,退了出去,心里却也纳闷,平日里看老太太并不怎么着紧那死丫头,怎么这时候却站住来非要撑这个腰不可。

    心里却不禁有些为难,老太太这样说,她们总不能真的向老太太要钱,收的那些聘金银子,如今还不知道老爷都挥霍倒那里去了,却如何退还了去。

    瞧着大太太没了影儿,好大会儿功夫,老太太仍有不愉之色。谢妈妈遂小心翼翼的劝道:

    “老太太何至于为了这事如此生气”

    老太太叹口气道:

    “你那里知道这里面的厉害,我们这样的家族婚娶必定要慎重才是,不说非要攀附什么高枝,最要紧是门当户对,即便是个贫寒家,至少也要清白的书香之家。那钱家什么东西,不过一个永平城的土财主罢了。他家的事情,原先我也是不知道的,可凑巧了,那日里老太妃和我说她家那个不成器的世子,为了个戏子竟把人打折了腿。后来听说还是个新捐的同知老爷,也姓钱,老家也是永平的,可不就是这个钱家吗。咱们若是和这样的人家结了亲,让各府里如何看咱们家,以后咱们家的姑娘少爷们,就低了别人一个头去,说不得却耽误了好姻缘”

    谢妈妈忙点头,心里却也说,这大老爷也实在的荒唐,自己的亲闺女怎么都舍得如此糟蹋。转身接了小丫头捧上来的茶,递到老太太手里

    老太太略吃了两口仍递还给她道:

    “再说,大丫头纵是性子有些刁蛮,毕竟是我谢家的骨肉,我也不能看着她跳进火坑了头去,那日里老王妃却说了个人家。长公主府里的五公子如今大了,正想寻门合适的亲事呢,长公主私下里托了她,她说打听着咱们府里的大丫头是个合适的,回头寻时间相看相看,若是瞧着好,就定下来。那五公子虽说不是长公主所出,门第上倒也说得过去。”

    谢妈妈忙连声说:

    “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心里却也不以为然,那长公主府里五位少爷,只这最后一个不是嫡出的,能有什么好,说不得长公主为了求个好名声,才张罗这门亲事的,那里是什么好姻缘。不过比那钱家略强些罢了。

    因提起谢贤病了这些日子,老太太遂让去请太医过来瞧瞧,言说女孩儿家这身子却是第一重要的事情,不可耽搁了。谢妈妈忙遣人去了,回来却笑道:

    “这小时候看,数三姑娘的身子弱,谁知这大了却反过来了”

    提起谢桥老太太笑道:

    “三丫头底子还是弱的,不过调养的好罢了,她心胸比别人开阔,等闲没个忧愁事,成天笑呵呵的喜兴,身子自然好了,加上在园子里得了个闺中投契的姐妹,更是高兴的不得了了”

    谢妈妈道:

    “听说是王府里远房的表小姐,能和咱们三姑娘投契,必是好的了,若是年龄相当,说给咱们家几位小爷倒是正合适呢”

    老太太却摇摇头道:

    “咱们家可攀不上那等高枝头,哪里真是什么远房的表妹,说与你知道也罢了,只是莫要说出去才好。老王妃早和我透了底,是宫里头的那位明月公主,出来玩耍的,倒不想和三丫头倒是投了缘分,两人好的和一个人似地”

    谢妈妈不仅倒抽了口凉气,心说,这人的命果真是不一样的,想争都争不来,人家这出去一趟,就认识了个公主当姐妹,这在家的,却连差点被亲爹卖了去,真是一样的出身,两样的命。

    说话间,外面小丫头的声音道:

    “给三姑娘请安”

    老太太笑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真是个最不禁念叨的”

    再说大太太回来,一进了院子,张妈妈就迎上来笑着低声道:

    “老爷已然来了”

    大太太老脸一红,却想到刚才老太太一顿没脸的呵斥,不禁哼一声道:

    “他倒是自在”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猛的一个小丫头从里面撞了出来,手里提着裙子,满脸通红,张妈妈大声喝道:

    “没规矩的小蹄子,瞎乱撞什么”

    那小丫头忙把裙子哆哆嗦嗦的整理好,给大太太行了个礼,大太太目光扫过她低着的头脸,年纪不大,但生的却圆润白皙,那露着的颈子修长,只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子勾人的狐媚,不禁皱皱眉,挥手让她下去,扭脸低声道:

    “瞧着甚是眼生”

    张妈妈忙道:

    “原是二太太院子里的,说是手脚麻利,二太太就送到咱们这院子里来了,我就安排她在底下做些琐碎的零活”

    大太太暗哼一声道:

    “从那院子里出来的,还能囫囵个的干净,我瞧着她也不小了,寻个外头的小子配出去吧”

    张妈妈忙应了。小丫头打起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