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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鸣鼎食第10部分阅读

      钟鸣鼎食 作者:yuwangwen

    耐起来。诗词歌赋一窍不通也就罢了,成日里就知道逞能,后院里的事情,却管的有些乱七八糟的。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插手,若是被别人知道了,还不当成了大笑话。

    他可丢不起这样的脸面,左右先糊弄过去。这一年半载的,给子谦寻一个能干媳妇娶进来,府里的内务一总的交给儿媳妇打理,越性的拾掇清楚明白也就是了。

    35谋差事王妈有心计

    丫头捧了茶上来,何云清浅浅抿了一口,随手搁在一边的炕几上,开口道:

    “听见说外甥女今儿接进府来了”

    刘氏心里暗道:我说怎么今儿一回来就奔这里来了,原来是为了谢桥。心里有气,面子上也并不很露,笑着说:

    “是啊!如今身子倒是康健多了,瞧着和那几年也不一样了,十足的大姑娘了呢。已然给老太爷磕了头,老太爷也是欢喜的。本来还要等着给你这个亲舅舅也磕头,是我说,你出去应酬,还不知道多早晚才回来,又不是明儿就回去,再见也不妨事的”

    何云清叹道:

    “我那妹子自来和我亲厚,当年你也承过她的情,如今她去了,只留下这么一个丫头,你要盯着点,莫让底下的婆子丫头们慢待了去”

    刘氏微微皱皱眉,随即舒展开笑嗔道:

    “这个难不成还非要你来叮嘱吗,我怎么也是她的亲舅妈,哪里能歪待她。房里的一应份例和玉兰是一个样儿的,就是玉梅都要靠后些”

    何云清点点头站起来:

    “时候不早了,你也忙了一日,早些歇着吧”

    刘氏脸上有些僵,心里头的一转,想起一件事来,忙上前道:

    “前些日子,我妹子差人送了信来,说是如今昌文、昌武都不小了。昌武还罢了,左不过跟着我那妹夫学着做做生意。昌文听见说书读的不错,她们两口子寻思,让你这个姨丈走走门路,给昌文捐一个差事,你瞧着可使得”

    何云清眉头一皱,瞥了她一眼道:

    “什么书读的不错,这话你那妹夫真敢说出口,我都替他臊的慌。年前还巴巴的送来一本诗集,说是你那大外甥作的。我打开一瞧,简直狗屁不通,莫说立意了,就是那平仄,都是驴唇不对马嘴的。亏的他好意思大张旗鼓的弄成本书送人。要我说,莫若藏拙的好,白的让人家笑话的肚子疼。在他们永平城没什么,若是进京来,可不要让我都跟着脸上无光吗,真真不明白岳丈那么个清风朗月般的人,怎么就给你妹子定了这么门亲,简直不知所云”

    说完一拂袖子抬腿走了,把刘氏生生晾在了当地。刘氏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却也无处发泄。只气哼哼的一屁股坐在炕上生闷气。

    她妹夫怎么了,她瞧着比何家也差不到那里去,家里金山银山的堆着,几辈子都是吃不尽的。本来刘氏还想着这事情也不多难,左右不过花钱买个官坐罢了,如今这样的事儿还少吗,捐个闲职,也不过为了冲冲门面,外人瞧着好看些罢了,哪里真是认真去当官的。值得冲她这样没头没脸的发作一阵。

    这倒好,自己还没来的及提外甥女的事情呢。

    王婆子进来,瞧见刘氏这个模样,心里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何家什么门庭,即便当年老太爷是个寒族,那也是书香传家,打老太爷到老爷,哪个不是日夜苦读,凭自己个本事考的前程。自是最厌烦那投机取巧之辈的,更别提买官了。

    那日里太太一提这事,她就知道,只要太太张了这个口,必是会被老爷教训一顿完事。王婆子也弄不明白何谓读书人的风骨,但是却深知道,老太爷和老爷,甚至子谦少爷都是个什么性情,想来至死都是改不了的了。这不,刘氏果然就找了一身的不痛快。

    王婆子有心在太太跟前上好,遂开口道:

    “要我说,太太若是想给昌文少爷捐个官,也不一定非要求咱们家老爷不可”

    刘氏眼睛一亮:

    “怎么说?”

    王婆子低声道:

    “现如今和您走的近的慕容府二夫人,不就是个最近便的门路吗。你何必舍近求远呢。慕容夫人向来有些贪财,您那外甥家最最不缺的可不就是银子么。这有钱好办事,哪里还用得着求,那银子就是最灵的法宝了,保准能成”

    刘氏听了,忽觉茅塞顿开,可不是吗,慕容府的二老爷如今正在吏部管着事呢,虽说比起他们何家老太爷差远了,可县官不如现管,这捐官找他最合适不过了。

    得了主意,刘氏心里也亮堂了,微微侧头瞧了王婆子一眼:

    “你家那个二丫头如今也十一了吧,在哪里当差呢”

    王婆子眼睛闪过惊喜忙道:

    “劳太太惦记着,我那二丫头是个淘气的,如今还未寻到正经差事,在家里替我照看着她弟弟呢,顺便看着家”

    刘氏道:

    “你的丫头指定错不了的,玉梅房里面两个大丫头年纪不小了,我寻思着发落出去配了外面的小子。你那二丫头若是没差事,倒是恰恰能补进来,你看可好”

    那王婆子脸上都笑开了一朵菊花,忙跪下磕了头道:

    “我替我那二丫头先给太太磕头了,回头明儿我领了她来,再好好给太太磕几个头”

    王婆子脚步轻快的出了屋子,在廊下正和匆匆过来的玳瑁打了个碰头。

    玳瑁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撩帘子进屋里去了。王婆子下了台阶,心里不禁冷笑,任你们这帮小贱人蹦跶到天上去。太太一句话,你们也要摔下来,蹦跶的越高,摔的越疼。

    脚下忙着紧走两步出了院子,恨不得一步就迈进家里头,告诉二丫头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便宜事。

    要说这王婆子算是个有些运道的。当年跟着太太在刘家,可是没少受罪。刘家小门小户的,几个丫头都当牲口一般的用,哪里像如今何府这帮小贱人,每日里什么都不干,就知道巴巴的盯着爷们。整日里马蚤的浑身难受,恨不得立时就劈开腿让爷们骑了才好。

    想到此,王婆子暗暗撇嘴。后来刘家老爷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巴结上了何府这门亲事。她跟着刘氏嫁进来,才熬到了出头之日。年纪大了,配了外院的小厮赵金山,生了两个丫头,一个小子,因为会看眼色,会上好,渐渐的就得了太太的意,仍回了太太房里做了个管事的婆子。

    大丫头早就出了门子,嫁了街上开着香油铺子家的独生儿子。刘氏两口子自己当了大半辈子奴才,当时恨不得女儿能得个自由身,于是求太太,赎了出来。

    可谁知道,那香油铺子也不是个稳当的买卖。去年上,却渐渐的不成了,一来二去的索性关了门。没了进项,下面还有几个孩子还张着嘴等着呢,大闺女没法子,只得回来娘家打秋风,刘氏怨天怨地,怨了半日,也只得打点些粮食银钱,送了大闺女回去,总不能瞧着亲闺女和孩子饿死不是。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刘氏心里就通透了。原来自己的打算是错的,什么自由身,有了自由,没了进项,一样是没法子活的。因此二丫头她倒是没想着赎身。而是暗地里瞄着两个姑娘身边的差事,若是得了空,谋进去,倒是个大便宜。

    跟着姑娘,吃穿都比别人强上一头,房里也没什么重活计,不过就是陪着姑娘说说话,解个闷罢了。有机会说不定,还能认识几个字。将来找婆家,也是项傍身的本事,且二丫头生的俊,将来若是跟着姑娘嫁出去,没准就被姑爷收进房里。生个一儿半女的,倒是比大闺女强到了天上去的。

    王婆子越想越觉得好,美滋滋的向自己家里奔。

    刘氏这边讨了注意,立时就准备写信。想着明儿一早就差人赶着送去,让妹妹一家速速进京来。到时候外甥的事情成了,外甥女也就好办了。抬眼却瞧见玳瑁。

    刘氏也知道,这么会子不见她的影儿,一准是差人给紫荆送信去了。刘氏却不以为然,左右不过是个丫头罢了,还能翻到天上去。她就是不让儿子收那紫荆,就是两人有了事,寻个错也能发落出去。何况瞧着子谦根本没那层意思。

    既然玳瑁和她不是一个心了,也就不能留在身边了。又发落了她婶子,说不得她就私下里怨恨起来,搁在身边,总是不怎么妥当。不过要别处安置,也需斟酌一下,毕竟她也尽心尽力的服侍了自己这几年,情分还是有的。

    翌日,下了学,谢桥才正式见着舅舅。子谦的容貌气质与舅舅颇为相仿,温柔清雅,书卷气极浓。看着自己的眼神里,透着那么十分的亲热和温暖,与刘氏截然不同,真心实意的欢喜。这一点。谢桥能清晰的感觉出来。

    何云清望着亭亭立在哪里的外甥女,竟恍惚仿佛见到了那时候的大妹。五官还罢了,只那神韵竟是脱了形的像,行动坐卧,都透着那么股子与众不同的超脱。和她一比,一边的玉兰玉梅。竟相形略显失色。倒真怪不得谢府老太太那般着紧,就是父亲,瞧那形容如今也是不一般的了。

    何云清温和的叮嘱了几句:

    “在这里就和在自己家里一样,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只管开口,莫要外道客气才是。平日里就和姐妹们一起读书、写字、做针线。若是有那丫头婆子不好了,只管和你舅母说,莫要纵了她们,等等”

    事无巨细,倒是比刘氏那些场面上的热络,更让人直暖到心窝子里去的。

    这里还说着话,外面小丫头快步进来回说:

    “二姑奶奶来了”

    刘氏神色不由的一凛,心里说:这才几日却又来了,没见过出了门子,还成日里往娘家跑的姑奶奶。

    36亲姨母殷殷询冷暖

    谢桥目光略略扫过刘氏,瞧着仿佛十分憷自己这个亲姨母的。且,谢桥敏感的发现,屋子里无论大小的丫头婆子,一听说姑奶奶来了,都不约而同的垂首恭立,竟是比平日里规矩多了。这不禁让谢桥对自己这个亲姨母好奇起来。

    倒是怎样的三头六臂,连娘家的奴才们都能辖制的这样老实。

    念头刚转到这里,随着一阵爽利的笑声,门帘子就打了起来。进来一个三十来往的美丽妇人,穿着一件紫色暗纹大镶边的衣裳,圆领、大襟、右衽、下摆开气处,镶有精致的双层花边,内层蓝缎花纹窄边,外层的黑缎地上,绣着精致的折枝花卉蝴蝶以及葡萄纹样。

    下面绿缎地盘金绣蝴蝶寿字纹样的侧褶裙,通身华丽富贵,端庄大气。头上点翠嵌珠石的的金风钗,风嘴垂下明晃晃的点翠串珠流苏,微微一动,颤颤巍巍,仿似更加鲜活逼真。

    面如银盆,细眉杏眼,可见保养得当,瞧着比刘氏年轻许多。眉眼间瞧着甚有几分眼熟,却不知哪里见过。

    谢桥那里还在琢磨,这边何妈妈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扑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着磕了几个响头:

    “二小姐二小姐”

    抬起头来,已是泣不成声,只一声声唤着二小姐。

    那妇人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一把扶着何妈妈起来,端详半响哽咽的道:

    “一晃这些年没见了,如今你倒还好”

    何妈妈点点头,心里纵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却也不知道心里那一车的话,要从何处说起才好。抹抹眼泪忙对谢桥道:

    “三姑娘,这是你的亲姨母,快来给姨母磕头”

    谢桥忙上前就要磕头,这何氏如何肯让,伸手扶住她,携了她的手仔细上下的端详。

    见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裳,头上别无钗环,只插了一只点翠的珠花。大大方方站在那里,眉眼低垂,神情坦荡,丝毫也不见局促。却真有股子当年姐姐的影子。加上生的好,肤色晶莹,五官比之姐姐还要更出挑一些。可惜年龄毕竟还小,若是再过几年,说不得就更出息了。也怪不得敬生那小子回去一口一个桥妹妹的赞着。

    自己那个儿子,平日里心高气傲的很,寻常闺秀即便见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对谢桥却只见了一面,就从心里亲近起来。如今何氏这一瞧,倒是明白了几分。莫说儿子,就是她头一次见,也从心里头爱的慌。况,又是姐姐遗下的唯一骨肉,说不得,要替姐姐好生照看着。

    心里想着,就越瞧谢桥越是喜欢起来。那边刘氏轻轻咳嗽一声笑道:

    “瞧我们家这二姑奶奶,这一见外甥女就什么都忘了,只管拉着外甥女说体己话,倒是把我们都晾在一边了”

    何氏抬眼瞥了她一眼笑了,放开谢桥的手,蹲身施礼道:

    “妹妹这里给哥哥嫂子见礼了”

    刘氏忙站起来道:

    “不过是我的一句玩笑话,你倒是当了真了”

    何云清起身道:

    “你们在这里说话儿吧,我去外面还有些要紧的事情”

    几人忙着恭送。何云清一走,刘氏半真半假的嗔道:

    “也没见有什么事情,你哥哥呀!成天的忙的都快忘了家门往那边开了”

    拉着何氏坐在炕上,让小丫头们重新冲了新茶来。

    何氏却拉过谢桥的手,一叠声的问这问那的:

    “身上觉得可还好,如今还吃不吃药,大夫如何说的,若是觉得哪里不爽气,还是要尽早寻个好大夫来瞧,万不可疏忽的耽误了去”

    只因何氏印象里,谢桥的身体一向娇弱的风吹吹就倒,虽说如今看着挺好,也不是道内里是不是就真的好了,因此倒是问的异常详尽。

    谢桥一一答了。何氏不禁暗暗点头,别看小,说话却是滴水不漏,极有条理的。这一点倒是和姐姐像到了极处。

    说话间,下面的丫头进来问午饭摆在哪里。刘氏道:

    “今儿个姑奶奶来了,连着姑娘们的饭,一起摆在我这屋子里便了。我们姑嫂也喝上两盅子酒,乐上一乐”

    何氏这一发话,灶上却不免有些抓瞎。只因今儿一早紫荆她娘就和赶着来的紫菀娘孙婆子,交接了钥匙。孙婆子平白得了这么个起复的机会,那高兴的都有点忘形了。安心要再太太面前显摆自己的本事。事事都要亲自盯着。

    厨房里的婆子们本来就多,且平常没规矩惯了,哪里肯听她的指挥。不一会儿就乱了套。偏偏今儿太太这边姑奶奶还来了,要连着姑娘们的饭一起在这院里吃。一时更是手忙脚乱起来。鸡鸭乱飞乱跳,比那市集上更忙乱了十分去。

    孙婆子刚回来,在庄子里也没什么外钱进项,又好赌钱吃酒。那点儿以前积下的体己,早就挥霍的没了。和紫菀要过几次,那丫头却装糊涂,一个铜钱也没给。

    想到这里,孙婆子就气的不行。和着自己含辛茹苦生养了她一场,这老了,老了,要几个钱花都这么难。看起来,谁也指望不上,还是自己攥在手里的,才是实打实的。

    可如今却真是口袋比脸袋还干净,她也知道,这帮底下的婆子们,这是变着法的管她要好处呢,不点点点卯,就甭想着顺顺当当的。

    孙婆子更是知道,今儿自己要是把这顿饭弄砸了,可就真毁了。别说这差事,就是庄子上恐怕也回不去的。

    思及此,心里不禁暗暗着急,在小跨院里来回转了两圈,没想出主意。

    前面玳瑁一脚迈进来,四下瞄了几眼,心里倒是解气的很。面子上却仍笑着道:

    “孙妈妈,太太问,前儿庄子上送来的新鲜河虾还有没有了,若是有,脆脆的炸一大海碗来,沾着花椒盐吃,最是香的了。也让姑奶奶尝尝鲜。另外,谢姑娘脾胃弱,单独要做一个软糯的吃食,就鱼羹吧。听见姑娘房里的巧兰姐姐说,姑娘最喜吃鱼的。要快些,耽误了,咱们谁也别想着落好。”

    说完转身走了,孙婆子这个气啊,心说:呸!什么谢姑娘想吃,不过拿着鸡毛当令箭,打量谁不知道呢。不就是自己夺了她婶子的差事,她变着法的难为自己吗。

    虽是心里这样想,但是毕竟还是要先圆了这一场才好。扭脸扫了眼底下看动静的婆子们。所谓擒贼先擒王,这个乱局,全都是那冯婆子带着头闹得,捋顺了她,就好办了。

    孙婆子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子,身上那点子值钱的东西,都典当的没了。只有手上这对赤金的虾须镯,是她出门子那会儿,娘给的压箱底。一直没舍得当,今个却要舍了。

    俗话说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灶上是个肥差,先站稳了脚,这样的镯子,就是想要一百对也是不难的。

    想到此,咬咬牙褪了下来,走过去塞到冯婆子手心里:

    “如今我刚回来,咱们这些年没见,这个全当我的一点意思吧。今儿还是要妹妹帮老姐姐这一场才好”

    那冯婆子历来是个最贪财的,手里垫了垫,放在嘴里咬了咬。才假意推辞道:

    “这如何使得,如今您可是灶上头一份的管事,我们不过是听令的小兵罢了。哪里还能让您破费”

    孙婆子忙顺着和她说了几句客气话,冯妈妈才把镯子收起来,高声道:

    “都听见了,今儿咱们府里的姑奶奶可来了,她可比不得咱们太太脸软,是个脸酸心硬的,若是被她寻了错处,不光孙姐姐和我,你们一个个的谁都别想着好,明白吗,明白了,就给我手底下利落点,不然咱们都一起回家吃自己去”

    冯妈妈话音一落,底下的婆子立马就一个个精神起来。手里拾掇的活计也越发的有章法,不过半刻钟的时间,那菜也进了锅,汤也上了灶,一切井井有条了。

    孙婆子这才松了口气,嘴里却暗暗咬牙,心说:你们等着,等我站住了脚,再一个个的拾掇你们。

    不一会儿,菜就端了上去。玳瑁目光一闪,心里说这孙婆子倒是有些手段。

    吃了饭,何氏就以去瞧瞧外甥女的屋子为由,拉着谢桥出了刘氏的院子。

    进了锄月轩,姨甥两人在西边屋子里落座。谢桥忙唤巧兰去泡茶。

    何妈妈知道大约姑奶奶这里有私密话要嘱咐姑娘,遂远远遣开了房里的丫头,自己却站在外面的纜|乳|芟率刈拧

    巧兰端茶进来后,也蹲身一福,退了下去。

    何氏暗暗品度外甥女身边这个大丫头,却是个难得稳妥的。比这府里的那些丫头们可强太多了。想原来她和姐姐都在家的时候,何府的内宅里,哪有一个下人敢扎刺的。如今却被自己那个嫂子给弄了个乱七八糟。还自以为宽泛,落了个好名声。殊不知,这些刁滑的下人们,得了好处,一出门就拿了你的错处笑话你。

    知道是个糊涂的主子,越发的没了边。只不过,自己一个出了门子的姑奶奶,实在不好管娘家的事情,传出去可不好听。不然一个个全都撵出去,重新换过一茬来。看看谁还敢不把主子瞧在眼里。可自己这嫂子啊!不提也罢。

    别的她也不理会,倒是不能让外甥女在这府里受了委屈去。

    想到此,略略斟酌片刻道:

    “你舅母那个人,怎么说呢,一向有些和善过了头。约束下人却是不怎么得力的,你屋子里有什么事情需要办的,若是不着急,就先撂一撂,等我过来的时候,与我说就是了。若是急事,让何妈妈去二门外遣个小幺,去我们府里知会我一声,也不费什么事的。这府里的奴才,如今是越发没了大规矩,有那刁滑欺主的,不要看谁的脸面,一并的发落出去。你舅母哪里有我呢”

    谢桥心里一热,点点头。何氏叹了口气,却又细细的问:

    “在那边府里可好,姐妹们在一起可和睦”

    一桩桩,一件件,从衣食寒暖一直问到服侍的丫头婆子,就怕有个不妥当的地方。却整整说了一个时辰的话,何氏才起身道:

    “眼瞅着时候不早,姨母今儿就先回去了。等着过了端午节,姨母收拾好了手边的杂事,就过来接着你去我哪里住几天,咱们娘俩好好说说话儿,倒比这里自在些。”

    37睡梦中谢桥忆前尘

    见过舅舅姨母后,谢桥的心才算稍稍安定下来。何府的生活和谢府大同小异,一早起来随着两位表姐给上人请过安,就去前面的芝兰堂上学。一个时辰读书写字,间或插着习学琴棋书画等技艺。典型大家闺秀的教育套路。

    何府的前院和后院截然不同,无论婆子丫头到了前面,都甚有规矩。可见外祖父是个处事极严的。两位表姐比之谢府总变着法子寻她麻烦的谢雅好太多了,也不像谢珠那样阴沉。姐妹们在一起说说笑笑,做针线、玩耍、倒也别样和睦。

    只是何妈妈偷偷的提醒她,过了端午,可就是外祖父的寿辰了。要掂量着送个可心的寿礼过去才行。

    何妈妈心里早就计量了这些时日。如今姑娘是没什么事,靠着老太太的疼宠可保安生,将来嫁出去可就难说了。瞧这势头,必不会是寻常人家。若是门第和谢府相当或是更高的,老太太就是有心帮扶,恐也有心无力。两位亲伯父就更不要指望了,自己的闺女都不见得上心,何况侄女。

    三老爷倒是亲爹,却怕将来娶了晚娘进门,再生几个弟妹,哪里还有心思着紧姑娘。思来想去,何府的外祖父和舅舅,说不得是个能指望上的。

    何府老太爷如今是一品大学士,兼着太子太傅之职,是朝廷里头的中流砥柱,皇上见了,都和颜悦色,何况旁人。

    他实权在手,纵是尊贵的王族宗室,他说一句话,也比其他人说一车话有用的多。只要他真心相护,姑娘的将来就不用忧虑了。且何老太爷如今瞧着身子甚是健朗,是个高寿的样儿。只要他肯,必可护佑姑娘至少十年内无忧。等生了儿子,站稳了脚,也就再不用愁了。

    何妈妈想得远,也是打心眼里疼谢桥。在她心里,把谢桥看的比自己的亲生儿子都重许多。一个是念着当初和小姐的情分,另一个从那么小就抱着、奶着、疼着、护着长大。早就是自己心上的一块肉了,哪里能丢的开,思量着两个儿子都大了,将来大老爷袭爵后,自己两口子索性跟着姑娘去,说不得也是个帮手。

    想到此,放下手里的阵线,站起来撩开帘子,去瞧西边屋子里正垂着头作画的谢桥。巧兰在一旁,边浓墨,边侧头观看。屋子里异常静谧,只偶尔窗外纜|乳|芟碌哪袢钙死饫馍慷较鲁岚颍粗挥泄媚锘屎椭秸诺纳成成

    近端午时节,白昼越发永长,真难为姑娘还有这样的好精神。何妈妈摇摇头开口:

    “什么大事,值得这样大晌午头上的赶着做,写字、画画、也不过是女孩家在闺中闲时的消遣罢了,偏姑娘当个正经事来干。要我说,莫如趟下歇会子吧,这身子可才好了,要是在熬拽的坏了,赶明儿回了伯爵府,我可不好向老太太交代的”

    谢桥又勾画了几下,遂放下笔,掩着嘴打了个哈欠道:

    “妈妈不用说上这么一大车话,我这就躺下养会儿神便了。这么大会子,我也着实乏了”

    说着转身走到窗子下边,那张榉木攒海棠花的凉榻上,身子一歪就要趟下。巧兰急忙紧走两步,扶住她道:

    “姑娘这说风就是雨,如今这凉塌可还不能睡的。虽说进了五月,可还不到时候,即便想在这里歇着,也要铺上些东西才成”

    谢桥挥挥手道:

    “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我不过有些累,又睡不着,只略躺一会子罢了,歇息片刻,我那画还要画的”

    巧兰却哪里肯依了她,说不得在上面铺上了一层薄被才罢了。

    谢桥显见是累的很了,躺上去不过一刻就睡了过去。何妈妈见了,不免有些心疼。走过来瞧到底是画的什么,这样费神。

    走近了一瞧,不禁暗暗点头,心说这孩子倒真真是个灵透的心思,自己不过指拨了两句,她就想到了这么个好主意。

    画纸上,却不是别的,正是一张画了一半的百花献寿图。中间一个大大的寿字轮廓,里面再慢慢填画上花,瞧着不禁新巧别致,这寓意也好。只不过颜色过于单调了些,遂低声道:

    “倒是个好寿礼,就是瞧着颜色未免不喜兴”

    巧兰扑哧一声笑道:

    “妈妈可是不知道,如今还差的远呢。我听姑娘说,这里面的花每一朵的颜色都不一样,哪里不喜兴,热闹着呢”

    何妈妈疑惑的道:

    “这里面还要上色”

    “可不是,这不,等晚一些时候子谦少爷回来,姑娘就让我过去寻那填色的颜料呢,子谦少爷平素里最喜作画,想来家伙什什么的,必是全和的”

    巧兰笑笑的说。

    何妈妈点点头,又瞧了那画一阵,不禁疑惑以前倒是知道姑娘的字写的不差,可这画什么时候画的这样好了。念头一转,随口问道:

    “巧兰,平素里都是你跟着姑娘去学里,这画是什么时候学的”

    巧兰道:

    “咱们伯爵府和这边的府里都特特请了教画画的先生,姑娘学的最好,那学里的先生都赞姑娘呢。说若是专攻此一门,说不得将来能独辟蹊径,创造出什么另一派的画风来,一大串的话,我可没记得真切”

    何妈妈倒是笑了:

    “呸!哪里来的糊涂先生,咱们姑娘金尊玉贵的谢家嫡女,又用不着靠着画画讨生活,哪里用的着下死力的研究这些。不过是闲暇时的消遣罢了。话虽这样说,咱们姑娘这画倒是真真好看的紧,瞧着竟是和那真的花草差不离的,怎么能画的这样像呢。当年大小姐也不过善画兰草罢了”

    巧兰低声道:

    “妈妈想这些作甚,难不成还不许可咱们姑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何妈妈伸手点点她的额头道:

    “如今跟着姑娘,倒是嘴越发的巧了,只是这样的画,我瞧着甚是费精神,这一次为了何府的老太爷也就罢了。以后你可要劝着些,不许再画了,毕竟身子的底子不怎么好,熬的坏了,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见谢桥睡的熟了,也不在屋子里扰她。何妈妈说是趁着这会子功夫回家里一趟,叮嘱巧兰仔细守着姑娘。

    巧兰知道何妈妈不比她们,是个有家有业的。且她男人还是谢府外院里的大管事呢,却是有些个大体面的,还有两个小子,听说大的前些日子要说亲事来着。想必家里也有一大摊子的事情。

    其实当初姑娘进来何府,巧兰就劝着何妈妈不必跟着来了,估摸着也就住上一两个月,何府这边纵然不放,那边老太太必是要来接的。哪里会有什么事,就算有事,再遣了人去寻她,也不耽搁什么。可何妈妈就是不放心巴巴的跟了来,只隔三差五的抽了空子才回家去瞧瞧。也亏了他男人不恼她。

    巧兰想着自己将来若是到了非要嫁的时节,也寻一个这样老实的就好了。可男人中间这样本分的又能有几个呢。

    想到此,不由得一叹,端了阵线笸箩坐在窗子下的廊凳上做针线。

    这边谢桥却真正睡了过去,而且一梦到了前世。大约是近日里画画,勾起了藏在心底的那些记忆。谢桥前世是做广告的,利用电脑做平面设计,是最基本的技能,早就成了熟练工。因此有些绘画功底。但是现代注重逼真,所以于古代这些写意山水上,她是不怎么通的。虽也能理解其中所表达的意境,但让她执笔表现出来,却难了。

    偏偏谢府何府都请了教授绘画的先生。谢桥也只能暂时以新奇的画法应付过去。可画着画着,谢桥却发现丢了许多年的素描,竟然被她捡了起来。如今却越画越有感觉,要不然这次给外祖父的寿礼,她也不敢轻易露怯。

    何家虽说不如谢家是累世的世族阀门,却是如今正当运势的新贵。外祖父手握实权,德高望重,想必那来贺寿的都不是常人。若是一个不好,被人笑了去,可不怎么妥当。

    谢桥也不傻,早就知道要想在这古代好好生存下去,就要一切按照古代的规则来,错一步,都可能会累及一生,尤其女子。

    不用何妈妈给她掰开揉碎的讲,她也知道,能保证自己无忧的靠山,目前来说,就是祖母和这边的外祖父,有这两个人在,即便将来嫁的不如意,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的。所以这两个人至关重要。

    在古代生活久了,谢桥突然顿悟,其实古代的千金小姐们,过的也不是太轻松。要学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要学会审时度势。更重要的是,运气要好。即便如此,也不能说以后就好了。因为这里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若是有专情只娶一个老婆的,反倒成了怪胎。

    至少现在谢桥一个专情的都没听说过。要想安生,就要学会适应,并且要融入其中,谢桥目前做的还好,可是午夜梦回的时候,却也时常想起前世的种种,那种虽劳累却也精彩的生活。

    举凡到了年假的时候,可以约上几个密友,开着车来一趟自驾游。大江南北,哪里不能去。所以说,谢桥有时候也是异常鄙视自己的,即贪恋如今闲适的生活,又放不下前世的自在。世间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不过都是人的妄想罢了。

    谢桥的梦杂乱不堪,一时古代,一时现代,竟是自己都糊涂了。

    窗子外面的巧兰忽听到姑娘咯咯咯快活的笑了两声,忽而又沉沉重重的叹气。不禁吓了一跳,怕姑娘睡迷魇着了。忙进屋去轻轻推了谢桥一把:

    “姑娘醒来,姑娘醒来”

    谢桥睁开眼睛,直愣愣盯着头上的彩饰承尘瞧了半天,才想明白这是那里。

    巧兰打量她的脸色,担忧的道:

    “姑娘可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说与我听听也就破了”

    谢桥回神,坐起来笑道:

    “哪里听来这样没边际的话,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睡了这一觉,却是浑身汗腻腻的,你去让下面的婆子烧水来,我要沐浴。记得莫要生那不必要的闲气,左右给上一吊钱,咱们也落得清静。”

    38表孝心暗地备寿礼

    巧兰点头应了,转身就要出去唤暖月。刚走到隔扇门边上,谢桥忙道:

    “且站了,你还是亲自过去打点的好,暖月那丫头向来有些无心算,也免得言语间露出什么,让那帮子婆子们听出来,胡乱嚼了咱们的舌头去。倒不是我怕,而是这里毕竟不是谢府,我们也是客中,却不好惹这些没必要的麻烦”

    巧兰低低叹口气道:

    “要我说舅爷那么个人物,子谦少爷也是清风朗月的性情,老太爷更不消提了,但能没本事,也不能得了万岁爷的器重,偏偏”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谢桥的脸上不怎么好看,忙住了口。谢桥道:

    “偏你是个操不够心的,赶明儿我回了老太太,把你调到二伯母院子里帮忙去,说不得,就干出些什么大事来”

    巧兰脸一红,垂下头,扭脸一步蹿了出去。

    谢桥不禁暗暗摇头,这巧兰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性子一上来,说话不分辨个时候。如今这里,却哪里是个说话的地方。在这里,除了何妈妈、暖月和她,里外都是舅母身边的丫头婆子。若是被那有心的听了壁角传出去,却是件祸事。舅母纵然不会把她如何,要寻个错处发落她身边的一个丫头,她却也不能硬拦着的。

    不过这何府底下的人,真真没规矩到了极点。主子们平日里要个热水什么的,都要现点银钱,不然即便烧了来,也要顶上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膈应人。也怪不得那日过了午晌时,她去寻玉梅姐姐说话,正赶上玉梅姐姐也刚起了,正在哪里梳头发。

    自己一脚迈进去,就见一边的大丫头忙着就把那妆奁盒子盖上了。即便如此,谢桥也瞄到了里面的情形,不过七八只平常的钗罢了,却是空空荡荡,没什么好东西的。

    谢桥暗暗回想来了这些日子,玉兰姐姐倒好,平日里的衣裳钗环也是换着新鲜实行的样子穿戴,玉梅姐姐的衣裳倒还好,不过平日里却大都喜欢簪了宫花点缀。原本谢桥也觉得好看,可是如今琢磨过来,却有些明白了。

    想姑娘们的份例虽说都是一样的,可这嫡庶毕竟不同,面上瞧舅母对玉梅这个庶女,像个亲生的一般无二,毕竟隔了层肚皮,哪里能真一样呢。若是规矩大的府里倒还罢了,偏偏这府里如今却是没什么大章法的。

    底下的婆子丫头们都被纵的无法无天了,纵是不敢动玉兰这个太太亲生的闺女,但玉梅这个庶出的,克扣一二也是有的。纵然不克扣,一个月那点子银钱,仔细算来,去了打点底下这帮婆子丫头们,也就不剩下什么了。若是赶上年节的还要放赏,哪里得银钱去。少不得把自己不显眼的首饰寻门路当了,暂且应付过去便了。

    也怪不得平日里瞧玉梅姐姐虽说是个心气高爽利的性子,眉间却也透着些许说不清的愁烦,大约是从这上面来的。

    忽而想到那日里姨母的殷殷叮嘱,倒像是早知道这府里的情景,深怕她受了什么委屈去。想到此,谢桥心里不禁一热。比起玉梅,乃至那边府里的几个谢家姐妹,她是何等幸运。

    巧兰开了箱子寻出一吊钱,到了灶下。几个婆子正在哪里嗑着瓜子唠闲话呢。瞧见她,领头的管事婆子忙站起来道:

    “巧兰姑娘来了,若是得空也吃一杯我们的粗茶吧”

    巧兰扬起一个笑容道:

    “妈妈们不用客气了,我们姑娘晌午睡了一觉,现□上觉得不怎么爽利,说要沐浴,妈妈们辛苦,烧些热水来吧”

    说着把手里的一吊钱塞到领头的管事婆子手里。

    那婆子忙假意的推辞:

    “姑娘这是作甚,不过要些热水,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若是传到太太耳朵里,可不是要问我们不是了吗”

    巧兰忙道:

    “这却是姑娘特特赏下给妈妈们吃酒的,与太太不相干,妈妈自管收下就是了”

    说完,笑着转身走了。

    巧兰的影子一出了小跨院,边上一个肥胖一脸横肉的婆子,凑过来道:

    “啧!啧!啧!咱们这位大姑奶奶的姑娘,若是在咱们这里住他个一年半载的,倒好了,咱们个个都能发了财的。不是我说,别瞧着谢姑娘比咱们府里的两位姑娘都小,这办事上却是咱们府里的两位姑娘难及的上的,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那带头的婆子眉头一竖道:

    “你懂个屁!如今她是知道在咱们这里不过客中,没必要寻这些麻烦,你们真当谢姑娘是个软柿子啊,我瞧着她必不是个好糊弄的菩萨。一个是如今年纪毕竟小些,二一个,涂个消停罢了。我这话放在这里,若是将来咱们家大爷真娶了进门,你再瞧,若是还想如今这样,我头割下来给你。你没瞧见她身边带过来的三个下人,那一个是善茬。在房里却都是最有规矩的。姑娘那小脸一板,立时就没人敢吱声了,这哪里是个脸软的主子,说不得是个最最厉害的呢,你这老货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如今就只回家念佛保佑咱们太太相不中谢姑娘,将来另娶一个糊涂的进来,咱们还能混几日清闲。若是她,咱们都等着回家吃自己去吧。”

    那一脸横肉的婆子嘀咕道:

    “姐姐如今的胆子越发小了,连一个不过十多岁的孩子都惧怕,说下大天来,咱们吃得盐比她吃得饭都多。哪里还能让她一个小孩子辖制住”

    管事的妈妈呸一声道:

    “你还在这里嚼舌头,你不想别的,可还记得当年咱们家大姑奶奶在时的光景,你这样的,早一顿板子打了出去,哪里还能留到现在。还不赶紧着去烧水,现如今她还给咱们留两分脸面。若是那一日真恼了,由着性子发落了咱们,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