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鼎食第8部分阅读
钟鸣鼎食 作者:yuwangwen
表少爷跑道来了,这可是辛苦了,快尝尝我泡的黄金桂可得味”
说着把茶盏一把塞到巧梅的手里,巧梅瞧着她笑,却浅浅抿了一口,只觉香高味醇,奇特优雅。
谢桥放下摆弄了半天的琉璃灯,瞧着她道:
“怎么样,我吃着香气浓了的很了些,我倒是喜欢那些清淡的”
巧梅道:
“真真好茶,香的清洌透骨”
谢桥笑道:
“我前日特特查了书,上面说这黄金桂因素有未尝清甘味,先闻透天香之称,所以又称透天香,却不与我的脾胃想和,如今老太太倒是赏下了不少来,巧兰,你去各拿出些来,装在两个罐子里,给大哥哥一罐,给子谦表哥捎去一罐,也算我的一番回礼,虽是借花献佛,还望大哥哥和表哥不计较才是“
巧兰应了,下去收拾,巧梅目光一闪,心说都暗地里眼红老太太偏疼三姑娘,就是这个做事的周到劲儿,旁的人却哪里及的上,遂忙谢了谢桥,提了两小罐茶叶回去了。
谢桥扫了眼炕几上的琉璃灯,心里禁不住一阵温暖,忽的想起了何子谦温温的笑容来:
“巧兰,一会儿把这盏灯放在我平日里看书写字的案上,却不好辜负了表哥的一番好意”
巧兰抿抿嘴笑着应了,何妈妈寻出了谢桥的璎珞项圈给她戴上,正了正道:
“要我说,即是姑娘念了表少爷的好,晚上还是少看书吧,没得把眼睛抠坏了,却是一辈子的事。”
谢桥侧脸冲巧兰吐了吐舌头,巧兰一笑道:
“妈妈说的及是,老太太那里都说了,姑娘又不考科举,何必这样用功呢,真是的”
谢桥心里说,哪里是我用功,主要这里虽好,却没什么消遣,女孩子在屋子里,除了看书写字做针线,可还有什么可消磨打发时间的,她倒是喜欢弹琴,就怕她们嫌弃不好听。针线上她也早就悟了,自己根本不是那上面的材料,纵是再努力,也不过就那个样了,若是不看书,却还有什么事情可干的。
忽然想起现代时看到过的红楼梦里面的场景,眼睛一亮道:
“哪天咱们自己做些胭脂来玩吧,若是做的好了,分给底下的丫头们用,即省了银钱,也总比外面买的干净些”
何妈妈和巧兰互看一眼,心说自家姑娘可真是异想天开,府里的水粉胭脂都是外院的采买,一总在京里的尚红斋里按例买进来的,分上中下三等,姑娘妆盒子里的,却是最上等的胭脂,一两银子才那么一点,若说下面丫头们用的,却就差太多了,何用姑娘自己费这些力气,不过又一想,姑娘向来是个不喜欢动的,这样一来,免不了要去园子里瞧着小丫头们撷花,却也比闷在屋子里强些。
于是两人都满口的说好,倒真勾起了谢桥些许雄心壮志来,想着那些不在少数的穿越人士们,有多少是因为做这些东西发的财,到时候手里的银子多了,纵是将来嫁的人不好,也不至于没有退路。
谢桥这里想的好,那边巧兰和何妈妈却掩着嘴笑,她们姑娘有时候却真有些不寻常的趣致。
谢桥却仿佛突然有了事情做,倒是打叠起了十分的热络来张罗,仔细回忆了现代时制作胭脂的工序,命巧兰去寻了石钵石捣等家伙什备着,就等着园子里花都开了,好挑拣来开始制作。
打算的好好,却没等实施,何府那边就来人了。
这日谢桥下了学,刚一进祖母的东正院,就发现今日里祖母的院子有些于往日不同,廊下的丫头婆子们仿佛多了几个面生的,瞧见她蹲身施礼后,却好奇的偷偷打量她,不禁暗暗纳罕。
刚到了门口,何妈妈早在哪里候着她了,有几分激动的拉住她的手,低声道:
“里面你舅母来了,说是奉了何家老太爷的命,来接姑娘去住些日子”
说着亲自打起帘子,谢桥点点头迈了进去。
见今儿可来的齐全,大太太二太太都含笑立在一边,老太太却拉着一个略显富态的妇人,在哪里笑着说话呢。
谢桥便猜那一准的就是大舅母了,敛衽蹲身一福,先给老太太行礼,又分别给大太太二太太见过礼。
老太太那边笑道:
“三丫头,还不过来见过你舅母,真真到了今天才碰着面,倒是我的不是了。”
28殷切切忠仆劝蛮主
谢桥忙要磕头,却被那妇人一把扶住:
“何用姑娘如此大礼,你刚进京的那会子,你舅舅就催着我来了几次,要接姑娘回去住些时日,倒是凑巧了每会来的匆忙,你都上学去了,又因老太太实在爱惜孙女,说是刚来,身子原又弱,待调养些时候,必亲自送去何府的,我呀就信了个实,在家里收拾好了屋子就等着,谁知道这左等也不来,右等也没信儿,心里头就疑,是不是姑娘这一程子身上不好了,谁想那日子谦回去说,姑娘好着呢,是老太太离不了一会儿的,我才知道,老太太那里给我使了个拖刀计,我还傻等着呢,这不,今儿我可是得了老太爷的令,定要接着姑娘回去的,老太太若还拦着,我可再不依的”
她说话爽快利落的嘎嘣脆,一口气说出来,竟是别人插话都插不进来,二太太笑道:
“老太太日常说我嘴巴巧,是个不饶人的,今儿个我可是要甘拜下风了,瞧瞧她这张嘴,真难为怎么说出来这样讨巧的话”
老太太那边笑道:
“子谦他爹是个成日里没有一句话的,所以他媳妇这样,也正是老天爷配搭的好呢,若是夫妻两个在屋子里都不说话,可也不是个事不是”
说着指着何夫人道:
“你莫拿你那公公的话威吓我,今儿三丫头必是让你带去的,你的心可是好好的放回肚子里去吧”
满屋子里的人都跟着笑,何夫人笑着说:
“那就好了,老太太即体恤,也省的我回去不好交差”
说着携了谢桥的手仔细端详。
这何夫人算是个有运气的女人,娘家姓刘,本是不起眼的寒族,但是父亲酷爱读书,于那学问上,却十分精到,年轻时,也是满怀壮志的来京考科举,想凭着自己一身才学报国救民,却屡试不第,遂心灰意冷,然,学问上却真真是个出挑的,也没回老家,混迹于京城和几个文人们终日里谈诗论词吟风弄月的,倒也自在。
后来索性娶了个殷实人家的女儿为妻,在京城落户安顿下来,因广有名声,故时常被世族大户请了家去教导子侄读书,一来二去,倒真有了些体面,年过三旬,才得了两个闺女,长女刘珍,次女刘玲,刘珍到了十五那年,因有师徒的名分,就托人说与了何府的公子,原本也没想着能成,可不知道是不是他刘家的造化,何府却不怎么重视门第的,一说和就成了。
刘珍嫁过来之前,心里不免惴惴,何府多高的门第,自己娘家这点势力,连人家的衣角都贴不上,加上听说两个小姑子,都是出了名的好,怕进了门为难于她,谁知道过门没一个月,婆婆那里就一病去了,刘氏还没来的及适应,何府里满府的大事就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小门小户出来的,何曾见过这些阵仗,加上有那些刁奴看不起她娘家的出身,故意寻了事情为难于她,一时焦头烂额,那时候她又年轻,每晚躲在被子里偷偷的掉眼泪,丈夫虽算体贴,但这些事情上却也帮不上忙,最后越发闹的不像话了。
最后两个没出嫁的小姑子出来,一左一右的帮着她协理府中事务,尤其谢桥的母亲,手把手的叫她如何看帐,如何理事,如何辖制下人,四时节礼如何分派等等,这样过了半年,她才渐渐上手,心里感念着这段恩情,因此刘氏对谢桥却也有几分实心意。
谢桥小时候原也是见过的,那时却看着有些悬乎,是个风一吹就要躺上几天的病秧子,也因这个缘故,后来纵是听说身子大好了,总疑惑是不是落下了什么病根,那日和老爷商量子谦的亲事,老爷心属谢桥,她却轻飘飘的驳了,何府如今只子谦这根独苗,若是娶了媳妇不好生养,可不又是她的罪过了。
再有,虽念着她母亲的好,刘氏却想着自家妹子那里还有个十三的亲外甥女呢,毕竟是自己的娘家,说不得她要顾念一二,过了门自己姨甥之间也更容易亲近些。
想到此,遂存了比较之意,来打量谢桥,心里却不禁一突,小时候还罢了,如今却生生和她娘那时候脱了个形的像,刘氏想起了大姑的手段,心里不免计量,若是娶了个儿媳妇比她还强了十分去,她这个婆婆可哪里还有威信。
再说这谢桥出身谢家,嫡女的身份摆在哪里,她是说句重话都要掂量掂量的,还有自己那个公公,以前就是偏疼谢桥她娘 ,以后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可又想起了子谦那日回来的情态,却仿佛已有些摸不着的心思。
刘氏心里一凉,心里却计量着,回去就写信,让姐姐先把外甥女送进京来,自己在一旁撮合,想来少年的心思,不过是一会儿的事,说不得,就和外甥女对了眼也未可知,至于谢桥,接回去瞧瞧再说吧。
想到此,刘氏用帕子抹了抹眼角道:
“我这外甥女倒生生让我想起了我们家的姑奶奶,可怜她那么个人,就这样早早的去了,撇下我这外甥女,她怎么舍得”
她说的动情,倒是勾起了谢桥些许孺慕之思,她现代的爹娘,也不知道是怎样了,眼圈一红,那眼泪就滚了下来。
老太太心疼的不行,忙道:
“当着我这两个儿媳妇,我也是一样的话,三个媳妇中,唯有三丫头她娘是个最和我心的,偏偏又去的这样早,所幸三丫头如今身子强壮了起来,且一天天的出息了,想来我那三儿媳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的,今儿好不容易见着面,却不要说这些了吧,免得三丫头又伤心,过了这许久,才被我哄的放开了些”
刘氏一听,倒是露出一个笑脸来:
“是啊!都是我的不是了”
遂拉着谢桥的手,细细问了些平日里的琐事。谢桥一边一一答话,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自己这位舅母。
身上穿着秋香色锦缎的衣裳,头上珠围翠绕的别着明晃晃的簪钗,手腕上戴着一支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脸似银盆,弯眉细目,天生有股子爽利劲儿,未语先笑。
听何妈妈说过一些,舅母的出身寒微,因此在何府里一开始谨小慎微的,后来外祖母去了,娘和姨娘都出了门子,这才独自的掌起内府来,这些年历练的,倒成了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
而且谢桥敏感的知道,她虽说不讨厌自己,但是绝对谈不上喜欢,那眼睛里的亲切后面仿佛掩藏着明显的防备和顾忌,却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面上虽亲近非常,心里却没有那股子子谦表哥给她的亲情温暖。
说话间,到了饭时,小丫头进来示下,老太太道:
“有多少话,领回去不能说,非要现在一下子都说了不成,快过来,在我这里吃了饭,好让三丫头跟着你回去”
刘氏笑道:
“子谦回去和我说,你们府里的吃食不一般,今儿我倒是有口福了,叨扰老太太一顿吧。”
下面的丫头婆子们忙上来摆饭,老太太瞧了瞧自己的两个儿媳妇道:
“今儿何夫人在,你们也就不要回自己院子里费事了,一起在这里将就的用些吧,如今我老了,吃不多酒,你们两个陪着何夫人吃上两盅,也算是替我尽了心,宝贵家的,你去两院里把大丫头、二丫头和四丫头都唤来这里便了”
谢妈妈领命出去了。
谢桥心里却有些意外,这几日上学总没见到谢雅,只谢贤一个人来的,问了缘故,说在屋子里学规矩呢,这好好的,学的哪门子规矩,参见前几日的事情,难不成是春枝的事情,连带着谢雅受了牵连。
谢妈妈遣了小丫头去二太太院子里去请四姑娘,自己却转身去了东侧院。
一跨进院门,就看见廊下规规矩矩站着的大姑娘谢雅和二姑娘谢贤,这才几日的光景,大姑娘那小脸瞧着都瘦了一圈,越加显得颧骨有些高,脸色也有些灰突突的不好看。心里却暗叫活该,这才是呢,让你成日里找不痛快,这下得了教训吧。
却说谢雅,虽然一向没什么心机,也不是真傻,好好的那日大太回来一顿暴雨雷霆的发作,自己跨院里满院子的丫头婆子,寻因由换了大半,只谢贤房里的人没怎么动,自己的奶娘都被大太太以年老不方便在房里伺候为由,发落了出去。
当时谢雅心里不忿,自己奶娘和谢贤的奶娘还不是一样的年纪,如何自己的奶娘就不方便了,待要力争,却瞧见嫡母那深幽幽冷森森的目光,吓的没敢说话,心里却怨愤的不行,谢雅这辈子要说舍不得的人,大约就只有奶娘一个了,因此眼睁睁瞧着奶娘被这样撵出去,心里却是真难过了十分的。
奶娘临走,含着老泪道:
“大姑娘,老奴这去了您也不必挂心,左右外面还有两个小子,到哪里都有口饭吃,只是姑娘,您就听妈妈一句劝吧,今后遇上事千万莫要莽撞,在心里掂量几个过子再行事,也莫要净想着和三姑娘别扭,说句透心的话,这嫡庶有别,即便您不服气,这却真真是你的命啊,人不能和命争不是。再有,大老爷、大太太哪里纵然指望不上,您那个亲娘的话,也不全是好的,自己要有个主心骨,有事情莫若求老太太去,到比旁的有些用处,莫要听信她人之言,错了主意,将来可是后悔也找不到地方哭去,老奴这里拜别了”
说着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谢雅的眼泪唰的就落了下来。
29争亲事个个有心肠
奶娘蹒跚的去了,谢雅才彻底领教了,自己原来不过如此,什么大小姐,什么公侯之女,连自己身边的奶妈子,她都护不住。
这还不算完,到了晚间,大太太派人来传话,说奉了老太太的命,学里从明儿起,大姑娘也不用去了,请了两个嬷嬷来教教大姑娘女孩家的规矩,什么时候规矩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去上学。
谢雅一听,心都凉了,这是大太太安心要整治自己呢,心里也疑惑,怎么还有老太太的话。房里的丫头外面的婆子都换了一茬子新的来,里外没有一个心腹人,让她想说句体己话,都找不找人。
翌日,就进来两个脸似黑锅底的婆子,行动坐卧,吃饭喝水,样样儿都能挑出她的错来,若是使性子发作,两个婆子毫不手软,那戒尺啪啪的就会落下来。
几日下来,谢雅从反抗倒认命,如今才算知道锅是铁打的,她也想过找她亲娘诉诉苦,可哪里见得着影子,大太太整肃了东跨院,如今姨娘那院子里的人,别想迈进这边来,守门的婆子好比两个夜叉星一般,春枝却也听不见丁点儿的音讯,不知道是不是死她家里了,到了现在也不见影儿。
想到此,谢雅心里暗恨,一个个的都忘恩负义不得好死,如今心里唯一的指望,就是她亲娘能在父亲哪里下下功夫,给她订上一门好亲事,纵是嫡母,也不敢小看欺负她了的好亲事。
这边谢贤瞧着她不禁暗暗叹息,也警惕着自己要引以为戒,谢雅不看事,先没完没了的和谢桥过不去,讨了老太太的嫌,又得罪了嫡母,平日里,也不把几个体面婆子放在眼里,寻常都不理会,出了事,自是没一个人肯替她说情的,昨个还向她打听她的大丫头春枝,她那里还糊涂着,不是春枝的事情,她还到不了如今的地步呢。
想到此,心里不禁黯然,纵是命,自己的命也太差了一点,亲娘像个活死人一样,根本不理会旁的事,亲爹更不用提,将来不被他卖了,都是要念佛的了,倒是谢珠,还比她和谢雅的命好一些,不过谢珠心里想的什么,她也是瞧的明白的,虽比谢雅有城府,依她看,想扳倒谢桥,却也是异想天开,这嫡庶有别,一生下来,她们就差了谢桥一大截,再想什么法子也是无用功,不若好生安分的活着,若是有造化,说不得就能熬出头去了。
扫到谢妈妈的影子,谢贤目光一闪,急忙迎过去蹲身一福,谢妈妈忙扶住她道:
“二姑娘这可使不得”
说着扫了边上的谢雅一眼,谢雅挺了挺脊背,让她对一个婆子作小服低,打死她都不成。谢妈妈在心里冷哼一声,却扬起一个笑脸道:
“今儿何府的夫人来了,老太太哪里摆了午宴,大太太二太太作陪,让我来寻几位姑娘过去一起热闹热闹”
“何夫人?”
谢贤心里一转,忙道:
“如此有劳谢妈妈了”
“如此,两位姑娘快着跟我过去吧,今儿那边可热闹着呢”
谢雅硬邦邦的问:
“她来做什么?”
谢妈妈弯弯嘴角:
“还能来干嘛,这不自打三姑娘进了京,何府那边差了几次人来要接过去,却是老太太舍不得,千方百计的寻了理由推托到了现在,如今那边府里的老太爷亲自发了话,让务必要接着外孙女回去,这不,今儿一早何夫人就来了。要说三姑娘可真真是个有福的,瞧意思,那边府里也着紧着呢”
说着有意无意的瞟了谢雅一眼,谢雅手里的帕子用力绞了几个来回,忽的想起奶娘临走的话,却生生扭过头去,没再说什么,谢妈妈不仅暗暗纳罕,难不成这才几天,大姑娘就学的聪明了。
谢贤目光扫过谢妈妈,咬咬嘴唇,心里说这些个婆子们平日里就好搬弄是非,等出了事,又比谁推得都干净,真真刁滑的很,却也是她们得罪不起的角色。
谢桥一瞧见谢雅,不禁吓了一跳,这才几日,却仿佛变了个人似地,虽眼里仍透着执拗的戾气,行动坐卧却已是规矩到了十分去。
老太太略略扫过谢雅,暗暗点点头,扭脸对何夫人道:
“这边几个你都见过的,大丫头、二丫头和四丫头”
三人给何夫人行礼,何夫人拉着谢雅的手瞧了瞧,又拉着谢贤的手端详了一会儿,最后瞧着谢珠笑道:
“这些日子没瞧见,三位姑娘倒是都长大了好些,越来越出息了”
老太太客气道:
“哪里,比你家那两个姑娘可差远了,年下的时候,我瞧你们家两个姑娘那才真叫好呢,不知道将来哪家有造化的得了去”
何夫人却有些得意的抿嘴一笑,眼风扫过那边殷殷望着她的大太太和二太太,两人的心思,她早就门清了的。
要说谢家的门庭,她闺女嫁过来倒也相配,况且大房的宝树她日常见,性情人品什么的,都没得挑,将来说不得就有大作为,加上自家和大太太哪里还沾着亲,也正合适,可惜大老爷那个人的听说却不怎么好,老爷念叨过几次,纠结一帮狐朋狗友,每日里在烟花青楼里厮混,却是个最不正道的,因此有些不妥当。
二房的老爷虽也有些荒唐,但有几分真本事,在皇上面前得了些脸面,纵是将来分家出去,也不至于差了,可惜那个嫡子宝松,却有些不争气,闻得日常里打马游街,四处晃荡,却是个不思进取的,如此纨绔,倒也不是良人。
何夫人心里有了计较,这边谢家两房她不过虚应付罢了,反正一家有女百家求,她们折腾的越热闹,自家闺女越跟着水涨船高,她乐见其成。
何夫人倒是有心把自己膝下的庶女嫁给谢府,怎么说也是国公府,比旁的强些,以后自己也指望的上,可惜她略略透了风,这边两位太太却都装听不懂,那意思就是奔着玉兰去的,玉梅人家瞧不上。
何夫人索性也跟着装糊涂,和她们两家托的人,打了这么久的迷魂阵,反正打定了主意,要给自己亲闺女寻个最好的婆家。人都说娶妻当低娶,嫁女当高嫁,去年安平王妃的寿辰,她去拜寿时,瞧见了那秦府的二公子秦思明是个真好的,年龄上和玉兰也正相当,忙寻人仔细打听了,虽十六了,却还没定下亲事,遂松了口气。
琢磨着寻个妥帖的人去说和,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中人,只因安平王府是皇亲宗室,寻常的人倒也说不上话,谢府的老太太倒和老王妃有交情,中间却隔着谢府的几个孙子,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却也不好,和自家老爷略说了说,却被两句话撅了回来。
“漫说咱们家姑娘,就是那定北侯家的嫡女都被拒了回来,依我说,莫攀这高枝头去”
刘氏却打心眼里不服气,自是都瞧着自己亲闺女好,可是摸着良心比较比较,周围这些世族里未出嫁的女孩儿们,却有哪一个及的上玉兰的,就是玉梅也算个拔尖的了,就说谢府里这四个,也就谢桥真真是个拿得出手的,偏偏年纪小些,再过四五年又是个什么光景,谁有能预料的到。说不得,自己还要下心思争一争,这可是女儿一辈子的事情。
老太太那里说到何府的两个姑娘,谢妈妈多会看眼色,瞧了大太太二太太的意思,就明白了一二,开口道:
“老太太若是觉得何府的姑娘好,如今咱们家的三位爷,可都还没议亲呢,娶了家来,日日看着,您就不瞧着眼热了”
大太太二太太迅速的互瞅了一眼,都抬头盯着对面的刘氏。
老太太却挥挥手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啊,他们都大了,有自己心思了,纵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自己也要先看对眼才好,不然,说不得好事就变成了坏事”
这边刘氏不禁暗暗松了口气,不是老太太岔过话去,她还真不好接。
老太太却是目光一闪,心里说,这何府的刘氏毕竟出身寒微,满心里那点小计较,打量谁不知道呢,早就听说她私下里打听了秦思明,纵是何府如今风光正盛,毕竟比不得她们谢府根深叶茂。
老太太眼睛扫过谢桥,却是柔和的一笑,那何玉兰纵然不错,她瞧着比三丫头可是还差了一些的,寻思着不能让谢桥在何府里头久住,眼瞅着老王妃那边就大好了,以后听戏赏花应酬那里少的了,势必要把三丫头带在身边,也好多在老王妃面前露露脸,那府里,如今还是老王妃说了算的,她就不信,有三丫头在前头比着,老王妃却单捡了别人去。
如今老太太也想通了,纵是三丫头如今的年龄小些,左右先定下来是正经。待过几年,周围却哪里还有好的去。
30辞祖母初进翰林府
一时饭毕,何夫人刘氏陪着老太太略说了会儿话,外面刘氏带来的小丫头进来回说,二门外,大爷的小幺传话进来问,是他自己回去,还是候着和太太一起回去。
老太太瞧着着刘氏笑:
“原来子谦也来了,你们娘俩今儿倒是赶巧了,倒像是约好了一样的”
刘氏微微有些怔,子谦一早就去了学里,这时节却怎么会在谢府,目光扫过一边的谢桥,心里不禁疑惑,难不成是特特来的。自己这个儿子,刘氏还是知道的,并非好事的性子,若是冲着谢桥来的,倒是真真入了心的。
刘氏索性站了起来:
“不想我们家老太爷急着见外孙女,就是子谦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落后,自见了姑娘,倒是比他两个嫡亲的妹子更亲厚些”
老太太那里道:
“兄妹间投了缘分,和睦亲近才正好,比那生分的强。”
刘氏点头:
“可不是,左右是我这外甥女可人疼,谁瞧见了都是喜欢的,得了,我这里也出来了大半日光景,府里头还不知成个什么样子呢,这就赶紧回去吧”
二太太上来啐一口道:
“就你是个离不开的,左右下面有管事的婆子们在哪里守着,哪能这么会子就乱了去,我可听出来了,这是你变着法的自夸呢,就你是个能干的媳妇,我们都比不上”
刘氏素来知道,谢府二太太和大太太私下里有些不睦,二太太寻个空,就喜欢表表她的辛苦,也就顺着她的话音道:
“我哪里比的了你,听闻你在慕容府做姑娘时,就是个别样能干的,慕容府那么多事情,都是你帮着协管,竟是一丝不乱,井井有条的。谢府内宅这点事务,自是不放在你眼里的,说不得,玩笑着就干妥帖了,可真真不知道慕容府却是哪里来的造化,生生出了个老太太这样有福气的老寿星,又出了你这么个十分精明的能干媳妇,我哪里比的了,不过糊弄着过得去就罢了”
听了这话,老太太倒是笑了:
“这话说的原也不差,谢府虽大,却不过才三房主子,况且老三,如今还在外面,慕容府却七八房的人,论这事情,却比谢府繁杂琐碎到十分去的。”
得了老太太的赞,二太太未免有些得意,若有若无的扫了大太太一眼,大太太手下用力捏着帕子,心里气得不行,知道这是二太太有意要事事压过她,可是面上还不能露出来分毫来,嘴角抽动了两下,露出一个生硬的笑来。
谢桥却暗暗皱眉,这个二伯母瞧着机灵,其实并不多聪明,俗话说,今日留一线,来日好相见,这样不留情面得罪大伯母,如今是没什么,将来老太爷百年之后,大伯袭了爵位,却哪里还有她的好处,即便二伯如今正得意,可这人有旦夕祸福,说不得,将来还要靠着祖上的余荫过活,这样却真真把大伯母得罪苦了,就是将来分了家,大伯母若是使个坏招寻她的麻烦,也是容易的。
谢桥目光淡淡扫过二伯母,落在她身后的谢珠身上,却正对上谢珠那双深望着她的眸子,寒森森,冷幽幽的,令谢桥不禁有些从心里头发凉,谢珠只是和谢桥的目光一对,就迅速低下头去,谢桥倒是一晒,不明白这谢珠是怎么回事,平日里两人绝少说话,却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去。
不过这谢珠怎么看,怎么不像个不满十岁的女孩子,平日里总是阴沉沉的不说,眼中偶尔闪过的光芒,说不得,就是个有大心思的。相比之下,谢雅虽莽,却是一眼能瞧见根底儿,倒更令人放心些。
刘氏笑了几声道:
“说着走,又叨扰了老太太这半天,过几日,我下帖子请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去我们那园子里逛逛去,虽都说你们府里的园子好,成日的瞧也没大意思了不是,也去瞧瞧我们的吧,说不得,倒更得趣”
说着蹲身福了一礼,牵了谢桥的手,就要告辞出去,老太太忙一叠声的对后面的丫头婆子吩咐:
“三丫头身子弱,早晚记得给姑娘添衣裳,这边每日吃的那高丽参也带过去,平常日子吃惯了,间断了,却没效用了,还有……”
刘氏扭过脸来笑道:
“瞧瞧,老太太这个不放心的样儿,我们那边虽说不如你们府上,饭食调养上倒也算精细,老太太自管放心吧,要不,您老现在数数您这宝贝孙女有多少根头发,待回来若是少了一根,您就拿我的试问也就是了”
老太太道:
“就你的嘴刁滑,好了,知道你嫌我老婆子啰嗦,我再不说的,这就去吧。”
刘氏和谢桥这才告退出来,谢桥四下寻了寻,这么会子功夫,巧兰却不见了影儿,刘氏道:
“姑娘不用瞧了,有舅妈在一边呢,你的丫头婆子们,想必回你屋子里收拾东西去了,咱们先过去,她们随后自会跟过来的,左右就是隔着条巷子罢了,出了这个门,就是那个门,近便的很。“
说着伸手携了她,顺着抄手游廊走了出去。过了垂花门,外面早有何府的两乘软轿停在哪里,几个粗壮的婆子恭立在侧,轿子前面长身玉立,站着一身锦绣白衣的何子谦,一身儒袍,却越发显得他身姿挺秀,说不出的倜傥温雅,身后跟着一个清秀小幺,见着刘氏和谢桥,急忙机灵的跪下磕头行礼。
何子谦给母亲见过礼后,笑微微的瞧着谢桥,谢桥眨眨眼,敛衽一福:
“子谦哥哥”
子谦笑道:
“倒是我该谢你那日里送来的好茶”
刘氏瞥了他二人一眼,半真半假的道:
“你倒是个消息灵通的,怎的就知道我今儿要来接你妹妹回去”
子谦弯唇一笑,却没答话,上前扶着母亲坐进前面的一乘轿,刘氏身边的婆子,亲自搀了谢桥坐进后面的轿子,子谦吩咐起轿,自己却带着小幺扶着轿子而行。
刘氏看着外面的儿子,不由得暗叹,真是儿大不由娘,满打满算,子谦也不过和谢桥见过一面罢了,那眉梢眼角行动坐卧之间的喜欢在意,却仿似已经不容忽视了,也许如今兄妹的情分还占的多些,可又不是嫡亲的,说不得,那天就变成了别的想头。自己却要尽快寻个妥帖的法子才好。
谢桥虽好,可是却是尊自己伺候不了的大菩萨,若是外甥女不过客情,若是儿媳妇,可真真不怎么如意。
其实刘氏揣着私心,顾虑的未免有些早,子谦如今之所以对谢桥不同,除了隐约的好感之外,说穿了,也不过是怜惜之情占了多数,怜惜她自幼丧母,身边又无姐妹兄弟,难免孤清,又亲眼目睹了谢府姐妹的行为,不免生出些身为兄长的使命感来,加上谢桥虽幼,却心思玲珑,行为豁达,与素日里常见的大家闺秀却不怎么相同,且言语相合,性子相近,故,难免生了亲近的想法。
目前来看,若说有什么男女之思,却真真有些荒唐的。
子谦虽有两个亲妹子,但平日里有母亲教导约束,与他无涉,虽也和睦,但是却怎么也比不得谢桥带给他的那股子需要他时时保护的感觉。都说他两个妹妹好,是万中选一的人物,端庄知礼,进退得宜,以子谦来看,较之谢桥,却少了几分天然的灵气,就如画龙点睛,自己的两个妹妹接触起来,却有些呆板无趣,远不如谢桥诙谐可爱,又见多识广,和她说话,总觉得时辰过的飞快,不知不觉的,一天就过去了。
因此,得了母亲过来接谢桥的信儿,索性下了学,让跟着的奴才先回何府送信,自己却随着宝树直接来了谢府,在前面吃了饭,就径自过来这边候着了。
子谦心里掂量着,等谢桥安置好了,回头寻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约着敬生、宝树和慎远一起,在他们何府的园子里,放着性子玩耍一日,寻一壶好酒,在那花间小酌,谈诗论词倒真真风雅,也再无闲杂人等搅局,岂不是美事一桩。
他这里想的得意,难免露出些形容来,刘氏隔着轿窗的纱帘,瞧着儿子那个明显高兴的样儿,心里却越发不乐。
轿子不走正门,从谢府的西侧门出去,过了中间一条三尺巷,直接进了何府园子的东侧门,进了门,走了约百步距离,歇了轿。
谢桥探身出了轿子,就见眼前假山、曲桥、参差交错,景色迤逦,幽深曲折,仿佛给人以迂回不尽之感,特别是从四方搜觅来的石峰,或立庭院,或伴嘉树,姿态玲珑奇特。立之可观,卧之可赏,使人犹入丘壑,如游名山。
虽一眼望去,比谢府的园子小上一半有余,但是其精致之处,谢府也多有不及者,刘氏过来携了她的手道:
“常日里都说谢府的园子好,如今你也来看看咱们何府的如何,顺着这条画廊直接过去,先去园子里看看舅妈给你收拾的屋子可对心思,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好命下人们即刻去改了来”
谢桥忙道:
“舅母亲自赐爱,必是最好的,何用再去改,如今谢桥初来,却当先拜见外祖父和舅舅才是”
刘氏道:
“你外祖父如今正在歇晌,待他老人家醒了,你再去磕头也不迟,你舅舅吗?今日却是有些外务应酬,要至晚间才会回来,拜见也不急在一时,左右日子长着呢,改日再见也是可的”
谢桥点头应诺,随着刘氏缓缓前行,过了一个精巧的玉带桥,眼前的景色豁然一变,顺着蜿蜒叮咚的清溪,北边遍植了许多四季常青的花木,诸如松树、冬青、山茶、方竹、等等。
一个精致的小院落隐在其间,巧妙非常,远远的仿佛里面有丫头的调笑声,随着缕缕清风飘散过来,却不知是个什么所在。
31岁寒居品茶识真谛
谢桥正暗暗猜测,刘氏抬手指了指那边隐着的小院:
“那边是子谦的岁寒居,这府里比不得谢府,人口不多,他们姐妹兄弟总共才三个,索性都安排在了园子里起居,那边本是你外祖父最喜欢的所在,因爱它肃静宁和,故此给了子谦,让他在此处读书用功,倒省的外面的琐事扰他”
说话间,到了近处,却见院门半开着,里面有几个小丫头坐在西边的廊子上,正在那里翻花绳玩耍呢,外面守门的婆子瞧见她们一行人,急忙过来行礼,有那机灵的,早进去寻大丫头报信去了。
刘氏领着谢桥刚迈进院子,迎面就出来一个十四五的俏丫头,蹲身一福,何子谦温和的笑道:
“紫荆,这是桥妹妹,今后也会在这园子里住的”
紫荆早知道这两日谢姑娘要进来,却不想这时就到了,并不敢怠慢,忙上前行礼:
“紫荆见过姑娘”
谢桥知道这大约是表哥身边的大丫头,忙侧身扶起她:
“紫荆姐姐,何用客气”
紫荆这才抬起头来,堪堪和谢桥照了个面,却不禁微微一怔,只见秀眉杏眼,翘鼻红唇,肤色晶莹若透,一双眸子清清亮亮,仿佛园子里太阳光照射下的那弯溪水一般,清透澄澈,说不出的灿灿然,眉眼含笑,令人一见,如沐春风。
不禁偷偷瞄了自家大爷两眼,见平日里那双淡定无波的眼睛里,如今却笑意盎然,仿似说不出的快活,心里不禁一动。
若说这紫荆的长相,比之谢雅房里的春枝要逊上一筹,却生的天生有一股子娇俏,眉眼间灵秀逼人,倒也算袅娜佳人,里面一件月白色夹纱袄,下面秋香色绸裙,外罩一件桃红色比甲,头上别无装饰,只在侧面鬓梢处压了一支新开的蔷薇花,越发显得,眉眼盈盈。
就谢桥这些日子瞧见的,这些爷身边的大丫头,倒是没有一个是姿色平庸之辈,吃不准是不是就是房里人,故此也不能小瞧了去。子谦瞥了眼谢桥,见她额角渐渐渗出细汗,遂开口道:
“走了这大半日,母亲与桥妹妹想必都有些累了,不若先去我屋里吃上一盏茶,略歇会子再走吧”
刘氏斜昵了他一眼道:
“听见说,从你妹妹这里得了好茶来,好,我今儿就去尝尝”
说着迈步走了进去,紫荆急忙快行两步,前去招呼院子里小丫头们,速速去寻了灶下的婆子煮水烹茶,自己跟着进了屋里伺候。
岁寒居的格局和谢桥的抱月轩有些相似,正面一明两暗的屋子,中间堂屋布置的甚是规整,墙上悬了一幅董玄宰的林塘晚归图,左右两边摘了东坡居士的两句话: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为联,虽颇赋禅意,却不与子谦的年龄境遇相合。
中间一张紫檀架几案,案前紫檀方桌,设有紫檀官帽椅,虽是常见格局,但至于其间,却令人觉得毫无俗意,东边一张松竹梅兰四君子的屏风,遮住了里面低垂的幔帐,想来该是何子谦的寝室了,西边以一个楠木落地罩相隔,两侧笼着碧色轻纱,可见里面直通到顶的满满两架子书。
窗下一张紫檀雕云蝠卷足大书案,案上置了一只根刻笔海,上面插了满满一海粗细不一的大小画笔,以及依次陈列着水丞,墨床、玉砚,笔山、镇纸等物。看得出来主人是个善于作画的风雅之士。
刘氏在上首落座,两个小丫头挪过来两个花梨绣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