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鼎食第7部分阅读
钟鸣鼎食 作者:yuwangwen
掩着一半,却露出了些许外面的模样,由小见大,只这一点缝隙,就能看出外面的叠石假山,亭台楼阁,好一个雕梁画栋的富贵之乡,却不知书上说的那天上人间的所在,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不由得看的有些入神。
前面的婆子唤了他两声,不见回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撇嘴心道:没见过市面的土包子:
“先生,先生……”
又唤了几声,郎中这才回神,婆子已经推开了门道:
“先生请”
郎中悄悄整整自己袍子的下摆走了进去,见虽有些陈年老旧,但桌椅摆设却仍然能看出不寻常的精致来,心里不禁暗暗琢磨,这样的人家怎么会找他这么个江湖郎中来瞧病,躬身进了里屋,见幔帐低垂,仔细闻得话,有些久不住人的潮霉之气,夹杂着一股子清淡的檀香缓缓飘过来。
抬眼见窗边一张平头案上置了一个铜刻梅花三||乳|足香炉,铜篦子上氤氲而出丝丝缕缕的檀香,大约是为了驱散屋子里的潮气,郎中待要仔细打量,那边的婆子却挡住了他的视线道:
“先生这边请”
床帐深掩,却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何人,床沿上探出一只玉手,上面盖着一块精绣着梅花的罗帕,罗帕下面十指芊白如笋,连着一截子皓腕,郎中的魂儿差点都飞了,心里起伏不定,胡乱猜测,难不成是这大家里不受宠的庶出小姐,冷落在这个冷僻的小院落里,得了病,却只得找外面街上的郎中来偷着瞧。
坐在婆子搬过来的杌子上,手有些颤颤巍巍的搭上玉腕,却不禁皱了皱眉,这脉却是小产失血之像,寻了半天脉息,大着胆子开口道:
“可否瞧一瞧病人的面色”
那婆子却为难的瞟了眼侧面垂下的门帘子,郎中顺着她的目光一瞧,侧面还有间小耳房,垂着团花如意的帘子,却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人。
巧月轻轻咳嗽一声道:
“闻得医家望闻问切乃是根本,郎中瞧一瞧面色却也应该,只是今日里却不方便,郎中仔细诊脉,瞧着开了药来也就是了”
莺声燕语,清脆悦耳,郎中忽而觉得比自己老家村西头,那个有名的浣衣西施的声音还更好听些,却不知道却是什么人,不过也知道,这家里不是寻常之家,倒也不敢冒犯,忙认真切脉,开了药,叮嘱要宽心调养为上,才起身随着婆子出了小院。
婆子随手扔给他一块碎银子道:
“这是给你的诊金,劳烦了”
郎中吓了一跳忙道:
“却哪里用的了这许多”
婆子笑道:
“剩下的算是你的造化吧,要记得不可在外面胡说就是了”
郎中一下就明白了,这是给他的封口费,却不知里面那位小产的却是什么人,那个里面说话的女子,又是个什么身份,刚要想再问问,却见那边的小门吱呀一声严严的合上了。
24下心思暗暗谋亲事
谢桥在自己屋子里看了会儿书,又练了几篇大字,就接近晌午了,仍旧过来东正院陪着祖母用午饭。
一过了相连的小门,就瞧见纜|乳|芡獯筇舻紫拢蟛冈谀抢锢椿刈咦抛ツ兀挪教r思柑В济宦跎咸n祝唤蛋的珊薄
若说这大太太却也是个十分精明的,即便不得婆婆的宠,也知道暗地里寻个耳报神,上次谢婆子去她院子里卖了个好,大太太就知道,走谢婆子这条路子有门,谢婆子可是老太太屋子里首屈一指管事的心腹婆子,和巧月那丫头两人一里一外,把老太太屋子里的事,捂了个严严实实,油泼不进。
原先大太太自是不敢轻举妄动,一个是老太太跟前的体面婆子,那好东西见得太多了,不像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贫婆子一样,一点子好处就看在眼里,二一个,也怕谢婆子转手告诉了老太太,那老太太岂不更不待见自己个了吗。
可是因前儿谢雅的事情,大太太倒是看的通透了,这老货却是个有着玲珑心思的,估计是瞧着她毕竟是长房长媳,纵大老爷再不成器,将来的谢府势必还要落在她手里,再说还有宝树呢,眼瞅着一天天大了,再寻上一门有助益的亲家,二太太就是拍马也追不上。丈夫不争气,自己修下了个好儿子,这样想来,老天爷毕竟还存了几分公道心的。
从哪儿以后,隔三差五的大太太就让奶娘,偷偷去送于她一些小恩惠,前儿个还说把她家的二小子调到宝树跟前伺候,谢婆子听了,可是念着佛的千恩万谢呢,也因此,凡东正院有什么风吹草动,大太太这里必是第一个知晓的,消息灵通的很。
这日吃了早饭,大太太正在屋子里和奶娘商议宝树的亲事,把附近几家待字闺中的姑娘,挨个的掂量了一遍,大太太还是觉得何家的大姑娘是个最可心的。
要说这何家虽也是富贵家族,却是个难得清净的人家,何老学士年少贫寒,得了当初妻子一族的资助,才得以金榜得中发达起来,故,一生之中,虽也纳了几房妾氏,但所遗子女俱都是嫡妻所出。
一子两女,长女就是谢桥的娘,次女就是如今自己的弟媳妇,嫡子也是谢桥的亲舅舅,娶的却是个寒族女子,但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曾经当过谢府西席的名士文人家的女儿,生有一子一女,长子就是何子谦,性子稳重温文尔雅和他父亲整个的脱了个形,长女何玉兰,过了年就十四了,端庄挺秀,性情温和,况且自小和宝树倒是常见面,自是有些青梅竹马的小情分,年纪也合适。
何家的次女何玉梅也是个好的,若论长相,比何玉兰生的更好些,年纪和玉兰一般大,略小几个月罢了,自小教养在何夫人跟前,也是个知情知礼的好姑娘,可惜命不挤,毕竟没托生在何夫人肚子里,是个庶出的,这嫡庶就差的远了。
大太太这里琢磨着回头瞅个空儿,先和老太太透透口风,若是依了,不用惊动大老爷,直接寻个体面的人前去说和说和,没有不成的道理。
她这里计量的好好的,外面小丫头突然回说,东正院底下的婆子送了一盆花过来。
大太太一愣,心里说这一大早白眉赤眼的,送的哪门子花,略一深想,遂明白了一二,急忙命奶娘出去瞧瞧,心里不禁有几分忐忑,这一大早的若是谢婆子差人来送信,必是不好的事情了。
在哪里胡乱的猜想了一阵,是谢雅那里又寻不自在了,还是宝树那里出了什么事,越想越害怕,急忙叫进来大丫头春梅,低声吩咐:
“你去前面瞧瞧大爷那里可有什么事情,悄悄的去,莫惊动其他人,若是没事回来就是了”
春梅答应了,蹲身一幅,转身匆匆走了,却和奶娘打了个碰头。
奶娘却也顾不得理会她,三步两步的蹿进屋里,屏退了伺候的下人,低声与大太太细细说了,大太太那里想到是这样的事情,越听越气,那手都止不住的抖,脸色越发灰白难看起来,青天白日,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出了这样的丑事,越想,大太太越恨的不行。
平日里任大老爷胡作非为,她哪里说过半个不字,无论戏子、□,歌姬、舞女的,纵是不干不净的女人进来,她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上面还替他瞒着老太太,不想却越发纵了他,摸到了自己亲闺女的房里,把亲闺女房里的丫头睡了。
这样的事情,只听听她都觉得臊的不行,真亏他干的出来,简直是禽兽不如的东西,什么女人睡不得,非要去自己亲闺女房里弄这样的龌龊事,他那里提上裤子一甩手走了,这边留下这么大的一个烂摊子,让她却如何收拾。
大太太下死力捏着手腕子上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指骨节都泛着青白,奶娘低声道:
“事到如今,您纵是再生气也于事无补,气坏了身子,也没个人心疼,不如省些力气,想想如何应付老太太吧,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太太自是不会寻上大老爷,可是您这顿责骂却跑不了的了,要我说青天白日的,大老爷怎么能摸进东边的跨院去,必是那些婆子们偷懒,躲起来吃酒聚赌没看好门户,不然,纵大老爷有心,也要顾及些耳目不是”
大太太恨恨的道:
“那就是个不顾脸面的畜生,哪里管什么耳目,自己足了就行的”
说着,又想到谢雅遂咬着牙道:
“平日里就知道争宠争先,自己一个姑娘家的院子里,乱成个什么样子,也不加以约束,天生的下贱女人生下的下贱种子,还妄想攀比三姑娘,真真连个衣裳角都靠不上去的。”
奶娘劝了会子才道:
“这事情宜早不宜迟,您亲自过去东正院,老太太哪里责骂什么,您就给个耳朵就是了,左右大老爷做下的虐,老太太也不能拿着您怎么样,势必还要厚着脸皮哄着老太太高兴了,好订下咱们家大爷的亲事,我可听说,二太太的嫂子这些日子和何夫人来往的甚是亲密,估摸着是二太太在后面撺掇的,说不准也是相中了何家的姑娘,寻机会探口风呢,宝松可和咱们家大爷一边大”
大太太蹭站起来道:
“呸!就仗着她娘家的势,也不看看自己的儿子是块什么材料,人家看不看得上,就上赶着攀去,若论亲近,她何家的姑奶奶还是我嫡亲的弟媳妇呢,哪里轮得到她,谢府里受她的气也就罢了,宝树的亲事上,若是让她也占了先,却是万万不能的。”
想是这样想,说是这样说,大太太的脚一迈进东正院,还是不免从心里发虚,只因平常婆婆瞧她就是个没好脸儿的,今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纵是大老爷做下的,她难免也落个劝导不利的罪名,再加上因为谢雅那个不着调的庶女,不要说,肯定已经是恼了她十分的,因此脚下不免踌躇起来。
抬头却瞧见了谢桥从那边的抄手游廊走了过来,想来是陪着老太太用膳来了,不禁眼睛一亮,这倒是个绝佳的挡箭牌。
谢桥急忙下了台阶,到大太太跟前款款一福:
“大伯母安好”
大太太忙伸手扶起她,亲热的携了她的手,边向屋子里走,边问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进了外间屋,谢妈妈就递了一个眼色过来,大太太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谢桥却装没看见,迈步进了里屋,临近正午,老太太那里还歪在榻上,瞧着有些恹恹的不爽气,谢桥紧走两步蹲身见礼后,靠在祖母身边,低声询问一边伺候的小丫头:
“祖母可是身上哪里不好了吗”
老太太坐起来,伸手拉过她的手道:
“哪里用的找你这样子着急,就是身子有些乏罢了,却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过是人老了,这精神头自是比不上你们这些小孩子的”
谢桥仔细端详老太太,见眉间微蹙略存着一丝戾气,却知道大约是动了肝火的,想早间瞧见的那个情景,却不像是个没事的样子,遂伸手给祖母按按太阳|岤道:
“若是心烦头疼的,不若让巧月寻一丸清心丸来,用了饭服下睡一觉没准就轻便了”
老太太拉下她忙碌的小手笑道:
“我就知道我的三丫头是个没白疼的,就依你,宝贵家的,去开了药箱子拿出那清心丸来备着,吃了饭我好用”
说着眼风扫过溜着边进来的大太太,从鼻子了哼了一声道:
“如今我倒是还能支撑着,若是哪天躺下了,任你们闹上天去,也是不知道,也不用这样劳心着急的,倒是我的造化了”
大太太讪讪的上来,见礼后,垂着头一边立着,不念不语的,谢桥四下扫了眼,却没瞧见巧月的影子,心里不禁暗暗讶异,那个春枝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看老太太的和大伯母的意思,却不像是个寻常的小事情。
25大太太决心除积弊
老太太瞧了眼大儿媳,整个一个针扎一下都不知道疼的木头样,心里虽来气,也不好当着谢桥说出些不好听的来,这些个混账的事情,女孩子家自是远远的避开了才妥当,再说自己大儿子那个样子,她也是深知道的,如今这么大的人了,再来管教,让外人知道了也不好听,总要掩盖着留上一两分的体面才是。
但是大房院子里的规矩,确该好好的立一立了,没得主不主,仆不仆的,赶上那有些存着下作心思的,还不可这劲儿的兴风作浪。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若是再不清理,还不知道将来会出怎样的大事呢。
不过自己这个大儿媳,历来都是早晚的在自己跟前露一面,平日里不去叫她,绝不会来自己的东正院,瞧见她这个婆婆跟避猫鼠似地,今儿怎么上赶着来了,显见的是听见了影儿,忖度着来自己跟前提前认个错的。
思想到这里,老太太心里的气倒是沉下了一些,挥手让摆饭,谢桥见巧月今儿不在,索性自己上前亲自服侍着祖母用饭。
毕竟心里不怎么痛快,就着腌的咸滋滋入味的野鸡脯子肉,略吃了小半碗熬得烂烂的粳米粥就说饱了,任谢桥再劝,也只说吃不下,谢桥只得和大太太告了罪,坐下吃了一小碗饭,便令拾掇了下去。
小丫头重新泡了新茶上来,谢桥却抢过去拦住老太太那盏,递还给小丫头道:
“去换了温温的水来吧,一会儿要吃药的,这会儿子若吃了茶,恐解了药性,倒不好”
小丫头急忙下去重新换过。
老太太倒笑了,伸手拉过谢桥靠在自己边上道:
“你小小的年纪,倒处处是个底细的,这一点啊!和你娘一个样”
大太太忙凑趣道:
“老太太身边有三丫头在,万事都不用费心了,将来说不准还能享着孙女的大福呢”
老太太倒是爱听这话,点点头:
“这倒是,我这三丫头是个最贴心的,将来我要把眼珠子擦亮了,好好给她寻一个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女婿来”
谢桥一听,脸腾一下就红了,嘟囊着道:
“祖母刚才还说心里不好,这会子倒有心打趣起我来”
满屋子的丫头婆子们都掩着嘴笑。
说笑了一会子,谢桥知道大太太留到现在还不走,就是有话要和老太太回,想是当着自己的面不好说事情,于是并没有多留,叮嘱了下面的小丫头,记得服侍着祖母吃药,边蹲身告退,回自己的抱月轩去了。
谢桥的影子一过了窗子,老太太的脸就沉了下来,也不歪着了,直挺挺的坐起来,望着大太太疾言厉色的道:
“即便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亲骨肉,你做嫡母的,若是早上心的教导道理,何至于出来这样的丑事,你倒是想听,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一个没出嫁,公侯家的千金小姐,房里的大丫头有了孩子,况且孩子还是自己亲身父亲的,这要是说出去,别说你们,就是我和老太爷的脸也都丢尽了,就是将来死了,下地去见着了谢家的祖宗,都要羞愧的抬不起头来,我就不明白了,姑娘家的院子,门户怎的就这样松垮,那是谁都能摸进去的地方吗,今儿是你们家大老爷,明儿要是个别人,我看你可怎么好”
大太太垂头听着,一句话也不敢辩驳。老太太念了会儿道:
“你回去,把你们东跨院里的那些个婆子丫头挨个的给我换一个过子,出了这样的事情,难不成还让们继续逍遥不成,寻了错,都给我撵出去,大丫头哪里暂时就不要去学里了,我瞧着这书也是白念的,没得越念越糊涂起来,找两个严谨的嬷嬷进来,好好的教教她规矩,近日里瞧着越发的不像话起来,不读书也没什么,这做人必先要会的才是正经,不然将来嫁到别人家去,让人家指着咱们谢家的门骂没教养,好好的女孩儿教成了个什么样儿。”
大太太诺诺的应着,老太太扫了她两眼,又叹口气道:
“我知道大老爷是个什么德行,倒是难为你说不得还要从旁劝导着些,别什么脏的臭的不挑不拣的就往房里拉,如今也是近四旬的人了,要知道保养身子才是首要的,难不成将来宝树的媳妇娶进门,还是这个样子,没得让儿媳妇笑掉了大牙去,要有个长辈的样子,才像回子事”
大太太心里说:你的儿子这么些年,老太爷或打或骂都没管好,她劝两句能顶个什么用。不过面子上还是得应着。
老太太训了半天话,也口干舌燥的了,喝了一盏温开水,挥挥手道:
“行了,你去吧,你院子里的事情我也懒得管,只要不再闹出这样的丑事,我就是掩着耳朵过活,任你们折腾去,只女孩家的青誉可不是儿戏,若是传出去,不止大丫头、二丫头,就是我这三丫头也是要被带累的,这上面必要给我约束起来,有那爱嚼舌根,偷懒耍滑的,一概要重重的罚,咱们女人治家也好比男人们治国是一个道理,严刑峻法必要时当用则用,才能辖制住下人。”
大太太忙一一应了,告退出去,出了东正院,忍不住锤锤自己站的有些僵直的大腿,迈开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进院门,就瞧见谢雅谢贤站在廊下,想是等着她一起用饭。瞧见了谢雅,大太太那满腔积压的火气,腾一下就燃了上来,心里哼哼冷笑两声:
“吃饭,想的美,今儿不折腾个不消停,这饭谁也别想吃。”
谢雅谢贤早就来了,只因虽说在东跨院起居,那东跨院哪里比的了谢桥的抱月轩,地方不大,便只在角落里盘了一个小灶用来临时烧水洗澡泡茶,却没有做饭的家伙什,凡是要吃什么点心零食,都要一总的上这边灶上来要。
这边管着大灶的管事婆子,是大太太从娘家带来的,自身有些老脸面,即便谢雅谢贤想吃什么来要,也是要点上几个钱才好使的,算起来,倒是比那外面买的还更贵些。
姑娘们的月例银子都是一定的,谢雅谢贤又没有显赫的母族撑腰,哪里来别的进项,只那些月例银子,若是这样折腾个几次,便是也去了大半的。
谢贤是个看事的,除了三餐茶饭在嫡母这边用,便是点心什么的,从来也不用,只求消停的过日子就行。谢雅却是个事事要拔尖的,三天两头的让丫头去大灶上打饥荒,没得让管事的婆子一顿不好听的撅回来,自己生顿闲气,摔两件东西罢了,倒也不记得教训,每每还是要吃要喝的。
今儿一早,老太太那边就派了人来传话,今年不用去学里了,让姑娘们都好好的歇一天,却是正中了谢雅的下怀。
每日里去上学,看见谢老头子奉承谢桥的样子,谢雅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谢桥怎么就处处是个好的,连那秦思明、何子谦、张敬生和她也透着股子亲近劲儿,自己这个谢家的大小姐,倒是要靠边站的。
认真说起来,她算什么,不过就是三婶肚子里出来的罢了,可三叔才是个四品的外官,而自己虽是庶出,亲爹却是将来实打实的爵爷。还有那个宝树,根本分不清远近亲疏,上赶着讨那丫头的好,自己和谢贤两个亲妹妹,反倒是理也不理,什么东西,瞧着吧,早晚有一天,自己要死死的把谢桥那丫头踩在脚底下。
昨个她亲娘过来找她说了半天话,说是她正想法子在爹身上下功夫,势必要给她寻一个大家的公子嫁过去,将来的风光就有了指望,谢雅心里越想越觉得好,故此今儿一早心情好了很多。
临近午时,约着谢贤一起到正房陪着嫡母用饭,却被丫头们告知,大太太去东正院了,如今还没回来,于是姐妹两个就站在纜|乳|芟碌茸牛涝降仍讲焕矗脊宋缡比蹋偶糯筇挠岸唤舨宦慕嗽好拧
谢雅嘴里的银牙暗咬,这嫡母的阴险处,比别人更甚,不动声色的就饿了她们这半个晌午,刚想发几句牢马蚤,却被谢贤一把拉住低声道:
“大姐姐,妹妹劝你莫要轻举妄动,母亲的脸色不怎么好呢”
谢雅却也不是太傻,打量大太太瞧过来的眼风,像那一把把刀子一样尖利,却知道今天真的不对劲儿,遂按压住心里的不满,和谢贤蹲身行礼:
“母亲万福”
大太太哼了一声道:
“万福,我可哪里来的万福,就是那丁点的福气,也早被晦气没了”
也没进自己屋子,转身直接朝着谢雅谢贤的东跨院腾腾的走了过去。
谢贤心里一惊,自己的院子,她自是知道底细的,那些刁滑的婆子们,平日里她是使唤不动的,自己的娘也是个老实的,只知道终日在佛堂里念经,嫡母平时也不上心,纵是知道了,也装不知道,倒是纵的这些奴才们,越发的眼里没了她们姐妹。
谢贤每日里只躲在屋子里看看书,做做针线消磨时间,等闲不出房门,省的让这帮没王法的奴才们乱嚼了她的舌根去,以前谢贤觉得自己清净了就好,自从在学里见识过了谢桥的为人做事,谢贤才知道,自己素日里的做法原是大错的。
主子越是不理会,这下人们越是蹬鼻子就要上脸的,瞧那天谢桥处置她身边的暖月,就知道这当主子的该宽的时候宽,该严的时候,就要十分的严起来,才能辖制住下人。
谢桥不过才十岁大,平日里也总是笑眯眯,等闲不多话的样儿,那身边的婆子丫头们,哪一个不是规矩到十分的。
领会到了这一点,谢贤待要改变自己的处事法子,却发现自己的院子里早就没人拿她们姐妹当回事了,纵是你想说什么,给你个耳朵都是好的。
因此,今儿一瞧嫡母的样儿,就知道必是不能善了了,心里反倒开始敞亮了起来。
26为主子丫头悄打算
谢桥回来,待要再看会儿书,巧兰却拦道:
“这大晌午头上,姑娘何必还劳神,略躺会子吧,即便睡不着,养养精神也是好的”
谢桥前一世工作繁忙,老板都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奴役她们,哪里有睡午觉的空闲,久了,倒成了习惯,即便如今也是一样。
巧兰知道了非执拗的说,这都是她外头瞧着好,其实身子里面还是秉弱的,每每催逼着她午憩,歇养身子,谢桥知道她一心为着自己,也就不忍拂逆她的好意,点点头斜着躺在窗子下的贵妃椅上,闭上眼睛养神。
脑子里却仍有些乱七八糟的,巧月去了哪里,那个春枝怎么样了,老太太话里话外的很恼了大太太,倒是怎么回事……
想着想着,却真有些迷糊起来。
巧兰寻了个杌子坐下下首,守着谢桥做针线活计,是姑娘的软底子绣鞋,屋里子穿最是舒服的,眼看着鞋帮子上绣的花成了,等接了软底就能上脚了,想着今儿赶一赶,明儿差不多就能得了。
巧兰心里计量着,何府那里该着来人接了,毕竟是姑娘的外祖家,这一去不可能只站站脚的,想必要住上一阵子,到时候这衣裳鞋的,都要换了新的过去才不失了体面,那边何家的两位姑娘听说性情极好,倒是比这边的姐妹要强些,再说那个子谦表少爷,巧兰觉得是个稳妥的,就瞧他为了护着自家姑娘,自己掉到湖里的样儿,巧兰不由得不提前替姑娘打算打算。
虽说现有老太太撑着,可俗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个变数了,到时候姑娘可能指望谁去,大老爷不用说,是个无利不起早的酒色之徒,二老爷倒会钻营门路,可是两个儿子已经够他烦心的了,况且还有个四姑娘在那里戳着呢,哪里还顾得上三姑娘,三老爷即是姑娘的亲爹,过上一年半载续弦进来,听了枕边风,说不得就忘了自己的亲闺女了,说来说去,还是要指望着何府。
何家老太爷是翰林院的大学士,朝廷栋梁,自是有大见识的,听何妈妈的话头,三太太在家时,颇得老太爷的意,怎么说看在这个份上,对三姑娘这个外孙女也要上一上心的,还有,如今何府的大老爷,姑娘的亲娘舅,也是朝廷的四品侍郎,有何家在,姑娘将来总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去的,因此,何府这一行至关重要。
巧兰和何妈妈早早就打理好了姑娘的穿戴,到了那边,势必不能让人小看去的。
这边巧兰正胡乱想着事情,忽听外面院子里有嬉笑的声音,忙抬眼瞧了瞧贵妃榻上的谢桥,见今儿倒是真睡着了,遂起身拿了一床轻薄的夹纱被过来,轻轻搭在她身上,转身出了屋子,到了廊下,却见几个小丫头在西厢那边的花圃边上撷花编花篮玩耍呢。
遂走过去瞧了瞧道:
“你们几个真真蠢笨的没法要了,这花枝子挺硬易折,哪里能编东西,那日瞧着二姑娘房里的春花用那新鲜的柳条子,几下就编了一个,插上各色的花,却真真好看精致,哪里是用这些编的,莫胡闹了,看吵醒了姑娘,这半天无事,你们去外面找别的小丫头耍一会儿子去吧”
几个小丫头一听,都笑逐颜开,急匆匆蹲身福了福,赶羊似的跑了。
巧兰不禁摇头失笑,前几年她、巧月、巧梅、大姑娘房里的春枝、二姑娘房里的春花,还有四姑娘房里的秋叶、也是这般大,一得了空,就凑到一起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几曾何时她们都大了,风流云散,将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局呢。
想到此,不禁有些伤感,想到春枝,那些事情老太太自是要瞒着三姑娘,不叫知道的,可是她却听过些影儿,大老爷是个什么人,满府里谁不知道,规矩心思正的丫头,那个不是远远的瞧见,就急忙躲了的,就怕让他入了眼去,可怜春枝偏偏服侍了大姑娘,想躲却能躲到哪里去,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纵是你防来防去,却那里防的了。
只盼着这一次拼命挣个鱼死网破,今后便能自在了才好,想着,寻思把自己穿不着的衣裳体己,偷偷拿些交给巧月,让她转给春枝,算是自己的一点心意,也不辜负从小长大的一场情分。
比起春枝,自己是何其幸运,分到三姑娘身边,这些日子,她仔细忖度自家姑娘,表面上瞧着和悦好性儿,心里却真是个有大主意的,虽说年纪小些,但分得清远近亲疏,轻重缓急,倒是个十分聪明的,说不得,将来就有造化,况且跟着这样的主子,只要尽心尽力,哪里会有亏吃,将来姑娘嫁了,自己势必要跟着过去,倒是比在谢府里强多了。
如今有老太太老太爷在,大老爷二老爷纵是荒唐,也总有个顾及,若是将来老太太老太爷百年之后,可就难说是个怎么乱法了,大爷是个有出息的,可也不能真的管自己的亲爹不是。
巧兰这里想着,叮嘱廊下伺候的暖月,听着点屋里姑娘的响动,自己却扭身回了自己屋去收拾东西。
谢桥睡得不算很实,迷迷糊糊,忽听的窗子下扑棱棱一声响:
“巧兰,巧兰”
听着却像是那鹩哥不知怎的突然开了口,虽不甚清楚,却也可听的出来,是在一声声叫着巧兰,谢桥忙睁开眼,推开窗子,去瞧。
巧兰那边听到动静,急忙出了自己屋子,顺着廊子走了过来,却见谢桥已经醒了,正隔着窗子逗弄那扁毛畜生呢,再瞧暖月,靠着廊柱子睡得真叫一个香甜。
巧兰不禁气笑了,伸手掐了她一把道:
“姑娘这都醒了,你倒是真睡的着,听和你一屋子睡的丫头说,夜里也是睡得直打呼,可真真不知道,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些觉睡,还不去给姑娘舀温水来,不过这么会子,都指望不上你,还亏你是从小就跟着姑娘的呢”
暖月自来是个心大的,也只嘿嘿一下,揉了揉眼,忙忙的去灶下招呼温水去了。
巧兰撩开帘子进了里屋,却见谢桥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那廊下挂着得鹩哥,嘴里没口的说:
“再叫一个,再叫一个,巧兰,巧兰,快说,不然一会儿晚上把你放锅里炖了吃……”
可无论她如何的威逼利诱,那鹩哥就是一声不吭了,气的谢桥不行。
巧兰却哧一声笑道:
“那不过是个畜生,姑娘说什么道理,它哪里懂得,不过是碰巧了叫唤一声罢了”
巧兰的话音刚落,那鹩哥却哇哇叫了两声,然后就发出清楚的两声:
“巧兰……巧兰”
谢桥笑道:
“可见它是个通人性的,一听说要把它炖了吃,立马就出声了”
“炖了吃、炖了吃……”
那鹩哥又学了出来,主仆二人不禁笑了起来。
暖月舀了水进来,巧兰就要服侍着梳洗,谢桥却道:
“睡了一觉,身上有些汗腻腻的,不若另烧了水来,我干脆洗个澡倒爽利”
暖月素来知道自家姑娘的怪癖,不是她和何妈妈下死力的拦着,必是日日都要沐浴才好的,巧兰这里还愁呢,等到了冬底下可怎么好,没瞧见过这么爱洁的,却勾着头瞧瞧那边架子上的洋时钟,见时间倒还宽裕,于是吩咐下面的丫头婆子们快着准备起来。
在里屋描金的大屏风后面,是个小小的耳房,被谢桥单个辟出来当了洗澡间,放了个半人高的大木桶,谢桥坐在里面,温热的水把她整个包围住,全身的毛孔都在放松,舒服的不行。
水面上浮着一层干花瓣,巧兰在她背后解开她的发辫,用那玫瑰花味的洋胰子给她搓洗头发,谢桥有一头浓密顺滑的长发,搭在手上,如同一匹上好的黑缎,巧兰一边轻轻揉搓着,一边想自家姑娘却真有些怪癖的。
例如从来不叫使唤头油,嫌弃油腻,味道不好,也不喜欢用胭脂香粉,若不是她和何妈妈坚持,其实首饰也不怎么喜欢戴的,说是重的累赘,是个喜欢简单爽利的性子,白白的那么多好东西放在箱子里锁着,倒真可惜了。
不过又一想,就是这样,那边大姑娘、四姑娘还瞧着眼热的不行呢。
巧兰把谢桥的头发用温水冲洗干净,一截截用帕子绞的半干了,又用一块干的帕子围上,固定在头顶,开口道:
“姑娘可是该出来了,泡久了伤元气的。”
巧兰伺候着穿戴妥帖,仍扶着谢桥歪在窗下的榻上,捧了本宋词瞧,一边也晾一下还有几分潮的头发,却听的外面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
巧兰隔着窗子道:
“我还说放你们出去玩一会儿子松散松散,谁知道一转眼,这大半天不见人影,却是去哪里疯了回来”
带头的小丫头机灵,忙笑眯眯的跑过来,隔着窗子对谢桥蹲了个福道:
“巧兰姐姐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记着呢,这是春叶姐姐编的玩意,是给咱们三姑娘玩的”
说着把一个柳条枝子编的花篮递给了巧兰,巧兰接过来瞧了瞧,上面别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倒真真好看,遂捧给了谢桥。
谢桥端详了一会儿道:
“看不出来春叶姐姐,倒是个这般手巧的,不过瞧着煞是费功夫,却不该劳烦她做这些玩意”
外面那个伶俐的小丫头忙道:
“姑娘多虑了,我们几个去了,倒真真是救了春叶姐姐的”
谢桥一怔:
“这话却怎么说?”
27琉璃灯谢桥怀暖意
小丫头吐吐舌头道:
“我们原本打算的去东边院子找春叶姐姐的,若是她得功夫,便去园子里玩一会子,园子里的花多,撷了来,让她教我们编花篮,谁知道一进那边院子,就见满院子的丫头婆子,俱都站在大太阳底下,竟是满满的一院子人,大太太两边站着大姑娘和二姑娘,大晌午的,正在哪里立规矩呢。 我们一瞧,想着自己去玩吧,谁知大太太身边的妈妈瞧见了,问什么事,我们于是就说,来找二姑娘房里的春叶姐姐学着编花篮,那妈妈扭脸回了大太太,大太太二话没说,就单放了春叶姐姐出来和我们玩了这大半天,姑娘说,我们可不是救了春叶姐姐吗”
巧兰倒是笑了,指了指她道:
“你这张嘴最是灵巧的,若是你那干活的心思,也如你这嘴一样,说不得早就出息了”
那丫头嘿嘿一笑,做了鬼脸跑了,谢桥掩着嘴轻笑。
巧月回头道:
“要我说,那边院子里的规矩早就该立起来了,上次我去二姑娘房里寻花样子,却见那院子里,竟是没有一个人的,喊了半天,也没人应我一声,走进去,经过灶下的小屋子,好家伙,青天白日里,一帮子婆子就在哪里聚赌吃酒,热闹着呢,进了二姑娘屋子里,连个茶水都要春叶亲自差了小丫头去烧水泡来,这是哪里的事,全没把主子们瞧在眼里,要我说大姑娘就是个着三不着两的假厉害,没得总寻思着找咱们的麻烦,却被底下的奴才们这样欺压着”
谢桥脸微微一沉,巧兰忙住了嘴,谢桥白了她一眼道:
“咱们自过自己的日子,何必管那院子里琐事,左右有大伯母掌管着,必是不会出大格的,却要你来费什么心,真真你还不嫌累得慌”
何妈妈掀开帘子进来,听了这话,笑道:
“可不是说的,就没有巧兰丫头操不到的心,要我说,还是歇会子是正经。”
边说着边上来帮着谢桥整理衣裳,巧兰探手摸摸,头发里外都干透了,寻了玉梳来给谢桥梳头发。
这边刚收拾好,外面巧梅提着个方正的盒子一脚迈进了院子来。
巧兰忙迎了出去:
“这眼瞅着晚半晌了,怎么你到上我们这里来了,可真是稀客”
说着拉拽着进了里屋来,巧梅蹲身给谢桥见礼,扭脸对巧兰道:
“你这张嘴如今越发灵巧的不行了,怨不得,前日巧月还说,你这丫头如今却不知吃了什么药,嘴头子利落的没边了,我这时来三姑娘这里讨口茶,难不成还要经了你的许可”
何妈妈笑了,谢桥拉着巧梅的手做到一边的炕沿上:
“巧梅姐姐什么时候来,我都是求之不得的,不用理巧兰那丫头,刚才被我排揎了一顿,心里正不爽气呢”
说着白了巧兰一眼笑道:
“还不去把前儿老太太赏下的那个黄金桂,给巧梅姐姐泡一盏来尝尝,都说难得,我吃着却还不如我平日里吃的好呢。”
巧兰笑着拧了拧巧梅的脸:
“真真你是个有口福的,您等着,丫头给您泡了好茶来伺候着”
她一句话,说的满屋子的人都跟着笑了。
巧梅原来是老太太屋子里伺候的,自是见过不少好东西,这个黄金桂却是知道的,是供上应季的稀罕物件,莫说谢府,就是皇宫里也是不多,故此珍贵的很,虽说知道三姑娘一向得老太太的意,却不想真如此受宠,这样的稀罕的东西,能用来待客,可见必是得了不少的。
却忙道:
“我说着玩的,姑娘倒当了真,我这次来,正经是个跑道的罢了”
说着把盒子放在炕几上,打开暗扣,从里面捧出一盏通透精致的琉璃灯来:
“巴巴的,我们家大爷一下了学就亲自捧了回来的,说是子谦少爷让他给三姑娘带回来的,本来说立刻就送过来,我虑着,姑娘说不得要歇晌,就赶着这阵送过来了”
说着也稀罕的去瞧那盏琉璃灯。
谢桥仔细端详片刻,真真有些爱不释手,因琉璃在这时代虽算个金贵东西,却实在的比不上后来的玻璃轻薄通透,做灯罩的效果却也一般,还比不上那牛角灯透亮,故,虽何子谦那日里说送她一盏琉璃灯,却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好东西。
罩子做的精巧轻薄,通透性虽还及不上后来的玻璃,却也差不太多了,下面雕花铜托也甚是精致细腻,竟是真真难得的物件。
巧兰端着个粉彩富贵花卉纹的茶盏进来,瞧见炕几上的琉璃灯说:
“我道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原来是替何家表少爷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