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鼎食第4部分阅读
钟鸣鼎食 作者:yuwangwen
了半盏。
老太太笑眯眯的瞧着她忙碌,后面的大太太二太太心里都是一叹,真不知道弟妹是怎么教导孩子的,虽年纪不大,这一行一动都透出那么不一样来,加上摸样又好,将来可还真不知道那家有造化的得了去,若是能有这么个女儿在身边,却真真每日里都是欢喜的,闲了说说话,愁了也可开解一二,不像如今,虽说有儿子撑着,却毕竟不如女儿贴心。
两人扫了眼身边的庶女,却都有些没来由的犯堵,这隔着肚皮,好像隔着层高山一般的远。
那边两个太太各自打自己的主意,这边老太太却拉着谢桥说故事:
“原本这个亭子不叫这个名儿,因形似梅花,加上处处和着梅花的影儿,故此叫梅花亭,前些年上冬底下,了一场大雪,雪大的,把那树枝子都压的弯了,咱们园子里的梅花却开的正好,于是你祖父便带着几个外院的文士清客,进来园子里赏那边的梅花,也是在这里,摆了酒,身边带着你大哥哥,你大哥哥那时候才不过和你这么大,却一点儿都不怯场,当着一大帮子有学问的人说,这个名儿直白的没意思,你祖父就说,小小年纪口气倒狂,即嫌名儿直白,你倒是另说一个好的来,若是果真好,就让人改了来,若是不好,回去要罚抄书的”
说到这里,老太太瞧了左面坐着的大太太一眼,倒是有了些许柔和的脸色,大儿媳虽说有些不到之处,却真真给她生了个争气的好孙子,相比之下,二房的宝松宝杉就平庸的太多了。
谢桥见老太太说到一半住了口,忙道:
“祖母越发会吊人胃口了,大哥哥到底挨罚了没有啊”
老太太伸手点点她的额头:
“真真是个急性子的丫头,这时候那聪明劲儿跑到哪里去了,如今这个亭子叫暗香亭,你大哥哥自是没挨罚的了,你大哥哥不仅说了这个名儿,还念了古人的一首诗,什么梅花,什么雪,什么香的,我却不记得了,你若是想知道,回头正经问你大哥哥去”
谢桥瞧了瞧不远处墙角植的几株老梅,不禁扑哧一声笑了:
“是不是王安石的梅花诗,墙角数枝梅 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她这边话一落,亭子外面就响起一阵清朗的笑声:
“三妹妹的学问越发精进了,怪不得先生都说你书读的好,真真我都快要甘拜下风了”
谢桥一怔,回头就见那边小径走过来一个风姿俊雅的秀美少年,不是谢宝树却是那个。
要说谢桥和谢府的姐妹们处的真不算好,但是和谢宝树却天生是个投缘的,当然这里面大约也有着何府一层的缘故,毕竟比别的人更亲近些,谢桥却是打心眼里喜欢谢宝树,虽大伯母是个忧愁阴霾的性子,大伯父又不是多好的榜样,可谢宝树却真真是个难得的,歹竹出好笋。
接触的长了,发现并不拘谨,是个洒脱大方的性子,虽也有高门大户公子的清高,却甚是明白事理,况且对谢桥更是别样的亲近,谢桥有那不知道的,也乐意找他询问,谢宝树知道谢桥喜欢玩意,也会时常带回来一些古朴轻巧的小玩意给她把玩,一来二去,两人相处的情形,真个如亲兄妹一般了,隔母的两个亲妹妹反倒远远落在了后面。
谢桥掩着嘴笑道:
“大哥哥又哄我呢,回头我认了真,以为自己是个有学问的,岂不让人笑死了”
谢宝树上前来给老太太见礼,又给自己母亲和二太太作揖,直起腰来,手里的折扇轻轻敲了敲谢桥的头道:
“大哥哥从来不哄你,前儿个谢先生还和祖父说来着”
说着似模似样的学着谢道瑄的声气道:
“三姑娘书念得好,举凡我讲了一遍的文章,就能记得牢牢的,若是问了,还会举一反三的说出许多不一样的道理来,真真是个难得的聪明孩子,若是再努力些,必是有大进益的,咳咳咳……”
谢宝树话一说完,老太太早就撑不住,指着他和谢桥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促狭鬼,亏了谢道瑄没口的夸你们,背地里却这样顽皮编排人家,回头让你们祖父知道了,可不要罚你们又抄书”
大太太也笑了,看着儿子和侄女站在一起说笑,心里也跟着敞亮起来,二太太虽也跟着笑,眼里却是一片嫉妒透了出来,这同样的孙子,自己的宝松愣是处处落在了宝树的后面,况且自打宝树进了太学,走动的除了世家子弟,还有那皇亲贵胄,将来承了爵,当了官,必是有好前景的,平日里她总劝着宝松多跟着宝树一处,就是多认识几个人,也多条门路不是,可是宝松却是个最厌烦这些的,每日里只知道舞刀弄枪,真真能气死人。
老太太笑了一阵,才说:
“谢道瑄那老头子如今也糊涂了,我说怎么三丫头每日里,下学回来,还缩在屋子里整日的又读又写的呢,原来竟是让他逼着要进益呢,没得劳这些神,身子刚大好了,回头却要熬得病了,宝贵家的,你去让你家宝贵和谢老头说去,就说我的话,我家三丫头也不指望着将来中状元,他这一番好意还是送于别人吧,略略认识几个字,不当个睁眼瞎也就成了”
谢妈妈忙笑着答应了,谢宝树侧头冲谢桥眨眨眼,那意思就是说,回头看你要怎么谢我,这一下,谢老头给你留的作业必是要少多了。
谢桥也冲他抿嘴笑了笑,低声道:
“回头妹妹做些新鲜的小吃食,让巧兰给你送过去答谢”
谢宝树眼睛一亮,这个堂妹刚一来时,除了长的比几个妹妹出挑些,倒也没瞧出什么不一样的来,中规中矩的沉闷性子,倒和素日里遇见的那些大家的闺秀一般的无趣,谁知日子长了,倒发现是个有意思的,虽等闲不喜多事,却是个聪明灵透到极点的性子,时常还会在自己院子里的小灶上,鼓捣些不一样稀罕的小吃食,因着巧梅和她身边的巧兰情分不同,他跟着也得了不少好处。
有些个点心带到学里,就是几位皇子都说没见过的,可惜点心虽好,她却并不常做,就是他几个熟惯了的好友馋了催他,他也不好真的过来要,说到底,他一个当哥哥的,怎好为了口腹之欲,去累自己的妹妹,不过心里却也是惦记着的,因此,谢桥主动说给他做吃食,却真真正中了谢宝树的心思。
13认亲戚谢桥见外男
老太太见她们兄妹们和睦的样儿,心里越发的高兴,手搭凉棚向那边望了望:
“刚刚瞧着那船上仿佛还有几个小子,怎的如今却只见你一个,那几个是谁家的孩子”
谢宝树忙道:
“说起来倒也不是外人,西边翰林府的子谦,我舅舅家的表弟敬生,还有安平王府的思明公子,今儿学里放了假,因都说咱们园子好,约了来一起划船散心的,本来是要和孙儿一起过来拜见祖母的,因知道几个妹妹在,直接过来恐不妥当,故在那边岸上的轩阁里喝茶呢”
老太太瞧了谢桥姐妹们一眼笑道:
“不过尚未及笄的小孩子罢了,哪来的这么大的规矩,巧月,你还过去直接给我请过来吧,思明那孩子倒是有些日子没瞧见了”
巧月答应一声,忙特特的去了,老太太拉着谢桥的手道:
“你这一程子来,倒是还没见过你外祖那边的人呢,前些日子你舅母原打发了管家的婆子来,说要接你过去翰林府住上一阵子,你外祖母虽没了,外祖父毕竟在堂,倒是该着过去见见你祖父的,可我虑着你刚来,你的奶妈子又说,你的身子刚刚好将起来,恐接了过去,下人们服侍的不周到,回头再病了,可就不好了,况且你外祖父,日常里朝廷里大事缠着身,比不得咱们府上,是个清闲的所在,因着这些缘故,纵西边府里来接了几次,都让我回了,思量着过了清明节,再让你过去好好住些日子,别的还罢了,那边却又几个很不错的姐妹,一起玩耍会子,倒也是好的”
老太太略停了停,扫了谢雅姐妹几个一眼。暗暗一叹,若论这各府的小姐,谢府毕竟不如何府会教养啊,如今也就谢桥是个体面的样儿,其他三个,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是上不了高台面的主子,老太太摩挲着谢桥的手背:
“今儿可凑巧了,你也见见子谦,是你大舅舅家的表兄,比你大哥哥也是不差的”
说着瞧了那边大太太一眼笑道:
“瞧我,倒是差点糊涂了,那张家的孩子,可不也是咱们三丫头嫡亲的姨表兄吗,真真这都是一家子里的兄弟姐妹呢”
提起大太太的侄子,大太太露出一个笑容来:
“前一阵听说身上不怎么爽快,倒是有半个月没瞧见过来了,今儿既来玩,想来是大好了”
谢宝树暗暗冲谢桥眨眨眼,心里计算着,这几个都是馋鬼来着,让他们直接认识了本主也好,省的他们每日里纠缠着自己要嘴吃。
谢桥这里却听明白了,原来和谢宝树一起在船上玩儿的,一个是她大舅家的表哥,一个是她姨母家的表哥,听着名儿都挺雅的,不知道是不是也如谢宝树一样,人如其名。
她这里正捣鼓几个人的名字,那边由远及近,走过来三个锦衣少年,迎着清浅的日光,竟让谢桥有点看傻了,粗一打量,三个人和谢宝树年龄相仿,个个锦衣玉服,俊美不凡。
头先一个玉带金冠,身上穿着一件雨过天青的锦缎袍子,暗花云纹,腰间系着锦带丝绦,勾勒出修长的身形,侧面垂下青白玉雕双龙佩,和着碧色的流苏,瞧着甚是舒爽,五官认真说,较之谢宝树略差,但剑眉斜插入鬓,一双眼睛虽不大,却有些上挑,眸光晶莹璀璨,天生有一股子谢宝树没有的威严,总体瞧来,谢宝树反倒落下了一筹。
头上金冠前镶嵌着一颗龙眼大小的南珠,随着他的动作,不时光华流转,说不出的灿灿华彩,气势不凡,有些黑,成小麦色的肌肤,却更显得比其他三人健壮不少。
后面一个眉梢眼角藏着浓浓的书卷气,五官也不差,举手投足都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温文尔雅,书生意气,随意挥洒,最末的一个却是个神采飞扬的美少年,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晶莹夺目,两道舒展的剑眉,行动间,翩然洒脱,不拘一格。
三个人和谢宝树站在一起,真真春兰秋菊各占胜场,完全不同类型的极品,谢桥不禁开始琢磨,是不是这古代的水特别好,没啥乱七八糟的污染,故此,帅哥到处可见,又想起二房的宝松宝杉,遂暗暗摇摇头,好像也做不得准。
那边头先的少年,到了近前,中规中矩的躬身施礼:
“思明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却没等他躬下身,急忙伸手扶住:
“我可不受不得你的礼,来坐这边,老王妃近日可好些了,前儿听说怎的犯了咳疾,我差人送了两罐枇杷膏子过去,平日里我吃着倒管用,却不知道老王妃吃着如何,若是好,回头我再让人送过去些,比太医院的苦药汤子倒真强些”
秦思明忙道:
“祖母也说吃的好,如今倒是好多了的,每日晚间吃一小酒盅,倒是能睡整夜的安稳觉,祖母也说是那枇杷膏的功劳,说是等到大好了,必要请老太太过府去听戏,以答谢这番送药之情”
老太太笑道:
“可不敢劳动老王妃相请,这春天虽说和暖,却是最易勾旧疾的,倒是要好生歇息的为是”
说着忙吩咐边上的谢妈妈,去把府里新配得枇杷膏子另装了两罐子拿过来,等小公子回去时顺便带了去,秦思明忙起身谢了。
后面的何子谦张敬生上前给老太太见礼,老太太拉着两人的手,仔细端详了一阵:
“这些日子没瞧见,倒是长高了好些了”
瞧着右手边的敬生忽然抿嘴一笑道:
“我瞧着敬生这双眼,倒真真和咱们三丫头的一个样,瞧着就有精神气,你们说是不是,三丫头过来,站这里,让我好好比对比对”
老太太话一出口,秦思明、何子谦、张敬生三人的目光都向谢家姐妹站着的那边飘去,心里都掂量着,到底哪个才是谢宝树近日里常常挂在嘴边的三妹妹。
被他们三个齐刷刷的目光看过来,谢雅谢贤姐妹顿时脸颊绯红,就是谢珠,那脑袋也比平常更是低了一些,不过偶尔撑不住羞涩的抬头一望,还是能瞧见那清晰的红晕,竟是一直红到了颈子中去了。
谢桥不禁暗暗摸摸自己的脸,心说难不成是自己的脸皮特意的厚了,怎么就一点也不红呢,一抬头就瞧见谢宝树在对面笑眯眯的冲她使眼色,谢桥不禁白了他一眼,走前两步,站在老太太手边。
张敬生歪着头略略打量了谢桥几眼,对这个传说中的表妹,却是听母亲提过多次,谢桥的生母,子谦的父亲并自己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感情自是亲厚,尤其同姨母更是不同常人,故此对这个表妹也多有怜惜,敬生早知道表妹被谢家老太太接回了京城,母亲那里正想着,无论怎样都要见上一见的,却因府里的一些乌糟事儿,耽搁住了,不想今儿自己倒是先见了面。
虽年龄不大,但敬生瞧着,和自己府里那两个庶妹,不怎么一样,行动间落落大方,毫不做作,他们几个私底下也品度过各府的千金,数得着何府里自己的两个表妹,最是出挑的,如今见了谢桥,觉得将来必是个更不错的了,遂从心里升起一股子自然而然的亲切来。
谢桥福了福道:
“谢桥见过表兄”
敬生道:
“桥妹妹却不用这么客气,都是一家子的兄弟姐妹,你就叫我敬生哥哥就好了”
何子谦道:
“母亲前儿还念叨呢,说是要接着妹妹过去住一阵子,屋子都给你收拾好了,闲搁着呢,可惜老太太却舍不得妹妹”
老太太道:
“不是我舍不得,你这妹妹现下瞧着好模好样的,自小却是个身子弱的,这春天里是最容易勾病的,好不容易三丫头在我这里安置的顺遂了,怕这一挪动,回头一个不惯,再拎拽的病了去,可不就糟了,再过些时日,等这天再和暖些,我自会送了你妹妹过去的,你祖父那里,三丫头也该着替她母亲去好好磕几个头才是道理的”
说着笑眯眯的看了谢桥一眼:
“你两个表兄左右都是自家人,倒也不着急叙话,这是安平王府的小公子,你却要见礼的”
谢桥扫了秦思明一眼,微微蹲身一福:
“见过秦公子”
秦思明和她的目光一对,轻轻扬了扬眉,遂和悦的道:
“我和你几个哥哥即是同窗,府里也都是世代的交情,就和那嫡亲的兄弟也不差什么的,你也称呼我一声慎远哥哥便了”
老太太一怔,不过抿抿嘴笑了,谢宝树插口解惑:
“慎远是思明的字”
谢桥点点头于是又施礼道:
“慎远哥哥”
谢雅手里的帕子用力的绞着,几乎快绞烂了,便是谢桥与翰林府尚书府都沾着亲,只让她见礼,也是没道理的,眼睛里盯着前面三个不凡的少年,心里却不禁想起了她亲娘的话,指着嫡母给你找好婆家,那可是没边的梦,凡事还要自己多打算才是。
谢雅虽常暗恨她娘的出身低,但是心里却明白,她娘可算个有真本事的女人,自己爹是个什么样,即便她和谢贤也是清楚的,最是个喜新厌旧贪恋女色的,可即使如此,东侧院里有脸面的姨娘,也不过就那几个,剩下的都是没位份的通房丫头或是滕妾,别的不说,就是谢贤的生母,也是外面寒门人家的正经女子,不像她娘是个不入流的丫头。
也正是如此,更说明她娘手段不凡,听那些老婆子们私底下说,她娘年轻那阵子也是很得宠过一阵子的,挤得当时刚过门的嫡母,都要忍让几分,就是如今,爹爹几乎不进张氏的屋子了,可她娘的屋子,却隔上两个月还是要歇上一两宿的,故此,嫡母虽心里看不上自己这个庶女,这面子上却还是假装着疼爱。
因此,谢雅觉得她娘实在是个有本事的女人,加上毕竟是自己的亲娘,总不会害了她去,故此许多话,她倒是听的入耳,这眼瞅着自己就十二了,该到了议亲的年纪,她娘和她着急了这大半年,想着寻个富贵体面的好人家,早早嫁过去,也好过在谢府受嫡母的白眼。
可深宅大院里,平日里见着的也不过是几个兄弟,好不容易有了今儿这个机会,谢雅知道是万万不能放过的,可是上有规矩严的祖母,下有看她不顺眼的嫡母,却真不敢再造次,心里却急的一股子火气不住的翻涌。
老太太却也不是个不为孙女打算的,拉着谢桥靠坐在自己身边,伸伸手淡淡的道:
“大丫头、二丫头、四丫头,过来见个礼吧,如今你们年纪还小,倒也不用特意回避,一起玩耍一会儿子,也是使得的。”
14奉孝道谢桥巧逗趣
谢雅谢贤谢珠听了老太太的话,心里具是窃喜不已,尤其谢雅,心里那股子高兴劲儿,想遮掩都遮掩不住,紧走两步,袅袅婷婷的蹲了个福:
“谢雅见过三位爷”
略略抬首,冲着正中间的秦思明抿嘴一笑,真个如那边上盛开的桃花一样明艳,老太太却皱皱眉头,这做派,真真和她那个亲娘,有几分脱了形的相似。
老太太原本也想着替这几个庶出的孙女打算一二,周围世家的几位公子少爷,数得着这三位是最有出息的,若是能性子相合,有人在中间一说和,说不得,就能成就一场好姻缘,因此老太太才寻了机会,让她们姐妹先见上一见,性子先放一边,就说这长相,这几个丫头虽不如三丫头出挑,却也是不差的。
倒是不成想,谢雅人不大,心倒是挺大,这首一见就露出这等姿态,未免流于轻浮,不是大家小姐的稳重矜持之道,谢贤早就瞧见了老太太面色不喜,遂暗暗吸气,稳稳当当的敛衽施礼,老太太见谢贤的行动做派倒算端正,才略略缓和些。
谢珠却一贯的有点怯懦害羞,低着头蹲了福,迅速退到了二太太身后,谢贤也规规矩矩的立于大太太身边,只有谢雅却一动不动,貌似亲热的拉着谢桥亲热的说话,一双眼珠子却不时的扫向侧面的三人。
谢桥用帕子轻轻掩着嘴,扭过身子暗笑,老太太倒不成想谢雅如此大胆,心里恼她,面子上却不能带出来,因着不止张家何家两家亲戚家的孩子,还有秦思明在,当面说自己的孙女,未免失了谢家的体统,眼睛却瞄了大太太一眼,心说就算不是你肚肠子里爬出来的,好好的女孩家,教成了这么个轻浮的样,也是你嫡母的不是。
大太太脸色一黯,心里却反而觉得痛快起来,反正老太太早就不待见她这个大儿媳妇了,如今就是谢雅谢贤都规矩的挑不出一点儿错处,依旧也没她什么好,还不如就这样,让谢雅的丑态毕露,传将出去,谢雅再想找个好人家,那就万万不能了。
打了这个主意,大太太的脸上一片木木的淡然。
谢宝树却自认在秦思明和两个表兄弟面前丢了面子,同是世家大族,何家两个表妹他是经常见的,虽不如谢桥聪明,却真真是个稳重知礼的大家闺秀,纵是说话,也正正道道光明正大的瞧着你说话,哪里像谢雅这样,拿腔作调,举止轻浮,刚才还明朗的脸色,这时开始阴沉下来,扭头瞧见谢桥正掩着半边脸冲他眨着眼笑,不禁白了她一眼。
秦思明接了下人呈上的茶,吃了两口,低头却瞧见谢宝树和谢桥底下的官司,不禁扬扬嘴角轻笑了两声,略略拿眼睛细细瞄上边的谢桥,清清淡淡的两道娥眉下,是一双璀璨如星的明眸,琼鼻红唇,皮肤白皙,一身浅淡素净的装扮,只在头上簪了一朵碧色的花,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竟如真的一般,细看,却是用小颗粒的翡翠粒串攒而成的,真真巧夺天工。
身后垂着一条乌黑水滑的发辫,辫稍也系着一根碧色的头绳,垂下同色流苏,流苏间串缀着细小的珍珠,甩动起来,带起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耳边垂着珍珠耳珰,明晃晃映衬的她的小脸越加莹润,眉眼弯弯未语先笑。眉梢眼角大气中却含着十分的灵动敏慧。
秦思明一时间觉得,就是宫里的明月公主仿佛也要逊上一分去了,明月公主比眼前的谢桥略大,和谢雅谢贤倒是差不多,因是皇后所出最小的一个公主,故深得宠爱,性子灵动可爱,五官生的也美,几年前皇上的万寿节,出来跳了一曲月上舞贺寿,皇上龙心大悦,特敕封明月公主,如今瞧着这个谢桥,倒是让秦思明想起了她。
谢桥也不傻,当然能感觉的到投注在自己身上打量的目光,不止秦思明,还有她两个正经的表哥亦然。
谢雅自是也看到了,心里的气不免又涌上来,忽的想起了一个主意,笑微微拉着谢桥的手道:
“前日万先生教咱们的曲子,妹妹可练会了吗”
谢桥微微一怔,淡淡扫了她一眼,就明白了谢雅的心思,遂摇摇头道:
“妹妹蠢笨,却还不曾会,姐姐一向于琴艺上颇有灵性,想必早就熟练通透了”
谢雅眼睛一亮点点头,侧头含着羞怯的笑意瞄了三个少年一眼:
“刚刚远远的听着有清越的琴声,倒真真好听的紧,却不知出自谁人之手”
张敬生道:
“正是在下,没什么章法,不过是胡乱拨弄着玩罢了”
老太太盯了谢雅一眼,开口拦住谢雅要接下去的话笑道:
“你和你爹一个样,就喜欢弹个琴弄个萧什么的,你爹那时候也是个风雅的后生,如今这才几年的功夫,你就赶上你爹当年的样儿了,真真岁月不经年,看看我这把骨头如今都老的快动不了了”
谢桥哧一声笑了,眨眨眼冲巧月道:
“巧月,不知道昨儿个,可是那个非要大晌午的就要钓咱们湖里那大鲤鱼来着,这可是老人家会动的调皮心思吗”
巧月掩着嘴笑道:
“可不是,昨个还和人家小子一样的顽皮,今儿却说自己一把老骨头了,咱们家老太太可不是一天一个样儿”
老太太呸一声道:
“你们两个促狭没王法的丫头,越发轻狂了起来,今儿有外客在,暂且绕过你们俩,看回去,我罚你们不许吃饭,好好饿上你们两顿”
谢桥笑了起来道:
“不吃饭也使得,但是老太太钓上来的大鲤鱼,我是要尝一尝的”
她的话一落,满亭子里的主子们,就连亭子外面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笑将起来,老太太笑的不行,伸手把谢桥搂在怀里,用力的锤了她的后背几下子:
“你这丫头,小时原是个闷性子来着,谁知这长大了,却变成了个猴儿,以后等你出了门子,一屋子的大姑子、小姑子、大大伯子、小叔子,看你还敢不敢这样耍嘴皮子了”
二太太上来道:
“老太太这话可是说差了,就咱们三姑娘这摸样,这通身的气派,加上这样的聪明劲儿,谁家积德修福,才会得了去的,哪里还能歪带了去,三姑娘,二伯母说的可是”
谢桥一听,心里说自己好像才十岁吧,这离着婆家还远着呢,怎么现在就提了起来,想着抬头也不是,答话也不妥,遂只得仍趴在老太太怀里撒娇装痴的混过去。
老太太却以为谢桥害臊了,笑着对二太太道:
“这三丫头如今可是我的开心果,就是那再好的人家来说和,我都要不依的,让她好好陪着我几年才是,可不许再说了,三丫头这都害臊了”
老太太一句话,底下的人更是笑的不停,老太太推推身上的谢桥道:
“今儿可还有你两个表哥和思明在呢,这么在我怀里揉搓,回头让他们偷偷笑话了你去”
谢桥这才抬起头来,笑闹了一阵,此时的谢桥满面绯红,却比刚才更添了几分颜色,秦思明几个人瞧着不禁暗赞,秦思明心里说,自己祖母和谢府的老太太年纪相仿,可身子骨却不如这老太太康健硬朗,平日里吃食保养倒也十分精心,可是膝下却无一个像谢桥这样的孙女承欢,纵是有三个庶妹,却也是沉闷无趣的性子,比不得谢桥灵动可人,大嫂倒会说话,不过那心思都歪到别处去了,于正经的孝道上,却一点也不上心,纵是一辈子的宗室贵戚,祖母却还不如这谢府的老太太是个有福气的。
想到此,心里不禁一叹。再想起大哥,秦思明的好心情顿时消散了大半,王府的高门大户,外人瞧着显贵,其中的龌龊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而已。
谢妈妈一步跨进来回道:
“这眼看着就到了晌午,下面的婆子们问,今儿的午饭可摆在那里用呢”
老太太笑道:
“可是呢,这都一上午过去了,都是三丫头调皮,引逗的我笑的忘了时辰,湖里本来饿的极狠的大鲤鱼也都忘了,得了,你下去让厨房到湖那边下抄网子,特特网上来几条,打了花刀,用花生油炸的透透的,再熬了那浓浓的糖醋汁浇上,端来给三丫头解馋”
说着搭手望了望远处:
“那边的临湖轩地方倒是敞亮,就摆在那边吧,思明、宝树几个也不用特意去前面了,今儿中午就陪着我这老婆子在园子里吃一顿可好”
秦思明张敬生,何子谦三人忙起身说好。
谢雅本来碗空了心思,想出谢桥的丑,却不想被老太太中间拦了,心里气儿不忿,琢磨着一会儿得了机会,必还是要给谢桥些不痛快,省的她惯会卖弄刁滑的唇舌。
15品美酒轩中论古诗
临湖轩,顾名思义,临着园子里的一倾碧水而建,造型优美的卷蓬歇山顶式建筑,说是轩,其实是个半面探到水里的水榭,倒真是敞亮,轩阁内装修的极为精美。
临水的西面装点有雕刻的圆光罩,东面为落地罩门,南北两面为古朴的窗格,颇有江南园林小筑的古雅书卷之美,轩阁外有宽敞的平台,平台一部分架在岸上,一部分伸入水中。跨水部分以梁、柱凌空架设于水面之上。平台临水围绕低平的栏杆,设有鹅颈靠椅供坐憩凭依。
下面应是植了碧荷的,如今却还有几棵直愣愣的残枝立于水面之上,想来若是到了夏日晚间,一湖碧莲和着清风朗月,该是何等美妙的光景。
轩阁内的落地门窗敞开和平台相连,甚是通透,窗格间挂了一幅字,是王维的一首小诗:
“轻舸迎上客,悠悠湖上来。 当轩对樽酒,四面芙蓉开”
看字体却有些熟悉,祖母的西边屋子里有一幅山水画上的提拔,与这副字,系出一人之手,谢桥看下面的落款,却也是南山老叟,心里狐疑这倒是个什么人。
谢宝树瞧见她疑惑的样儿,心里不禁暗笑,凑过来低声道:
“这是咱们祖父的字”
谢桥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在东正院祖母屋子里挂着呢,想来这什么南山老叟是祖父的号了,古人不是一向如此吗,想到此,歪头打量谢宝树两眼道:
“你的号倒是什么来着”
谢宝树哧一声笑了,伸出扇子点点她额头:
“瞧着一脸的聪明相,谁知却是个半傻的,那号都是有名望的人才能有的,你大哥哥我如今却还没那么厉害呢”
秦思明悄悄过来,来回瞟了他们兄妹两眼道:
“自是你们兄妹是亲的,可把我们几个晾在那边,在这边说自己的体己话,也不是道理吧,你们兄妹倒是说什么来着,说与我们也听听可好”
张敬生何子谦听到秦思明的话,也跨过来道:
“可不是,我们就瞧着你们俩,看着这幅字一下子笑,一下子乐的,倒不知道有什么得趣之处”
谢宝树道:
“三妹妹这里问我的号呢,我言说还没这么厉害,敢起个号给自己按上”
那三个听了都大笑了起来,谢桥白了谢宝树一样,不知道的告诉她不就得了,这样取笑她,冲几个人福了福,扭身走回老太太那边去了,四个人看她恼了,更是乐的不行。
老太太看谢桥一脑门官司的过来,遂笑着拉着她手:
“怎么了,可是你大哥哥欺负你了”
谢桥嘟嘟嘴,摇摇头,也撑不住笑了,老太太拍拍她的手道:
“真真越大越成了孩子了,这一会儿笑,一会儿恼的,拿你们就没法子。”
落地的门窗虽然全部打开了,却笼着一层淡雾似地轻纱,因外面如今正是三月,那柳絮烟花随着风到处乱飘,若是钻进来,落在菜上却不好。
宽敞的轩阁内摆了两张雕花嵌理石的八仙桌,共几个紫檀束腰四足坐墩,老太太这边秦思明、谢宝树、张敬生、何子谦加上谢桥六个人坐了一桌,那边大太太二太太本来要在老太太这边立规矩的,却是老太太说:
“今儿不同往日,你们两个也松散一天吧,我这里有巧月巧兰在一边服侍,还有三丫头顾着,用不着你们白眉赤眼的在一边了”
两位太太这才告了罪,和三位姑娘坐了另一桌。
一时,下面的小丫头们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到了轩阁门口却停住,由谢妈妈带着几个妥帖的婆子,挨着个的打开来,递过去,再经大丫头们的手,一样样的放到桌子上,山珍海味,时令小菜,品种虽多,但具都用小巧精致的粉彩富贵长寿瓷碟子装着,煞是好看。
巧月、巧兰、和跟着大爷的巧梅,执起象牙著,分别给桌子上的主子们布菜,老太太却道:
“怎么无酒”
谢妈妈忙应:
“正让人去酒窖里取过来呢”
老太太笑道:
“这倒不用费事”
说着指了指精舍的那片竹子:
“我记得去年冬底下,埋了两坛子竹叶青在那片竹林子下面,你去找两个粗使有力气的婆子,掘出一坛子来,倒了两壶拿过来,剩下的送去大老爷和二老爷那边,春天里本就燥火上行,喝这个,却是最好的了”
谢妈妈应了,领着人出去了,不大会子,端了两个粉青釉的酒壶上来,巧月接过来就要倒酒,老太太却拦道:
“这个酒却不当用这等酒杯,没得糟蹋了好酒,我记得我那里还一套番邦供上的琉璃盏,你却取了来吧,喝着个正好,仔细些,要是摔了,如今可不好寻的了”
谢桥暗暗咂舌,以前在杭州的时候,虽说家里也是富贵奢华,可是却远远不如老太太这里处处讲究精致,一饮一食,穿戴衣着,均处处有来头讲究情趣,久了,谢桥倒是也习惯了,这样精致的生活,好像书中才有的,真不知她哪辈子修来的造化,占了这么个好皮囊。
说话间,巧月那里提着个透雕暗花纹鸡翅木的盒子进来,打开是一溜六只琉璃盏,真如水晶质地的一般,挨个拿出来,放在桌上,执壶倒了半盏,只见酒色青碧,晶莹剔透,闻之芳香醇厚,的确不同凡响。
张敬生端起来细细瞧了瞧开口道:
“梁简文帝肖纲有兰羞荐俎,竹酒澄芳的诗句,可不就是说的这种酒吧”
何子谦点点头:
“北周的庚信在《春日离合二首》诗中曰:田家足闲暇,士友暂流连。三春竹叶酒,一曲昆鸡弦,可见若是配上一曲琵琶,更是雅到了十分去的”
谢桥突然福灵心至:
“我倒是记得白居易的两句瓮头竹叶经春熟,阶底蔷薇入夏开,可也是说的这种酒”
谢宝树点点头,原诗是:
“瓮头竹叶经春熟,阶底蔷薇入夏开。似火浅深红压架,如饧气味绿粘台。试将诗句相招去,倘有风情或可来。明日早花应更好,心期同醉卯时杯。如今尚早,过些日子那边花墙根下,那一架子蔷薇花开了,我们再来喝酒赏花,才真叫好呢”
老太太笑道:
“原是寻出好酒来,给你们几个解解馋,可不想酒虫子还没勾上来,这书袋子倒是先吊了起来,之乎者也的,我可听不明白,巧月快给他们倒上酒,好堵上他们的嘴,不然就和老太爷前面那几个文生清客一般,一敞开了,就住不了嘴的之乎者也,可不要烦死人了,要是谈诗论词的,一会儿吃罢了饭,你们几个自去湖上,边划船边谈去,我让人把剩下的竹叶青,给您们一总的带去,管教你们谈个够,湖里隔着水,旁的人也听不见,岂不是好,对了,别忘了捎上三丫头,我瞧着这丫头如今却认真要做学问呢,出口也是诗啊词啊的,可巧怎么就托生成了丫头,若是个小子,说不得真要蟾宫折桂去了”
老太太一句话,说的谢桥脸一红,秦思明、张敬生、何子谦却都瞧着她低笑,谢宝树眼睛一亮道:
“祖母才是个风雅人,一会儿咱们就这样,一边划船,一边喝酒谈诗,虽没有琵琶,却有敬生的一手好琴,却也得趣,快吃,快吃”
说着端起饭碗狼吞虎咽了起来,一边还催着细嚼慢咽的谢桥快着点,老太太忙道:
“说风就是雨,左右还早,你妹妹的脾胃弱,让她吃的慢些,回头若是积了食,可怎么好”
谢宝树没两下吃完了,低声叫过一边的巧兰不知道打什么饥荒,谢桥喝了一口熬得浓浓的鱼头豆腐汤,瞥眼瞧见不禁暗笑,不用猜也知道,指定谢宝树和巧兰商量着,要寻些小点心带到船上去吃呢。
巧兰却向她这边看来,谢桥微微点点头,巧兰这才应了谢宝树,扭身吩咐外面伺候的暖月几句,不一会儿暖月手里提着一个大点心盒子回来了,低声和巧兰说:
“何妈妈听说是秦公子、大爷和两位表少爷要吃咱们的点心,特特每样都挑了一些好的,叫拿过来,只那蛋挞却是要现做的才好吃,如今却来不及了”
巧兰点点头,张敬生却听到她二人的话,凑过来道:
“那个蛋挞,是不是那个和小碗子一样的,里面有滑嫩香浓鸡蛋的那个”
巧兰点点头,张敬生遗憾的道:
“我最是喜欢吃那个了,回头定要我母亲接了妹妹去我家住上一阵子,却要日日的做来我吃才好”
巧兰听他说的有趣,不禁扑哧一声笑了,何子谦白了他一眼道:
“亏你真想得出来,你当桥妹妹是你家的厨娘啊,日日做给你吃,说的没影的疯话,桥妹妹,不如你写了那做点心的方子来,我交给我家的灶下的婆子们,让她们瞧着研究,若是有不明白的,我再来问妹妹可好”
谢桥点点头道:
“这个原不难,回头我写了细细的单子来,给你们一张,让你们府上的大师傅瞧着研究,说不准做出来的,比我的更好些呢”
秦思明却微微笑看着她道:
“桥妹妹可不要厚此薄彼啊,那个点心我也喜欢,所以方子也是要一份的”
谢桥却不禁有些踌躇,古代的礼教甚严,自己写的东西落到张敬生何子谦府里都没什么,左右都是亲戚,可是安平王府,那可真真有些不妥当,况且自己虽说才十岁,秦思明却已经十六了,将来若他娶了妻子,瞧见自己的笔迹在他那里,可不要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吗。
可是待要不给,他当面要了,却也不好拒绝,遂有些为难。
谢宝树打量两人神色,明白了一二,开口解围:
“三妹妹的字是好的,可惜写的慢,不若三妹妹写来一份先交给我,我各抄三份,送于你们倒更快些”
谢桥如释重负,蹲身一福道:
“如此,妹妹谢大哥哥了。”
16同游湖少年怀心事
大太太瞧着他们兄妹两人笑,二太太眼风扫过这边,又瞅瞅那边的秦思明,心里不禁暗暗计量,老太太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