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味记 坐酌泠泠水第29部分阅读
知味记 坐酌泠泠水 作者:
要想那多。”
袁全的话都还没交待完,一听袁天野这话,他便急了:“这些话,王妃让属下转告,而不让王爷跟您说,就是怕您听不进去,跟王爷顶起来,伤了父子情份。公子,属下是个外人,也是看看你自小长大的,无论是王爷、王妃那儿,还是公子您这里。属下这旁观者清,也有许多感慨。还请公子且听属下几句劝。”
袁天野叹了一口气,指指椅子:“坐下说吧。”
“属下站看便好。”袁全却不肯失礼,听得袁天野肯听他的劝,松了一口气,接着道,“王爷和王妃的身体不好,便是这皇位夺了下来,也是您或是世子去坐,王爷和王妃不过是多些尊荣罢了。他们最关心的,还是公子您。这些年,他们觉得亏你良多,只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放到您面前。而现在,除了那件大事,王爷、王妃最操心的莫过于您的亲事了。他们让您娶的,无论是家世、性格、容貌,必然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您既然说少则半年,多则两年,便能认祖归宗。那让王妃张罗张罗亲事,又有何不可?让王妃高兴,也是公子您尽了孝道不是?王妃说,只要你同意,身份的问题,她来解决。大不了让您下回到京城去,先收俘了王姑娘的芳心,她再认您做干儿子,把亲事先订下来。成亲的时日,再根据情况而定。”
袁天野忽然就觉得手边的茶碗很是碍事,将它往旁边一推,满脸的不高兴:“母亲觉得那食物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可我偏就不喜欢呢?母亲既要为我好,就应该随我的意才是。何必非要强迫我娶自己不喜欢的女子?”
袁全一愣,继而很快反应过来,惊异地道:“公子的意思是,您有了自己喜欢的姑娘了?”
袁天野没有作声,算是来了一个默认。
第一部 山中学艺 第一百二十五章 哪位姑娘
袁全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袁天野,忽然一拍脑门:“属下真是糊涂。公子自小在西陵国长大,跟西陵国公主青梅竹马。这公子有了喜欢的姑娘,不是很正常吗?属下回去便把这事说给王妃听,王妃听了一定欢喜,不会再给公子添乱子。”
袁天野用眼锋扫了他一眼:“有损于西陵国公主清誉的话,又岂是你能说的?你只管告诉王妃,我有喜欢的姑娘就行了,让她别再张罗我的亲事。等我认祖归宗,自然会把人带到母亲面前,让她给母亲尽孝道。”
“是是是,属下高兴过头了,尽说糊话,还请公子恕罪。”
袁天野哪里会追究他的错处?一摆手道:“行了,你去伺候王爷吧。有什么不适,及时来告诉我。”
“是。”袁全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回到正院,见袁知柏一觉醒了,他赶紧上前便把这番对话细细相告。
袁知柏一听儿子有了喜欢的姑娘,自是大喜:“扬儿竟然有了喜欢的姑娘?这是好事啊,好事!亏我还跟他母亲担心他亲事没着落,没想到这小子,不声不响就有了喜欢的了。”又揪着袁全问,“你没跟他打听打听那姑娘是哪家的?”
“属下旁旁敲侧击了一下,是不是西陵公主。可公子说属下那是有损西陵公主清誉,不让属下问。”
“西陵公主?”袁知柏想了想,想起一个粉雕玉琢的身影,笑看点点头,“那姑娘小时候便长得很漂亮,这长大了自不会差。扬儿自小就跟她一块念书,一直到十岁回来才分开。这两人要有什么情谊,也很正常。”又担忧,“不过西陵公主跟扬儿一样大吧?这姑娘家,十八岁再不订亲,可就不正常了。”想到这里,他蹙眉道:“原来扬儿就一直拦着我们,不让我们给他张罗亲事。这西陵公主的事如果是真的,他不会还这么不紧不慢的在朝中布防,只求稳,不求快。你说,西陵公主会不会是他放的烟雾弹?”
袁全赶紧宽慰他的心:“王爷,公子也没说就一定是西陵公主啊!反正他既如此说,您跟王妃那就等着吧。公子可是纯孝之人,必不会跟你们二人打诳言。他既说人事定时,会带着媳妇给您二人看,那一定错不了。”
袁知柏想想,觉得袁全说的大有道理。可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忧:“要不是西陵公主,又会是谁呢?他这些年,便是到京城去办事,也没见跟哪个姑娘有过接触。府里的丫环也没几人,便是打小伺候他的听雨,王妃打听过了,也没收房。扬儿不会喜欢上这山庄的什么下人吧?要是他真喜欢上这里的下人,那可怎办是好?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到头来却娶个出身寒微的妻子,这份凄凉我可受不了。”
他这越想就越觉得有可能,渐渐地便有些躺不住,道:“不行,你去叫袁十来,我问问他。”
袁全见袁知柏挣扎看要坐起来,赶紧上前扶了一把,又唤随从小厮端水来,自己伺候他洗了一把脸,然后劝道:“王爷,属下觉得吧,只要公子有了心爱的女人,那就是一件大好事。如果那姑娘还是这山庄的下人,岂不是更好?您跟王妃不一直担心公子一个人在这深山里孤零零的吗?有人陪伴、阙心他,打理他的起居,岂不是好?至于门户不对,那也好解决,到了大事成时,您让公子将那姑娘纳了作侧妃不就行了吗?”
“袁全啊,还是你想的周到。”袁知柏想了想,喜笑颜开,“总之,扬儿有了心爱的姑娘,就是好事,值得庆贺。你去叫老马和老俞来,问问他们今晚给我做点什么好吃的。”
“王爷!”袁全无奈地道,“刚才没听公子说吗?您这饮食,要吃清淡一些。”
袁知柏一瞪眼睛:“我还能活几年?不趁着活着多吃些好东西,岂不是亏死?要是让我天天吃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赶紧的,去叫他们来。自打把这两人给了扬儿,我许久没吃他们做的菜了。”
袁全没法,只得让一小厮去叫人。
小厮刚出门,袁天野便进来了,看看父亲睡了一觉之后,气色好了许多,再摸摸他的脉相,放下心来。
“放心吧,你爹我死不了。”袁知柏一挥手。本想问问儿子那姑娘的事,但想了想,便觉没必要再问,只道:“叫老俞和老马来,给我做一顿好吃的。”
袁天野却道:“您来之前,山庄里正举办了一届厨艺人赛。我正准备让进入决赛的三位厨子给您做一桌好吃的,让您来评判评判,挑选出第一名来,您看,哪时方便见一见他们?”袁知柏子生最喜欢热闹,一听这事,顿时来了精神,道:“现在就见吧。”又警觉地看看儿子,“不过你要知道,你爹生平唯一的爱好,就是吃了。你可不能对那三个小学徒说,要给我做三桌素菜。到时评判的可是我,我要是吃的不高兴了,可唯你是问。”
袁天野苦笑一下,只得把自己心里的小九九灭了下去。他虽然希望父亲能长命百寿,却也不希望他活得不开心。既然想让他吃素的打算没办法执行,那便顺他的意吧。
袁十来唤的时候,林小竹正坐在后山的草地上,望看远处曾经通往清溪镇的山涧发呆,这两年半虽然过得很充实,学会的东西很多,但却没有自由。这对于以前每个假期都背着背包去旅行的她来说,是不可想象的。现在,她想山外的生活了。
可自由,对她而言,却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玉牌,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林小竹,秦管事唤你到公子的院子去。”远处传来周玉春的声音。
想起吴平强问的问题,林小竹加快了脚步:“来了。”
到了袁天野的院子门口,便见袁十跟夏山、吴平强都在那里等着了。一见林小竹,袁十便笑道:“你倒是清闲,这个时候还有空到山边去发呆。夏山和吴平强除了吃饭、睡觉,根本就没离开过厨房。”
林小竹笑笑,却不像平时那样跟他斗嘴,问道:“公子唤我们来,是做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袁十却卖起关子来,起身招呼那两位,“走吧。到那边院子去。”说看,带头走在前面。
三人跟看袁十,一起到了后面那座从来没有到过的大院子门口。待得看门的一名高壮汉子进去通禀,袁十这才领着三人继续往里走。进到第二进门,秦管事便从里面走了出来,道:“一会儿你们一个个轮流进去,站在门坎外面面见贵客。每人只准在那里呆一柱香的时间,问完话便马上出来,明白吗?”
夏山和吴平强虽说这两年也到过袁天野所住的院子几次,但袁天野所住的院子以清雅为主,屋子里的摆设也简单人方,丝毫不见富贵气。何尝见过这等到处雕梁画柱、布置得富丽堂皇的院子?心是猜测着这位客人的身份不知尊贵到何等地步。这还没见着,心里便紧张起来。听得秦管事嘱咐,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你们谁先去?”秦管事扫了三人一眼,对于林小竹丝毫不见慌乱、紧张的表现极为满意。
夏山和吴平强的心情,林小竹很能理解。前世国家领导也在电视上经常见的,面见这所谓的贵人,她倒不至于紧张。再说,她对那个第一名欲望不是特别强。俗话说,无欲则刚,她自然要比那两人放松许多。
当下便道:“我先去吧。”
“不,我先去。”她话声刚落,夏山便斩钉截铁地道。望向她的目光,竟然如毅然赴死一般的决然。
林小竹心头一震。
夏山对那第一名的渴望,她再清楚不过。但为了她,他却愿意第一个去趟那地雷!
对于这种男子汉气概极浓的行为,她自不能拒绝,点头笑道:“那好,你先去。”目光里全是感激和鼓励。
被她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夏山顿时觉得浑身都是劲儿,哪里还感觉什么紧张?!跟着秦管事,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门前沟,出门面见贵人去了。
一柱香的时间,便是五分钟。不一会儿的功夫,秦管事便一个人回来了,道:“行了,你们谁进去?”
吴平强还想从夏山身上探听些消息呢。即便不是关于做菜,而是关于见面形式的也好啊。可却不见夏山的身影,不由有些失望,问:“秦管事,夏山呢?”
“我让他直接从门口出去了。”秦管事看了两人一眼,“你们谁先去?”
林小竹见吴平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吴平强急急抢先道:“我先去。”
她跟秦管事都愣了一愣,看向吴平强。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这吴平强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君子,礼让三先了?
“你先去?”秦管事不确定地问。
“嗯,我先去。”吴平强得意地瞥了林小竹一眼,便向前走了两步,站到秦管事面前。
第一部 山中学艺 第一百二十六章 难题
秦管事跟林小竹对视一眼,随即明白了吴平强的用意。
虽说每人只问一柱香的时间,又一共只有三人,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但贵人既是贵人,精力必是十分宝贵的,耐心应该也不太好。俗话说,话说三遍淡如水。他们这三人一个个进去,问的又都是相同的问题,问到第三遍时贵人一定会不耐烦,吴平强没有胆子第一个进去,第三个又觉得亏了,所以现在争着当第二个,便也可以理解了。
林小竹想明白这个,抿嘴笑了一下,后退两步坐了下来。既然吴平强先开了口,她便是想争,也没有理由,还是坐下等着吧。
三个都是自己的学生,哪怕秦管事在情感上偏向于林小竹,此时也不好偏袒,只得引看吴平强去了。
一柱香时间后,他再一次出现在了二门处。这一回,只剩了林小竹,两人根本就不用费话,直接相跟看到了正屋门前。
垂手立在门前的小厮见二人来了,禀了一声:“爷,第三个厨艺班的学徒来了。”听得里面传来一声“嗯”,他便打起了挡在门口的竹帘:“请进。”
午后的阳光随看竹帘的掀起,斜斜地射进了屋子里,把原本有些阴暗的屋子照得极为亮堂。林小竹跨进屋子,虽低头垂目,却仍用余先扫了屋子一眼。只见这屋子里的布置与天野的完全不同,尽显富贵之气。而原以为应该高坐看贵人的椅子,却空空如也,屋子一旁则竖看一架松鹤延年图案的紫檀木屏风。
那位贵人,应该是坐在屏风后面了。
林小竹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这见面用屏风挡看,如果不是刚才那一声雄浑低沉的“嗯”,她还以为来的是一位女子呢。可现在这位贵人,明明是个男的,却还用屏风挡着。看来,这贵人还真是神秘,便是他们这些身份单纯的学徒,也要防着不能见面。
“这位姑娘,你只能问三个问题。现在开始问吧。”立在她旁边的小厮开口道。语调和缓,口气平和;垂手而立,目不斜视。看样子极有规矩。
林小竹虽没有学过医,却看人也喜欢望闻问切。观察一个人的体态、脸色、精神,总能看得出一些东西,比如身礼状况,生活习惯,饮食偏好。可这会儿被这屏风一挡,便什么也看不出了,只能想了想,开始问问题:“请问贵人在饮食上平素有何喜好?”
“我家爷最喜欢吃肉,无肉不欢。”里面尚未回答,那小厮便答道。
林小竹朝那小厮轻轻施了一礼,表示感谢。又问:“请问贵人在饮食上有何禁忌。”
那小厮一愣,不由抬起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林小竹。
前面那两位,一听说王爷喜欢吃肉,便以为找准了方向,追问了两句喜欢吃什么肉,平素最喜欢吃的菜肴是哪一种。可这位小姑娘,却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刚才他还诧异这准厨子里怎么还有一个女学徒,颇有些不以为然——这女子,怎么能做得了厨子?光那铁锅,都颠不了几下,便何况一下要做上十几、二十来道菜了,那可都是个体力活儿。可这会子,这位女学徒把问题一问,他便感觉女学徒也有女学徒的优势所在。
至少这思维就不一样,还知道拐个弯来问问题。王爷的问题,可不就出在这拐个弯儿上?
不过……问了又如何?王爷喜欢吃肉,却又不能吃肉。这个问题,王妃、世子、公子以及无数太医都束手无策,这位小学徒就算问了、知道了情况,又有什么办法解决不成?
想到这里,他暗自叹了一口气,答道:“禁忌么,便是忌肉食、忌味重。”
“什么?”林小竹抬起眼睛,愕然地看着面前的这位二十来岁的小厮。
这贵人,最喜欢吃的食物是肉食:可最不能吃的,也是肉食?!
“这个‘什么’,可是你的第三个问题?”小厮抬起眼瞧看林小竹,嘴角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
“不不。”林小竹反应过来,连忙否认。又问:“贵人是否常感头晕、心悸、浑身无力?”
听得这话,那位小厮正怔愣着还没说话,里面却传来袁知柏的声音:“怎么,小姑娘,你还懂医术?”
林小竹一听自己提的问题,把正主也给引出来了,不由觉得小有成就,赶紧躬身答道:“回爷话,小竹不懂医术。只是这饮食一道,跟身体健康状况相关密切,便有些许留意。”
她不过是依着前世的有一点医学常识,从喜欢大鱼大肉,却又不能人鱼大肉的禁忌,刚到山庄便身体不适,隐隐猜到了这位贵人,患的很可能便是现代人常见的三高——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
如果真是这样,为身体计,便不能由着食客的口味来,做那些大鱼大肉的菜。
“嗯。”袁知柏躺在屏风后的竹榻上,没了说话的兴趣。饮食与身体相关,这句话,他听大夫说的多了。可他自己平生最大的喜好,便是肉食。要是想让他吃素,他便觉得活着没啥意思。所以这句话,他最不爱听。当下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地道:“本老爷的身体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好了,三句问完,退下吧。”
“请。”小厮听出老爷的不高兴,连忙作了一个手势,请林小竹出了屋子。
秦管事在二门上接了她,带了她出院子时告诉她:“贵人这几天身体不适,要让俞教习和马教习给他精心烹制食物,好好调理一下。所以你们的比赛放在三天后再进行。”
三天后?这不就意味着有三天的时间可以考虑一下菜谱问题?这也算得一个好消息吧。林小竹苦笑。
“再有,这几天因有贵客,公子吩咐,你不必再去他院子喂鸟了。集中精力好好研制一下比赛的菜式吧。”秦管事又道。
“是。”林小竹回想着这正院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比袁天野那恨不得要自己动手的简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倒是庆幸自己不必再去喂鸟。这些大人物喜怒无常,古代又没有人权,处死一个奴仆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没事她才不顾意到这里来晃悠呢。
林小竹既然没有机会到走天野的院子,自然无从得知俞教习和马教习给客人做了些什么菜。而夏山与吴平强自那天回来后,便关在小厨房里,捣鼓看做菜。至于做什么菜,林小竹根本没想看去打听。倒是周玉春为她着急,去那周围转悠了好几次,被林小竹说过之后,说这样做便是赢了也让人说闲话,她这才作罢。
而林小竹从正院出来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在做一样东西,那便是素菜。她前世曾随朋友去庙里烧香,在一家尼姑庵里吃过一顿素斋,至今对于那素斋,她都还念念不忘。她总感觉,做得好,这素菜做出来的味道并不比肉食的味道差。
可偏偏三位教习教了她许多菜肴,大菜小菜无数。素菜也是教过的。不过也不知是三位教习本身不擅长,还是这时代没有僧侣,对于素菜的研究不如中国历史那么精道。总之对于素菜的做法,他们教的不怎么样,林小竹学的也不怎么样。这会儿要把豆腐做出肉味道来,对于林小竹来说,实在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不过,老爷子给她的食谱里,倒是有一道罗汉全斋,即是把发菜、冬菇、冬笋、素鸡、鲜蘑、金针、木耳、熟栗、白果、菜花、胡萝卜、豆腐、腐竹等在砂锅中烩作一锅。老爷子在食谱里描述,说这道斋菜色彩斑斓,滋味独特,口感香醇,食而不腻。不过林小竹一直没有做过。这会儿想要练练。却一下又凑不齐食材。再说,老爷子给她留下的这食材就这么些,拿出来用用就没了。为了一个无可无不可的第一名,她舍不得拿出来。
“小竹,你来。”周玉春敲门跑了进来,神神秘秘地将林小竹拉了过去。“你说过之后,我可没去夏山和吴平强的小厨房外转悠。不过刚才凑巧路过,吴平强那里打开了门,我闻到了股浓郁的香气。他做的一定是肉食,好像还是红烧肉,绝对不会有错。”
“肉?”林小竹一愣。
其实以这位客人的情况看,他除了肉菜,别的应该都不喜欢吃。比赛时作评判的,毕竟是这位客人。做他喜欢吃的肉菜,那是投其所好,是最恰当的做法。至于这位客人身体会成什么样,也不是这一顿肉食所能决定的。因此也不会负太大的责任。所以吴平强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
但林小竹自己,却是坚决不会做肉食的。在她看来,作为一个厨子,首先关注的应该是食客的健康,在有利于他健康的基础上,再在口味上下功夫。
只是……
林小竹看看自己面前做失败的豆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周玉春还从来没有见过神情沮丧的林小竹。不过她知道,林小竹做什么菜是不能打听的;什么题目自己也不知道,也帮不上什么忙。当下拍拍林小竹的肩,安慰道:“别急,慢慢来。还有两天半的时间呢。
第一部 山中学艺 第一百二十七章 怒火中烧
其实素菜的品种是很多的,按照制作的方法,大体可分为三种。一是卷货类,即用油皮包馅卷紧,淀粉勾芡后烧制,如素鸡、素酱肉、素肘子、素火腿等;二是卤货类:以面筋、香菇为主,烧制而成,如素什锦、香菇面筋、酸辣片等;三是炸货类:是过油煎炸而成,如素虾、香椿鱼、小松肉、咯炸盒等。林小竹会做的大概也有十多种,但要说所做出来的味道要比肉食的味道好,却是不能。做得精巧、味道好的,也就是那么四、五种,凑一桌素斋是没有问题,可她总感觉如果不能以假乱真,就不能赢得这场比赛。
在厨房里闷头想也想不出来,林小竹送走周玉春,自己转身锁了门,慢慢在到山边散步。自从老爷子的那本菜谱被封在里面,遇上烹饪上的难题,她总喜欢到这里来走一走。似乎离那本书近一些,就能解决问题。
“咦,李大哥,你在这里做什么?”不经意间走到了大厨房,却见李维柱正在那里将几个簸箕一字摆开,似乎准备晒什么。而脚边的桶还冒着热气。
“做豆酱。”李维柱的性格跟夏山有些相似,平时沉默寡言,遇上不想理的人,便直接不理。不过还好,他对林小竹的态度一向还不错。
林小竹这才想起山庄的酱料,都是三位教习领着李维柱、赵虎自己做的。自己还来帮过几次忙。见李维柱不愿意说话的样子,她便也不再作声,直接动起手,帮着李维柱将煮熟的豆子倒到簸箕里,摊开后端到太阳处晒。
“林小竹,你不是要参加比赛的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帮忙?”赵虎从大厨房里搬出一堆来,一见林小竹便喜笑颜开。他性格开朗,一向对林小竹好,这两年多来相处得极好。
“比赛安排在两天后。”林小竹道,“我做菜做烦了,出来散散心,正巧遇上李大哥晒豆酱,便帮一把。”
赵虎见她有些没精打采,本想问问遇上了什么难题。但想着她这是比赛,帮了忙没准被人拿着错处,反而不好,便转移话题,抬了抬自己手上的东西来,“来,帮把手,将这些东西拿出去晒晒。”
林小竹接过他手上的一只桶,往里看了看,见全是瓶瓶罐罐,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各种调料。有些东西放久了,我怕长虫。趁着这太阳好,把它们都拿出来晒晒。”
林小竹随手打开一个瓶罐,往里瞧了瞧,发现原来是胡椒。打开另一个袋子,却又是淀粉。此时没有风,太阳正大,晒一晒倒是正好。当下帮着把所有的瓶罐拿出来,放到井台上,又把盖子一一打开。
“咦,这红红的是什么?”林小竹看到一些紫红色的米,闻起来微微有一点酸气,用手指轻轻一捏就断成两截,不由得奇怪地问。
赵虎伸出头,往罐子里看了看,摇摇头:“不清楚。这是秦管事上次买回来的米。买回来就扔那里了,也没说做什么用。我本想用它来煮一次饭试试。但就这么一小罐,煮煮就没了,也没敢动。”
说完朝不远处的李维柱一歪嘴:“要不你问问你李大哥,没准他知道。”
李维柱跟秦管事的关系,一向有些奇怪。有一次林小竹忍不住好奇,向赵虎问了一次,才知道李维柱是秦管事的儿子,随母亲改嫁姓了李。至于为什么秦管事的妻子要改嫁,寻回了儿子却为什么不让他认祖归宗改姓秦,李维柱为什么对秦管事这个父亲爱搭不理,事情涉及别人的隐私,林小竹也不好打听。而且估计就算她打听,赵虎也不一定清楚。
对于食材,林小竹最是有一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研究精神。听得赵虎的话,她也顾不得太阳晒,端了那一罐红米走到李维柱身边,问:“李大哥,这罐米是什么米?为什么是红色的。”
李维柱往罐子里伸手一看,脸色僵了一僵,转过头道:“这叫红曲米,是我们家乡喜宴的时候做馒头、包子用的。”
“红曲米?”林小竹皱起了眉,感觉自己在哪儿曾经听过这名字。可细想去,却又想不起来。不由又问:“那它在发馒头、包子时起什么作用?不会是当酵母吧?”
李维柱却摇了摇头:“不是酵母,只是染色用的。”
“哦。”林小竹有些失望地将罐子放回原处,再将其他的帮着摆好。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一会儿晒中暑了,比不了赛,俞教习非吃了我不可。”赵虎见她满头大汗,挥了挥手。
林小竹见东西也晒得差不多了,这才告辞离开。
回到厨房门口,正好碰见夏山从他的小厨房出来,见到她一脸的汗,问道:“你这是去哪儿?”
“哦,帮赵大哥和李大哥晒东西去了。”林小竹笑笑,便要进厨房去。
“等等,小竹。”夏山叫住她,“我看你从昨晚到今天,一直皱着眉头。是不是比赛的事让你着难了?”
林小竹从来是乐观的,自信的,胸有成竹的。他还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
“嗯,想不出做什么菜。”林小竹坦然相告。
夏山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道:“我那天进去,没有绕弯子,直接便问贵人喜欢吃什。结果他说……
“夏山哥。”林小竹打断他的话,“你不用把你得知的情况说给我听。别忘了,咱们是在比赛,是竞争对手。而且,就算我赢了,我也不会提出跟你在一起。因为我以前向公子提出过一个要求。这一次,如果我得了第一名,我准备把这个要求再提一次还给公子。所以对不起,如果我得了第一名,我不能提那个要求。”
这番话,她本想比赛之后再跟夏山说的。以免影响他比赛的情绪。但自那天看到苏小舒红着眼睛回到寝室的那一刻起,她便决定找个时间把这事跟夏山说清楚。
夏山顿时看急起来,生怕她误会一般地解释道:“小竹,我已经跟苏小舒说清楚了。”
“我知道。”林小竹抬起头来,直视看他的眼睛,“我想,我也把我的想法跟你说清楚了。我一直把你当哥哥,如果以后能跟哥哥一般的你在一起做事,我很开心。但其他的,我没想过。”
夏山眼睛一黯,声音有些艰涩:“我知道。”继而看看林小竹,一字一顿地道:“不管怎么样,只要我得了第一,我就会提那个要求。”说完转过身去,看着屋檐外面火辣辣的太阳,“那位贵人说,他喜欢吃肉,尤其喜欢吃红烧肉。”也不等林小竹再说什么,转身进了他的小厨房。
林小竹站在门口,望着夏山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进了厨房去,坐到案台的椅子上,托看腮帮子思考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全然没有看到,一个穿青色长裙的身影慢慢从墙角出来,呆呆地望看夏山的厨房门口,站在那里好半天,适才悄然离开了院子。她刚才站过的地面上掉下来的几滴水滴,在火辣辣的太阳照射下,眨眼的功夫便变成了水气,再也消失不见。
林小竹对这一切丝毫没有察觉。她蹙着眉头,正思考看自己人生的决择。欠人的情,是她最不喜欢的。可夏山这感情债,似乎没经过她同意,就让她背上了。想到以后要跟他在一起,背着这么重的债过日子,一个处理不好两人都不开心,她这心里就堵堵的感觉难受。
还是分开,各过各的日子算了。
想到这里,她站了起来。可走到门口,却又停住了脚步。这话说出来,最是伤人。这次比赛,夏山又不一定拿得到第一名,再说,就算他提了这样一个请求,袁天野也不一定会同意。自己现在巴巴地跑过去将一根刺戳进夏山的胸膛里,多么残忍!
算了。
她又重新回到厨房,拿起了案台上的豆腐,试起菜来。
“林小竹,公子叫你去一趟。”门口响起了袁十的声音。
“公子不是要招待贵客吗?有什么事找我?”林小竹菜做得不满意,心情正烦闷呢。听得袁天野传唤,顿时觉得不高兴。
“不知道。我只知道公子似乎不高兴,你去了小心一些。”袁十见得她出来,好心地提醒着。
“他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林小竹在心里嘟囔着,跟在袁十后面没精打采地到了袁天野的院子。
穿过竹林,直接进了袁天野所住的屋子。
一进去林小竹就感觉一阵凉爽。转头一看,屋子的四角都放看冰盆。心里更觉郁闷了——前几天,她为了让凉粉冷一点,把自己折腾出一身臭汗,跑到井里一桶一桶地打水。却不想人家地主老财家里就有冰窖,还藏着不舍得拿出来给人用,真是气死她了!
袁天野坐在厅里正中的一张椅子上,黑着一张俊脸,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小竹,似乎要喷出火来。
林小竹摸摸鼻子,莫名其妙。除了奉命去问了那位贵客三句话,再帮赵虎和李维柱晒东西,她这两天一直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事。是什么招惹了袁天野,让他一改平时的装模作样,怒火中烧了?
第一部 山中学艺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公子英明
但站了好一会儿,袁天野却不说话,只得用眼睛瞪着林小竹,目光里除了气恼,还是气恼。
林小竹这两年被袁天野和唐宁远纵着,常常忘了奴仆的身份。今天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会儿被他无缘无故的瞪着,也已恼了,哪里还记得重获自由之前,夹着尾巴做人的座右铭?竖起眉毛也瞪了回去,气鼓鼓地道:“小竹到底犯了什么错,公子直说就是。用不着这么瞪着,眼睛累得慌!”
“咳……”伺立在一旁的袁十差点笑出声来,知道公子这会儿火气旺,忙忍住了,转过头去。
在山庄里敢这么跟公子说话的,也就林小竹了。这丫头从进山庄起,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过也狡黠,说话做事从来是打擦边球,在让你发火暴走的边缘,她便收敛起来作老实状,让你气不得恼不得,否则就显得气量小了。屡屡如此之后,现在胆子越发的大了。
“袁十!”袁天野一声暴喝。
“属下在。”袁十直起腰身,挺起胸膛,准备以饱满的精神严格执行公子的命令以弥补刚才自己那一小声笑的损失。
“出去。”
“呃……”袁十一愣,继而蔫巴下来,郁闷地应了一声“是”,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没天理啊,林小竹那样说话,都没被骂,自己不过是笑了半声,就被驱赶!跟了公子这么久,好不容易遇上公子发火,正想看热闹呢。可现在,机会没了。
袁天野把目光转过来死死地盯着林小竹,咬牙切齿地开了口:“你比赛的菜式选好了?”
“没有。”林小竹摇头。
袁天野声音一扬:“那你到处溜达什么?跟这个聊天,跟那个聊天的。你既这么清闲直接过来做事,我这儿正好忙的很。”
“那不行。”林小竹也不知他发了什么疯,什么叫“跟这个聊天,跟那个聊天”。心里思忖着嘴里答道:“我正为比赛的菜式头疼呢哪里清闲了?这不是没想明白,出去散散步找找思路么?后来在大厨房遇上赵大哥和李大哥晒东西,帮了一把手。难道这也不行?”
“不是那个。”袁天野气恼地将头转向一边兀自生气。
林小竹一愣脑路急转:“那是……”
“我问你!”袁天野一声高喝,打断她的思路,“比完这次赛之后,就要出去做事了。如果让你选,你是选择去酒楼还是选择做我的厨子?”
“啊?”林小竹惊讶地望着他。这个事还能选?不是被直接送到哪里去做卧底吗?
“说话。”袁天野今天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张嘴就是一股的火药味。
“我……”林小竹想了想。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有了。但事关重大,出口之前想三遍,那是必须的。慎重考虑总没有错。
“这还要想?”袁天野一见她思考就火冒三丈,“不许想,赶紧说。”
这样霸道的袁天野是林小竹从未见过的。她微怔了一怔,把答案说出来:“回公子话小竹选择去酒楼。”
“你……”一听这个答案,原本隐隐的猜想得到证实失落,气恼,难过,一时充斥了袁天野的心。他站了起来,咬着牙道:“本公子哪里对你不好,就这么惹你讨厌?”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林小竹抬起眼,气鼓鼓地瞪看袁天野:“去酒楼做事,客人吃高兴了,没准还有两个打赏。可伺候公子,做得再好也没有一文赏钱。如果不愿意让小竹赎身,公子完全可以明说。这样把小竹绑在身边却又没有一文钱赏钱,不是逗着小竹玩么?等到老了死了,那五千两银子都凑不齐。您这样,怎么可能让小竹心服口服?”
“为那两个赏钱,你就不愿意呆在本公子身边?”袁天野只觉得胸口似被什么堵着似的,让人喘不上气来。
“对您而言,当然只是两个赏钱,看不到眼里;可是对于小竹来说,却是自由,是一辈子的人事,是身家性命。自然看得比天还重。”
“自由,自由……”袁天野此时无比痛恨这两个字。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道:“如果我让你自由,你是不是就心甘情愿一辈子伺候本公子?”
林小竹瞪大了眼睛,看着袁天野,一脸的不可置信。然后咽了一下口水,问道:“公子,你真肯放我自由?如果是那样,我出去之后,无论如何也会把五千两银子一文不少地交到您手里,两年,给我两年的时间就可以了。”
“我什么时候说放你自由?还有,我也不稀罕你那五千两银子。”袁天野没好气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懂不?”
“哦。”林小竹那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顿时黯淡下来,耷拉下脑袋,鼓着腮帮道:“哪里有这样的如果?既给了自由,自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怎么又还要伺候您一辈子?您打的这个比方,不是自相矛盾么?”
如果说,前几天那一次试探,她对袁天野的心思还仅仅是猜测,那么今天这一番话,便已确定无误的知道,这家伙对她恐怕是有那方面的心思了。听听,“伺候一辈子”,这不是变相让她表明自己的态度么?
但自己是不可能一辈子伺候他的,便是他想伺候自己一辈子,还得考验上那么一两年,看看他是不是还存有三妻四妾的心思哩。但自己还要在他手下混饭吃。袁天野是她的主子,出身显赫,又是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年纪,自尊心不是一般的强。或许在他的心里,就只有着他挑她,而没有她挑他的道理。所以她这拒绝的话,是不能明确说的,否则便损了他的自尊和面子,那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因此,她便只能装胡涂,说话尽量地含晦,关键时刻顾左右而言他。希望他能明白她的好心,不要把那层蒙羞的面纱挑开,免得撕破了脸,到了两人不能再和睦相处下去的地步。到那一步,吃亏的绝对是她。或被冷落,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或被转卖,境遇如何只有天知道。
而此时的袁天野,看着她鼓着玫瑰般明艳的小脸,一脸的沮丧,一副不谙世事的懵懂样子,当真是又气又恼,又失落,又庆幸。心里如同打翻了调味罐子,五味杂呈。
可话还得说下去,否则不能自圆其说,倒显得自己叫她来这里一转,只专为说那“伺候一辈子”的话似的。开口道:“什么叫自相矛盾?我那是让你表明心迹,试试你的忠心。可林小竹,你太让我失望了。山庄着力培养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这个主子的?哼,我看,你选择去酒楼,不是为了什么打赏和自由,而是为了跟夏山在一起吧?”说到最后这句,语言里带了些微的嘲讽。
“夏山?”林小竹一愣,继而想起刚才所说的“跟这个聊天,跟那个聊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