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栗蔷薇·冷月风华.TXT第36部分阅读
战栗蔷薇·冷月风华.TXT 作者:yuwangwen
要不要真的吃吃看?”他勾唇笑着,把手里的瓷瓶递到杀生丸嘴边,手腕轻轻晃动着,像是在招摇什么似的。
“……不用了。”杀生丸没心思跟他玩,只瞥他一眼,冷冷回答。
下一刻,藏马手指一松,瓶子落在地上,“呯——”碎了。
“接下来,我们只要安静等通知就好。”他说道。
三天后,妖狐和杀生丸收到银修罗传来的消息,一齐来到宅子下面的地窖中。
挖出的地窖呈四方形,与地面上的房间一样,只是更大更暗些,墙面的土都被特殊材料涂成灰黑色,凹凸处也早被刷平,看起来很干净,却也显得有几分阴森。
地面画着圆形的巨大法阵,银裟罗端坐中心,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个顶角抽出的红色细线分别连在她的双腕双踝,两个连接处一路活结打过去。
雪肤映着红绳,虽然古怪了些,倒也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在正东正西正南正北四个方位各站了一个长袍罩顶的人影,其中三个是早已见过的战派三位族长,另一个也不面生,居然是银修罗的妻子,银钵罗。
“藏马,我们这就要开始了,如果有什么意外,还要麻烦你帮忙把局势扭过来。”银修罗见到刚走进来的两个白衣男人,急忙招呼。
不管什么时候,给没有达到级别的妖怪强行灌输妖力突破都会有危险,但是如果有更高层次的人在场,危险性就会减小许多。这也是为什么银修罗会邀请藏马二人参加催生银裟罗第八条尾巴仪式的原因。
所以妖狐自然是这样回答:“好啊。”
银裟罗盘膝坐好,七条雪白的长尾在身后柔顺地舒展开来。
银修罗说一声“开始”,四个人就一起打平了双臂,手掌对着红色丝线……四个人的妖力形成一个循环,黑色的气圈盘旋,通过红线源源不断地朝银裟罗的身体里输送过去。
类似的场景杀生丸在几百年前也见过一次,不过那次天空中异象丛生,是一个自然蜕变的过程。那时候的七尾狐因为妖力过于积压的缘故,连续萌发了两条尾巴,导致差一点后力不继,而当时这贵公子的父亲还在,两个人合力护住了略显大意的嚣张狐狸。
如今的七尾狐是被迫而为,甚至能够听到她身体里骨骼由于妖力冲击而不断粉碎、又不断重生的声音。
银裟罗的痛苦全然表现在她身上……她的四肢不断地抽搐着,每一寸皮肉都在痉挛,像是里面钻入许多小虫子,突突地跳动。
她仰着头,殷红的嘴唇已然呈现一片惨白,似乎想要嘶吼,但又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这真是一种难耐的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她尾椎的地方一点点冒出个小块的肉团。
银修罗面上一喜,说声“加劲”,便一齐猛然发力——
“啊!!!”一声剧烈的惨叫后,银裟罗身后的肉团突然像充了气一般的倏然变长!
成功了。
事情很顺利,没有出岔子,便也没有藏马出手的余地。
结束后,银裟罗双目紧闭,长发在地上胡乱铺着,艳丽的眉眼此时被镀上一层青灰,神色很颓败。
但她的第八条尾巴的确已经长出来了,在几个族长的合力下。
接着,只需要让她尽快养好精神,然后放出属于八尾狐的力量……引出那个常年隐居的所谓“长老”,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行动
说到便到,就在银裟罗蜕变为八尾狐的第二天,有和派的人亲自登门了。
银狐一族会客的大厅里,两班人马对峙着,气氛带着隐隐的紧张感。
“银修罗,你应该知道我们的来意吧。”为首的是青衣长发的清艳女子,从声音听来,正是银裟罗上青狐一族挑衅时阻止了她与青裟罗战斗的那个。
她身后跟着十来个青衣罩顶同样身材婀娜的女子,手里都持着权杖,气势十分惊人。
“青悠罗。”银修罗站起身来,“这是和派的意思,还是长老的?”
“自然是长老的。”青悠罗神情冷漠,“难不成你以为我会擅作主张么。”
“不,我知道和派族长们对长老的忠诚。只不过……”银修罗叹口气,“我银狐一族难得出现的天才,就这样……心有不甘而已。”
青悠罗听完,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长老不是已经给了你们补偿吗。”她的目光瞟向静静站立在墙角的、银发妖狐身边的白衣贵公子。
“说的也是……”银修罗略低下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说着一挥手,“银琉罗,去把你姐姐叫过来。”
“好啊,族长。”藏马眸光闪了闪,“殿下,在这里等我。”他对旁边的贵公子轻声说了句,又似笑非笑地瞥一眼银修罗,转身往内堂走去。
在银裟罗的房间里,银琉罗垂首靠坐在墙边,银色长发凌乱地搭在脸上,面前的地面有好些鲜血,还不住地往下滴落着——从银琉罗的额角上。
银裟罗柳眉倒竖,身上还绕着一股煞气,久久不散。
……是刚发泄过一轮怒火了吗?
“银裟罗小姐,银修罗族长让你过去了。”妖狐抱臂倚在门边,用手指扣了几下门板,打破了那两人之间的僵持。
“到时间了……”银裟罗狠狠瞪着银琉罗,口里却答应着,“啊,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姐姐!”银琉罗急忙抬起头,他白皙的皮肤上粘腻着猩红的血痂,看起来好不凄惨,声音也更是凄厉,“不要去!我不要你去送死啊啊啊啊啊——”
“做不做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银裟罗深吸一口气,“轮不到你废话!”她身子一展,瞬间就扑到银琉罗眼前,抬手一劈,击在银琉罗后颈之上,“睡吧……等你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银琉罗羸弱的身躯自然承受不住银裟罗的重击,只来得及递出个充满绝望的眼神,就不甘不愿地晕了过去
“笨蛋……”银裟罗这时才露出比以往都柔和了许多的目光,“剩下的事,都不该你管。”
妖狐没有打扰他们姐弟情深,在一旁等银裟罗全部处理完。
银裟罗一把将自家弟弟抱起来,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转过神来,把腰带一下子拉紧,做出个高傲的神情说道:“久等了,走吧。”
大厅里——
银修罗再没多说什么,青悠罗见到银裟罗,眼前倏地一亮,就立刻把人领走。
等确定和派众人走得远了,马上有人奔过去关了大门。
银修罗看向妖狐:“藏马,四天后的晚上,天空必有异象,我们以那异象为记,着手行动。没问题吧?”
“嗯。”妖狐点一下头,“到时候我们会自主行动,不用等我们集合。”他勾一勾唇,“反正只要杀掉地宫里所有巫狐,再顺便捣毁祭台就可以了,不是么。”
“如果你有绝对的把握,当然没问题。”银修罗本来也没打算这两只妖怪会按照自己的计划一个命令一个动作,但只要他们能保证最终结果……那么所谓的过程,就通通不重要。
接下来的四天,银修罗非常繁忙,总也见不到人影。要进行部署,还要给自己的族人宣传洗脑,所费工夫自是不在少数。
藏马和杀生丸二人呆在房间里一直没有出来,除了要将放出的魔界蒲公英时常带回的各类消息接收消化外,其余时间还是颇为悠闲的。
行动当晚,空气中乌云遮月,仿佛在孕育着什么,一下一下地脉动。
藏马站在窗边,仔细观察月亮的动向。
空气开始产生些微躁动,云层慢慢向外蠕动,渐渐地让人产生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要开始了,殿下。”妖狐抬起头,眼里一片冰冷。
“嗯。”杀生丸淡淡应着。
“我们走吧。”
“好。”
沉稳而坚实的脚步声踏在长廊干燥的地面上,一步一步,似乎打在心里。
广阔的安静中唯独一个声音不停回荡,具有无法忽视的节奏,使人精神都紧绷起来。
杀生丸和藏马并肩而行,随着行走的时间延伸,两个人的气势也重重高攀,像是没有极限,将要拔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层面。
突然,妖狐停下了脚步。
“哪里来的老鼠,滚出来。”白衣的贵公子眸光一凛,莹绿的光鞭猛然扫向长廊的转角。
藏马急忙抢前一步,用手抓住鞭子阻止了攻击:“殿下,他可禁不住你这一鞭啊……”声音稍微上扬几度,“银琉罗,出来吧。”
“两位客人,请带我一起去!”藏在阴影中的青年巫狐听得叫唤,猛地现出身来,可不就是应该被银裟罗打昏了的银琉罗么!
此时看起来他虽然面色憔悴了点,精神却还是好的:“拜托了!”
“你醒得真快啊。”妖狐看着他,似真似假地夸了一句。
“早知道姐姐会下狠手揍我一顿,为了能在剧痛中保持清醒,我在见她之前就服下亢奋的药物……这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银琉罗苦笑,“原本还是抱着微末的希望的……到底还是没能劝服。”继而正色道,“以我这么弱小的妖力,要凭自己找过去,会被发现还是其次,恐怕就算去了,一切也都晚了。两位客人妖力强大,要潜进去必定易如反掌,还请……”
“我答应过保住银裟罗的性命,你这样……是不相信我?”妖狐挑眉。
银琉罗心中发苦,谁不知狐性多诈,且不说之前的请求只是口头答应,单凭妖怪们“弱肉强食”的生存规则,对方随时推翻承诺,自己也做不了任何事,唯有紧紧跟着,说不定还能委婉提醒。
妖狐也不为难他,只轻轻笑了笑道,“你若是去了,不就白费令姊一番苦心了么?”
“她想救我,我又何尝不想救她?”银琉罗眸光坚定,“万一不成,姐弟两个死在一起,也算是无憾了。”
“说得也是。”妖狐转头看向杀生丸,“殿下,要不然……我们就带他一程?”
杀生丸冷冷瞥他一眼:“随便你。”
“呀……这可不能随便我。”妖狐唇边的弧度扩大了些,“我本来就跟着殿下走的,殿下要是不愿意带他,我也无能为力啊~”说着就变成一只小小幼狐,扒拉着这贵公子的衣襟爬到他的肩头,趴下不动。
杀生丸身上寒意更盛,杀气一阵飙高,一阵收敛,妖狐却像是早就习惯了似的,半眯着金眼神情享受……
终于,杀生丸身边的气势降下,将天生牙连着鞘往外伸长一截,冲禁不住杀意浑身颤栗着的巫狐青年丢下一句:“抓这个。”
银琉罗不敢多话,也变了原型,一下子扑到天生牙上面,牢牢抱住不放。
杀生丸的化光术速度极快,不过眨眼间,就到了上次与妖狐一同找到的地宫入口。这回有所提防,这贵公子拖着两只小狐狸,从坑边一跃而入……
下坠之势十分缓慢,杀生丸用妖力控制了,直到落地,连发丝都没有乱过一根。
银琉罗似乎很难受,它的鼻子灵敏,自然享受到了之前杀生丸二人曾经嗅到的恶臭,加上妖力不济屏蔽不了,后果可想而知。
他偏过头,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地宫依然九转十八弯,杀生丸把自己变成朦胧的光影,衣袂飘飘,足不沾地地往前方飘去。
与上次不同的是,各个甬道里,都有呼啸的妖风流通,风声不停,灌得人袍袖满满,劈啪作响。
“果然人多了就不一样啊……”妖狐用爪子扒拉一下自己的白毛,笑得很是狡黠,“不知道现在进去会不会把他们吓一跳呢……”说着后足在杀生丸肩头白尾蹬了几下,踱步似的从一边走到另一边,声音轻快,带着难得的兴奋。
杀生丸皱着眉等身上的狐狸爬够了,才冷冷说道:“玩够了就安静。”
妖狐止步,仰仰脖子做出个松筋骨的动作:“殿下,好不容易能活动活动身子……就不要太严肃了。”
“快点解决了出去。”杀生丸丢个眼刀剐它一下,一晃身,已然飘出好远。
两个人习惯性“交流”几句,杀生丸沿着上次的轨迹将速度又提高了好几个档次,妖狐的身体千锤百炼自然没有问题,可这并没有光幕包围挡不了风,银琉罗就惨了。
风刀凛冽,银琉罗雪白的身躯被割开好些凌乱的小口子,血丝一缕一缕的七零八落地挂在身上,眼睛也被强风扫得睁不开……更别说那做了交换的不健康的身体,怕是早受了不少内伤。
就这样行了一阵,贯通左右的强风突然停了。
杀生丸放缓一些,下一秒浓浓烟雾涌起,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包裹了杀生丸一行……把视线都遮蔽了。
一时间万物消失,若不是皮肤还有触感,几乎什么都察觉不到。
“……幻雾?”藏马面色一冷。
接着天旋地转,眼前变成一片昏花。
强烈的光线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猛地扑过来——
杀生丸连同妖狐,一下子被吞了进去。
最后一刻,天生牙上的小狐被弹开,白衣的俊美男人从贵公子肩上跳下,消失在另一个方向。
幻雾
“叮叮叮叮——”刺耳的闹铃声不住响起,被窝中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随意将其按了下去。
“很吵。”手主人的声音清冽,略低而带着淡淡的冷漠。
藏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干净而柔软的床上。他回顾四周,被刷成||乳|白色的墙壁,摆满了书籍的整洁的书桌,四方形靠在墙角的衣柜……景致相当眼熟。
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丢了,空落落的,可他还是能认出来,这里是他的房间,而今天,则是他高三开学的第一天。
“秀一,早饭好了,快点下来!”底下传来少妇的呼喊。
是妈妈。藏马心里这样想着,赶忙大声答应道:“我马上好,就下来——”
匆匆洗漱完毕,藏马下了楼。
餐桌上坐着斯文儒雅、正在看报纸的男人,藏马认识他,这个人是自己的继父,为自己和妈妈提供了一个安逸环境、且能够让妈妈得到幸福的人。
“爸爸早上好。”所以藏马笑着打招呼。
“哦,秀一起来了啊。”男人放下报纸,“早上好。”他笑起来很明朗。
厨房里走出个穿着围裙的少妇,她走过来把牛奶端上,然后把围裙解下,挂到一边。
“秀一,昨晚睡得好吗?”她温柔地问道。
“嗯,睡得很香。”藏马回答,然后开始用餐。
“我去上学了!”
饭毕,藏马对两位家长告辞,听着母亲说的“一路顺风”,换好鞋背上书包,走出门去。
“藏马,等你好久啦!”
藏马刚打开院子外的铁门,就看到对面墙上倚着的少年。黑头发黑眼睛,不太高但很健康的样子,笑起来十分爽朗。
“幽助。”藏马很自然地喊出这个名字,“只有你一个人?”
“我在这里。”另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墙角拐出来,“你太慢了!”
“抱歉抱歉,今天稍微起晚了一些。”藏马听到自己笑着道歉,“飞影你来很久了么。”
“切。”这样回应着的少年各自很矮,脸色酷酷的,有点别扭,但也很可爱。
藏马明白,这两个人都是自己好朋友,且是同一个班级的同学,因为家里住得近,所以没有特殊情况下,三人都是一起上学的。
明明是每天都会看到的场景,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是少了一点什么吗?少了……什么呢?
一路上,虽然飞影的话少到不行,但是幽助的大嘴巴完全弥补了这一点,藏马偶尔插几句话,或者耐心倾听,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啊,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将来要和青梅竹马的女孩子开一家拉面店的莽撞小子幽助,要去做保安保护自己欢喜冤家的飞影,还有高中毕业后就全心全意接管继父公司帮补家里的自己。
没有战斗没有鲜血没有厮杀,有的只是安宁平淡却让人从心里满足的正常生活。
藏马露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飘渺:“真是让人向往呐……”
在学校的生活很愉快,藏马是优等生,常常有同学拿问题过来请教,也有很多女孩子送上亲手制作的便当,鞋柜里常常放满了情书,藏马会一封封看过,然后耐心地回复,委婉地拒绝。
放学后,是社团活动。
藏马加入的是跆拳道社团——在开学第一天被幽助拉过去的,飞影则跟他们不同,选择的是剑道社,还是里面的第一号主力。
社团活动也结束了,三人再一起回家。
接着是吃晚饭,听母亲的谆谆叮嘱,跟继父一起看一场球赛……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澡睡觉。
这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幻雾……吗。
藏马站在浴室里,看着镜中颀长人影。
银色及腰的长发,华美却显得犀利容颜,总是勾起的带着嘲讽的嘴角,带着狠戾的冰封般的金眸。
这个人是藏马,是妖狐,唯独不是南野秀一。
“我的确很感谢你让我重温了与家人相处的一天没错……”妖狐低低地笑着,“但是,你不该让我长着这么张脸。”
作为志保利儿子的那个人,有着玫瑰红的长发与温和的目光,镜中的人不是。也许妖狐藏马潜藏在心底的愿望就是让志保利看到身为妖狐的自己并且接纳,幻雾满足了他的愿望,然而——
也正是如此,让藏马清清楚楚知道这不过是个梦境而已,无法将他迷惑。
“抱歉,南野家的儿子永远都只有叫做‘南野秀一’红发绿眸的那个人,而不是我这样的。”妖狐用手指抚上自己的脸,唇边的弧度扩大,“而且,殿下还在等着我。”
在妖狐话音落下的刹那,“啪”——镜子上出现好几条裂痕,将镜中人割裂。
支离破碎。
“幻雾”这种东西,是最直白欲望凝结出来的类似于幻术的自然物,人类跌落进去自然是有死无生,就算是妖怪,哪怕是达到了顶峰的大妖怪们,也无从拒绝它的诱惑……因为它代表的是,人心中最隐秘的期待。
它根据在迷雾中被引诱的生灵特点,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困住他们。除非自己清醒,不然……直到死亡,都不能解脱。
幻雾就这样吸收它的猎物们传递的情绪作为养分,长存下去。
妖狐从幻境中挣脱了,周围却仍是白茫茫的一片。他微微勾唇,掌心窜出开着艳丽花朵的妖狐草。
妖狐草枝叶摇摆,指着某一个方向弯下了腰,藏马转过身,朝哪地方纵身一跳——他的身上焕发明亮的红光,脚步一空,就掉了下去。
“我的确不能唤醒其他人,但是……”但是,如果想要跟人共享梦境,却是擅长幻术的九尾狐能够做到的事情。
西国犬王犬大将今日得子,王后血姬分娩时天空黑云翻滚,昭示着天生大妖怪的降世!
第一位王子血统毋庸置疑的高贵,举国欢腾。
“此子名为杀生丸!”银发高束的男人相貌俊朗威武,浑身充满了暴烈的妖气,此时将幼犬高高举起,朗笑不止。
旁边的女子清艳无双、气质雍容,她躺在床榻上,发髻微微凌乱,显得有些慵懒,笑容却又相当满足。
杀生丸睁开眼,眼里一片冰冷。
这两个人,就是自己的父母。
他从混沌中醒来,无比清楚这个事实。
普通妖怪需要长时间修行才能够化为的人形,而他刚出生时就能做到。银发金眼,额心的紫月妖纹煞气凌人,加上他总是一袭白衣,更是清华高贵,让人不敢逼视。
可他的血是冷的,对于父母,态度是恭敬的,却也仅仅只是恭敬罢了。
从没有幼态妖怪将要经历的迷惘与不安,他仿佛天生就有自己的信念,并为之一直坚持下去。
妖怪们的生长形态与妖力的强弱大有关系,杀生丸不过用了区区百年光景,已然是青年人模样。
再提高一些,便是巅峰状态。
他从不手下留情,也并不恶意挑衅,就像一把移动的利剑,撞上来自然遍体鳞伤,若是蜷起身子暂避锋芒,便也没有大碍。
犬王与王后的满心担忧,杀生丸入眼不入心。
他是尊敬父亲的,因为犬大将是妖怪中的最强者,他亦是尊重母亲的,因为血姬同样妖力惊人,且掌握了奇异的秘技。
至于在意、依赖、恋慕……种种情绪,杀生丸从未体会。
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也不认为还需要更多。
他只想变强、变强、变强,然后追上最强的父亲,然后超越他。
时光荏苒,杀生丸追随犬大将南征北战,“战栗贵公子”的赫赫威名在妖界倏然传开。
他是最为尊贵的殿下,让人向往让人憧憬,却也高不可攀。
杀生丸本以为在不久以后就能向父亲挑战,跨越那个障碍,因此他一刻不停地朝自己的目标前进……千年一晃而过,他早已成为毒素的支配者,实力更是不可同往日而语。
可就在这个时候,犬大将死了,为了一个人类的女人和半妖的儿子。
战斗用的铁碎牙被父亲留给半妖,杀生丸拿着救人用的天生牙,一边接受属于王储的责任,一边开始旅行。
从半妖为了人类的女人而封印到又因为那个女人的转世挣脱了封印,杀生丸的怒火前所未有地高涨。
摊开手心的时候,他能看到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但也有一种让他想要破坏的欲望。
这种欲望,是第一次。
左肩埋藏着某种隐患,从没有印象,却像是最初就存在一般,无法剥离,即使手臂被斩断,也没能拔出的、灼热的感觉。是杀生丸身上唯一的温度。
无数次与半妖战斗,除了因为不想将父亲遗物放到软弱无能的半妖手上之外……或者还有心中一些不能说明的情绪,虚幻的空茫感。
半妖有着人类的血统,人类的执念永无止尽,半妖亦在进步。
终于有了一场面对面的大战,杀生丸手腕缓缓翻动,斗鬼神横在面前邪气冲天。他冷冷一笑,说:“苍龙破。”
半妖的爆破流到底被反弹回去,地上沟壑深深,半妖躺在其中动弹不得。
杀生丸慢慢走过去,冰冷的剑锋垂直向下,半妖已经无法躲闪,只要用一点力气,就能斩断一切。
此时天空仿佛被利爪撕开,出现一个巨大的裂缝。
穿着雪白袍子的俊美青年从天而降,挟着血腥的澎湃力量。
他银色长发随妖风四散,金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唇边带着一抹浅浅笑弧,似笑非笑。
半边脸颊上,滴血的蔷薇蜿蜒不休……尽管这样,青年也并没有半点妖娆,而是犀利的、甚至是暴戾的。
这是一只九尾狐,不知经过了多少进化。
杀生丸面无表情地看着青年一步一步朝他走来,明明不认识,可他却无比自然地任凭那青年从他手里抽出斗鬼神,插回他腰间的剑鞘。
杀生丸的肩头一痛,有什么东西透体而出——是血一样艳丽的花朵。
“殿下。”
杀生丸听到那九尾狐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这样呼唤自己,不同于旁人的敬畏,反而是带了一些调侃的。
那只九尾狐靠得更近了,杀生丸几不可见地皱一下眉,没有让开,没有阻止。
藏马循着妖狐草的气息,闯入幻雾为杀生丸制造的梦境。
刚一跳入,就看到那抹似乎永远孤高的白色身影,不远处,自家笨蛋弟子倒地不起……藏马笑了,这副情景对他而言,真是再熟悉也不过。
藏马恶作剧似的落在那贵公子面前,召唤出自己以前在他身上埋下的妖狐草。
明明看到这个梦境里没有自己,藏马还是优哉游哉地朝杀生丸走了过去。他满意地看到那位尊贵殿下的脸上一点一点出现自己十分熟悉的细微变化,然后几乎与对方贴身而立。
居然不拒绝,居然不做更多反应。
藏马勾起唇角,眼里划过一丝狡黠。
他一点一点地凑近,两只手抚上对方的脸上浅紫色的妖纹,接着,把唇也贴了上去。
杀生丸感受到唇上接受的另一个温度,脑子里突然闪过无数片段,眸光一敛。
藏马低声笑着:“殿下,我忘记你一次,你忘记我一次。”唇与唇的距离太近,每说一个字,都有一次短暂的接触,有着一些无法言说的情绪,“我们扯平了。”他探出舌尖,在对方唇瓣上轻轻刷了一遍,随即放开,后退,弯起嘴角。
杀生丸阖眼,下一秒张开,说:“啊,扯平了。藏马。”
话音刚落,两个人眼前爆出一片强烈的白光,再回神时,幻雾已散,四面都是墙壁……已经回到地宫之中了。
冲出结界与告别
眼前一片豁然开朗,不远处的妖气冲天,藏马和杀生丸都清楚地明白,九尾狐的催生已然接近尾声。
“殿下,我们需要加快速度了。”妖狐轻声说了一句,身上的妖力隐约闪烁。
“嗯。”杀生丸应着,同样变化为白色光团。
两个人身形一晃,瞬间消失。
广阔的石室中,高大的祭台上流光溢彩,墙壁地板头顶,每一个法阵都泛出血一样的红色粘腻光芒,似要滴落,却永远在即将滴落的刹那重新游动、变化。一层一层一圈一圈,微型波浪一般此起彼伏。
不同于上次两人看到的黯淡沉寂,这个时候的祭台真的仿若活物一般,包括中心圆球里的怨魂们也更加激烈地争抢拥挤,极力地想要破球而出!
祭台前面盘膝坐着八名长袍巫狐,团团地围成一圈,除了和派的族长们,应该还有选拔出来的六尾的和派高手。他们一只手举着法杖,在半空形成小圆,另一手手掌竖起,齐齐指向阵眼。
一个枯干瘦小的老头儿坐在半空小圆的中心,头朝下,脚朝上。他全身都用黑布包裹,全然没有活人的气息,看起来就像一个死去很久的僵尸。他是长老,亦是操纵整个仪式的人。
他们都是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无比压抑。
长老的上方盘旋着巨大的漩涡,漆黑的颜色,不断地旋转。庞大的力量互相冲击,带动细小的闪电穿刺,雷声隐隐,似是从极远的空间传来。
长老下面,阵眼中布满了血一样的能量丝,一根一根仿若实质,慢慢地织成一个巨大的茧状物,但因为只有薄薄的一层,所以还是能够看见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只身体细长的狐狸,八条尾巴在身后摆成个扇形,通体僵直。
血茧中压缩的红色妖力如流水,一刻不停地灌入它的身体。从内到外,鲜血持续渗出,把它原本银白色的美丽皮毛染成鲜艳的红色……皮毛之下鼓起的蛇一般游动的能量,带给它无法忍受的痛楚。
张开口,它的惨叫被血茧吸收,持续壮大着。
这就是银裟罗,两度忍受催生痛苦的银狐。
八条尾巴的边缘,倏然产生一个小小的穿孔,鲜红的肉色的东西在那里蠕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钻出。
催生已经到了紧要关头!
敞开的大门扑来一阵狂风,风落时,两个白衣俊美的男人静静站立,银发飞舞……因为不再掩饰什么,漫天的妖气带着爆破的力量,在整个石室中翻腾不休。
“殿下,看样子,我们来得还不晚。”妖狐瞥一眼法阵中的银裟罗,知道她离正式蜕变还有距离,也就是说,暂时不会有力量过大爆体而亡的危险。
杀生丸拔出剑,剑尖到剑柄,一阵冷光流转。
正在忙于催化九尾狐的族长们自然也看到了来人,那位倒坐的长老平静地开口:“不要慌张。”催生过程不得动摇,否则后果难料……
他话音刚落,就有十余条黑影从墙角窜出,往杀生丸和藏马身前扑去。
这是被称为“长老”的这个人许多年培养的守护者,为了在进行仪式时保护仪式不受干扰的存在。
可惜了,他们遇到的并不是普通的捣乱者。
妖狐弯弯嘴角,揉身而上,把那十几个人挡住,防守得滴水不漏。
而杀生丸的前面空无一人,他也不多说话,只是冷冷扬臂,然后斩下。
“苍龙破。”天生牙暴起的剧烈蓝光化作高贵威严的蓝色巨龙,张开大口朝那阵法冲去——
狂猛的能量势不可挡,把盘坐在地上的众人一齐掀翻!
妖风肆虐,冰冷的洪流把六尾的族长们震开,那血茧亦被冲破,银裟罗被蓝光包围,狠狠地飞出去,撞到墙壁上……慢慢滑落。
催生的阵法,彻底被摧毁了!
妖狐也结束了他的战斗,十来个六尾的巫狐,他很快将他们撕成碎片。
强风刮走了长老的黑布,暴露出来东西的枯骨嶙峋,只有一层黄褐色的皮质覆在表面,眼窝深陷,里面燃烧着两团绿幽幽的鬼火……分明不是活人!
“我要杀了你们——”长老的声音嘶哑,带着强烈的愤恨。
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不仅没能得到九尾狐,连祭台也被之前杀生丸那一剑劈碎,和派的族长们死的死残的残,绝对无法再重新布置一个结界了!
长老是为了结界而存在,他连同原本束缚在这个虚假身体中的第一代族长们的思念一起,再没有留存的意义,所有的期盼所有的执念被全部推翻,让他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恨!
长老缓缓站起身来,他左右晃一晃颈子,骨节“嘎巴嘎巴”地响了一阵,便将全身仅剩的人皮剥落,彻底变成骷髅一具。
除了从眼中鬼火看出他仍有思考,那尖锐的手指、染了墨一样乌光流溢的骨头,无一不显示着,这已经是个活动的凶器,战斗的死物!
奇异的,这具骷髅速度极快,移动时仅能见到一点灰影,下一刻便出现在藏马的前方。
他两手前伸,凶猛地朝妖狐的胸口探去……他要挖出他的心脏!
藏马神色微微一凛,以毫厘之差避过,唇角一勾:“怎么,还挺快的么。”同一时间,他也亮出了他锋利的爪子,划过骷髅手臂的骨头,火花四溅,发出刺耳的搔刮声。
妖狐的速度亦是不慢,无论骷髅怎么运动,他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然后交手。室内只看到灰影和白影交错闪烁,从顶角到半空到地面,四面八方,无所不去,无处不在。
虚影晃动,仿佛化身千万,夹杂着或清脆或粗嘎的短兵相接之声,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杀生丸手起剑落,绕着石室走了一圈,将濒死的族长们的生命收割。
要杀死失去法杖的和派巫狐没有任何难度。
接着,他开始摧毁藏有九尾狐尾巴的祭台,从最外沿开始。
骷髅与藏马的战斗白热化,每一次接触,灼热的力量都会在它身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白痕。
藏马很狡猾,他凭借出色的眼力,瞄准相同的点连续攻击。骷髅的骨头很硬,却也禁不住长时间同一个地方的冲击。
开始有断裂声传来……
骷髅收缩自己的骨架,脚趾刺入墙壁,垂直挂在墙上。
它两只手作出个奇怪的手势,喉骨错错地响,像是在念动什么咒语。
“桀桀桀桀……”诡异的笑声。
它身上漆黑的颜色一下子褪去,变得雪白通透,冰玉雕成一般。
这瞬间,墙边横七竖八的和派族长尸体摇摇晃晃站起来,肢体还是呈现死前的奇形怪状,头颅也是无力垂挂在胸前。
可他们毕竟是动了。
“二十人……二十人!”骷髅嘎嘎怪笑着,“是战派把你们带进来的吧?他们那些叛徒!”
“看你也不是特别笨啊。”妖狐抬手,掌心有一团烈焰燃烧,“但是,你们族里的事跟我们没有关系。”他冷冷地笑,“我可不想困在这个地方。”
“你是九尾狐……”骷髅眼睛突然一亮,鬼火猛地炸开,就像要喷出来似的,“桀桀桀桀,还不晚啊不晚!有九尾狐,还有救!”
“二十人!只要让他们做祭品,加上九尾狐,就还有救啊哈哈哈哈!”骷髅疯狂地大笑,在它的狂笑中,族长们的尸体彼此移动,就要融化到一起……
“死不悔改。”妖狐看他那癫狂的样子,杀气暴涨——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捏一下手掌捏灭了火,用指甲在手腕上一划,猩红的血液流淌。“二十人?是二十一人吧。”他嘴角勾起个嘲讽的弧度,“你的术法……还能用么,巫狐一族尊敬的长老大人?”
骷髅眼眶中的鬼火一阵疯狂跳跃:“你是我族流失的巫狐?不——不可能!禁术不会有错,嫡系不会有二十人!绝对不会!!!”
“虽然我并不承认,但血统似乎是这么说的。”妖狐冷漠地打破它的幻想。
就在这一刻,原本要融合的尸体再度瘫倒……这一次,不会再起来了。
骷髅的身体从脚趾开始,一寸一寸向上蔓延……化灰了消散。它兀自不敢相信,指骨狠狠地戳进它的眼眶,抠出两枚圆形的珠子来,用力朝祭坛中心的光球抛去:“就算我失败了,也绝不让你们好过!”
珠子炸裂,被束缚的九尾狐怨魂汹涌而出!
石室顿时昏天暗地,凄厉的哀鸣回荡——
骷髅在这时彻底粉碎,杀生丸刚好来到中心祭台,爆碎牙直直插进已然没有了九尾狐怨魂的石槽中,蓝光乍现,巨石飞溅。
九尾狐的怨魂们肆意地嚎叫,他们互不相让,凝聚成若干虚无的狐影,把整个石室搅得鬼气森森,仿若地狱!
“银裟罗小姐。”妖狐看着眼前一幕,声音冰冷。在他身旁,蹒跚走来恢复人形还未及化为九尾的银裟罗,“在我们进来之前,令弟似乎还沉浸在幻雾之中。你不去看一看……可以吗?”
银裟罗立刻回头,大步狂奔而出。
“现在,该收拾残局了。”妖狐身子一展,变成巨大的银狐,九条尾巴掀起飓风,气流纵横!
杀生丸站在银狐前方,双手举起爆碎牙,放出黑色的狱龙。
双头龙身贯通南北,地宫被捣毁了……再一剑自下而上,剑气直冲云霄,把地宫上面土地尽皆炸平!
九尾狐怨魂飞散,妖狐身上爆发出猩红的妖力,九条白尾瞬间变为浓黑!
第二次进化得来的秘技,燃烧灵魂的幽冥之火!
九条尾巴舞动漩涡,像龙卷风一般席卷大地,土层崩裂,天空中惊雷无数!
还没得意多久,怨魂们便因着这妖风纷纷被吸引过去,然后被火焰焚烧……鬼哭神嚎,惨叫之声连绵不绝。
剩下的怨魂们似乎瞧出不对,开始三三两两地集结。
杀生丸提剑划了个圈,便有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圆浮沉起落。
“冥道圆月破。”他说着。
于是所有的圆也聚集起来,一个一个飞蛾扑火般投向最大的那个,变成能够遮蔽半边天空的巨型冥道,吸引之力比起往日更是不知增加了多少!
盘旋的风从冥道飘向妖狐那边,妖狐稳住身子,站到冥道的前方。
冥道如同一张狰狞的大口,把怨魂们贪婪吞入,力量强些的怨魂或许能从吸力中挣脱,却又被守在旁边妖狐的九尾抓住,焚烧殆尽!
风落云息……
怨魂们被全部清除以后,藏马恢复了人形的样子,杀生丸面无表情地收了冥道,再横竖作出些切割的动作,剑光凛冽……不要说地宫了,连完好一点的土地都不能再见。
藏马跳到杀生丸身上,杀生丸足下生出烟云,慢慢地,浮了起来。
没有因为地宫的动静引起恐慌,巫狐一族所有人都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