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栗蔷薇·冷月风华.TXT第10部分阅读
战栗蔷薇·冷月风华.TXT 作者:yuwangwen
“八岐把我当成什么呢……”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哦!”不假思索的回答。
“朋友吗……”悠悠的叹息,又温柔地抚上少年的头,“嗯,最好最好的朋友……”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记忆中的声音,记忆中的那张脸,还有如出一辙的气质神态,每见到一次,八岐的情绪都会失控,“搞什么啊。你能不能死远一点啊啊啊啊啊啊!碧凌,云,我拜托你,不要再在我的面前出现了!”黑色的怨气在周身缠绕,一圈一圈,久久萦绕不散。该死,为什么,会这么像呢……
“云,为什么封印我?喂!云!!”愤怒而不解的少年清脆声线自贴满封条的坛中溢出,还有浓浓的不甘、失望,和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痛苦。
“对不起了,八岐。我还是没法相信你的话,你的破坏力太大了,只有封印你,才能确保你不会再吃人。”平时柔和的声音里现在满是决绝。
“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少年在坛中一阵乱撞,让坛子晃动个不停,心脏剧烈地抽痛着……明明一直很好的,明明是自己全心全意相信的人,却做出欺骗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有一双那么温柔的眼睛……为什么,背叛我?
“八岐,你听着,当你什么时候答应接受人类的供奉,并且同意签订契约以后,就可以从坛子里出来了。否则,你就永远呆在里面吧。”轻柔的声音却说出如此残酷的话。
少年呆住了,不再激动。是不是伤心过头就麻木了感觉呢?抱住膝盖,少年无声地陷入沉眠。
不知过了多久,某个瞬间,少年仿佛明白了许多,突然冷静地说道:“我受供奉,放了我。”冗长的仪式之后,少年看到了亮光,他跳出禁锢自己的坛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六七十岁的灰衣老僧,声音嘶哑:“碧凌呢?”透着森森的冷酷。
老僧捻捻佛珠,垂首道:“八岐大人,碧凌大人十年前封印您之后就死去了。这碧凌宫是那位大人留下,我们所有人都是为您而存在,为守护人类而存在。”
“死了?居然在我找你麻烦之前就死掉了?死得好!死得真好!!”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少年狠狠地一把抹去脸上肆虐的苦涩液体,恨恨说道,“人类有什么好?让你不惜生命也要封印我!也要……背叛我!!即然这样,我偏要以人类为食!我绝对绝对不会照你的想法去做的!云,你这个大混蛋!!”
“啊————————!!!”凄厉的长啸在碧凌宫上空不住地翻滚,久久、久久。
“骗子、骗子、骗子……”疯狂地毁掉屋里所有的东西,八岐闭眼站在房间中央,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全是一幕幕根本不想再回忆的场景。可恶啊!为什么要长那样一张脸!为什么?!“啊!”发泄似的运用妖力把碎片化为齑粉,才重重喘口气,瘫坐在地上。
“八岐。”略低的华丽声线响起。八岐回头,见到美艳的妖狐优雅地抱臂,靠在房门处。“现在可不是跟你的神官内讧的时候,你要想的,应该是须佐之男的事情吧。”
“我知道的。只是……”八岐烦躁地抓抓自己的头,“我没事,你放心吧,我能分清轻重。”
“那就好。”妖狐摆一下手,消失在房门外。
杀生丸静静地坐在屋内,解下的佩剑斗鬼神平放在桌上,焕发着森森寒光。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在昏暗的灯光下映出人类模糊的影子。
“进来。”杀生丸冷冷说道。
“打扰了。”纸门被拉开,黑衣的神官微笑着走了进来,坐到杀生丸对面,“另一位客人不在吗?”
“嗯。”杀生丸淡淡地回应。
“招待不周,可还习惯么?”神官语气温和。
“尚可。”几不可见地点头。
沉默。
“直说吧。”杀生丸漠然说道。
“好吧,那我就不多作客套了。”神官并没有窘迫,仍是一片从容,“你们,和八岐是很好的朋友吗?”
稍抬眼瞥他一下:“他是藏马的朋友。”
“这样吗……”神官点头,微笑,“我知道了。”
正在此时,妖狐踏着优雅的步伐缓缓拉门,声线清冽:“碧凌君与殿下谈得很投机么。”
神官站起身,微微欠身,温文有礼:“只是来看看两位有什么需要。正要告辞的。”
“是吗。”妖狐颔首,“那么碧凌君好走。”
待神官走远,妖狐的唇边挂上一抹玩味:“这个神官,很奇怪。”
“……唔。”杀生丸应了一声,对上妖狐满是兴致的金眸,微微皱眉,“你又有兴趣么。”
“难道殿下没有兴趣?”妖狐偏头。
“……会知道的。”杀生丸面无表情,“不用过多在意。”
梦境
半山腰传出痛苦的嘶鸣,暴虐的妖气冲天而起,仿佛引来了滚滚的乌云,遮天蔽日。隐隐可以看见黑色的长尾狂乱地挥舞,绞断了成片的参天林木,轰然倒地。
妖气的源头是一条巨蛇,八条尾巴无规律地搅动着,上面满布因为摩擦而被乱石刮出的淋漓伤口,触目惊心。一个狰狞的赤红头颅面目扭曲着喷吐毒水,围绕着它的还有八个相对较小、额上刻着闪电条纹,却神色难耐的黑色头颅,一样咝咝地吐出鲜红蛇信,嘶鸣声正是从这八个头颅中发出。偶尔还流露出破碎的呻吟:“啊——!杀了我吧!”
混乱之中,巨蛇察觉到山下走来的强大的神圣气息,应该是妖怪的死对头——法师。而且,能够走到自己几乎全部爆发的妖力之中,必定拥有相当的力量。这时候的巨蛇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它敏感地察觉到这个人可以帮助自己,却完全忘记了彼此严格恪守的界限。所以,它用最大的音量喊道:“拜托,不管是谁,救救我!”
那人似乎很惊讶,接着轻轻地笑了笑:“你还真是不小心呢~难得遇见这样稀奇品种的蛇类……好吧,我就帮帮你好了。”
巨蛇只看到一道雪亮的白光,颈上一凉,那个折磨自己多时的赤红头颅便掉在了地上,诡异地没有鲜血,只看到阵阵尘土激起飞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巨蛇金黄的瞳孔收缩,似乎不敢相信这样轻易就解脱了。
孽头,蛇类进化时极偶尔会生出的多余头颅,残暴、没有理性、好吞噬。会在某个特定时刻与蛇类本身争夺身体的控制权,若不能及时割下,便会成为由孽头主宰行动的孽妖,失去自我。
巨蛇摆了摆自己的八头八尾,虽然刚才的激烈挣扎导致它还是没什么力气,却卸下了千钧重担般,觉得整个蛇轻松多了。
“先变成|人形吧,这个状态我不方便和你说话啊!”人类的法师好整以暇地看着巨蛇舒展身体,依然带着柔和的笑意。
“欸?你还没走么?”不再痛楚的庞大巨蛇发出的却是少年清亮的嗓音,很是疑惑的样子。照道理,要不这个法师刚刚就该趁它不能自主的时候杀死它,要不就应该顺手救下之后直接走人啊,哪有想和妖怪说话的法师啊?
“变成|人形吧,你伤成这个样子,我给你上药。”温和的语气。
“真是奇怪的人类。”巨蛇嘀咕一句,不知怎的没有拒绝,烟雾闪过,一个黑衣的少年虚弱地趴在地上,白皙的肌肤上尽是鲜艳的血痕。如果妖怪消耗了太多的能量,就会导致没法尽快地恢复所受的重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浅黄僧衣的法师走到巨蛇变化的少年面前,温柔地抱起他,微笑说道:“现在没有什么有用的药品,去我家吧。”
少年抬起头,收敛了兽瞳的他有一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睛,一点点倔强地“哼”了一声:“切,去就去,怕你啊!”
法师并不计较少年不算很好的态度,唇边挂着温暖的弧度:“先睡一下,很快就到了。”
这个法师有着很好看的一张脸,眉目清秀,很温文很俊逸,让人很想亲近的气质啊。少年紧紧盯着这个年轻的男人,小小打了个呵欠,偎在他的怀里睡着了。还有他身上的温度,真的很令人安心呐……
昏昏沉沉地好一阵子。少年醒来时已经躺在干净柔软的床铺上,一只温柔的手正轻轻地在自己伤口上涂抹着什么,沁沁凉凉的很舒服。“唔……”少年满意地咕哝。
“你醒了?”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嗯。”少年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却没有翻身。
男人笑着说道:“这里是我的居所,名唤‘碧’,而我的称号是‘凌’,所以大家都叫我‘碧凌’了。蛇妖,你呢?”
“你的本名是什么?”少年皱了皱眉,问道。
男人有点惊讶,随即柔和了目光:“我的本名是‘云’。现在,你满意了么?”
少年嘻嘻一笑:“我可没有名字。要不然,你给我取一个?”
男人手下一缓,似乎有点无奈,轻叹一声:“我说你啊,是不是太没有防备心了?就这样随随便便跟我回来不说,还让我取名……你到底知不知道,如果我跟你取名,就可能利用这些强行跟你定下契约,收服你啊……”
少年转头看着男子,狡黠地笑:“当时的状况,我不是只能跟你回来,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吗?而且……你对我没有恶意的。我的确没有名字……”说到这里少年眨眨眼,“你不会勉强我的,对不对,云?”
男子眸光沉了沉,微笑:“是的,我不会伤害你。”闭目想了一会儿,黑色眼睛水光潋滟,“你八头八尾,与平常的蛇类大不相同,就叫你‘八岐’,怎样?”
少年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的,从现在起,我的名字就是‘八岐’了!”
黑暗中,床上的人影翻来覆去好久,终于忍耐不住地坐了起来,狠狠地锤了自己的头。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一回到这个地方,只要见到那个该死的神官,就会做出这样的梦来。一次又一次,究竟有完没完了啊……完全没有睡意了,八岐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天上挂着的明月。现在想起那个人,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封印而引起的强烈愤怒,也有一些突如其来的复杂心理。久远之前那个时候,云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叹息,还有偶尔泄露的自己看不懂的眸光,究竟……忽略了什么呢……“为什么要背叛呢,云?”听到自己略带嘶哑的声音,八岐才反应过来,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情不自禁地说出口来。把“碧宫”换成“碧凌宫”留给自己,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八岐知道,门外的一定是那个长着“云”的脸的神官,不由得心情又是一阵烦躁。
“八岐,客人已经起来,正在厅中等你一起食用早膳呢。还没起来的话,动作就要快点了呢。不能太过怠慢客人们啊。”
这语气,这声音,跟以前一模一样。八岐怒火“腾”地升起,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我很快就过去!”
藏马,自己在经历了云的背弃以后唯一的朋友。
脱身而出的自己,发誓以后绝对不以人类之外的生物为食,但是因为受了供奉的缘故,只能攻击身具法力的巫女、驱魔师、法师、僧侣这样的人类,不能无辜伤人。虽然每十年都有祭品奉上,仍然处于常年的饥饿之中。第一次见到藏马,便是因为饿晕被这只妖狐救了呢,然后,被他的美丽和骄傲吸引,几番审视没有利益冲突,才成了朋友。毕竟,千年了,不敢再度接受的自己,没有任何能够说话的人,果然还是太寂寞了……
八岐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没有理会等在门外的黑衣神官,穿越长长的走廊,径自大步向厅堂走去。
清晨朦胧而干净的光线下,风华绝代的美艳妖狐身旁坐着清贵无双的俊美男子,一个淡淡勾唇,一个闭目不语,若有若无的默契和安谧。
八岐突然觉得心静了下来,挥挥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呦!”
等待
“八岐。”妖狐看到自晨光中走出的浅黄和服的俊雅男子,淡淡地唤了一声。视线稍移,八岐的身后静静地走着黑衣的神官,仿佛是他前面那人拖出的长长的影子,面目模糊,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积淀千年般的黯沉,一直一直停留在他供奉着的妖怪身上,深远悠长。一点玩味自金眸中闪过,妖狐弯弯唇角,“还有碧凌君。”
杀生丸睁开眼,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八岐径自坐到藏马对面,看了看桌子上摆着的食物——水果若干、清酒若干、素物若干,撇了撇嘴:“切,又是这样的东西。就没有什么能吃的吗?”
黑衣神官同样坐了下来,在离八岐不远不近的位置,这也是他试过多次的、八岐能够容忍的距离。他微微一笑,温和说道:“八岐,你喜食人肉,但是距离下一次的供奉还有三十年,所以,现在宫中是没有的。请暂时忍耐吧。”或许是习惯这个嗜血的妖怪,身为人类的他说起如此话题丝毫没有不适的样子。
八岐鼻孔里“哼”了一声,依旧没有理会他。倒是藏马看着两人之间互动,眯了眯眼,说道:“现在,我们该讨论正事了。”
提到这事,八岐无力地趴到桌上:“事情的经过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妖狐慵懒地支起下颚,不甚在意地:“具体时间呢?”
“不知道。”八岐翻个白眼,“须佐之男只说要给他一个交代,并没有提起究竟什么时候,反正,等他来了我们会知道的。”
“八岐,你出什么事了吗?”轻柔的男声响起,带着探询和一丝不明意味。
“不管你的事!”八岐把目光定在自己好友的脸上,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还真是一点警觉性都没有呢。看见那黑衣神官愈发深沉的眼,妖狐扯出一抹轻嘲:“怎么,碧凌君不知道吗?八岐不小心吃掉了须佐之男的直系子孙呢。”唇边弧度扩大了些,“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而且……”轻描淡写的语气,“如果侥幸不死,八岐可是承诺了要做五百年西国守护的。”
“是吗?”神官笑容不变,清澈如水的气息却是漾起了点点波纹,瞬间平静。他推座而起,不失礼仪地欠了欠身,“即然这样,便要先做些准备了。那么,在下先行离开。”
垂眼掩下眸中犀利冷光,妖狐浅笑:“请便,碧凌君。”总觉得,这不是一个单纯拥有浩瀚力量的神官。所以,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以及,你到底想做什么,能做什么罢……
相当古老的一棵树啊。妖狐抬头看着宫中院内参天的大树,树皮枯皱,纹路却很光滑,的确是年代已久的。而且,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怪异气息。
轻轻抚摸着树干,妖狐笑着靠近,尖锐指甲的手掌深深插了进去,泛起隐隐的光,额上的鲜艳蔷薇慢慢地爬到脸上,仿佛血液般流动。
妖狐闭着眼,露出有些奇异的神情,唇边的弧度始终不变。
良久……
“藏马?”冷冽的声线传入妖狐耳中,“你知道些什么?”
妖狐从容抽出修长的手指,走到白衣的俊美男子面前,滴血蔷薇贴上紫色的弯月妖纹,含着三分戏谑:“请自己欣赏。”片刻,妖狐挪开脸,“如何,很有趣的事情吧,殿下?”
“敢于使用禁术的人类,不常见。”杀生丸淡淡说道。
“所以说,人类的执念真是可怕啊……”妖狐轻声感叹。
“……嗯。”杀生丸眼中波光一闪,似是回想起什么,表示赞同。
“杀生丸殿下,藏马大人,八岐正在寻找二位。”黑衣的人影站在阳光下,声音清朗。
杀生丸转身,冲他微微点头,步履沉稳,走向宫内。妖狐悠然跟在殿下的左侧稍后处,到了清俊的神官身边时,无声凑近,带着恶意地说道:“碧凌君真是有勇气呢,‘锁魂’这种东西,可不是谁都能用的。”看着黑衣神官明显收缩的瞳孔,轻轻笑了笑,“或者,我该叫你……‘云’君?”然后,擦肩而过。
定定盯着妖狐远去的背影,黑衣神官无奈地闭闭眼,旋即张开,幽幽叹息:“真不愧是九尾狐啊……”
“殿下,植物想要修成妖怪,其实是相当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刚才那种出名呆板的榆树,几乎,就没有成妖的可能……”
“唔。”走出院落。
“但是,多年前因为观看了那两人的所有事情,感受到了情绪,才会开启了神智……”
“唔。”踏上长廊。
“只是因为被不属于它的回忆所束缚,即使有了感知的能力,却不能放开,依然无法成为真正的妖怪……”
“唔。”穿过拐角
“我抽出了那份成就它也困住它的记忆,让它解脱了……”
“唔。”步入厅堂
“所以……人类的感情是剧毒……沾上了……就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嗯。”稍顿,继续前行,“不需要迷惘,就不会失去。”
一晃半月过去,始终没有须佐之男的消息。面对八岐一天比一天更加暴躁的脾气和难看的表情,藏马没有兴趣理会,便只拉了杀生丸在房间里对弈,或者纯技巧地对战。
终于在某一天,突然阴暗的天色,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力量越来越近,接着,是另一股强大妖气自宫中爆发,化作一道黑光,引着之前的气息往远方遁去。
正摆到中盘的两人对视一眼,如同以往的默契,妖狐纵身攀上雪白长尾,另一人毫不迟疑地化作一团冰冷白光,疾追而去。
八颗头颅的黑色巨蛇浑身散发着强烈的敌意,翘首长嘶,八条长尾不耐地甩动,每一下都能击碎一座小山坡,滚落隆隆巨石。它的对面是一个魁梧的巨人,黝黑的皮肤,粗壮有力的长手长脚,澎湃的信仰之力不住地扩散,将踏入他领域的生灵化为齑粉,正是露出本相的须佐之男。他深紫的巨眼中满是愤怒,发出震天撼地的咆哮。强大的威压逼向巨蛇,使其一点一点往后退去。
正在此时,空中刮起凛冽的狂风,带来刀锋一般锐利和寒冰一样刺骨的庞大妖气,巨大的银狐和白犬从天而降,一个九条白尾有韵律地挥舞,卷动能量的漩涡,一个獠牙森森利爪雪亮,喷吐腐蚀的毒雾。两只大妖怪的加入生生将气势拔到极高的层次,终于与面前的神祗不分轩轾。
妖狐、妖犬、妖蛇,三只巨兽如山一般矗立,三双血红的眼中尽是赤裸裸的野兽的凶悍和狰狞,狠狠地盯住须佐之男,如此对峙!
混战
“犬神族长,九尾妖狐,你们是要包庇这只孽妖么?”从粗犷大汉口中发出阴柔的男声,显得格外诡异。
“妖怪都是讲究利益的啊。”巨型白狐九条长尾划出绝美的弧度,清冽低笑,声线优雅,“这不过是个交易而已,大神无需如此惊讶吧?”
“你呢,也要与我为敌么,西国的王储?”须佐之男看向散发着战栗气息的妖犬,语气中含着满满的不悦和隐隐的威胁。
“交换条件很合适。”略略低沉,磁性而华丽。雪白的毛皮中泛出丝丝亮绿的雾气,渐渐地将接近之物化作暗黄的腐水,汩汩地流开,它脚下的泥土仿佛沸腾般,开始鼓出黑色的水泡。
“大家都剥落了光鲜的外皮,就不必废话了吧,须佐之男大神?”妖狐伏身,犀利妖气冲天而起,尖锐的指甲在地上抓出深深的沟壑。它舔了舔唇,似乎有点按捺不住似的,眼中射出嗜血的猩红光芒。
“就是就是!婆婆妈妈做什么?要打就打!”八岐很兴奋地重重甩尾,随意抽飞几株巨木,轰然碎在远方。无论之前如何警惕这尊大神,恢复原形的它被身旁两只大妖怪的庞大妖气包围着,很快激起血液中的凶性,先前的想法全部抛开,只想好好地大打一场!
战斗是妖怪的本能,无论经过多少年,无论幻化的人形多么亮丽华美,始终无法改变,那种想要撕裂、想要啮咬的,隐藏在骨子里面的野蛮兽性!
神祗有身为神祗的尊严,须佐之男本来便是个暴躁的脾气,人形的时候尚会稍加约束,现在化身巨人,全不掩饰,大喝一声,抡起山一样的拳头狠狠地砸向三妖。
相比须佐之男的法身,三只妖怪体型略小,八岐昂起头颅,八条长尾交织成绵密黑网,铺天盖地地向巨汉笼罩而去。
“啊——————!”一声巨吼自神祗喉咙里喷薄而出,滚滚声波带动澎湃的巨浪,毫不留情地震碎大片土地,将八岐冲击出数里。
妖犬妖狐后足蹬地张开巨口,一左一右,不约而同地撞向须佐之男,利齿牢牢地嵌入他腿上皮肉,金色的血水自齿缝中淅沥而下,沾湿了长毛,将两妖满身的雪白染上流金。
伴着剧烈的疼痛,须佐之男情不自禁发出第二声巨吼,刮起仿佛连接了天地的生猛飓风。他的双拳重重锤下,发出清脆的骨裂声响。妖狐妖犬齐齐一声闷哼,却更咬深了几分,两只前爪刺入神祗小腿,紧紧不放!
八岐趴下身子,躲过尖锐的神力,灵活地爬向前方,然后猛然窜起!四条长尾缠住神祗粗壮的腰肢,不断收缩,两条绞上左臂,两条攀上右臂,用劲锁住,不让其有分毫再度攻击的机会,八个头颅八口毒牙,狠狠地咬在他的肩上。吃痛同时,须佐之男自然不肯屈于劣势,低头张口,雪白的牙齿亦是啃在八岐交缠的颈上,惹出他痛苦的长嘶。
一人三兽,互不相让,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得谁,越是痛苦,越是难以收手。都是苦苦支撑,陷入了僵局。
“既然无法压倒对方,何不坐下好好交谈,说出个结果来呢?”四个纠缠在一起的庞然大物之下,静静地走来淡黄|色僧衣的年轻男子,眉目俊雅,带着微微的笑意。他的声音轻柔,却是清晰地传入这一神三妖耳中。
“哼!”须佐之男知道来者多半也是敌方的,稍稍审度,率先松开了牙齿。几个妖怪当然明白,眼下这分不出胜负的状况,自是谈妥条件比较有利。八岐有错在先,这样大动干戈,目的并非除掉神祗,而是解决这个问题,以防后患。
空间一窒,四条身影倏地分开,落地时,已是化作人形。
须佐之男衣衫破碎,手臂大腿都有淋漓伤痕,或长或短,看起来很是狼狈。另一边也好不到哪去,妖狐和殿下雪白的和服划出大条裂缝,露出深可见骨的创口,红色和金色的血迹互相交织,沾满衣衫。藏马一只手臂不自然地扭曲,显然是被凶暴的手法拧碎,杀生丸胸口穿出一个血洞,露出里面殷红的血肉蠕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着。两人的脸上发间满是污血,身上煞气不及散去,十分狰狞。八岐的卖相也是相当糟糕,大概因为缠绕是太过用力的关系,虽然并没有什么外伤,却只有一条腿能够站立,剩下的三肢软趴趴地垂在身上,内里骨骼已成碎粉。真是异常惨烈的战斗!
“八岐必须给我一个交代。”须佐之男挺直背脊,即使身受重伤,却始终维持着神祗的骄傲。
“那么,您想要什么交代呢?”神官微笑着,依然是不疾不徐的语气。“当然偿命是不可能的,请换一种说法吧。”
须佐之男很生气,从他不断起伏的胸膛便能看出。他闭上眼,仔细地考虑了利害关系,眼前晃过自己两位姐姐的告诫,不能暴怒,平衡很重要,所以,不能撕破脸……
许久,须佐之男开口了:“我将用尽全力放出攻击,只一次,你们大可以一起承受,不论后果如何,这件事就算揭过。”
“好吧。”神官点头,温和说道,“八岐是我碧凌宫供奉的妖怪,身为首席神官,我会全力承担的。”又看向因为强悍妖力而自愈得差不多的藏马和杀生丸,“既然是我应下的条件,请两位客人不要插手。”
妖狐活动一下刚长拢骨头的手臂,淡淡说道:“请便。”弯弯唇角,“……碧凌君。”
“开始吧。”神官将法杖横在面前,没有丝毫火气地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须佐之男双手平举,掌心向外,一个小小的光点在掌纹相交处亮起,然后仿佛孕育了绝强的力量,一点一点涨大,变成莹白的光团,继续膨胀成巨大球状,“去吧!”随着一声暴喝,光球不偏不倚地冲向神官,发出猛烈的爆炸!
浓浓的烟雾散去,神官安然站在原地,完好无损,脸上仍是浅浅的笑容,云淡风轻的样子:“大神,我做到了。所以,请回吧。”
须佐之男瞳孔一缩,努力地平息自己的火气和讶异,压抑的平静口气:“即然这样,事情到此为此。”说罢,转身腾空而去。
“恭送大神。”神官不动声色地说道。
等到须佐之男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神官回过头,面向八岐,黑色的眸中尽是温柔:“八岐,没事了,我们回宫吧。”
从神官出现的那一刻起,八岐的目光便死死钉在他的身上,直到现在。穿着浅黄僧衣的这个人,还有刚才发动力量的味道,太像了……“碧凌,你的衣服,哪来的?”第一次平和地问话,以及第一次没有怒气的呼唤。
神官唇边溢出一丝鲜血,笑容不变:“凭一己之力接下神祗的招式,果然还是太勉强了么……”脑海中传来阵阵眩晕,身子摇摇晃晃地,软倒,却被一个人接住,神官睁开眼,模模糊糊地看见熟悉的脸,轻咳一声,“八岐,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叫我‘云’呢……”接着,便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
八岐眼睛蓦地睁大,不受控制地大喊道:“喂!你说什么!睁开眼啊!快说啊,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喂!!!!”
结束或者开始
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宽敞的房间中央,铺着洁白的褥子。眉清目秀的俊逸男子静静躺在铺上,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没有一点血色的样子。他的身边跪坐着一个黑衣的少年,双手捏得紧紧地,低着头,默然不语。
“怎么,终于不装了?”银色长发的美艳妖狐语气中含着丝丝讽刺,慵懒地往端坐在墙边的俊美男子身上靠去。俊美男子冷冷瞥他一眼,却并没有推开。
少年抬头,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水光明媚:“你早就知道了?”声音清新脆亮,如同山间叮咚泉水,十分动听。
“你是指你一直没有显现本来的形貌呢,还是说……”妖狐一手支住下颚,漫不经心地说道,“碧凌君其实就是你那个‘云’的事情呢?”
“别开玩笑了,藏马。”少年显然没有开玩笑的心思,同是大妖怪,自己隐瞒本相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他,只是也没必要特别解释罢了。“你知道我问的什么!”
妖狐看着少年微微颤抖的身体,知道他情绪不稳,便也收敛了笑意:“是啊,我早就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少年低吼,极力控制自己。
“这个问题,不应该由我来解答。”妖狐没有在意他的怒火,淡淡说道。
“可恶!”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说眼前生死未卜的人,少年闭眼,满是压抑地在石质地板上重重砸出个坑来,拳头深深没入。
妖狐不再理会这个已经六神无主的少年,揉一揉眉心,将头搁到身边男子肩头,阖上金眸:“殿下,暂时借用。”跟须佐之男的大战,消耗了太多的妖力,现在需要好好地休息。
累了吗……杀生丸看一眼神色安稳的妖狐,没有说话,雪白的尾绕到前方轻轻盖在两人身上。妖狐似乎感觉到什么,稍微挪动一下,换个更舒适的位置,将身子完全缩在长长的绒毛之中。杀生丸同样感觉到应战神祗的后果,稍稍迟疑一下,便也闭目浅眠。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这段时间足够两只大妖怪所有的休整,妖狐站起来,伸展一下四肢,已是神气充足。冲另一个更早醒来的同伴挑一下眉,浅浅勾唇:“早啊,殿下。”
杀生丸点点头,回应一句:“早。”
两人将视线移向另一边,只见八岐依旧保持着昨晚的姿势,一点没有改变。而神官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灰白,神色也更加憔悴了,似乎渐渐地,油尽灯枯。
全面恢复的妖狐见到沉闷中的八岐,心情颇为不错地提醒道:“再这样看下去,云君可就死定了哦。”
“什么?”八岐转头盯住妖狐,一字一句地说道,“藏马,你知道什么,全部告诉我。”
妖狐偏了偏头,抱臂倚在墙上,不疾不徐地解释:“你的神官,在封印你之后使用了名为‘锁魂’的禁术。”指一下铺上人的颈子,“自己看,那里会有一个黑色的印痕。”
八岐撩起神官的头发,果然在其颈侧看见三颗似有似无联系着的黑色圆点。
“锁魂呢,顾名思义,就是把魂魄锁在原本的躯体里,即使死亡,也不会回到冥界,而是自发地变成婴儿,重新生长。”妖狐看着八岐动作,弯弯唇角,“但是要负担这个术,需要庞大的力量,成功率也很低,失败之后,会被直接拖入冥界。而且……”弧度加深,“施术成功以后就会死去,每一次重生,都只能活到第一次施术之时。所以,几乎没有什么人肯去尝试。”
“我想,你应该记得,你的神官是什么时候封印你的吧?”
八岐深吸一口气:“我当然记得。那个时候,是我们相识第十年,云……他正好三十岁。”
“这就对了。”妖狐弹一记响指,“这位神官,看样子也有二十五岁了,本来就只剩五年可活。再加上……人类要接下神祗的法力,也只有透支生命力才能做到。衰弱成这样,很正常。”
“是吗……”八岐喃喃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什么,又停在半空。“算了,这家伙既然当初封印了我,现在死了,也是活该。反正……也是背叛者。”
妖狐斜斜睨他一眼,继续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神官重生以后,自然还会再回到碧凌宫来的,到时候,你想怎样还是怎样就是。”
“之前宫中的神官,都不是云的样子。”八岐终于抚上了神官的脸。但是除了脸,气息习惯一模一样,我还以为,是错觉……一千年了,我竟然不知道你一直存在。每晚每晚都是梦魇,不断重复着美好的和痛楚的回忆。“我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麻烦的事情,还是让你的神官自己跟你说吧。”妖狐回头,对面无表情的俊美男子说道,“殿下,请出手。”
杀生丸静静走到濒临死亡的神官面前,抽出天生牙,优雅挥动,斩死冥使小鬼,接着还剑入鞘。
渐渐地,神官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慢慢平稳绵长,然后,睁开眼。黑色的眸子周围流动着丝丝浅蓝的光辉,水样温柔。只是一头灰发却保持原样,想必便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天生牙截断了咒术的进行,你以后会以这种姿态一直生活下去。”妖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用带点恶意的口气,“圣洁的神官不老不死,也差不多变成妖怪了呢。”
“求之不得。”神官的目光并未从八岐身上挪开,只是微笑着道谢。
妖狐似笑非笑地瞥二人一眼,与杀生丸并肩走出房间。
“走了。”尊贵的殿下冷冷说了一句。
“好的。”妖狐点头。
事情办完,杀生丸和藏马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神官伤势太重,留在房间中静养,八岐倒是将两人送出了宫门。
杀生丸走在前方,妖狐挥了挥手,跟在他的身后。
“……藏马。”八岐欲言又止地叫住妖狐。
“怎么?”浅浅勾唇,妖狐回头看着自己的朋友。
“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八岐回想起昨天与那个自己纠结了千年的男人的对话,一点苦恼,一点不知所措。
“既然不相信我,又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闷闷的语气。
“没有不相信你啊,只是……不愿意仅仅只是与你成为互相信任的朋友而已。”轻轻的叹息。
“不愿意……做我的朋友?”愤怒的,“那你当初为什么让我住到你家?”很明显忽略了关键的字眼。
“因为不满足啊……”微微苦笑,“再怎么要好,在我死后,你也会很快忘记我吧……我,不想被你忘记。”
“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啊!”更加愤怒。“为了你,我都可以放弃最喜欢的食物了,你居然这样说……气死我了!”撇头,“说到底,还是不相信我能够一直记住对你的承诺,所以才会封印我吧。”
“八岐,你还是不明白呢。”声音突然更加轻柔了,“我……喜欢你啊。所以我封印了你,让你牢牢记住我。我知道你一定会同意接受供奉,所以我利用锁魂禁术将自己锁在这个身躯里,作为神官一直陪着你。人类的寿命太短暂了,如果转世了,就再也没有‘云’的存在。所以,只有这样,我才能生生世世地看到你……”微笑,“不论你能不能原谅我,总之,你不会离我太远,而我,也终于有了足够的时间,一直等待你归来,一直看着你。”
“你……”震惊,慌乱,犹豫,挣扎,迷惑,茫然,手足无措,落荒而逃。
“不知道呢。”妖狐看着八岐乍红乍白的脸色,唇边弧度扩大。
“那你的婚约者,对你而言又是什么?”
“殿下,就是殿下。”妖狐视线停在孤高的背影,淡淡说着,然后大步跟上。两人衣袂飘飞,袖摆相触,瞬间,就走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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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和服的美艳妖狐躺在树下的平整巨石上,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一脸的安逸悠闲:“殿下,阳光很不错,不晒一下皮毛么?”
“……不用了。”另一个男子一身冷峻,静静地站在树冠洒下的阴影中,淡淡回应,“无聊的事情。”
“果然是没有爱好的大妖怪啊……”感叹似的说了一句,却是饱含戏谑的。
微微皱眉,冷冷说道:“在人类的世界呆太久,你染上了坏毛病,藏马。”
“欸?殿下是这样想的么?”妖狐稍稍张眼,溢出一抹璀璨金色,“我在魔界空闲时,便一直是这样了呢。”
“魔界?”语气中带着点点疑问。
“就是我生长的世界啊。”妖狐又将眼睛阖上,“是个很不错的地方。等这边的事情了了,要不要跟我回去看看?”
垂目沉默片刻,没有波动的语气:“……好。”早就怀疑了,这只狐狸如此嚣张任性,却从未听说……没想到竟然来自另一世界。“你的等级是?”
“s中级。不过,萌发九尾以后,应该达到上级层次了吧。”浅浅地勾唇,“绝不会让殿下失望的。”无声地轻笑,幽助、飞影,说起来,倒也有点想念你们了呢。到时候,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感到惊喜呢……
突然,远方吹来不安的风,空气中徐徐飘来混杂的妖气,带着隐隐的躁动。
杀生丸微仰头,眼神冷凝:“来了。”
妖狐慵懒地伸展一下身子,一只手撑着坐了起来,随意将披散的银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