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更新至445章)第94部分阅读
掌事(更新至445章) 作者:肉肉屋
,三兄弟早遣人通知到了。而文城又是进都城的必经之地,据他们说,闽槡老爷子已经在上都等了月余,无论如何,都要见见姐妹俩。老爷子知道墨紫回都必定忙碌,因此才赶到文城。
闽榛很厉害,发现和墨紫怎么都说不通,立刻转向知情的豆绿。
豆绿心肠软,再加上小时候的梦境,尽管墨紫还没把信和水净珠给她看,对自己可能是闽家女内心已经接受了。只不过看墨紫不松口,她自然要站在姐姐这边。但嘴上不说,面上喜形于色,不太与陌生人亲近,却跟闽榛他们一下子就熟了。而闽榛他们察觉豆绿比墨紫纯善,就开始用哥哥哄妹妹的策略,令从小缺乏亲情的豆绿天天笑容甜丝丝的。
墨紫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实在说不出让豆绿跟闽榛他们保持距离的话。血浓于水,况且目前看来,她见到的闽家人似乎还是很不错的。也许,闽榛没说谎,闽氏护短。也许,那些大家族有的勾心斗角,闽家会好一点。
有人敲门,她以为刚来说情的豆绿回转,说道,“你再劝我也没用,等老关他们买完食物就出发。”
“连豆绿都劝不了你,那我就不说了。”进来的,却是元澄。
“门在你身后。”她不送客。
“讨杯茶喝,可好?”皮厚者,所向披靡。
墨紫气笑,“元澄,你串门子啊?要不要我去让臭鱼贡献些瓜子零嘴出来?”
“清茶即可。”自顾自就坐下了,看她手中的图纸,知她孜孜不倦在船上下功夫,“造船之事,不必勉强自己。”
“不勉强,我喜欢的。”想通了,自己不强大,就要被别人欺负,技术就会被别人占有。她情愿或不情愿,都会被一方人怨恨,但至少她不应该让自己太委屈。
“我要是你,有那么大家子人想关心我,管它真假,先认了再说,然后骗天下闻名的九技。如果他们知道弄错,就携着九技上别处发大财去。”他还是来劝的。
“有些话不能跟豆绿说,却是能跟你说的。”元澄心志够坚,豆绿可能会胡思乱想,墨紫道实话,“我如今的身份,皇上会知道,其他人也迟早会知道。尽管我不怕会遇到些什么,但闽家呢?我若坚持不认,闽氏就与我姐妹二人无关。即便将来人人要问我的罪,牵连不出闽氏,也不可能来个满门抄斩。”她考虑得十分慎重。
元澄竟微怔,“墨紫,你想得很远,我却不得不说有理。”
“不远,只是皇帝的金口玉言能捧我上天,也能踹我下地狱。虽然黄大人看似是个好人,可是根本利益与他的君权相悖时,他不会保我。而我另有打算的话,亲人越少越好。豆绿一个,我就得凡事把她考虑进去,要是一大家子,简直不能想像,会累死的。”她觉得相依为命容易些。
“本来为你高兴的。”他笑了笑,又敛起来。
“我很高兴啊。”她拉开窗格,江风拂面,“即便不能认,知道还有那么多亲人,将来不管到哪里都不会孤单了。因为,不能认,却可以牵挂。”
“嗯。”出去的时候,元澄没有喝一口茶。
门外,闽榛在,神情有些动容。
“听到了吗?”元澄问。
“我就知道她一定是五叔的女儿。”闽榛听到了。
“还是顺她的意思吧。”元澄去劝的,却让她说服,“前途艰险,她和大求的纠葛会改变她在大周的处境。闽家与其大张旗鼓让她认祖归宗,让全族被有心人攻击陷害,不妨不动声色,在暗中出力和保护。”
闽榛拢眉,“我做不了主,得由老爷子决定。”
没多久,闽榛就带回闽槡老爷子的亲笔信。信中说,爷爷尊重孙女的决定,只要能保护她们,暂时不公然认回两人也可,但至少要跟爷爷奶奶吃顿饭,毕竟是老人了,今日不知明日事。
豆绿看了之后眼泪汪汪,什么都不说,就那样望着墨紫。
一面是情真意切的长辈恳求,一面是妹妹可怜兮兮流浪小狗的脸,铁石心肠都被打动,更何况墨紫还没练就成铁石心肠。于是,答应吃顿饭。
到了晚上,只说吃顿好的,就拉魏佳杨悄等人一起去了文城最好的大酒楼。大酒楼的伙计早受过关照,将一大群人分在两个包间,知情的一间,不知情的一间。等大家坐定,开始上菜,墨紫豆绿就随着闽榛又换到了别处。
一进门,看到五人,除了闽槡身旁那位慈祥的老太太,都是墨紫认识的。日升闽榆老爷子。闽松的爹娘。她猜老太太大概就是闽老夫人,也就是她们的奶奶了。
果然,老太太见到姐妹俩,尤其呆呆瞅着墨紫好一会儿,就开始抹眼泪,连说几个真像老五。
闽松的娘丁氏赶紧递帕子,“娘,这是好事呢。五哥五嫂在天有灵,见到咱们终于一家团聚,一定高兴的。”
“老太婆,你这么哭,吓坏了两个孩子。”闽槡也劝。
却被老太太瞪了两瞪,“要不是你这死老头子要面子,当年死活不肯将老五夫妻劝回来,我两个可怜的孙女何至于流落在外头?如今终于见着了,应该请黄道吉日,让她们认祖归宗,请千席都不够,你却又犹豫。我跟你说,你要再把我的孙女儿赶跑了,我也不和你过日子了,出家当尼姑去。”
豆绿吓一跳,她以为老太太说真的,居然罕见说快了话,“奶奶,这是姐姐和我的意思,怪不得爷爷。”
墨紫看着憋红了脸的妹妹,佩服她喊爷爷奶奶这么自然,自己却一时开不了口,只觉孤苦伶仃的日子过久了,突然冒出来这些家人,不习惯。
但豆绿这声爷爷奶奶叫得人心花怒放,老太太也顾不得跟老爷子算旧账磨新账,连忙招手姐妹俩坐到她身边去。
豆绿在这回的场合中显然充当了打前阵的角色,拉着墨紫过去。
老太太又仔仔细细看了豆绿一回,“姐姐像爹,你像你母亲,真是天仙般的模样,菩萨般的心肠。乖孙女,从今往后,不管这死老头子怎么打算,你们就是祖母的心肝宝贝。”
闽榆注意到墨紫的神情比较冷静,便问,“墨紫丫头,你不撒撒娇?”
墨紫笑,“榆老爷子什么时候见过我撒娇了?”
闽榆一想,自己也笑了,“真是,这丫头行事爽朗义气,潇洒不羁,娇滴滴的样子还确实不曾见过。嫂子,我跟你说,你也就能疼疼小孙女。”
老太太似乎知道墨紫的事,“墨紫在外头再能干,回到家来也是我的孙女,怎能不疼她?”转头越过豆绿看她,“这些年你带着豆绿,受苦了。”
这话一出,墨紫眼睛就有点热,平时很会说的一张嘴讷讷,半天低头回道,“不苦。”
老太太又掉眼泪,不过这回是豆绿帮她擦的。
事到如今,再划清界限对大家都残忍,墨紫说出了耳坠里的秘密,“水净珠我没带在身上,但把信拓在了纸上。”她给闽槡老爷子。
闽槡看过之后,老眼也红,“你这孩子也真是,这么大的发现不早告诉我们。要不是我们一直坚持,差点就跟你们错过了。”
闽老夫人泣不成声,同时护犊心切,“也是孩子们受了太多苦,你少说两句吧。”
“想不到五哥能把秘密封在耳珠之中,不愧曾是我闽氏最可能超越老祖之人。”闽松他爹闽环感慨又惋惜,“我辈中再无一人如五哥那般有天分。”
“我们两辈是不会有了,但下一辈如今倒有一人。”闽榆看着墨紫。
墨紫一开始没在意,等闽槡闽环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就感觉不妙了,赶忙说,“我除了造船,什么都不会。而且,我是女子。”似乎闽氏子孙一直以超越闽珍老祖为目标,不过,她不想超越任何人,只想做自己。
“这不难。”闽榆还真想过,“你虽专造船,但你左手雕工已有大成,只要稍加指导,一年便能过五技考核。女儿身也不成障碍,你和豆绿招赘即可。”
墨紫听了,差点喷笑,“我不招赘。”
豆绿慢了半拍,“我也不。”
闽槡斜闽榆一眼,示意他别乱说话,又对墨紫说,“没人能勉强你学九技。我之所以心心念念要认回你们,不过因为我们是一家人而已,并无他意。这么多年了,你有你想做的事,只要记住闽家永远站在你身后就行。”
闽老夫人在这点上和丈夫一致,“那九技,谁把它当宝,谁去学。当年,你大哥就是看得太重,才失去了老五。”
因为经历过失去的痛苦,所以才看得通透,墨紫喜欢他们不因为是长辈而强加于人的练达。
虽然没有对外宣扬,但这家子亲戚,就此认下了。当然,祖母后来挺热心得建议给姐妹俩取如珠如宝当闺名,那是墨紫绝对不能妥协的。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86章 夜船来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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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夜船来鬼
华衣进来说有暗鬼上船时,元澄正在看书。他今夜没同墨紫下船,因为总不能都去打牙祭,把船空放在码头上。
他也不紧张,“这一路回来得太平,我还想对方可真沉得住气,不愧藏了这么多年而始终不露声色。去吧,好好招待一下,留着人嘴巴舌头,也好让我们打听打听清楚究竟是何方神圣。”
华衣领命,走出去,看到小衣,不由摆起恶人脸,“你怎么回来了?”
小衣笑嘻嘻,不被他的凶相吓到,“墨紫让我杀个回马枪,看看你的大人为何今晚上自愿留在船上。原来,真有鬼。”
华衣不理她,自顾往前走,“碰巧的。你给我下船,别添乱。”
小衣让开身,后面站着罗衣和筝衣。
“让小衣凑热闹。”罗衣是二师兄,在这四个衣中排行最大,说出来的话很有分量,并不完全是因为他那张削瘦如骷髅的脸恐吓的。
筝衣排行老三,也是冷脸,眼白比眼黑多得多,目光总带煞气,却对小衣扯扯嘴角,皮动肉不动,那叫做笑,声音阴恻恻,“师妹,三师兄跟着你。”
小衣点点头,“三师兄,你要是出手,先让我过足瘾。”
“放心,不到生死关头,师兄不出手。”小师妹童年在他们手上太惨,大了方知要疼她。
小衣蹦了蹦,落地无声,细柳叶儿的双眼眯得得意。自从再遇师兄们,发现恶梦都过去了,还能在他们的庇护下为所欲为,这样的感觉令她压抑已久的活跃本性终于跳脱出来。
只要和大人的吩咐不违背,华衣就不能对师兄们说不,所以他只好说,“尽量留活口。”说完,转身就轻窜上了甲板。
小衣筝衣紧跟其后,如夜的影子一般。罗衣隐入角落,仿佛从不曾存在。
他们说的话,元澄都听见了,但他仍在看书,一页一页翻得很慢。那是金风曲的谱本,从墨紫那儿听说了莫愁传递消息的方法之后,他更肯定自己寻找的方向不错,如今只待人证实。
感觉船板震动,应该是打起来了。可他很快察觉对手没有想得那么好对付,因为动静虽不大,却一直持续。而舱门被推开时,一个蒙面大汉甚至走了进来。
元澄不惊反笑,“果然不是普通人养的狗。”
蒙面大汉站在门边,抱臂冷声道,“阁下养的狗也很不一般,居然把我的人都拦在上面。”
“我从不养狗,真金白银请回来的。”元澄倒杯茶,指尖推过去,“辛苦。舱中气闷,喝口水好说话。”
蒙面大汉不动,目光森寒,“你的缓兵之计不会有用,我已下令,这条船上鸡犬不留,当然包括阁下在内。”
“好大的自信。”客人不喝,元澄自己喝,“你可知这船上的人船夫没几个?”
“呵呵……”蒙面人笑得阴险,“一船的千牛卫,我还是有把握要了他们性命的。你有工夫担心我,不妨担心一下自己。”
“千牛卫是天子亲卫。明知他们身份仍起杀意,你主子造反之心昭然若揭。”生命悬一线却冷静非常,这是两度死劫后的淡定。
蒙面人将元澄视为必死,说话不由猖獗,“是又如何?皇帝懦弱,天下乱局,当由强者取而代之。废话少说,把东西交出来,或可给你一个痛快,否则让你生不如死。”
这回,元澄呵呵笑,“无论我交不交出来,都得死的话,我为何要给你?”他好像突然想到似的,“你要我交什么东西?”
蒙面汉子对元澄的装傻无动于衷,也是个沉得住气的狠角色,吐出三个字,“水净珠。”
“水净珠?”元澄笑得更欢,“阴谋造反又图谋奇珍异宝,你主子可真忙。莫不是听说水净珠里藏着宝藏的秘密,也想据为己有?那可好笑,如此无稽之谈,竟能使他起贪婪之念。难道你主子想谋反还缺钱?”
蒙面大汉一边听着上方的动静,一边说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珠子呢?”
“奇了,为何问我?除了四颗已经回到闽氏手中,其余的不知流落在哪里。以前倒有人送我一颗,可是匆忙逃命时留在南德了。”金银送他水净珠的事,他赌对方知道得不详尽,因此真真假假,含糊其辞。
蒙面汉子哼了一声,却没指他撒谎,“你没有,可这船上有。而且,那颗水净珠原本就属于我主子,此次来不过物归原主。”
元澄水墨的眉微微一动,物归原主?
“我最后客气说一次,把珠子交出来。”蒙面汉子听不到上面的动静,单眼眯起,“胜负已分,你别再垂死挣扎。”
“你说错了,我从不会挣扎,我只会——”元澄突然将茶杯往蜡烛上一扣。
元澄那看起来本来是喝茶的动作,所以蒙面人始料不及,没能阻止。因为是底舱,而那支蜡烛又是唯一的光源,便是高手也需要时间适应。然而,等他心觉有异,刚想上前捉拿元澄,肩膀却被人按住了。
“别动。”那人说。
蒙面汉子当然不听话,右手抽刀,才现半截刀片,脖子却一凉一疼再来一热。他不敢相信,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败绩的自己竟然让人割着脖子了。
一阵风过,蜡烛又亮。元澄虽然不在,桌上却多了颗小小洁白的珠子——水净珠。
蒙面人睁圆了眼,想动却动不了。
身后有个苍劲的声音,嘻嘻哈哈却没正形,“小元子,这是不是叫做望梅止渴?”
元澄的声音也在后面,“前辈说得当然不错。”
那人哈哈大笑,“都说你神鬼都哄得住,果然如此。”
笑声听着不大,蒙面人却觉体内气血翻涌,两耳失聪刹那。他心中不由大骇,这是什么邪门功夫?但他也不坐以待毙,趁两人说话之际,脖子极其灵活一转,就摆脱了钳制,单掌一张,把水净珠拿到手,并立刻放进怀中。做完这些,他这才看向门口,心里本不服气,认为他被制住,不过是因为黑灯瞎火的关系,而且自己脱困这般容易,足见对方纯属侥幸。待他看清楚对手,更是冷笑连连。
那是个瘦高老头,两眼无神,相貌平平,衣服上补丁处处,穷得面黄肌瘦,而太阳|岤不鼓,气息平常,哪有内家高手的模样。
他确定那老头是撞到的好运,也没顾得上留意刚才割伤他脖子的刀怎么不见的,拔出刀来。心里轻视,手上却使出十分劲,一招劈山势必要取对方的命。
他的刀劈了出去。他的手臂挥了出去。等他看到老头的袖子突然鼓起风而顿生警觉时,他的刀再也没收回来,他的手臂再也没收回来。一道金光,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脱离,再听到自己的惨叫。
老头手上的,不是刀,是一根极细的线,看不出质地。如今,殷红一抹,沿线而走。
他仍嘻笑着,极快得挡开蒙面汉左手的挥舞,利落掰开那张要服毒的嘴,将毒药拔了出来,又拍遍全身,语气有些抱怨,“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么着急?我第一次想告诉你拉了根线在你身上,你就跑了。第二次又想提醒你时,你又动了。大春天的,穿的单薄,胳膊这么个抡法,当然就掉了。别急着死,还不到时候。”好像是桌子板凳少了木腿一样,他眼睛都不眨。
蒙面人哪里听得进他的话。自己习武多年,内外修到顶尖杀手的行列,在主子面前排不到最前,也是中上了。谁知对方连一招都没用,动作都看不清,就卸了他一条胳膊,拔了毒。这究竟是什么人?他跌坐在地上,惊恐看着那老头。
“小子,点个|岤吧,不然血流得满地,太难看了。”听上去很好心,后面半句能把人气死,“这样下去,元大人没法住,血味道臭死了。”
元澄走进来,坐回刚才的位子,“前辈,不妨事,我本就不住这间。今晚多亏了前辈帮忙,是元某低估了他们的实力,今后看来不全力以赴是不行的。”
“小元子,不是你低估他们,是他们低估了你。不信,待我问问。”老头往蒙面汉子面前一蹲,伸手扯下他的蒙巾,点点头,“长得倒挺正派的。小子,你说,你上船的时候知不知道我跟在后面?”
汉子再惊,他当然不会知道。
“是前辈来得及时,元某不敢居功。”元澄倒了两杯茶,目光清冷地投向浑身是血的汉子。这人端正的五官,眼睛却阴鹜。
“名字。”他问
汉子不答,他没了手臂,但他还有倔劲。只不过他的倔劲在老头一根针下,立刻散得一干二净。
“陶山。”说了。
“陶山,轮到我问你。两个问题,你应该猜得到。你主子是谁?水净珠的秘密又是什么?说了,我就放你走。不说,你会生不如死。”虽然不容易得到答案,总要问上一问。
“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可以松口,“我身份低微,只接受命令。”
“是吗?”元澄笑看一眼对面的老人家。
老头嘿嘿一捻针,陶山惨叫。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87章 蹦上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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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蹦上西天
今晚文城有花灯夜市,杨悄苗氏想凑热闹,于是由魏佳领头,一堆人玩去了。而墨紫带着臭鱼他们先回船。
臭鱼跟着肥虾走在最前头,跳上甲板他就怪叫一声,并立刻探头出船舷,压低声音说,“墨哥,有死人。”
墨紫一怔,刚要快跑上船,却被赞进拦住。
“我和丁狗先上去看看。”同时,他又对落英说,“你跟着墨哥。”
落英当即拔出长剑,挡在墨紫身前,全神贯注听着周围的动静。
墨紫放轻了呼吸。虽然她很想上去看个究竟,但也不能拖累了兄弟。事实就是,她的功夫最差,如果任性骄傲地打头阵,结果会害人害己。
赞进并没有让她等很久,没一会儿就朝她招手,“墨哥,已经没事了,可以上来。”
墨紫上了船,看见甲板上的血迹和尸身,其中居然不少是千牛卫。心里猛跳,正打算往大底舱走去,华衣和小衣迎面而来,让她不由自主松口气。
“元澄?”华衣的表情如常恶酷,小衣笑眯眯的,应该没事吧。
“大人平安。”华衣道。
尽管算是好消息,墨紫也笑不出来。好些无生命迹象的面孔,她曾同他们一起拉帆打旗,说说笑笑过。她也曾以为回到大周,就不会再有人牺牲,没想到——
“怎么回事?”她问。
“有人夜袭。”华衣答得真简单。
墨紫伸手拉小衣。
小衣皱老了脸,龇牙咧嘴喊疼。
墨紫一看,她右袖上臂处破了个大洞,里头用布条绑了一圈圈的,惊道,“受伤了?”
小衣叫完疼,就恢复无所谓的神色,“小伤。对方招招要人命,我却想要留活口,不小心就捱了一刀,还好没毒。”
墨紫瞪着华衣。
华衣注意到了,冷冷扔给小衣四个字,“学艺不精。”那一刀,本来可以削掉她一条胳膊,要不是他的剑快一步夺去对方的性命。
小衣耸耸肩,回他四个字,“教得不好。”
墨紫不管是谁的疏忽,“小衣,你这次回上都就待在三娘身边吧。”宅斗比江湖打架要少血腥一点。
“小姐放我自由身了。”继墨紫白荷之后,小衣是老三,“只不过我之前没地方去。”
墨紫发现小衣真是口风很紧,“你现在有地方去了吗?”看她那几个师兄,都是不知家为何物的江湖游侠,难道她也要加入?
“先跟着你。你要安定了,我就跟师兄们走。”小衣的骨子里有比墨紫更自由的潇洒,所以她总在大宅子里爬树,爬屋顶,其实看得是很远的江湖。但她也眷恋感情,安于守着裘三娘,又想看墨紫安稳下来,才肯去做自己的事。
墨紫到这时才懂了小衣,懂了她静静后面的心思,不知怎么有点感动,有点羡慕。笑了笑,今后都不会再说让她猫起来的话。
“死伤如何?”月光下,暗沉的血色,压抑的痛呻,无法让人撇开视线。
“死六人,伤十五人。”华衣仍简洁。
“华大夫?”以后都得备一名随船大夫。
“已经在给他们疗伤。我还需要你的人帮忙。”华衣指着早就开始帮忙的臭鱼兄弟,赞进和丁狗。
“当然。”
墨紫又对落英说:“你要是不怕血,就帮把手。”
落英二话不说,撂起袖子,给伤者包扎去了。
“元大人在舱室。墨紫,你去瞧瞧吧。”小衣的脸上也有细微的伤痕,那是她踏入江湖的第一战,生死存亡的激烈争斗。打完了,她就不怕了。
“等等,我先四处看看。”元澄没事,墨紫安心之余,想找对方留下的蛛丝马迹,“对方活口剩几名?”
“上船四十二人,死了三十六个,还有六人。”华衣说话不但简短,还精准。
墨紫上了船楼,发现自己的舱室被翻得乱七八糟,心中顿悟,原来他们不是来找人的麻烦,而是冲着东西来的。
“咦?那些人还上来过这里?我以为他们全让我们拦在下面了呢。”小衣诧异屋里的乱象,“你仔细看一下,别少了什么。”
这间舱室是船楼唯一持续使用的地方,就为了起个掩护,自然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只不过因为小衣的话,让墨紫有些奇怪的感觉。
突然哎呀一声,她往床边跑去,然后拍拍心口,“还好还好,枕头还在。”
小衣愣一下,笑道,“把私房钱藏在枕头里?”
墨紫回她,“不是私房钱,是更值钱的东西,当然要枕在自己脑袋下才安心。你看,他们怎么翻,枕头却完好无损。咱们走吧。”
小衣看她一眼,“不抱着你的枕头走?”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说那些人死的死,抓的抓。”墨紫吹熄了蜡烛,催小衣走出门。
她们走了不一会儿,从衣箱里跳出一个黑衣人来,蹑手蹑脚走到床边,掏出匕首,轻轻划开枕头,双手伸进去摸索。结果,真翻出一只小小的盒子。他大喜,眼睛都放出光,正要打开看。
陡然,背后有光。
“还是不要打开的好。”墨紫又回来了。她一手拿着灯盏,一手抱着一个脑袋大的木球。“别怪我事先没告诉你,里面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黑衣人双眼立现杀气,嗡声道,“你胆子挺大的。没有功夫,还敢一个人回来?”
“我有帮手的。”墨紫又补充,“而且我的人也很快就上来了。”
“杀一个是一个。你的小命绝对保不住,除非——”这个杀手比较灵活,“除非我可以全身而退,并且把东西带走。”
“你挺会谈判,可惜开的条件太差了,完全达不到双赢的标准。”墨紫把火苗对准木球上的某个点。
黑衣人先是听不懂她的话,又看那球上一根细绳烧起来,愣愣地问,“你干什么?”
“试验。”墨紫把手中的球扔了出去。
“什么?”试验?确切地说,黑衣人还是不太明白这意思,但对方嬉笑着当他傻子的神情,让他怒不可遏,“士可杀,不可辱。”
墨紫冷笑,“士?你算哪门子的士,一条狗罢了。”
黑衣人提气捉刀,带着激愤的煞意朝墨紫,“我再劝你,现在你脚下的那个球比你手上的盒子重要得多,你最好把它扔出去。”
黑衣人曲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让他扔小盒子,哼道,“你少耍花样,受死吧。”杀招出手,凌厉万分。
但他砍到的是门板,气得他大叫,“有种你别跑。”
墨紫哈哈笑,从外面锁上门,“我没跑,可我也不傻,没有功夫就不会挡吗?我问问你,那球上的绳烧没了没有?”
黑衣人也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居然真回头去看,又真答她的问,“烧没了又怎样?”
“你是不能怎样,不过这回我才要逃了。”墨紫说完,转身,双手一撑扶栏,跃了下去。
就在这时,砰得一声响。
已经照小衣的吩咐等在大舱里的众人大吃一惊,有好奇的,想探头张望,却被贴墙靠窗站的墨紫严厉阻止,因此没人看见二楼疾劲射出来的东西,好似急箭一样,击打在船身和水里。
等到大动静完全消失,墨紫才让大家出舱,并带了赞进丁狗再上二楼。臭鱼一定要瞅,她没拦。
一上楼,臭鱼看到满是洞洞的窗户纸,禁不住干咽一口,“墨哥,你这回又造出什么玩意儿了?瞧着我心肝儿慌,胆儿倒是老振奋。”
丁狗没好气,“欠抽吧你。我揍你一顿,保准你心肝儿不颤胆儿缩回去。”
“威力好像不太够。”墨紫不急着进屋,用力推推外舱壁,“没散架,也没能穿透板木。”
臭鱼乍舌,“穿透板木?墨哥,这可是乌木,和铁差不多硬了。”
“啊,我忘了。”自己造的船,自己不记得。
“怪不得,再加上体积小……”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直到被臭鱼的惊呼打断。
“我的娘咧这是人还是蜂窝?”
“活着?死了?”她抬步走进去。
丁狗伸手拦住,“死了。你还是别看得好。”
墨紫挥开他的手,“我造的东西,第一次用,自己怎能不看?不看,又如何改进?”
“墨哥,这家伙死得样子可丑,你别吓到了。”臭鱼虽然没拦着,听口气也是不希望她看的。
“跟我多久了,还当我是看不得死人的姑娘家吗?”墨紫表情却有些无奈,“环境造就人,我也被造就成冷血了。”
赞进说:“墨哥能这么说,血就不冷。”
对自己兄弟给予的安慰,墨紫感激笑了笑。然后,绕过他们,就看到了那个靠墙坐的人。
曾经杀气腾腾的眼睛充满惊恐,曾经凶神恶煞的脸血迹斑斑,曾经威吓的身躯似乎缩瘦了一圈。一身黑衣一身刺,一面乌木一面血。臭鱼形容得贴切,就是蜂窝。
她并没有盯着死人看很久,这人是杀手,不是他死就是她死,她当然要保自己的命。
转开视线后,找得是那球的残骸。木球像纸片,碎得很细。带刺的铁粒子和圆形的铁粒子相比,带刺的穿透力更大,有不少颗钉在桌椅上。但因为刺,会加大彼此摩擦,减少破坏力。如果火药多放一些,铁粒子做得再小一些,会不会更接近于手榴弹的初胚?
嗯,还得再改进。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88章 芳云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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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芳云小主
“臭鱼,丁狗,帮我搜他身,看看有什么信物之类的。我不怕瞪着他,但要我伸手实在还得多些时间适应。对不住,要脏了你们的手。”墨紫歉然。
丁狗望着她,这个女子能赢得众人的赤忱之心,并不单凭造船驾船的本事,还有那份坦诚。对她信任的人,从不遮掩自己的缺点。他以前虽然没为谁效过命,但见过不少地位高本事大的能人,就连他没落的父亲母亲仍保有对平民的高高在上的骄傲。唯有墨紫不同。她亲爹也好,养爹也好,富贵权势加起来足以让她跟公主媲美,可是,不见她有一点点娇小姐的模样。而最难能可贵的,上至王公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她都一视同仁。不是虚伪的悲天悯人,行善积德,是全然的真性情,没有半点做作。
臭鱼曾说,他们三兄弟随时准备为墨紫豁出命去。而他看来,墨紫也能为他们豁出性命,那么大阵仗杀于中,就为了他们报父仇。换了他,也誓死相随。
丁狗想到这儿,挑挑眉。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将自己融入这个圈子了,不在山中清修,也能觉得自在。她飞得高,好像带着他们也一起飞到了广阔天地之中。
臭鱼见丁狗发呆,朝他屁股蹬过去,“干活了,老兄。”
丁狗哪能让他蹬到,脚下轻功一飘,反到了臭鱼身后,作势掐住他的脖子。
墨紫笑道,“玩归玩,小心这满地的刺球,扎到可是会很疼的。还有,搜身时也要当心别伤到自己。”
两人这才办正事。
华衣上来,对墨紫说,“大人请姑娘过去。”看一眼屋里的景象,不禁一怔。自认处理的混乱场面不少,却从未见过这般情形的。几乎没有一件完整的东西,包括那杀手在内。
“我知道了。”墨紫刚说好,臭鱼叫她。
墨紫回头一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香囊。虽然染了血,还能看得出是花开并蒂的绣样。
“男人很少会自买这样的香囊,多半是女子送的。”丁狗说道。
“里头还有东西。”臭鱼手脚很快,拿出一张纸来,递给墨紫。
墨紫打开看了,“居然是一支大吉的签。”
“护身符吧。可惜多行不义,老天爷不保佑。”臭鱼将尸身翻了过来,“哇,背后连屁股一大块光着,倒是挺白净的。姑娘家怎么都喜欢小白脸啊?我虽然黑,至少人品好。”
丁狗揭他短,“你人品好?几年前还是地霸呢。”
“奶奶的,我不是从良了吗?”臭鱼一火大,口不择言。
丁狗捧腹大笑,拍着大腿,“对,对,你从良了。哪家青楼待的,没准爷爷我还去过。”
墨紫转过身,免看不雅,又笑得浑身打颤。从良?臭鱼也太搞笑了。
“赞进,要是没有其他发现,就把人用棉被裹了放下去,免得吓到胆小的。”她的意思,就是别让人看到杀手的死状,毕竟这算是秘密武器了。
赞进早通她的心思,点点头。
墨紫下到底舱,还没进门就听一声惨叫。于是,见到老神在在的元澄就说,“这船也别叫螭了,改成鬼蜮,如何?明明我们是受害者,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杀人不眨眼。”
元澄不回应她的调侃,对蹲在陶山身边挺乐乎的老人家说道,“前辈,这是墨紫姑娘,丁狗和落英如今都跟着她。”
老头站了起来,拉直旧衫,双手往后摆上擦了擦,抱拳,冲墨紫咧嘴笑,“我叫雷廷。”
墨紫赶忙抱拳,“前辈。”
老头看墨紫的动作干净利落,说话也不浮夸,赞许说道,“不愧是小元子看重之人,落落大方,也不跟老头子说客套话。我最烦那种上来就说久仰大名的人,其实压根就没听过我老头子的名字。”
墨紫便笑,“前辈,说实话,我犹豫要不要说这四个字来着。”
雷廷放声大笑,“小元子,这个姑娘好,你赶紧讨回家当媳妇。”
元澄悠哉哉喝口茶,“前辈,人说好妻难求,我本不信,如今方知确实不易。她要慢慢来,我也只得慢慢陪着了。”
墨紫瞪他。
他温和微笑,对她说,“前辈是雷震门的门主,也是乙单的师父,落英和丁狗的师公。他前来助我一臂之力。”
雷廷连连摇手,“不敢说来相助,是小元子养活我一门徒子徒孙,不然早没有雷震门了。真正的门主应该是小元子,我就挂个名头。”
“前辈无需这么说。以前辈的功夫,想要多少金银珠宝,不过是唾手可得。前辈高义,门下也都存侠念,秉行君子取之有道……”元澄看墨紫又瞪他,“墨紫姑娘这次何以生气?”
“前辈刚说忍不了他人说客套话,如今有人满嘴客套,是不是该打?”墨紫转眼对雷廷笑。
雷廷发现墨紫实在有趣得紧,越发欢喜,“小元子虽然该打,可他与老头有恩,不如丫头替老头教训一下?不过,恐怕有人疼在身上,乐在心里。”
墨紫干咳一声,“前辈显然对人偏心,罢了。这——”努努下巴,“也是杀手之一?死了吗?”
“该是个小头目。”元澄代雷廷答,“昏了。我听说,你在上面抓了条漏网之鱼?”
“他没捱住我的小试牛刀,只找到这个香囊。里面是一支签,似乎是护身符。”她把香囊交给元澄。基于自己存不住宝贝东西,她将水净珠金珠信等等全让他收着,一点压力也没有了。
“是女子送的。”男人对这类物件特别敏感。
“丁狗也这么说。不过知道是女子又怎样?不能循此查出那杀手的身份来吧。”墨紫拢眉看着昏死过去的那人,“看似你们这儿也没什么进展。”
“那倒未必。”元澄起身拿了纸笔,又指墨石,“烦请你为我磨墨。”
磨墨是墨紫在给裘三娘当丫头的时候最喜欢干的活了。不费力,还文雅。因此,现在做起来还很顺手。
元澄写了四个字:芳云小主。
墨紫不解。
“芳云小主应该是那女子的别号。”元澄指着那张签纸尾后淡红的印章,“这不是签上本有的,而是送这个香囊的人盖上去的。”
墨紫不得不承认,到底是土生土长,比她这个外来移民更了解文化。她以为是解签人盖的小章,完全没在意。
“可是,你就算知道这女子的别号又如何?这个芳云小主总不见得是你认识的。”她说完这句话,就看到元澄水墨眉轻轻一扬,忙叫,“你不会真认识吧?”
“四处应酬总还是有点好处的。”说笑之间,元澄的神情却渐渐认真了,“芳云小主原是官ji,因习得精湛舞技被礼王看中,买入府里充了舞姬。不过,她在王府里的名字可能更多人知道——季思云。有诗为证:季湖望秋月,思盼云河白。”
“武承万府中的舞姬?”墨紫有点不敢相信,“可你怎么知道她的别号?你和武承万是对立的吧。难不成还能请你去他家做客?”
“对立也可以变成共谋,嫡派也可以变成友党。我去过王府,也见过季思云。但知道她的别号却是杨凌家的一幅画,上有她的题诗。我就问杨凌是否这个芳云小主也是他的红颜知己。”元澄解释道。
“也是?杨凌的红颜知己可真不少。”墨紫打断他的话。对了,第一次看到杨凌的时候,也是风花雪月的。那小子虽然是个君子,不过文人墨客的风流似乎也做足全套。
元澄知道她那点当姐姐的小心思,暗笑,“杨凌否认了。他告诉我,芳云小主是季思云还是官ji时便常用的。她不但善舞,还通晓诗词,写得一手好字。仅此而已。”
墨紫哼了一声,是对杨凌的,“就算芳云小主是季思云,也未必能肯定杀手是武承万派来的。或许是季思云以前的情人,也或许是她在外面认识的相好。”她不是强词夺理,只是客观分析各种可能性。
“这张签是虎年大吉签。纸张尚白,不会是十二年前。十二年前,季思云不过是女童。而家养的舞姬一般不允许单独出府,都是群出群入。能把签送到对方手里,多半是同一个府里的。”元澄目光深远,“是还不能肯定杀手和礼王的关系,但有些过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