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完结)第68部分阅读
掌事(完结) 作者:
势力正成气候,还有,他视她为平等。如果,必须,还要选一个主人的话,她愿意跟随他。
也许,有一点点私心作祟?
不,这她是不会承认的。
裘三娘说将她卖了的时候,尽管有九成的把握,但有一成怕元澄不解其意或不肯帮她,因此,神情紧张。正是这样的紧张,在听到元澄的名字后,顺利转化成惊讶,让老太太没有怀疑。
至于红萸,她却真是没料到裘三娘会卖,虽然她决定离开敬王府时,也准备放弃它了。她耗费了不少心血在红萸上,但从来没有想过得到它。它是裘三娘的嫁妆,嫁妆是这个社会女子能自主运用的少数之一,她曾经设计得到过掌事的位置,也设计了这次卖身契的转让,可她不会设计去骗一个女人的嫁妆。特别是,这个女人,精明,爱财,性子如火,却对她还算是不错的。可以不救她的,但救了;可以不放她掌事的,但放了;可以不转让她卖身契的,但转了。试问,像她这样虚伪的低眉顺目,除了裘三娘,在当时,还有别的千金小姐能容忍吗?
她不认为裘三娘是坏主子,就如同裘三娘也不认为她是坏丫环。一个给一个栖身,一个给一个赚钱,一个给一个出难题,一个给一个下圈套,对彼此都是一种不差的,同我族类的,对待。
新的卖身契,化为了灰烬,她的思绪回到眼前人身上。她以为,照元澄自我的个性,她得当上一段时间的丫头。谁知,双脚还没踏上元府的地,他就把她的卖身契烧了。
“元澄?”她小心翼翼。内心刚想感动,又怕自己太过以为。
“说过了,你不用开口。”他说。
“我还好,皮外伤。”皮肉之苦,远比不上心死的痛。经历过死亡,还怕那些对付不听话丫头的三流惩罚?不说她小施一计装昏,香十一能在元府门口跪三天才不支,她跪半个时辰就残废,那也太窝囊。她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也不会逞要命的强,裘三娘晚来一分钟,她就不管原来的计划,会真招出来。
他招手,铭年拿了一只盒子来。由他打开盒盖,亲手送到墨紫面前。那是一崭新的大周户本,户主墨紫,注册上都城外良田一百亩,成为小地主一名。
一切,办得妥妥当当。
她是真正的自由身了。不但去了奴籍,还成了有田产的一户之主。
“恭喜你。”他墨眸明灿,“五亩一户,我怎么想都拿不出手,就凑了个百亩。也怕凑多了,你不好意思要,反怪我多事。”
“舍不得多给,拿我编借口。你给我一千亩,我照样收得心安理得。要不,你试试?横竖户本上还能往上添产。”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收了她贿赂银子,还赖了她买木料的银子。只嫌少,不嫌多。
“瞧你嗓子虽哑,身体倒没我想的糟糕,莫非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早知你这么高兴来当我的丫头,我何必多此一举?”他调侃着,却亲昵。
“谁说我身体不糟糕?我背上疼,腿上疼,离晕厥咫尺之遥。”她也调侃,无抱怨。
“晕吧。当兄长的,借你一双臂膀便是。”他踏近一步。
她啊呀瞪眼,身体慢慢后仰,望进一片万里晴空,“元澄,你找人来抬我的好。你那斯文的胳膊腿,一桶水泼半桶的,哪来的力气搬我。我可不想伤上加伤,给你整成内伤。”
他笑声低沉,吩咐道,“桦英,抱小姐去她房里。”
她才在想桦英是谁,眼中的万里晴空突然让一张大饼脸遮了个一干二净,然后身体顿然腾空。
“你不必紧张。上回你受伤,也是桦英抱你的。她和落英一样,是府里洗衣丫头,可信。我不跟去了,先等华夫人诊过。”他看出她惊乍。
那桦英胖头胖脸,似乎还高,几步就走到元澄前头去了。
墨紫从胖手臂后露出一双眼,瞧着温润如玉的身影渐渐远,突然说道,“谢谢你。”
“谢我,不妨再不要受伤。”他笑容敛净。
“我是手艺人,哪有不受伤的道理?不过,我答应过自己,像这样无辜挨打,再不会有下次。”她目光炯然。
三日后,墨紫已经能下床慢行,而且闲得不知道干什么,向落英要了纸笔画船图。
元澄一进来,就见她手托腮帮子,嘴里咬着笔杆,头朝窗外发呆。
“这么喜欢船,我帮你找些事做,如何?”他坐到她对面,往桌上扫了几眼,“战船?”
墨紫眼睛一亮,“你懂?”
“大致能看船廓,仅此而已。”当宰相时,兵部新船总要经他批银两去造。他又不喜欢随便盖印,因此从不懂到懂了。
“你给我什么事做?”墨紫问。
“等你伤全好了,为我管理一处产业?大小事可由你全权处理,一年缴三千两,多了归你。你若不想干,提前跟我说了,就能另谋高就。你要是肯,那就是我元府的墨大掌事了。”元澄知道她是喜欢做实事的女子。
墨大掌事?她接受的话,算是升官了?听着不错,不过——
“什么产业?”她所会的,很有限。
“你最擅长的,船业。”元澄伸手拿过她咬的笔,蘸墨写了四个字,把纸往她眼皮底下一送,“这里。”
墨紫一看,惊呼,“红萸船场?”
这位卖关子的老兄点点头,“熟门熟路,不知你可图这大掌事之职?”
“裘三娘把船场卖给你了?”为什么?
元澄不答。
“多少钱卖的?”裘三娘会卖嫁妆,一定是元澄出了令她无法拒绝的价钱。“还有,她把我转让给你,你又给了她什么好处?”
“卖都卖了,何必管多少银子和好处?”元澄不肯说,“我在大周日子不久,却得了挺多宝贝。反正没倾家荡产,还能请得起你,这交易就做得还成。而且我一直相信,钱花得多,赚得越多。”
他不说,墨紫毫无办法,干脆正经考虑他的提议,半晌后答他,“你开这么好的条件给我,我不答应就傻了。那我今后是不是改叫你东家?”
“我不算你的东家,又不看账又不理事,不过每年收你三千两银子罢了,就当是你大哥托你代管。你挂着大掌事的名,其实跟东家一般无二。在生人眼里,是我请来的尊客。在元府中,是异姓的半个主子。”元澄说尊客二字,就把和墨紫的关系理清了,不是雇佣,不分上下,更不是主仆,而是因才能而请来的尊贵客人。又加了大哥小弟的结拜之义,知情人得当墨紫是元府主子。
墨紫摇手摇头,“那倒不用。红萸是你买了,你便是东家。我受雇于你管理,就是你的伙计,不必另眼看待。”真正的打工关系,但她凭本事吃饭,身份不低人一等。
“三弟这么急于撇清,可是怕大哥将来有什么事连累了你?”元澄有所悟的表情,“也是,我常收人好处,说不定叫人扣上大周第一贪官的罪名,流放千里。”
墨紫右眼眯起,“你就装可怜吧。不过,目前看,比你贪的人不少,恐怕轮不上第一这么威风。”宫里太监就比他贪狠。
元澄一笑即收,从袖中拿出一枚玉佩。玉佩镂空刻了两只起舞的白鹤,鹤中悬玉珠,用几乎透明的线串着,精巧之极。
“这是出入府中的信物,此处便是你今后所居的院落。过两日,待你再好些了,找官牙来挑几个丫头仆妇用。其他的事,我自会安排。”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86章 黄雀飞来
第286章 黄雀飞来
逼近年关,豹帮比任何时候都忙。它的各大码头上,船只川流不息,装货卸货,上客下客,好不频密。
徐九成亲之后,在东城买了大宅,又将郊县的总舵迁出,就豹帮在上都最大码头附近,建了新的总舵,方便他家里帮里两处进出,当然也有分剥反对势力的谋划。表面上看来,他如今众望所归,一呼万应。但暗中,副帮主陈二与他离心,霍八所掌的分舵兄弟怨气不少,前任老帮主因爱女之死而一命呜呼,令老帮主的旧部将帐算在他头上,同时帮中长老也是阳奉阴违。
这日,徐九,冷六,梅山三人在舵里堂下正商量如何整理内务,有人送帖,说红萸墨大掌事拜访。
徐九接过帖子一看,连忙说快请。
冷六一脸坏笑,“老九,你再急也是没戏了。再说,你能娶到傅天的女儿,难道心还野?我瞧弟妹以你为天,你在家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简直就被伺候得跟官老爷一样。弟妹不像我家那几个粗妇,家事不爱管,见天往外跑,对帮里的事总要说上两句才放过我。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不过问外头的事,把家里给你整治得舒舒服服,娶个大家闺秀也不过如此。”
徐九对冷六的赞美之词不以为然,“我岳母也不管岳父的帮务,我就是听说她将女儿当千金小姐教,才提的亲。女人,要么像墨哥一样真有本事,能独当一面,要么就乖乖在家生儿育女,管管家务。最怕不懂装懂,坏了男人大事。此妇上回在元大人府上自作聪明,想将十一与人作妾,便是肤浅陋见。元大人若对十一有意,无需我们开口送上门。偏她以为男人都好色,是个漂亮的就收。真蠢。看在我岳父面上,我也罢了。至于墨哥,是我徐九没这福份。你们以后别在墨哥面前再开这样的玩笑,免得兄弟都没得做。”
梅山捋过胡子,“可惜了。若墨哥是帮主夫人,帮主如虎添翼,船帮大业何愁不成?”
冷六也是惋惜,“老九你小子孬种,直接抢来就是,装什么酸臭君子。”
“爷爷的,你说得容易。不说她的厉害,她还是元大人和金大少的结拜三弟。我一抢,咱豹帮就让人铲平了。”徐九还真想过,但墨哥的两个义兄一扎刺,很不好惹,“罢了,鱼肉熊掌不可兼得。”
这时,带路的人来报,墨大掌事在外堂等。三人才不说了,正色站起。
“墨哥”徐九见墨紫仍是一身半陈不新的棉袍,便调侃,“墨哥升了大掌事,在红萸那就是说话算数的老大了,怎得连身好衣都没有?”
“掌事也好,大掌事也好,还是一样在红萸,换什么行头,又不是唱戏。”墨紫与三人拱手招呼过,坐下。
“那怎么同?谁不知,大掌事全权做主,与东家说话无异。”徐九仍觉可喜可贺,“今日由我作东,为墨哥庆祝如何?”
掌事不过是代言,小事自理,大事必要禀告东家。裘三娘给的是掌事之名,大掌事之实,但外头的人只看名。墨紫从掌事变成了大掌事,徐九等人看来就是真正掌权了。
墨紫推辞,“九爷好意,我心领了。要请也是我请,只是今日来访,有事拜托九爷,改日可好?”
“哦?也好,正事要紧,墨哥但说无妨。”徐九一听墨紫要托他办事,陡然精神,“我徐九欠了墨哥不少人情,还愁得等到何时才能还上。”
“上次要不是六爷出船出人帮我,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九爷常说兄弟情义,什么欠人情,什么要还上的,未免见外了。”墨紫巧嘴,“我便是当九爷兄弟,这才莽撞上门来。”
徐九哈哈告罪,“莫怪莫怪,徐九给墨哥赔不是。”
冷六连连摆手,“哪里算什么帮忙?让墨哥破费不少银子,帮中兄弟们得了大红包。回来跟我说红萸墨掌出手大方,一个个的,还想为你干活。”
“红萸和豹帮有的是机会合作。”墨紫笑了笑,突然长吐一口气,“这回的事,算是不情之请,若九爷和六爷为难,也可不应。”
徐九冷六交换一眼,由徐九开口,“墨哥这话说的,我们不应还不行。”
“就我所知,豹帮以前只有一位副帮主。如今除了六爷,还有陈二爷,两位副帮主?”墨紫打听好了来的。
“正是。不瞒墨哥你,陈二任副帮主已久,但他本不服我,当日大势所趋才不得已对我低头。自我任帮主以来,带他两处分堂对我发布的命令阳奉阴违,暗地鬼鬼祟祟与霍八旧属来往密切。若不是因为我当帮主不久,霍八,胡桃和老帮主接二连三过世,不宜再挑起帮中纷争,我早就把他踢下副帮主之位了。”徐九说到这儿,皱起浓眉,“墨哥怎么突然说到陈二?”
“九爷可知,我前东家是敬王府的三少奶奶?”该说的,都得说,不然凭什么让人帮忙?
“……敬王府?”还是女东家徐九颇感慨,“怪不得能用墨哥。也是我笨,早该想到,用女子为掌事,东家极可能是女子。不过,敬王府三少爷连休两妻,你东家也真敢嫁。和你一般,不同寻常啊。”
墨紫笑着,不理徐九间接恭维,继续说道,“她嫁进去之前,萧三爷就有一妾。此妾本是三爷的丫头,后来收了房,生了一双儿女,自然抬了妾,很受宠爱。我前东家不曾想过争宠,不过借敬王府庙大好容身,能继续做她的生意而已。不想此妾胃口太大,几次三番出手害她这个正妻。月前,小妾将我女扮男装和她外头有营生的事密告给当家老太太,逼得她不得不赶我出府并将红萸卖掉。”
“一个小妾,如何能得知这些事?莫非是墨哥和你东家不小心,让她发现了?”冷六插言。
“不是她发现的。而是她背后的江湖势力知道了我,因此曝露。”墨紫眼一眯。
“江湖势力?”梅山不愧是谋士,立即猜到,“墨哥是说此妾和陈二——?”
“她对她的靠山隐藏得极为小心。一开始我们只知她能指使外头的一些人,但后来就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这次,她为了整垮我东家,请了外面的人来作证,正好给了我追查的线索。我派的人告诉我那人进了华豹堂。”那也是陈二在上都的住处。
“所以,你怀疑陈二就是那小妾的靠山?”徐九双眸敛凝。
“陈二,或他的手下。不过,我觉得陈二的可能性更大。只有他有这个力量在你们身边安插眼线,或者凭借他副帮主的地位,轻松知道我女扮男装,望秋楼和红萸的事。”墨紫的女儿身从她不刻意隐瞒,就成了公开的秘密。而且,船帮子无所谓这个。徐九跟她求亲的事差不多人尽皆知。
“墨哥想我如何做?”徐九目光有些狠。
“第一,是否是陈二。第二,如果是陈二,他帮此女的目的为何?可是想借捧高她在敬王府的地位,将来对他有用?若是如此,这事就不止扳倒我前东家这么简单,而是对九爷你也有危险了。我请九爷帮忙,皆因涉及豹帮事务,我自然不能擅自行动。我最希望的是,一切都是误会,是我多想。”墨紫说话语气极软,“正如九爷所说,帮主之位新任,不宜再动干戈。只要不是威胁到性命的事,应该从长计议。”
“那要是威胁到性命呢?”徐九看着地面,仿佛在自己问自己。
墨紫却像听到废话一样,冷冷一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还是要犯我的命,那就大动干戈一场,以免后患无穷。九爷,名正言顺铲除异己的办法,多数都是设计出来的。”她没惹过金丝,却被金丝拉出来往死里整,这样的冤枉倒霉,让她必须找找对方晦气。
梅山一拍手,“九爷,听到没?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忍到一定时候,还得彻底都解决掉。”
冷六问:“墨哥可有好主意?”
墨紫站起身,准备走了,“六爷这话还是等事情查清楚了再问我,总不能冤枉错人。”她们退一步,金丝更进一步,因为有些人并不明白各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
徐九视名声极重,霍八想置于他死地时,他还没想过要霍八的命,而今在陈二的处理上,又顾虑重重。殊不知,他现在不对付陈二,陈二却可能埋下了杀着。
“九爷?”她见徐九仍想心事。
徐九呃一声清醒,“墨哥放心,我定会查清此事。”这已经不是墨紫一边的事了。
墨紫谢过。
徐九亲自送她出去,见堂下除赞进之外,还有一张生脸,“墨哥身边帮手又多了。”
墨紫笑道:“九爷该说,我得罪的人越来越多了。”
生脸叫丁狗,与赞进同年,“职业打手”。
“墨哥离开敬王府,如今谁是你东家?”刚才没能聊的闲话,现在聊。
“……”元澄不承认他是东家,所以她不好说,“九爷要是有了消息,请尽快通知我。”
徐九应得很干脆,丝毫不介意墨紫的避而不答。
两日后,消息就来了。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87章 一箭多雕
第287章 一箭多雕
金丝的靠山,正是陈二。
金丝祖父母因为年纪大了,而被放了出去养老。金丝家便在北城头置了一处小宅,安顿老人家。有一回金丝去探祖父母的路上,遇到地痞拦轿,由陈二出面解决了。
事后,金丝就认了陈二当义爹,并将自己亲爹引见给陈二认识,从此两家来往密切。金丝老爹是萧府采买的管事,常给陈二生意做,而陈二暗中帮义女解决麻烦,彼此得利。
被萧三偏宠,又有义爹出谋划策提供人力资源,因此金丝在后宅水起船高,自然连大户千金的正室夫人也不放在眼里。对付第二任萧三奶奶,就是运用了陈二的力量。本来只是妇人之间叽叽咕咕,若有江湖人隐藏在后,做事不按章法,出其不意,势大的娘家也派不上用场。正是由于这种力量悬殊的对比,令金丝对正妻的位置越来越自信拿得到,且越来越手段狠毒。
这大概是萧三怎么都想不到的,金丝得意忘形真正的原因。
梅山来送消息时,墨紫正在红萸河上交雅江韦大老板的货船。银票到手,进帐六千两,心情很不错。
“墨哥,梅山代九爷一问,如何除陈二?”梅山问得很直接。
屋中只有三人,赞进是内家高手,外面有人偷听的话,逃不过他的耳朵。更何况,这是墨紫的地盘,这屋子是红萸的权力中心,不是可信的人,根本近前不了。
“九爷最担心的,就是失人心。”这件事,墨紫和元澄商量过,因此是共同达成的狠计,“陈二如今按兵不动,怕的,也是人心。”
梅山叹谓,“正是如此。九爷帮主之位不稳,长老们似乎又偏陈二多些了。想动,又不能急动。”
“那就让他先动。”墨紫摆弄着船模,“先动者,先失人心。”
“让陈二先动?”梅山摇头,“他一向谨奉小心使得万年船,当了那么多年太平好人,帮中都道他老实。便是九爷有心要除他,也挑不出错处。”
“小心使得万年船,就会捕风捉影,草木皆兵。这样的人,攻心最好。九爷娶了新妇,女眷之间该常走动。年关将近,烧香拜佛求平安,妇人们上庵中斋沐是最诚心之举。若是闲来无事,不妨请九嫂叫上各家女眷去一趟,住个几日。”船模是大周鸥船,相当于现在的侦查艇,墨紫想改。
梅山以为墨紫想以陈二的妻小当要挟,“以家小为人质,人心更失,不可。”
墨紫咦道,“谁说要把她们当人质?我说的是真烧香去。梅山先生未免把我看得太狠毒了,好歹我是女子。”
“那……烧香和陈二动手有何干系?”梅山不解。
“女人们是真烧香,陈二不一定这么想。如果,让他听不到任何消息,派人打探都查不出什么名堂来,他会如何以为呢?如果,在他看来,九爷这是动手了,他又会如何做呢?如果,他起事后,声嘶力竭说他的妻小让九爷捉了,要报仇,大家却发现他陈二家的一口不少,正在家吃饭耍乐,难道一声误会,就能鸣金收兵吗?陈二野心昭然于帮众,人心再不偏向他。这样一个时机,九爷把握住了,就是名正言顺。连带那些长老,霍八旧属一并解决了。”
陈二倒台,金丝雀就只能呆在笼子里,还能兴风作浪否?她要看一看。
梅山道一声妙,“真要用此计时,墨哥可一定要帮着全盘谋划。梅山虽读了几年书,其谋输墨哥远矣。”
“不敢。烧香也好,别的也好,只要让陈二以为九爷要对他不利,逼得他按耐不住。他不是谨慎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此而已。”谨慎不是缺点,谨慎过头就是。陈二此人在徐九当帮主之前没蹦跶过,等人当了帮主又只是搞小动作,显然谨慎过头。她要是有什么长老霍八旧部还有老帮主的亲信这些人鼎力支持,可能早开抢了。“他既然在等,咱们就设一个最完美的瓮,请他来入。”
梅山告辞。
腊月二十,豹帮三位当家和长老们的女眷进山入庵斋沐。陈二等人嗅到了动手的机会,暗地派人到庵中查探。第三日起,女眷们凭空不见。陈二按兵不动,又等了两日,以为徐九真动了手,便率四堂人马闯进总舵,以徐九冷六绑其妻女,意图铲除手足兄弟为主罪,逼徐九交出帮主位。
事情如墨紫所提议的而进行,待帮众知道陈二等人的家眷根本安好在家中,再由徐九这面舆论煽动,恍然大悟陈二是自行的阴谋,纷纷转投徐九。徐九凭自己和冷六的四堂精锐,再加上微阳赶来的一队百人勇汉,将局势扭转,拿下了陈二和长老们,处以帮规极刑。据说那种极刑,不死也废得差不多了。
这次之后,豹帮内部大换血,八堂堂主都由徐九冷六心腹担任。原陈二等重用的人全部驱逐出帮外,并改规矩,招收帮众不再限玉陵和南德人,为日后豹帮人数迅速激增起了个好头。
有江湖类似百晓生那样的人,记此战为出豹敲鳖。而徐九作为一无所有的孤儿,在船帮子中的崛起,成为新一代人津津乐道且崇敬的传奇。
陈二完蛋的同一天,思丝巢来了个蒙面人,拿华豹堂腰牌,给金丝送陈二的一封信。信上问她前一段时间给萧三奶奶设的局可起了效用,是否需要他让人直接杀了算。金丝回信说已经起效,萧三奶奶失去了主母们的信任和宠爱,又是商家女,要铲除也过段时间,以免三爷和老太婆起疑。
蒙面人持信离开,却入了净泉阁,扔到正在看书的萧三面前。萧三一看,怒不可遏,拿了信去与金丝当面对峙,金丝百般狡辩,伏跪于地喊冤。萧三命护卫搜遍思丝巢,又发现陈二给金丝的那封信。金丝终于崩溃,狂喊烧掉的东西怎么可能还在,又破口大骂是裘三娘陷害她。
惊动了老夫人和王妃,亲自来问。两封信,一封金丝亲笔所写,有问有答,还提到她们图儿媳妇的陪嫁,正好能让她利用。这席话令两人恼羞成怒,立刻执行家法。墨紫是陪嫁丫头,打得还算收敛。金丝是家生奴才,又让自以为聪明的老夫人上了回当,打起来怎么会留情,结结实实的棍子就一百下。
金丝是苦出生后享福的身子骨,哪能经得起这等狠打。饶是性子倔,到五十下还是喊认了。认了和豹帮陈二的义父女关系,认了她算计裘三娘的事。大概被打糊涂,连之前那个三奶奶怎么让她整也都交待了出来。
但她认了,却没能让人息怒,只有更怒。棍子不停,还多加五十棍。因为,这已经不是一场捻酸吃醋的小打小闹,而是一个奴才将痴心妄想在不惜一切得付诸实现。
萧三本来还想请祖母和母亲手下留情,却再也开不了这个口。他以为,她耍些小聪明,用得不过是他教的,却不料她早就青出于蓝胜于蓝,居然还跟江湖人有来往,而且将他们当作爪牙。看她在地上疯狂骂他的祖母和母亲,骂三娘,他痛苦地发现,他心里那个曾经只要能喜欢他就开心满足的金丝,已经荡然无存了。
后加的五十棍,没有打成。因为金丝已经气若游丝,因为裘三娘来了。裘三娘并不是来替金丝求情的,不过金丝这么呱噪,令她皱眉,这个举动让大家误以为她不忍。
所以,老夫人说算了,叫金丝的老子娘来,把半死不活的人领了回去。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作罢。没过几日,萧大少爷说金丝的老子娘做假账亏空了采买的银两,报了官。官府审理后定罪,一家三口充作官奴,发配边疆,永不返转。
金丝的干娘,还有那些帮着她的丫头仆妇,按家规责罚之后,全被卖掉。
金丝的一对儿女,虽然有萧家的血脉,但老夫人也怕他们承继金丝的疯狂,不肯让他们留在王府,而是打发到一处僻远的小农庄里独住。
思丝巢的匾一摘,从此再没人敢提这里曾经住过一个很风光的妾。
金丝被赶出府的当晚,裘三娘过隔壁墙去看墨紫,见她正无比专心削一片木。
“她害你被打了二十棍,你就还她一百棍。怎样,心情舒畅?”
“谁打一百棍这么狠?老夫人吧。”墨紫一猜就中。
“我算瞧出来了,这位萧老夫人礼佛就为修身养性,要是不拜菩萨不戴佛珠,可能连我都要挨打。狠辣的老太婆”裘三娘看窗外景致。
“三娘,那是你相公的祖母。”口头上应该尊敬的。
裘三娘冷哼,“是我相公的,不是我的,所以就能图我的银子么?你走了几日后,她居然想出这么一招,说公中亏空,敬方园各房都要掏银子出来填,摊到我头上要一万两。”
“知道你卖了船场,干脆换名目。”墨紫也道老太太精明,可惜遇到裘三娘这个更精明的,“让各房摊,你就问萧三要呗。他可是最受宠的小孙子,又有官俸,一万两还榨不出来?”
“他,不管账的主。你以为我没问啊?他答我一句,缺银子到帐房去支就行了,完全不知道他自己有多少钱。”裘三娘噘噘嘴。
墨紫没说话,这夫妻俩的事,从前是身份受限,避不开,如今她可不想参与意见了。
“墨紫,你变狠了。”裘三娘斜瞅着她,“报复金丝也是,对我也是。”
“这最后半句不对。我帮你对付金丝,怎么变成我对你狠了?”墨紫放下小刀和木片,眼眸晶亮。
“你若是帮我对付,事先一点信儿都不透?”裘三娘眯眼笑,“从头到尾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帮我那是顺便的。要不是小衣跑来报,我今晚就什么也不知道的傻乎乎睡过去了。”
“多好,撇清你栽赃嫁祸之嫌。你跑去做什么呢?还想替人求情不成?”墨紫托着下巴,咬小指。
“我是去看好戏的。阴差阳错,让她少挨了五十棍子。你不知道,我心里那个懊恼。”裘三娘唉声叫屈。
“你比我更狠。说实在的,有萧三在,还有一对子女,我以为教训过,从此冷了她,或卖了,或打发回家。”真正狠的,是萧家主母。但她既然要揭穿事情的真相,会有何结果,不在她的关心之内,因为无论什么结果都是金丝咎由自取。
“她疯骂老太太和我婆婆,虽然也骂得我狗血淋头,我无所谓,那两位可不能无所谓。没当场打死,算是她还有点运气。”裘三娘背靠着窗棱,“事情到那个地步,她也豁出去了,只图痛快。”
墨紫耸耸肩,不想再继续说已经过去的人和事,“一万两,你给不给?”
“不想给。让我损失这么多,还要我拿钱贴补?哪有这等好事。我打算让三郎去说没钱,不过他这几日恐怕不会有心情。”金丝和他是有过感情的,裘三娘心里很清楚,但她不会去计较。
“给吧。”墨紫却说,“一万两,再加上金丝爆出来的事,利用得好,过完年就能搬出去单独开府。要是不肯,甩出和离的意思,冲着你那么多陪嫁,老人家也只好遂你的心意。”
裘三娘听了,半晌后抬头,“嗯——我得想周全了。”
墨紫点到即止,赶人,“这么晚了,你相公不找你么?”
裘三娘往外走,“他今晚一定会在他藏书阁里待着。”
墨紫突然想起一件事,“三娘,那颗水净珠,你可想找买主?”
裘三娘转身过来,显然她也早放在心上,并不犹豫,“二十万两?”
“我可以牵线搭桥。”墨紫伸出一根手指,“一万两抽佣。”
“你也要一万两?”裘三娘垂眸在心中打算盘,很好算,她一本万利,“好。给你,比给老太婆让我甘心些。”
裘三娘走了。
墨紫扎了件披风,刚走出门,身后就多了道影子。
“喂,天黑了就睡觉,不要乱跑。”丁狗,还在驯化过程中。
墨紫不理他,照走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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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工作很忙的关系,觉得写4000字一更,比不定时6000字两更,可能更快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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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么么。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88章 万物刍狗
第288章 万物刍狗
丁狗,乙单的徒弟。性子——恶劣。脾气——很差。嘴巴——不讲情。功夫——没见过。
乙单说,这孩子基础功扎实,出身不错,所以有点骄傲,不用理他就好。
墨紫就问,这位什么出身,穿得破哈哈的,还有点骄傲?
乙单不答。
元澄说,此人得乙单真传,一旦认主,不离不弃,堪当大用。
墨紫又问,元大人怎么不留着自己用?
元澄也不答。
从而,墨紫自己得出结论。丁狗,烫手山芋是也。乙单和元澄都搞不掂,推给了她。她是女人,身边多个会打架的,总不能挑剔。
“喂,你听到没有?天黑了,女人不要到处乱——”跑字没出口,脑袋上挨一记。
一颗小石子,掉下来,在地上打圈圈。
丁狗不可置信,真是大意失荆州,谁想得到这女人敢拿石子扔他
“你太啰嗦了。”墨紫又连抛两颗石子。这次,自然打不着他了。
赞进今晚休息。丁狗来了之后,两人夜间轮休。
“没你们女人会啰嗦,深更半夜不睡觉,说什么废话。”丁狗掂着两颗石子,琢磨着是不是该扔回去。
“丁狗,你要觉得跟着我委屈,可以不跟。”彼此清静。
“我拿钱办事,替人消灾,一年内保住你一条命,我自然会走。”堂堂大丈夫,保护一个女人,奶奶的要不是他家穷,他才不干。
“丁狗,这名字是爹娘给你取的,还是你自己取的?”出身不错的人,不会叫这样的名字吧。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师父为了钱把命交出去,徒弟为了钱把时间交出去。可见,侠士也要先吃饱肚子。
“我自己取的。不过,想你一个女人也不懂,多半以为阿猫阿狗好活命。”丁狗哼一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墨紫转过头来,轻笑,“你是想向天地看齐,还是向圣人学习?可惜,你视他人为刍狗,自己却为利而趋,岂非也是同类?”
丁狗面色大变,他没想到墨紫竟看出了自己放在名字中的深意。出身大周没落世家,自幼喜爱读书习武,拜乙单门下,他不问世事变迁。此次接受这单任务,是为了赚取大妹的嫁妆。大妹早过了出嫁的年龄,爹娘既不舍她下嫁给无知的贩夫走卒,门当户对的却又嫌他家一贫如洗。身为长兄,无可奈何之下,出来为人效命。可是,要他跟着一个女人,让他纠结不已。心里不痛快,面上也不掩饰。最好这女人赶他走,那任务也算完成,银子照拿。
但她懂
丁狗盯着她的笑脸半晌,“你怎么知道的?”拿这个名字行走江湖,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是刍狗的意思。
“叫你丁狗,你就立刻回一记你才是狗的眼神。”她曾经用类似的眼神看过那些当她是低贱人种的大求贵族,然后在心中默念老子这两句名言。
丁狗低冷着声,压下心中愕然,“没错,我当你就是刍狗。你大可去跟我师父说换别人来,不过已经付了的银子我可不还。”
墨紫摇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老天爷和圣人都把我们当刍狗,我不会高看我自己。既然不是你委屈,而我是刍狗,你是丁狗,那就这样混一年吧。”
丁狗张嘴,合不拢。
墨紫去的地方,叫洗目台,元府最高的位置,原本是元府墙外傍湖的山丘。这次重建,将它划进来的。
山丘无树,贴了草坪。一条白石路,两边铸铜枝灯,灯色不明,只照周围方寸,悄然上攀。
墨紫踏上洗目台,脚踩日烤色的大沙石,手触怒火色的九方柱,掀起雪青色的风幔,进去热气扑面。原来中间一方坑,架大火盆,整棵枯树当柴。
李砚拿箸敲酒瓦,肘搁膝盖,摇头晃脑,闭眼唱道,“临高台,见铜枝挑灯暗,花金也瘦。待它朝来,雁落莲池拍水,贺主春秋齐名。”
这个老头儿,想元澄做什么呢?还要春秋齐名?墨紫暗道。解下披风,往里走,在偏角一处有酒无人的桃木桌前,轻巧坐下,自斟一杯酒。
她进来的时候,除了闭着眼似乎陶醉的李砚,其他人都看见她了。不但不怪她擅自闯入,还多对她点头微笑。
这不是元澄的又一场应酬,而是他自己的“干部会议”。墨紫应邀入席,不过因为要等敬王府那边的消息,晚来了一会儿而已。
李砚唱罢,捧场的挺多,掌声之外,有人叫好。
元澄在首座,也拍手,不过看着没使力,无甚感慨。
金银在次座,一身素白,珠光宝气去尽,面容分外妖异华美。千两百两一左一右,古灵惊怪的样子已不复见,表情肃然。
李砚是个聪明老头,见这曲临高台仍激不起对方的志气,有些意兴阑珊。目光一扫,看到墨紫,他眼珠子转。在元澄身边待得越久,他就越能感到此女对元澄的影响。或许,由墨紫来劝,能成就众门客对大人的期许。
“墨哥来了。”老头儿差点没拍大腿跳起来,很大声。
墨紫穿得是女装。现在,大多时候,她都着女装。
但李砚称她墨哥,是因为这样的场合下,她不是普通的女子,而是一个能和他们平起平坐的尊客。豹帮这日清除内忧,出自她的手笔,层层圈套,个个细节,由她布置到无可挑剔。而她素衣送棺,无心有心,都唤起金银对母国最后一点眷顾,才能来向大人问心中疑惑。钥匙在她手里,她只要愿意,他们这里每个人都会在这乱世中大放异彩。
“我来晚了,这席可是要散了?”墨紫本想悄悄来悄悄走,不知李砚鬼精的老头儿要将她拉到风眼里去。
李砚仍高声,“不晚,不晚。我们正说三国会谈之事。大求早到了数日,南德晚到了数日,结果拖到昨日才正式开始谈,却半个时辰不到,南德使臣吴建甩袖而走。大周宰辅李仁多留了片刻,出来也是面色铁青。而今日,皇帝在朝上宣称先过年后论和谈之事,务必让两国贵客宾至如归。我等正在猜,究竟发生了什么。墨哥可要凑凑?”
墨紫起先婉拒,却拗不过李砚坚持,垂眸想了想,说道,“恐怕是南德暴民作乱,朝廷情势不妙,心浮而气躁,一激就怒。”
张震道:“墨哥猜得不错。大人刚得最新消息,南德辰县又有农人揭竿而起,自组义军,杀当地贪官数十人,加入义军者已过万人。此时和谈,吴建犹如热锅蚂蚁,哪能定下心来。”
“星火燎原。南德弊政过陋,百姓终不堪重负。反,也是迟早的事,不足为奇。”墨紫看着元澄,“大人可知,这吴建是何人?”
“吴建是吴太师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