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完结)第46部分阅读
掌事(完结) 作者:
的面皮,定入木墙三分。 她老爹几乎翻白眼,喉结乱滚,最后喊了两个字。
虽然没人听到胡老帮主说了什么,但徐九往台前抱拳,显然是被点了名。
徐九扬声就说:“我八嫂痛失八哥,难免心浮气躁,理智不清,才出言无状,得罪了傅帮主。我在此替她陪个不是,望傅帮主大人大量,不要与她计较。”
傅天还没说话,胡桃又叫嚣,“我呸谁要你假惺惺替我求情?我怕什么?这么多人在场,难道说实话还犯了死罪?有本事,杀了我让全江湖的人都知道,这对不要脸的j夫y妇杀人灭口,掩盖j情。少在这儿,一个装圣女,一个装英雄,我——”
啪——一个巴掌。
啪啪——两个巴掌。
啪啪啪——巴掌声不停。
那四个人脚下转起圈,出手就是胡桃的脸。胡桃连人影都捉不到,哪里反抗得了,前后左右的退,却还是被逼回原地。到最后,她的脸红肿得变了形,一丝鲜血从唇角流了下来。
台下胡桃的人吓傻了,手里的家伙有些握不住。
傅天的目光自进场起未曾在无忧身上停留过,但面色沉冷,神情极淡,对台上他手下的作为仿佛没看到一样。
“傅前辈,我八嫂的罚,徐九愿代她领。只要徐九一日未当上帮主,徐九就得依帮规行事。八嫂虽不对,但她毕竟是女人,还是新寡。我身为她夫弟,甘替她受。”徐九一撂袍,直直跪了下来,“傅前辈,请罚我,我绝不还手”
“傅天顶天立地的汉子打女人,传出去,不怕大家耻笑么?”香十一终于从噼噼啪啪中回过神来。
“傅帮主并未打女人,而是他的手下看不过眼罢了。咱们台下的人,有谁听到傅帮主说了一个字没有?霍八嫂总是对人不对事,未免太让人失望了。她若真当了帮主,豹帮解散也是迟早的事。”墨紫看来,胡桃那张毒嘴,不教训不足以平人愤。说实话,她要是无忧或傅天,便是之间真有什么,也绝不容胡桃说成那样。
她面向着高台,没看到无忧对她投来的感激一瞥。而她的话,让陈三和本来已经让胡桃买通的长老们脸色变了变。
按理,胡桃是女人,长老们本无意扶她上位。但她是老帮主的女儿,又是霍八的未亡人,女承父业,妻承夫业,其他帮派也不是没有过。比起平庸的陈三,任性的香十一,胡桃一直帮霍八处理堂中事务,还算有些能力。她自然比不了徐九,可他们也知,徐九一旦任了帮主,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所以,在利诱之下,又有女人好受他们控制的想法,便将印偷出来,交给了香十一,等胡桃来闹这一出。
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傅天亲自来了。
胡桃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全然泼妇骂街状,甚至让整个豹帮陷入得罪五大船帮的窘境。反观徐九,进退得宜,一身浩然正气,还有厉害的人物相帮,令台下其他堂的兄弟纷纷折服。
大势已去。
有一位长老拿起龙神像前的印,高举头顶,领着其他长老,对徐九单跪一膝,“请徐航接帮主印。”
墨紫简直觉得好笑了。这几位大叔级的,要么光看不说话,要么就乱来一气。徐九还跪着,他们再跪,一台子当孝子么?
“回来吧,别影响了豹帮的传位大事。”傅天大步走到台前,坐上客席。好巧不巧,正是墨紫前头一桌。
他一边是冷九,一边是个络腮胡矮腿汉,对台上嚷嚷,“徐小子,这帮主当归当,辱我盟首这事,咱还没完。豹帮要不给交待,五大船帮从此便与之为敌。女人怎么了?寡妇怎么了?一入船帮,女人男人都一样,有本事就挑大梁,做错事就得担当。”
金银自动为墨紫旁白,“此人是副联首王坤,火麟帮帮主。”
“船帮取名,为何跟水都没什么关系呢?”豹,微阳,火麟,“连火都出来了。”
金银先错愕,然后就笑,“真的,怎的没关系?”
给胡桃轮巴掌的四个汉子跳下台来,无声回到傅天身边,双手背在身后,双脚分叉,面无表情。待他们一离开,胡桃就歪倒在红毯上。她的脸很肿,但已经没有流血了。显然,对方算是手下留情。
香十一冲上去,眼泪汪汪将胡桃扶坐起来,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她突然朝墨紫的方向狠狠瞪了两眼。
那一刻,墨紫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惹祸上身。
冷六的内援到,傅天的外强助,胡桃的两项指控,又让墨紫击穿了一项。徐九要是当不上帮主,不是他一个人的面子问题,而是站在他这边的,所有人的面子问题。
“我丈夫死得不明不白,我只是要一个交待。”胡桃好像给打醒了。
“我来给豹帮交待吧。”元澄身边站起一个人,身穿四品官服,手持官印文书,打开便朗声而念。
那是上都都护给霍八宣告的罪,说他强占良家妇女,作恶多端,十来条罪状,条条证据确凿。总之,霍八之死,死有余辜,死得其所。
胡桃没想到,她的第一指控,徐九早有准备。
“八嫂,八哥已死。死者已矣,我本想至少让他走得清静,便请大人替我留住这道判书,转由我豹帮接了,可你非要苦苦相逼。如今八哥罪行昭然天下,到这个地步,你才满意了吗?”
“我不——”胡桃扶着香十一站起来,“徐九,我对霍八如何,你该最清楚才是。当年,我喜欢你,可你不要我,我一气之下选了霍八。今日这事,与其说我要当帮主,不如说我不想让你当帮主。因为我恨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偏偏我就是不想当鸡狗,一定要让你后悔不要我可惜,我终是算不过你。这个帮主,你当吧,我还不稀罕了。不过,我霍家双堂和香妹子一堂从此与豹帮脱离关系,自立为主。”
“你给我住口——”病秧子老帮主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胡桃竟然理都不理她爹,对香十一说了声走。
两人刚走到台下,就听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又是齐声喊着帮主,在她们眼前跪倒了一大片,甚至包括霍八两堂的人,还有香十一的大半人马。
徐九接了印。
决裂,只是两个女人一厢情愿的可笑行为。三堂多是汉子,且不说徐九之名有多盛烈,便是让他们从此跟着两个不靠谱的女人,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到头来,只有一队香十一的娘子军,二十来个人,还紧紧跟着她们。
胡桃突然作个眼色,香十一竟挥鞭一卷。
那鞭梢缠上的,是墨紫的腰。因为墨紫那一桌就在两人的水平线不远处,香十一和她的手下用劲一拽,便把墨紫拉了过去。
恰恰此时,赞进让百两千两缠着说话,饶是反应再快,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只来得及抓住墨紫一只衣袖,但立刻就断掉半截。
以为是败军之将,无可言勇。谁知在众人喜庆的当口,墨紫的脖子就被胡桃掐住了。
连墨紫都没想到,胡桃要用她的血,来获取这场失败下,最后一丝得意的快感。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02章 元大一怒
第202章 元大一怒
赞进怒吼一声,想再上前来救人,却被香十一抽来一鞭。他竟然不躲不挡,脖子让鞭尾削掉一片皮,立刻沁出了血珠子。
但尖叫的是香十一,因为她的喉咙也被掐住了。
“放开墨哥,否则这女人死”赞进双指成钩,陷在香十一的细颈里,毫无留情之意。当初那个傻乎乎的小子,已经有了审时度势的判断力。
千两百两立即学赞进,嬉笑间,一手抓了一个香十一的手下,“放开我家三公子,否则这两个也死”
香十一费力叫一声,“桃姐姐……”再想说什么,赞进却加了力道,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徐九飞下高台。
傅天站起来,朝墨紫这边一步,四个青衣人如影随形。
金银摇着扇,坐直了,视线从胡桃的大肥手,移到那一桌那个人身上。那人没动,但温润的神色此刻冰冷,唇片削薄抿成直线。
终于会怒了吗?
他顿然一笑,目光调了回来,妖艳得勾起嘴角,对千两百两说道,“你们俩要是救不下三公子,也不用跟着我了。”
千两百两眼神一凛,竟有杀气。
“八嫂,你又想干什么?要走要留,徐九已是随你的便,你为何挟持我的客人?”徐九皱着眉头。
他的人将胡桃等人团团围住,不过碍于墨紫在她手上,不敢轻举妄动。
“不为什么,就是想让大家看看他们跟错人的下场。事已至此,我不会独活,可就这么白白死了,却是不甘心。这个王八羔子与你串通,我动不了你分毫,便拉他一起下地狱。”胡桃眼内充满血丝。
“香妹子,咱俩姐妹情,来世再续——”她又对着直翻白眼的香十一说道。
说完,胡桃便捏住了墨紫的下巴,只要用力往旁边一掰,那脖子就会断掉。
众人见胡桃一脸赴死的决心,暗叫不好。
可,奇怪的事发生了。
胡桃没有动。准确地说,她掰了,但没掰得动。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一个令人冷到骨子里的声音突然响起。
胡桃浑身一震,僵着头,下意识寻找那个声音。当她看到几道渐渐走近的身影,却还未及看清是哪个人开口送她入黄泉,两眼一黑,再也使不出一点力,软绵绵瘫了下去。
赞进立刻扔开香十一,赶到墨紫身边,焦急地问她有没有受伤。千两百两,围着她团团转,直说还好没事。
墨紫一句话都没听见,对着地上脸色灰白的胡桃发呆。四周那么混乱,她却移不开视线。
有人上来,为她披了件外衫,扶着她走。她思绪纷乱,只觉得一片嗡嗡声,越来越吵,又越来越远。神魂不定中,好像上了自个儿的马车。她坐在里头,怎么都想不明白,胡桃竟然这么死了?
胡桃想扭断她的脖子,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用近身搏击中的自我防御招数,抵挡住胡桃的力道。在他人眼里,她似乎手无缚鸡之力,只有等死的份,但她对于摆脱那样的困境胸有成竹。胡桃的长短剑已经让傅天的人打飞,没有令她束手束脚的武器。而且,所谓知己知彼,胡桃却不知她是有功夫底子,心态上便输了她。
她,刚刚,本来,能把胡桃摔出去啊
可是,就差那么一点,活人便在她眼前成了死人。
“我以为墨哥什么场面都见过,难道还怕死人?”那声音,温和。
墨紫这才发现马车里有人,糊里糊涂一瞧,“元澄……”
她闭闭眼,睁开时目色清明,“是你。”
元澄望着她,恍若过了很久,吐了两个字,“是我。”
“她虽然可恶,却罪不至死,你该手下留情。”那个下令动手的声音冷到陌生,也许别人听不出来,但她却是听过的。
“她若不死,便是你死。墨哥大方人,我倒不知大方到连命都可以不要。”元澄眸色渐深,“以为又救了墨哥一次,没想到你并不领情,竟是我多事了。”
墨紫惊了惊,抬头看他,却见一张神色淡下去的面容,心中没来由一滞,“元澄,我只是——”只是什么呢?想他并不知道她有保命功夫,自然以为那是一发千钧。
“罢了。”元澄垂眸,面上的神色便隐到影子里去,“墨哥受了惊,好生歇息。”
风动帘摆,车里就只剩下墨紫。
她眼一热,两滴泪滑出眼眶。说不清道不明,只得出自己蠢了的结论。根本就不该来这豹帮大会,惹得自己麻烦别人也麻烦。
与其说她同情胡桃,不如说她未经历过人死在眼前的事。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中,留在她身边的人都别有居心。她到很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待她真心的人全都死了,有不少更是在她一转身后,便丢了性命。所有的死亡,都背对着她。所以,当她的背上一秒还能感到胡桃那个嚣张女子的体温,下一秒就躺在她脚下没有了生命迹象,她不是铁石心肠,做不到无动于衷。
但她也知,因此去怪元澄,却是过激了。
“墨哥。”赞进小心翼翼的声音,“徐九想见见你。”
终究男女有别啊她纵然再装男人,遇到生杀伐戮这等场面,到底还是显生嫩没气魄。她猜,只要稍微有点眼力架的,都会因她这样失魂落魄的表现而产生疑问。
墨紫轻拍双颊,用袖子抹干两眼,面色一正,掀开了窗布帘子,“九爷。”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恭喜他,还是表示对胡桃之死的伤心?豹帮规矩的第一条,不就是兄弟之仇必要报?她和他,是敌,还是友?
“让墨哥受惊,徐九有愧。我八嫂丧夫之痛过甚,得了如此失心疯,这么一来,也算解脱了。我豹帮从此之后,不会再有是非不分的规矩。”他是帮主,帮规就由他重订,“今日让墨哥所受的委屈,墨哥只管记着。墨哥与我,虽无兄弟之名,却为兄弟之义。无论需要我做什么,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场惊吓,一条人命,徐九就成了她这边的力量。
墨紫笑得有些勉强,“九爷客气。”即便要她刀口舔血,她也要好好活下去。
徐九抱拳,“今日事多,改日登门拜访,墨哥,我派一队兄弟送你回红萸,以免节外生枝。”
他说完,不待墨紫推拒,转身走进门里。
墨紫放下布帘,突然又扯开来。只见徐九昂首阔背,大步流星。他身后跟着一群豹帮骨干,亦步亦趋。
她想多了吗?这样一个豪爽汉子,会是故意安排了她来,还让无忧与她同桌?因为他早已知道胡桃的预谋,有她,他便能当着全帮人的面澄清他自己,又显出是非分明的正义面。
“墨哥,走吗?”赞进心里懊恼透顶。
豹帮已经易主,徐九的时代来临。而他的力量,可以分她一份,那她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呢?无论如何,他赢了,她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赞进,你不用自责。事出突然,你已尽力。”墨紫对赞进面露微笑,“其他人都没事吧?”
“墨哥,我们没事。”牛皋牵了马来,腰间闪闪发亮,一把斧头。他身后的丁修等人,都和他一般,斧头别在腰里。
“哪里还需要你们紧张?”墨紫指指马车前面,有一队三四十名的白褂子大汉帮忙开路,皆佩黑鞘大刀,赳赳气昂。
“我瞧这豹帮的问题多得按箩筐数,别再被连累了。”卫庆很聪明。
墨紫也知道,霍八死了,胡桃又死了,香十一不知还要不要闹,还有陈三,那几个见毛变色的长老,还有临时起意留下来的三堂人马,无一不是隐患。但她管不了那些事,只能说一声走吧。
一切安静的时候,她想得最多的,不是这场阴谋,不是胡桃的死,而是元澄那张藏在阴影中的脸。因为看不清,所以心里乱。那是疏离她的表情吗?抑或是,对她的软弱失望了吗?
红萸的队伍,慢慢远去。
金银一转身,便赏给百两千两的脑袋一人一个毛栗子,“你俩平时就会吹牛,关键时候却从没派过用场。我刚说什么来着,要是救不下她,你俩别跟着我。现在,赶紧走”
“虽然没轮到我俩出手,三公子还是救下来了啊。”百两最贫。
“那是元澄让人救的,又不是你们救的。”金银再给百两一毛栗。
“大公子救的,跟咱们救的,不都一样?”百两不吸取教训,摸着脑门,挺委屈。
千两拽着弟弟往外走,“公子,你消消气,咱到门外等你。”
“元澄,你……”金银不理双胞胎,转而想调侃刚进大门的那人,却在看到对方脸色之后,愣住半晌。如果刚才他以为元澄怒了,那么现下,温和的表情过分完美。以他对此人的熟悉,这种表情越让人挑不出毛病,就越说明这人心情很糟糕。
元澄从金银身边走过,仿佛置若罔闻,甚至连看都没带看一眼。
金银站在原地,远观元澄与那两位官员微笑着说话,两人还能笑得出来。难道根本看不出那人将他们捏在手心里?他冷冷一撇嘴,凤眸里满是对蠢蛋的蔑视,转身往外走去。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追上他家的墨三,套点有趣的事来听听。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03章 物归原主
第203章 物归原主
这日,墨紫正在后头大木棚里领人开工。她手下如今人不少,除了八个船匠和卫庆,还有二十多个临时的木匠帮工。
和造船模时的方法类似,她将木匠们分成几组,每组负责一道工序,像流水线那样,到后来,木匠们便是没造过船,也熟能生巧了。
外头轰隆隆打雷闪电,大雨倾盆,里面却照样干得带劲。
“墨哥,咱的木头不够了啊。”丁修去存料房看过回来,提醒墨紫。
“还有几天的量?”预算是墨紫能者多劳,自己作的。因为手上本钱少,只能一批批买料。
也是巧。一起走私船的老关驾了永福号来同她会合,途中正好遇到个木材商,好心捎他到上都来拿货,墨紫便从他那里买到一批价格质量都不错的杉木。
“少则三日,最多五日。”因为在室内造船,不耽误半点功夫,丁修也不用考虑气候,“只不过,明日便是中秋,家家忙着过节,恐怕得等上几日了。”
“不用等,我今日就去转转。”墨紫想趁过节,木材市场没准清淡,能压个价钱。
两人正商量着这事,却听到门外起了喧哗。
“进去吧,谁还能吃了你不成?”那是丁嫂的声音。
“他敢进去吗?半道跑了那么丢人的事都能做得出来,还想回来就回来,当这里是自个儿的家啊”卫庆不假辞色。
丁修已经猜到,与墨紫对看一眼,发现她挑挑眉,显然也知道了。
丁修说他出去看看。
墨紫却拦住了他,摇摇头,扬声道,“有话进来说,这大棚造得简陋,大伙都听得见。”
“好了,卫庆你少说两句,人回来就好。”丁嫂抱着一个大竹篮走进来,正是吃茶和点心的时候。
卫庆进门便连哼两声,帮丁嫂拎着两大壶凉茶,见墨紫瞅他,就向后努努嘴。
门外,慢慢磨蹭出一个人。如墨紫所料,是闽松。他看到墨紫的装扮,眼睛便不由自主瞪大了。
“瞧什么?”卫庆本来对闽松的那点改观,完全因为他这么一跑而没了,“打从豹帮回来,墨哥就跟大家说了她女儿身的事。不过,因此而跑了的人,只有你一个。”
墨紫今日没上粗眉,长发梳成两条简单的发辫,着一条简单的湖绿布裙,是姑娘家的打扮。
闽松本来想得通通透透的,这么一瞧见她姑娘家的模样,心里有窘起来。别人不跑,那是因为别人没见过她闯三关的本事。而且,他还给她下跪拜师,甚至将她定为要赶超的目标。除了自家的老祖宗,他还没有把谁捧过这么高,却怎知对方竟是个女子?
他跑,一开始时因为气愤,很快却变成了窘迫。其实跑了没多少路就想回去,但拉不下这个脸。等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到豹帮总舵时,却已经散了席,只遇到自家老爷子。听老爷子说起墨哥让个疯婆子掐脖子,他懊恼极了,后悔不该耍脾气,以至于没能跟大家共同进退。
一船一命
她的话言犹在耳。他曾经不信,但她真是做到了。这个女子,比男子的心还要高,他有何可气,有何可窘?
“墨哥——”闽松惭愧得不敢与墨紫的目光相对。
“闽松,跟我去买木料吧。不过先说好,你旷工这几日,可没有工钱拿。”墨紫从大篮子里拿了两块糖糕,走过去,往闽松手中塞上一块。“走吧,正好雨停了。你去河边把赞进和臭鱼叫上,在车棚外等我,我换件衣服就来。”
闽松呆住,这是原谅他了?
卫庆在那儿嘟囔,“墨哥也太好说话,要是我,非给他点教训不可。”
丁修夫妇把卫庆拉到一边去吃茶。
墨紫回到自己房间,换上旧长衫,刚要走,却见床上放着叠整齐的一件黑金丝云织袍。想来是丁嫂帮她洗好了。眉微蹙,咬白了唇,往床边走了两步,又退开去,苦笑着掩上门。
回来后,赞进告诉她,胡桃是让穿官衣的护卫从墙上以梅花针射入三大要|岤而死的。所以,没有挣扎,当场毙命,血都不曾流一滴。他还说,对方下手,极快极准,没有浪费一根针,针针取命。
她听了,只是哦了一声。生命消逝在眼前的震撼已经过去,而她的心肠比从前又硬了一分。胡桃的死,不过告诉她一个早就知道的时代规则。生命不值钱,如果自己太轻率的话,是很容易就弄丢的。而她没资格去管别人,先把自己顾好再说。
元澄那儿,还是得亲自登门一次的好。她怕他小气巴拉,为这么几句她没过大脑的蠢话而断了交情。她是小人物,小人物跟大人物乖乖低头,应该的。
这么想着,步伐轻快很多。不一会儿,看到闽松让赞进和臭鱼堵在车旁有点狼狈的样子,她还起了开玩笑的心思。
“臭鱼赞进,你俩闪开”
臭鱼和赞进是什么本事,嗖一下蹦出去数丈。
闽松听到墨紫气势汹汹的声音,连忙抬头来看,却当场吓得他脸色刷白。就见一把银牙黑脸的家伙,闪着寒光,对着他的脑袋劈了过来。
他下意识要闭紧双目,却想到自己已经跑过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丢一次脸,便咬牙将眼皮给撑结实了。
砰——
车篷壁咔咔裂开了。
那把黑黝黝的家伙就嵌在离他耳边半寸的地方。
“阿松兄弟,这是那天帮你保管的斧头,现在物归原主。你要好好用,知道吗?”墨紫眨眨眼,双手放开斧头柄,假装拍拍尘。
“斧头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闽松迷途知返,所以底气不足。
“别的不好说,不过像斧头啦,锯子啦,锉刀啦,绝对一扔一个准。只要没把我惹毛,你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墨紫呵呵一笑,钻进车里。
闽松被她这么一整,心还在急跳。
又听墨紫在车里说,“如果下次再有落跑的事,你就不要回来了。因为那就说明,你还是比较适合躲在长辈们的关爱下,顺顺利利接了高高在上的东家位子,当个富贵大少爷。”
“……”闽松想还嘴,但他理亏。
墨紫这么重出手,则是收到闽老爷子的一封信引起的。他让她一定要对闽松严厉些,已达到他将人送过来锻炼的目的。当然,最吸引她的部分,便是这信中许诺,给她介绍客人过来。闽松跑了一次,她一点损失没有,就差得意大笑了。
双马一车,往城里赶。
上都依山傍水,林木茂密。方圆两百里内,大木场就有好几处。而从各地运来的木材,也是不计其数。
这木场也不像别的营生,买木的人能一家家跋山涉水去亲眼看过。在上都西城郊,划了一大块地,木材商都将样料堆放在这里,开出了专给客人看料的铺面。
一般来说, 造船的木料最好就地取材,所以这些铺面以当地木材商为主。除非是生意做得特别大的,在各地开分号。
这块大地方,就是天树坊。坊里多数商家和铺子都同木头沾边,南来北往的客络绎不绝,因此带动起来的其他营生,也是相当热闹。
墨紫头一回来,猛然发现这里是天堂。各种各样的木香弥漫在空气中,眼目所及处都是木制品,便是一间小小的书纸铺子里挂的木贴画也格外令她着迷。手痒,心也痒。
闽松瞧她时不时就发点惊喜的声音,恨不得一间间铺子逛过去,心想,她到底打哪儿来的,明明手艺那么高,却对这些地方一点不熟悉。他自然不知道,墨紫被变相软禁了多年。
“你这么逛下去,天黑都买不到木料。”终于忍不住,他提出反对意见,“要么就直接去木材铺子,要么就等过完中秋,你自己考虑清楚。”
墨紫一看头顶大太阳,都过了晌午,笑着说道,“差点把正事忘了。当然是先把木料买好,我还指望压压价呢。”
赞进和臭鱼对这种事插不上嘴,反正她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一路走到天树坊的外围,看了两家的杉木,墨紫却不太满意。年份幼不说,价钱也高。到第三家,铺面朴素,可显得极雅致。
“瑞木祥是从吉昌木场分出来的。吉昌木场,你总知道吧?”闽松到底跟闽老爷子半年,对大木场很是熟悉。刚才墨紫执意从小铺子开始看,他还嗤之以鼻。对他而言,所谓好货不便宜,便宜没好货。
“我不知道。”墨紫老实摇头,“很大吗?”
闽松翻白眼,“吉昌,大唐太宗以来的木材商,全大周都有它经营的木场,各船场附近都有分号。瑞木祥是吉昌这代东家的小儿子所开,好像跟家里闹翻了,便出来单过。到底没了家族的倚仗,据说木料较次。”
“你说我以貌取人也行,贪小便宜也行,我觉得这瑞木祥不错,看得很舒心。”墨紫又要无视闽松的“忠告”。
“我真不懂你为何对这些小商小贩的感兴趣?前面就是吉昌,我认识那儿的掌柜,让他给你个好价钱就是。”名门的少爷,名门的做法。
“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红萸现下是盘小生意,当然要和小生意人打交道。”店大欺客,自古通病。
墨紫不理闽松,一脚踏进瑞木祥。
瑞木祥——这名字听着都很对胃口。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04章 从良贤妇
第204章 从良贤妇
四人进去后,也没伙计出来迎。
闽松自然又有话说:“来了客,却连个招待的鬼影都不见,这店一看就是没生意。墨哥,木材放久了,木质越次。你该不会还认为这一家能买到什么好木吧?”
这家伙,对她是姑娘家的真相适应过来没有,怎么比从前唠叨了?墨紫照旧不理。
“墨哥——啊”闽松话没说完,让赞进拍了头。
墨紫眼睛一亮,对赞进翘大拇指,夸他打得好。这叫越来越默契。
“你有完没完?跟这家铺子有仇?还是那什么吉昌跟你家打过招呼,让你们闽氏别光顾?”墨紫终于忍不住,出言要他改改少爷脾气,“既来之则安之。我瞧他们摆的这些样木就比前面两家好。你少说话,多用眼睛看。把自己放那么高,怎么知道事实如何?好比这前头小,柜大概就容得下一两个伙计,而帘后头人影绰绰,多半是在待客。不必急,我们等等便罢。”
臭鱼笑哈哈,“阿松兄弟,墨哥如今虽然越来越像墨姑娘,不过你可别因此小看了她。说到底,墨哥墨紫不是同一个吗?”
闽松的脸慢慢腾红。没错,他想通回来了,也不介意自己跟着一个女子学技,但如今下意识就会试着压过她的能干去。臭鱼的话提醒了他,无论墨哥是男是女,她目前比自己强,是不争的事实。
“不想当我的小弟,就用点心。”墨紫伸手取了块枫木,眉挑起来。不错,真是不错啊。
闽松比墨紫大了两岁,六月里刚满二十二,可被她叫小弟,是不得不认的。毕竟,他只是红萸一名普通船工而已。
这时,竹帘后的影子近了,还有说话声。
“钱老爷,那些杨木是真好的,价钱方面也能再商量。”细声细气,女子娇柔的音色。
“你说好有什么用?我瞧着却次。”一只白肥的手撩开竹帘,出来一个矮胖子,穿黄锦的绸缎袍,戴员外帽,笑声听起来猥琐,“你家相公也真是舍得,让娇滴滴的美人儿出来当伙计。要不,你让我摸摸小手,我就买上二三十根的。亲个小嘴儿,再多加五十根。如何?”
“呃?这……这自然……不……不行的。”帘子那边一个妇人发式的女子,怯懦地退后半步。
那个钱员外见她惊慌失措楚楚可怜的样子,更是色心大起,竟然伸手就拉住女子的手腕,身体前倾要强拽入怀。
竹帘掉在地上。
女子吓得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紧接着给人一个耳光,却仍然细声,“滚……滚出去,不然我喊了”
听巴掌声,似乎打得很重。
墨紫暗道,打得好。
钱员外立刻抬高手掌,要打回去。
“客人,可是来看木材?”女子已经看到墨紫他们,眼睛一亮。
钱员外一回头,见有这么人在场,只得怏怏作罢。转身往外走,嘴里却骂骂咧咧,挺大声,都能听得到。
“青楼里的货色,从了良就以为能当贤妇?摊上半死不活的痨病夫,你想撑起这点营生,最终还不是要跟男人睡?我等着,等你来求我睡你。臭娘们,下作的小娼妇……”骂得让人听不下去。
墨紫低头,用很小的声说道,“真是污了我的耳朵。”
她一说完,赞进从袖子里掏了什么东西,捻在指尖就要弹。
“别弄脏了人家的地方。”又是一句低语。
赞进立刻跟着胖子走了出去。
“这小子,不但耳朵灵,脑袋也越来越灵。”臭鱼嘿嘿笑道,“墨哥,我出去瞧瞧,免得下重了手。”
墨紫笑了笑,点头。她这不叫管闲事,而是保持优质的清新空气。木香,是不可让恶俗的人玷污的。
这下,铺子里就剩三人。
墨紫抬眼,见那脸色惨白,欲哭无泪,十分凄楚得呆站着不动。所以说,这世道,女人出来做点事,真难。
“这位女娘,不招待我们吗?”她把叹息放在心里,恢复正常的说话声量。
“……你们不走?”一般的客人听到她是从良的ji子,应该不会愿意待才对。
“为什么要走?我还没看你们的木料。女娘心情不好,想早关铺子了不成?”墨紫将枫木板挂回去,“要不,我等明日再来?只是明日中秋,家家要过节——”
急忙要留客,差点让地上的竹帘绊倒,踉踉跄跄正朝闽松的方向扑去。
闽松皱紧眉头,不甘不愿的, 但还是双手扶住了。等她一站稳,立刻松开手,背在身后。
对他说谢,他却酷着脸一言不发,这让她面色又白了白。
墨紫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她想,同情,大概是这个女子最不需要的东西。
“不知客人要买哪种木,作何用途?”细柔地问。
这么近得看她,并不是明艳的大美女。娥眉淡扫,细长丹凤眼,嘴抿起时一对梨花涡,神色间总有些轻愁不去,是惹人怜爱的气质美人。
“什么都看看,好木好价,我就买。当然,看不上眼,也可能一样也不买。不知女娘有没有特别想自荐的?”墨紫说得笼统。
买木这事,不能先说准了一种,让对方知道你急需,那么就失了谈价的先机。虽然对方是个弱弱的女子,墨紫并不打算多掏一份施舍银子。买卖就是买卖,各有各的立场要站。
“这个,嗯——”显得局促不安,双手紧张捏住了,“妇人不懂木,只因我家掌柜带我夫君看病去,妇人才帮着看铺。只是,只是,我夫君跟我说,这些木都是极好的,外头传得恶言恶语一点不真。客人,我瞧您是懂行的,一定看得出来。”
这么老实说话的妇人,她夫君不怕客人跑光么?墨紫想笑,却笑不出来。至少能肯定,这是一家诚恳做生意的。于是,也收起之前的虚客套,直接进入主题。
“女娘,这些木是深山木否?”样架上没有杉木,但她摸过看过,确实都是好木。
“客人果然好眼力。”因为墨紫的和颜悦色,渐渐镇定下来,“我们木场里的,都是我夫君亲跑深山老林购回来的。”
“可有杉木?”墨紫问。
“有,在后头存库里。客人请跟我来。”去掀竹帘,摸空了,便想起之前的事来,面色一苦,但脚步未停。
墨紫和闽松跟她到后面,就见一堆堆的原木放得整齐,且贴着纸标着名。
“我夫君写的,怕我搞错了。”边找着杉木的纸贴,边不好意思地解释,“客人见谅,妇人笨拙。”
“不妨事,我已经看到了。”墨紫一发现目标,两眼闪光,不待领,便走了过去,蹲身细细瞧,又细细摸,情不自禁在那儿点头还自言自语。
闽松没瞧过她这个样子,全然沉浸着,外界统统不与之相干的专注力。
好一会儿,墨紫突然转身对他招手,“阿松,来看,这杉木如何?”
她的笑容那么欢快,好像如获至宝一般,秋水眸子清亮。
闽松看了一呆。他不用过去,就知道那是普通的杉木,她高兴个什么劲儿?不想听话的,但脚自己走上前,学她一般蹲下身。杉是造船最普遍用的木材之一,山林子多长,一般十年就可用,价钱也便宜。这杉木,确实比刚才两家好很多,年轮细密且均匀,树皮之下纹理光滑,摸上去很舒服。
“如何?”货比三家,终于找到称心如意的。
“还行。”闽松直起身。他说还行,就是很不错的意思了。“不过,得看价钱。要是贵了,就到吉昌买。我知道,他们那边的价是最便宜的。”
听到吉昌二字时,咬住了唇,原本以为有可能做成笔生意的喜悦,如潮水般退去。
“是要看价钱。”墨紫站起来,又仔细看了其他一些木,然后往外走。
外头赞进和臭鱼已经回来了,谁也没提那个钱员外。
“墨哥,我瞧外头有人贼头贼脑盯着这里,似乎不是冲着咱们,我就没惊动。”赞进上前对墨紫俯耳说。自豹帮回来,他消失了几日,回来就像变了个人,已经很有贴身护卫的架势。
墨紫转头对着,仍然笑容满面,“女娘,咱们拉拉手吧。”
拉拉手,就是在袖子里握手,互相出价,直到双方满意,或者不成交。此法起源不详,药行,木行都有用,但船行不常用。因为,船行是垄断的,不需要讨价还价。
本来垂着头,霎那瞪大了双眼瞧墨紫,“你们……你们不去吉昌吗?”
“去是要去的,不过你这杉木我觉得挺好。一千木,如果价钱合理的话,我愿意买。”现在红萸的木料,用的就是吉昌的。老关遇到的木材商就是从吉昌进的料,然后平价分给了她一些。所以,她心里有数。论质,瑞木祥的还要略胜出一筹。
“拉什么手?她是个妇人。”闽松本想沉默,可有些话真是没办法不说,因为对方根本没这个自觉。
顿然醒悟,但好不容易有做成买卖的机会,也不想这么让它溜走,于是期期艾艾说道,“能不能等我夫君回转?应该就在路上了。”
“女娘可曾跟你夫君学过手势?”知道会派上用场,墨紫跟那个木材商悉心讨教了。
“妇人学过,但不曾真用过,而且……而且……”对方是男人,她怎么能拉手呢?
“那就行了。”墨紫笑盈盈伸出手,“你是女子,我也是女子。这么难得的机会,要不要将你夫君教你的东西用上一次?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一惊,用帕捂了嘴,却两眼晶亮,掩不住欣喜。
月底月初工作最忙,事情很多。争取尽快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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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没想到大家对我那么好,那么多粉砸下来,我感动啊
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