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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完结)第15部分阅读

      掌事(完结) 作者:

    后车辕,心情不为周文的臭脸所影响。

    “墨哥,我怎么瞧他老大不愿的样子?”岑二今日代替了臭鱼赶车的位置,臭鱼已经先行回蒸霞岭作出发准备。

    “五千两成本价卖给咱们二十万两的珠子,心里自然不情愿。”墨紫昨日回去后,除却自己将要私入口袋的水净珠和元澄的身世,并没有隐瞒其他的事,都跟岑二说了。

    岑二刚开始虽然觉得危险,但一听到水净珠,就忙问墨紫是什么样的。墨紫细细说了,他眼睛发光,直说该是真的。原来,不像墨紫对佛珍斋一无所知,岑二久闻其大名,并知道闽氏一族后人对水净珠的执念。因此,无论如何,他也反对不了,甚至还高兴地说,以为损失一笔回程费,却不料天上掉下大馅饼,财神爷送上了门。这珠子到手,裘三娘想做什么营生都从容。

    “听你说,那珠子也不是他的,是第一贪——”岑二歪歪嘴,挺瞧不上周文的势利。

    “岑二,这四个字从现在起,最好别说了。”墨紫示意他噤声,“你可以叫他元先生。”南德前朝的宰相,称先生还是够资格的。

    “瞧我的笨嘴。”岑二伸手作势打自己嘴巴子,“再不说了。我的意思是,元先生既然是大东家,周文他有什么舍不得的。”

    “我也是猜的。谁知道两人究竟是何关系。管它怎么回事,反正能给咱们珠子就行。”不影响到自己的,就不去研究,她爱明哲保身。

    门再开了,周文弥勒佛似的胖背上伏着双臂垂荡的元澄,依旧披头散发,囚衣染血,快挂掉的样子。

    “周老板,你请过大夫没有?”看岑二将人小心翼翼扶进车厢,墨紫问周文。

    “大人不让请。”周文仍有些黑面,但当他看到车帘子放下时,显然松了口气。

    墨紫看在眼里,心如明镜,“那大人伤势如何?”

    “我怎么知道?”周文底气强起了些,“大人万金之躯,岂是我等小民能随意看的?总之,我把一个大活人交给你,你既拿了报酬,就把事办好了。”

    墨紫懒得跟他计较,一脚蹬上车,招呼岑二出来赶马。等岑二勒住缰绳,她弯身也进了车厢里面。

    这本是装货的马车,车厢并不舒适,用的是坚硬度高的廉价木,坐久了骨头就咯得慌。考虑到好歹人家白给她二十万两,她也不好太随意对待。特别去买了软垫和棉被,又熏了白荷调配的,有助于舒缓疼痛的云草丸。

    “大人?大人?”周文在外拍过车棚,掀开布帘往里喊。

    “周老板,莫不是你后悔,想把你家大人再背回去?”墨紫坐在元澄右手边。

    周文干瞪墨紫一眼,不理她,继续叫着元澄,“大人,那你走了,这……我……”吞吞吐吐,眼神不正。

    “周文。”元澄和昨日的姿势一模一样,靠坐着,披发挡面,看不出五官和表情。

    “是,是。”周文忙应。

    “你跟了我这么久,该知我为人。一旦我安然上船,珠玉记就是你的了。”元澄声音比昨日更弱。

    “大人向来一诺千金,周文不敢怀疑,只是这转名……”人都走了,口说无凭啊。

    “一个月后,自有人送上地契和官府所发的转铺印信,上面会是你的名字。从此,你我再无干系,你好自为知。”元澄干裂带血的唇角突现一味淡笑,“墨哥,麻烦你,走吧。”

    “谢大人。”周文乐得直咧嘴,缩回手。

    几乎同时,墨紫听到关门声。

    “说我狠?”她冷冷一笑,“元大人似乎所托非人。”

    “你错了,我若所托非人,恐怕如今已被关回大牢去了。周文此人,虽非良善之辈,却可以为了利敢冒一时之险。我以珠玉记诱他,他没得到好处,断然不会出卖我。况且,他曾帮我赚了不少。我离开南德,一时多半回不来。人不在,铺子在我名下也是空挂,倒不如给了他。”元澄稍歇一会儿,又说道,“再者,珠玉记没了我元澄,不久必会成为一家卖女人发钗的杂货铺,又有何可惜?”

    墨紫心想,也是,珠玉记的最大货源没了,当然每况愈下。周文贪图眼前利,又急于与钦犯撇清关系,哪会想到远景。

    “大人若不介意,从现在起,我可否称大人为先生,免得落到有心人耳里。”车开始颠晃,墨紫预备听他呻吟。

    想不到他盘腿而坐,后背靠着车壁还笔直。

    “无妨,墨哥也可直呼元某姓名。”元澄气弱,声音始终清晰。

    “先生不妨躺下休息。从城里到我泊船处,快车要走两个时辰。我这马车本是拉货的,不似寻常马车那般舒适,坐太久骨架就散了。我看先生伤得不轻,还是多躺多睡,保持体力的好。”墨紫没办法让岑二赶慢车,因为约好大家午时出发的是自己,总不能迟到。

    “躺下,我就怕自己起不来;睡着,我可能永远也开不了口。”他不想死,他也不能死,元澄固执坐着,“这软垫和被子都是新的,墨哥好心思,元某感激不尽。”

    这种身体状况下,还能有敏锐的观察力,墨紫真是长了见识。

    “先生不必谢我。我收了好处,这点小事还是能做的。只要不是以我一船人的命相换,先生若有什么要求,只管提便是。合情合理的,我必定尽力满足。”墨紫由衷说道。

    在大义上,她这样的,可能让人说成狗腿。不过,大义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制度下,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而言,守了,又有什么好处?元澄即便是全南德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却是她墨紫的船客。上了她的船,就共一条命。而且他还答应了,若有意外,就自我了断,不牵连到她和其他人。

    何必对一个命在旦夕的人苛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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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读书愉快。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78章 卖身葬父(一)

    第78章 卖身葬父(一)

    虽然元澄说不躺不睡是怕撑不住这口气,但墨紫却明白这时候最好还是别再费神得好,于是便闭口不再与他交谈,自己也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她不说话,元澄也静了。那双枯槁的手,犹如骨爪,弯曲得僵着。若不是有时他鼻息急重,墨紫还真怕他突然死在车上。

    差不多要到城门的时候,马车惊动一下,墨紫猛睁开眼。

    “墨哥,不好了。”岑二伸进脑袋来,“不知怎么回事,东门前设了卡,排了队出城,挨个儿检查呢。”

    墨紫皱起眉,当下也不说话,弯身出了车厢,站在马车上张望。果然如岑二所言,百米处东门口设了两道卡,不查进城的,光查出城的。

    “看来不但封了水路,也要封陆路。”岑二说着,朝车厢努努嘴,“一定是冲那位来的。”

    “虽然是冲他来的,但封的不是陆路。如果要绕小路出关,那该封西门和南门。东门是往南德王都的方向,守军人数未增,手中有人面图,粗粗比照就放过去,不像盘查得很仔细。”墨紫着眼细微。

    “盘查得再粗,咱们要是这么过去,他们能不看车里吗?一看,不就全完了。”就里面现在的德行,还明晃晃穿着囚衣呢。

    墨紫当然知道不能这么过去。替元澄乔装打扮混过去?以他断臂重伤,半死不活的样子,她怀疑等她折腾完,他不死也死了。若换个人,还能多塞点银子,混出去。不过,第一贪官分量太重太沉了。一时半会儿,她还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墨哥?”岑二平时算得上主意多的,如今也因为车里人的特别身份,而六神无主。

    “岑二,你把车赶到东集市里去,让我想想再说。”墨紫再次钻进车里。

    “他们封了东门?”元澄一直醒着,咬着牙醒着。

    “是。”墨紫将窗布揭了条缝,看马车往城门旁的集市赶去,“看来为了抓先生,有人不遗余力呢。”

    元澄发出了声音,像是笑声,又像是咳嗽。

    “我听说先生此次脱险有高人相助,不知是真是假?如今城门封严,若先生再能请得帮手,倒也不难混出去。”墨紫想的是,人多力量大。

    “人虽是我请的,却敌友难说。”元澄这次是真笑,轻轻一声,“只怕他们现在也正急得到处找我,墨哥还是别指望他们了。若无把握出城,请你送我回珠玉记就是。”

    墨紫收回向外的目光,定睛望着身前的这个人,“先生洞若观火,该知道周文恐怕不会欢迎先生再回去。”

    “那又如何?地契和铺子一天不是他的名,我就是真正的主人。”元澄答道。

    “逼恼了他,他来个卖主求荣,仍有机会得到他想要的。”墨紫将人性看得非善,“先生安心,我会想出办法的。我虽让先生立了生死约,不过那是船上,让人发现,无处可逃的情况下。至于出城,若这点本事都没有,我还走什么私货?”

    “元某自问阅历不浅,识人无数,今日却方知眼拙陋见。一个女子竟有如此胆色信义,令元某佩服。”元澄带着杂声的语音突然清亮。

    墨紫怔了一大怔,可不羞也不恼,反而笑了起来,仍故意男声,“先生何时看穿的?”她从来没有非要隐瞒自己的女儿身,有人问起的话,她就大方承认。

    女的怎么了?武则天还是女皇帝呢。裘三娘说的。

    “ 昨日,墨哥走近,我闻到有香。以男子身量来说,也过于纤细秀气了。还有,女子做事,才心细如发,思男子不能思,想男子不能想。”元澄看穿的地方还挺多。

    “并非故意隐瞒身份,只是女儿身在外行走多有不便,先生见谅吧。”墨紫说完,再看窗外。“到底,我扮男人还是不能像足十分。”

    “墨哥不必怀疑自己的装扮,一般人应不易察觉。元某自幼嗅觉比常人灵敏些。且说,做到宰相,见过的女子形形色色,实在真不少。如今的皇太后还是皇后时,也常作男子打扮出宫,元某还有份出过力。”元澄的语气中第一次有了怀念之情,尽管一瞬即逝。

    这个元澄,女人关系似乎还挺复杂。不过也对,宰相啊,家里妻妾成群,一点不稀奇。

    “无妨,我不介意别人知道我是女子——”墨紫音调突然拉长,因为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有了出城的办法。“先生稍待,我去去就来。”

    喊岑二停下马车,她利落得弯身出去。

    “元澄啊元澄,享尽浮华奢世,到头来竟落得赖一个陌生女子相救,真真是可笑——”元澄话说到此,陡然低了下去,笑了半声,长长一叹。

    墨紫没听到元澄自嘲的半个字,她掀起半片青衫,跳下马车,往集市冷僻的一角快步而去。

    那里,跪着一个破衣烂衫的汉子,面前插着一支碧绿的长剑,身后一片竹席,浮出席下人形。他披散着发,发间一根草签,垂着头。地上一块木板,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字——卖身葬父,纹银五十两。

    她在那汉子跪得不远处停下来,正好听到一个管事模样的上前问他。

    “你能干些什么活儿?”

    “你想我干些什么活儿?”那汉子脸不抬,直直看着木板,反问道。

    “打杂的。搬货,送货,赶车,什么都得干。”管事对他说。

    “可用得上我的剑?”汉子终于抬头。

    呵,剑眉星眸,胸宽膀壮,白白净净一张脸,长得正气,二十来岁的大男人。

    “用什么剑啊?我家主人是开米铺子的。”管事瞥一眼那支长剑,皱皱眉,“想买的是杂役,可不是护院。”

    “那我不干,你请买别人去吧。”汉子垂首,又开始对着卖身葬父的木板发呆。

    “喂,你以为插把剑就是武艺高强啊。看你的样子,一定只会花拳绣腿。如果功夫高,怎么会穷得连你爹都葬不起。我瞧你跪了三天,才可怜你。切,你呀,再跪三天也没人买你。”管事的一甩袖,走了。

    “不买我的,都是瞎子。没听过一文钱憋死英雄汉?……”汉子一个人在那儿嘀嘀咕咕。

    “我给你五十两现银,不用你签卖身契,只要照我的吩咐帮我办件事。”墨紫上前,笑容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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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79章 卖身葬父(二)pk1500加更

    第79章 卖身葬父(二)pk1500加更

    “可需用到我的剑?”汉子看都不看墨紫一眼。

    墨紫想到他刚拒掉人的理由,就说得模棱两可,“可能的。”

    “当我傻瓜那么好骗?要是偷鸡摸狗的事,你别想让我去做。我们习武之人,最重要的就是武德。我家祖爷爷传下来一样东西一句话,这把翠心剑,还有穷死饿死也不能用武强取财物。不然,饿得头昏眼花的我,真想卖了这剑换点银子。葬老爹之前,先到对面的包子铺买两个大肉包。这三天,那香味老熏我,害得我本来特别爱吃的野菜干,嚼在嘴里全不对味,吃了跟没吃一样,肚子老叫个不停……”完全当面前的墨紫不存在,那汉子耷拉着个脑袋,从武德说到包子,到最后痛诉得咬牙切齿,好像下一刻就会仗剑到包子铺抢劫去。

    “……”墨紫以为那汉子听到不用卖身葬父的话应该很高兴,却没想到他挺有自己的主见,而且很是警觉。不过,他可真够啰嗦的,一个人对着地面,晃个脑袋,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听到后面,她觉得自己额头某个青筋啪啪,爆腾出来。

    “停”她揉揉太阳|岤,“不用你偷,不用你抢,除了要让你老爹受点委屈之外,你也不用对不起你祖爷爷,还有你家的武德。帮我一个忙,我给你五十两银子,你不必为了两个包子去卖了祖爷爷的剑,你爹也能好好安葬。”决定不同他讲大实话,怕勾结朝廷钦犯这事违背他的良心。

    汉子突然昂起头。他人高马大,跪着也比站着的墨紫矮不了多少。墨紫禁不住想,这么穷的傻小子,营养不良都能长这么高,要是吃饱了,还不长成两米的巨人去。

    “你刚说的,是真的?”眸光锃亮,里头白团团,映得是对面热气腾腾的包子。

    墨紫不由笑出声,连连点头,“真的。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给你买十只包子去。算我请你的,你若听完我的要求却做不到,我也不问你讨回来。”

    “那不用。”汉子回绝得干脆,猛地站起来,蹦了两蹦,似乎在活动跪了很久的关节,“我爹说过,人凭本事吃饭。要是帮不到你,我就接着跪。”

    这人回神了以后,说话就没那么唠叨了。墨紫暗自庆幸,心想,要不然听个大男人在耳边啰哩啰嗦的,她还真受不了。

    “我叫赞进,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双手抱拳,虎虎生风。

    “人都叫我墨哥。”墨紫也抱了一个拳,却是文绉绉的。

    “墨哥,你说吧,要我做何事?”赞进握住直立的剑,向上一拔,往腰间挂住。

    墨紫刚要交代他,却见他转身朝草席走去,蹲身就开始卷席。

    “赞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她吓了一跳,难不成——

    “既然替你办事,定是不在此处,我得带着我爹一起啊。”那架势,连人带席要扛上肩。

    墨紫顿觉脑门生汗,心想这是个孝子,还好如今的天算不上热,不然照他已经跪了三天,他老爹的味道可就不好闻了。

    “赞兄弟,你且缓一缓,待我把话交代明白,你再扛你爹不迟。”若是照她的计划,赞进得暂时跟他老爹分开一下。

    赞进听了,将草席将他爹再盖好,回头说道,“对了,我差点忘了,你刚才说要让我爹受点委屈的。说吧,我先听听他老人家能不能受得住。”

    墨紫又是一笑,此人一颗赤子之心,初看傻气,其实可爱。说不定这事托给他,能成。于是,再不踌躇,走到他跟前,在墙根底下,避开众人的目光,同他低低说了起来。

    过了半个时辰,日头高起了些。

    守城一兵士瞧着出城的长队,揉揉一夜未眠的双眼,跟同值的头儿抱怨道,“队长,咱可连值两班了,啥时候能回去睡啊?”

    另一兵士立刻浇他冷水,“你就做做梦吧。全城都在抓人,各个城门调着重兵把守,哪还记得给咱们换班?等着,等第一贪官逮着,咱就完成任务了。头儿,你说是不是?”

    队长也是一脸疲态,嘴里说话老大不客气,“放屁等,等,等,等到啥时候去?南北门西门派多少兵,我没意见。只是我们这东门,朝自家大门里开的。第一贪官要想逃命,压根不可能走东门。他不是走水路就是陆路,哪条都跟咱不挨着。上头非让咱们也设卡,一个可疑的没有,我却渴得嗓子眼冒烟,站得腿都软了。”

    “头儿,我给你沏壶茶,端把椅子?”一兵士讨好道。

    “咱这儿有什么好茶可喝?再说,巡城的上官没准就突然来瞧上一会儿,看我坐椅子,还不训斥一顿?”队长送给下属一对白眼。

    “要我说,咱们也别白费力了,大概意思意思就成。这长队短了,头儿,你就休息一会儿去。上官来了怕什么?说上茅房,还能亲自瞧过?”另一兵士讨好比前一位得法。

    “轮流休息。我还不信了,抽调走东门的守卫,难道连我们自己安排休息一下都不行?”队长挺挺腰板,“弟兄们,打起精神,多支撑一会儿。等出城的人过了这批,就挨个回去眯觉。”

    众兵士闻言,心里不是很满意,但没法子,想着能补个小觉也好,对原本就不是特别用心的盘查就更马虎起来。

    就在这时,一辆大板车渐渐拉到队伍前列。

    “车上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队长问拉车的年轻汉子。

    “不是东西,是我爹。”那汉子正是赞进,“你不记得我啦?三天前,我拉着我爹,也是这辆板车进的城。”

    那队长没好声气,“每天那么多人,我哪记得谁跟谁?干嘛把你爹盖得结结实实的?告诉你,如今正捉拿朝廷钦犯,过城门都得对照过人脸,才能放过去。赶紧把你爹叫起来吧。”

    “我爹他起不来。”赞进咧嘴,哭丧着脸,“要不你叫叫看?你若能叫醒他,我给你做牛做马。”

    队长闻言,竖起眉毛,瞪上眼,以为遇到个找茬的,“嘿,你这小子,找死啊”

    正要发作,被旁边的小兵拉住,在他耳边说道,“队长,他爹死了。您一定记得的,就是在东集市上,插把剑,卖身葬父那傻大个儿。”

    这么一说,队长想起来了。手才掀起草席一角,看到下面棉被,立刻向后跳了三跳,捂着鼻子,“死人?这都死了多少天了,你还用棉被捂着。”

    “三天。”小兵提着醒。

    “不是三天,是三十天。我从山里打猎回家,邻居告诉我,我爹二十多天前就咽气了。”赞进说着,眼里泪汪汪。

    “妈呀,怪不得这味道。”众人闪避纷纷,让开一条路。

    “快过,快过,真是倒了霉,闻到尸臭。”队长挥挥手,仿佛要赶走瘟神。

    赞进晃晃头,摆摆肩,走得不慌不忙,还回头看,似乎队长说话不算数,他很不乐意一样。

    一个小兵问,“刚才,咱该瞧瞧下面是不是他爹才对。”

    “不用,我瞧得挺清楚,露出发根焦黄,跟进城那会儿一模一样。”刚刚提醒队长的小兵信誓旦旦得说。

    “那就行了。”队长巴不得送走一个是一个,“下一个,快点儿。”

    欸一声应,一辆马车赶上来,车上笑嘻嘻的,就是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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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80章 卖身葬父(三)

    第80章 卖身葬父(三)

    官道旁一个小树林。

    “给,五十两。”一块沉甸甸的银子递过去,墨紫抱了个拳,“赞兄弟,多谢。”

    赞进不忙着收银子,帮岑二将藏在大板车上的元澄扶了起来,碰到他垂下的双臂,皱着眉说道,“这是脱臼。要不赶紧接上,就算以后接好,这手也没用了。”

    墨紫想到赞进是练武之人,就问他,“赞兄弟可会接骨?我们急着要赶路,一时请不了大夫。”

    “这不难。”他话说得快,动作也快。一手扶元澄的肩,一手抓了他的胳膊,动了几下,突然往上一送,就听啪一声。

    墨紫当场目瞪口呆,她就那么一问,可这手又不是自己的。再说,第一贪官这破身子,硬生生把骨头接上,还不疼死?

    然而,她只听见闷哼。

    眼看赞进抬起另一个胳膊,她好心出声阻止,“赞兄弟,且慢——”让人喘口气。

    “没……没关系。”三个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嘶嘶的音,肩膀上下起伏,膝盖紧曲着,“请他继续。”几滴晶亮的汗,滴上灰笼笼的麻布裤,混入血色里,染深了几个圈。

    “你……”墨紫看不太下去,这人遭的什么罪啊。但再想想,她没法劝下去。换个立场,她不会希望自己的手残废。

    赞进却等墨紫说话,“墨哥,我听你的。”

    “长痛不如短痛。赞兄弟,你接吧。”墨紫说完,头稍稍撇过。她是军人,不缺乏意志,不过眼前的景象实在有点残忍。元澄浑身上下没有完好处,已经出气多入气少,还要再受接骨还原的痛苦。

    又是一记闷哼,拖长了尾音,就是呻吟。呻吟到一半,突然消音,头往旁边一倒。

    墨紫跳跑过去,急忙问扶着元澄的岑二,“死了吗?”

    岑二慌了,抬起一手,要去摸他鼻息。摸来摸去,却始终让那头乱发隔了,找不到鼻子。

    还是赞进探手在元澄脉上一按,十分有把握地说道,“没死,疼晕过去的。”

    “墨哥,我瞧他现在不死,可能也活不了多久。”岑二乍舌,“都说死人不能上船,船上不能死人。咱们到底带不带他?”

    “带只要他有口气,我就不能出尔反尔。”不看珠子的面,她做人有信用。也是这份信用,让她留在裘三娘那儿当丫环。本分不本分另说。只是别人看她傻,她却坚持自己的原则。

    赞进突然仔细瞅墨紫两眼,低了头,嘴巴嚅动起来,也没人听得清他的自言自语。

    等两人将不醒人事的元澄弄进马车里,墨紫再次给赞进银子,还递上一个油纸包。

    赞进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大包子,还暖着,“这个我不能……”想说不能白要。

    “赞兄弟,十个你说不能要,两个总行吧。这人能出城,多亏你和你爹。要不是你们,我们三个可有麻烦了。这包子,就当是我们打扰了你爹清静的补偿。”墨紫猜,两个包子的吸引力可能比五十两银子要大一些,对赞进而言。

    赞进说不过墨紫,将油纸包和银子往怀里一揣,谢了又谢。

    墨紫上了马车,听得岑二哎呀叫,见他眼睛眨看着她身后。她回头,原来赞进双膝跪地,竟给她作了个大礼。

    她跳下车去扶赞进,“赞兄弟这是做什么?我给银子你出力,银货两讫的交易,你不必行如此大礼。”

    “我赞进愿跟随墨哥左右,请墨哥成全。”赞进跪着不肯起,不管墨紫怎么拉,他身如磐石纹丝不动。

    呃?墨紫疑惑她做什么了,让人自愿跟着。

    “我爹说了,我武功好,也挺聪明……”赞进一低头,开始唠哩唠哩,“就是少跟转弯的筋,不懂变通。因为在山上久了,找不到人说话,只会想一件事就做一件事。我爹临终遗言,最好找一个比我聪明的好人,跟着他,就不用饿肚子。爹知道我不识字,还帮我写好卖身葬父的牌子,让邻居传话给我,到集市上用自己换些银子买棺木,多拒绝几天,最后买我的人必定就是好人了。你虽然没有买我,可你照给我银子,还加了大包子。那人快死了,你仍对他好。而且,出城的主意也是你的。所以,你就是我爹说的那个比我聪明的好人。我决定把自己卖给你了。”

    呵,他决定,她还没决定呢。

    墨紫摇摇头,晃开绕着自己脑袋的唠叨,说道,“赞兄弟,我说过,你帮我办事,我就给你银子,这是两清。再说,我自己还是有主人的仆役,怎么能收你呢?听我一句,卖身契不能随便立。你如今又有自由又能安葬老父,多好的事。我看你一身力气武功,要填饱肚子还不容易。当护院镖师,比命在别人手里的仆役强得多。”怎么搞的?她的话也啰嗦起来了。

    “你有主人没什么,反正我只听你的就是了。卖身契我没随便立,三天了,我就找你一个。我一身力气武功,别人谁敢要你的命,我就要他的命。”赞进还真挺聪明,话都说到点子上。

    墨紫心想,赞进老爹没说错,他就是没有转弯的那根筋,认准了,似乎拉不回去。

    “你可看错了。单单是包你吃住这点,我就做不到。”她是个二等丫环,没房没灶。当然,要是拿到元澄答应给的珠子,就发了。但,八字还差一撇呢。

    “你不能让我吃饱?”赞进没想到,可马上又说,“可你给得起五十两银子。”

    “那不是我的银子,是我主人的。”墨紫借裘三娘来挡。

    “……”赞进似乎在想解决之法。

    墨紫赶紧转移他,“即便我能让你跟,你要给你爹办丧事,我又得马上离开这里。你也瞧见了,车上的人伤得很重,不能拖延。”

    赞进这回彻底闭上了嘴,耷拉下脑袋。

    “赞兄弟,这样吧。我瞧你也无亲无故了,不如等你办完丧事,安葬了你爹,再来找我们。我和墨哥是大周洛城望秋楼的掌事,你要是愿意,可以在楼里当个护院,包吃包住,还有月俸。”岑二听了半天,觉得人挺诚心,又看他跪着实在可怜。

    “墨哥,我一定来找你。”赞进知道墨紫的来处,不由高兴万分,起身拉着大板车走了。

    墨紫没好气瞪岑二,“你招来的,到时候你负责。还有,我什么时候当了掌事?回头,我去问问东家。”

    岑二连忙作揖,神情却轻松,“我就是看他没了亲人怪可怜,而且楞头傻脑的,让我想起我大哥。不是挺好?楼里缺护院,他又有把子力气。等他找上来,你已经去了上都,也烦不着。”

    事已至此,墨紫只得随他了。

    再进车厢,见到一直坚持坐着强撑气的人颓然倒在里面,她就开始怀疑,这样的一个人,真的是一个国家的首贪吗?为何在他言谈之间,半分不流露出贪得无厌的嘴脸,也感觉不到贪官应有的j诈丑恶?是他太能适应环境,忘却前尘旧事?还是她自己视力不好,把狼看成了羊?

    人在她面前那般单薄。失去了一切之后,孑然一身,要回到仇国的心情,她觉得自己能理解。就像大求。

    没错,大求必定也是她的仇国。若她被逼要去大求的话,心不甘情不愿,更多的会无奈吧。

    将新棉被拉过来,给昏迷中的元澄盖上,墨紫闭上眼假寐。淡淡的血腥气,随着马车的颠簸,阵阵送进她的嗅觉里。乱发之下的第一贪官会有一张什么样的脸?心中描绘着宋朝秦侩画像,尖削而刻薄的。又描绘着大明皇帝朱元璋,微福而刚猛的。这两人在她眼里是j狠的典型。元澄会像哪一类呢?

    然而,她并没有去拨云见日的想法,因为他所摆放在她面前的那种姿态,虽然据他说是怕死,在她以为,更像是高高在上,不容他人践踏的傲气。

    “墨哥,咱们快到了。”良久奔驰之后,岑二在车外说道。

    “知道了。”墨紫坐直,揉开昏昏欲睡的眼睛。

    “我们到了哪儿?”元澄的手一点点蜷成了球,拽起一小片蓝布棉被套。

    “先生什么时候醒的?”墨紫一直打着盹,还当元澄有的昏呢。

    “没多久。”元澄借昏迷似乎恢复了点体力,而且手臂不是折断,而是脱臼,如今接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墨紫向外一看,已经能看到芦苇荡,“我们到了,要准备下车。先生的手臂如何?”

    “好多了,稍稍能用力。”至于疼痛,元澄没提一句。

    “那就好。”墨紫知道脱臼虽然比骨折好过,但脱臼一天一夜,不会容易恢复,可她尊重元澄的骄傲,“这么一来,有个万一,即便跳到水里,还能有一线生机。”

    “借墨哥吉言。元某也不想死在船上,平添你的晦气。”元澄咬牙要坐起身,手肘刚撑到木板,就让墨紫扶住了。

    “先生还是省点力气,路远着呢。”墨紫扶起他之后,往后退开。

    “墨哥,你可算到了。”臭鱼掀帘探头,嬉笑一看,“怎么又多一个?”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81章 不是冤家

    第81章 不是冤家

    墨紫见臭鱼问,这么说道,“一个老客托的,平常关照太多,也不好意思推。”元澄第一贪官的身份,不到必要,还是瞒一瞒,免得她这船上的人都被牵连进来。

    臭鱼啧啧有声,“这位老兄看来受了不少罪。墨哥,后头可有尾巴?”意思是,身后是否有追兵。

    “暂时没有,因此事不宜迟,赶紧上船出发。别忘了按老规矩,塞银票在马鞍下面。买卖不做,人情在,保不准将来还有派上用处的时候。”贿赂老兵的银子,还有一半未清。

    “放心吧,连姓白那伙,也乖乖拿了银票出来。那几位前脚到,你后脚就来。不过,那个胡子乍瞧你还未到,嘀咕了两句。”臭鱼说的是石磊。

    墨紫一笑了之,对出城时遇到的麻烦也不想在人前抱怨。

    交待着臭鱼和岑二把元澄弄下来,她下了车刚想去检查橄榄船,就看到白羽一行在不远处自成一国,似乎商量着什么。她开头不甚在意,却陡然蹙紧双眉,想起之前岑二对劫第一贪官囚车四个蒙面人的猜疑来。事实是,她亦有过这样的揣测。

    “墨哥?”臭鱼见墨紫还在,就说到气候风向,然而发现听者无心。

    “嗯?”墨紫回神,一心两用的本事此时显厉害,“咱们这船,今天就是下刀子,也要走的。”拖得越久,被南德官府发现的可能性就越高。不如钻到芦苇荡里,还能打打游击战。

    “好咧。”臭鱼胆大包天,翻江倒海也不怕。

    “岑二,你给元先生加件衣服,再把他的脸给包住。江上风高浪大,他身体弱,别又摊上病。”小心使得万年船,无论白羽他们究竟所来目的为何,这样做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岑二一时没往白羽那边想,只是应着,脱下自己的长衫,要为元澄穿上。因他伤得厉害,不敢生拉硬套,动作慢得龟爬。

    墨紫更没法催。就在这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墨哥。她一惊,反射性跳上马车,将布帘啪得合上。一回头,见到仲安那张笑面。应该没瞧见什么,否则他不会是这样的表情。

    “是先生啊。我替熟人捎客过江,岑二在里头翻套衣服给他。大男人脸皮还挺臊,听有人来了,就让我给他放帘子。”她再跳下车,笑得春风来夏风来,天下太平。

    仲安呵呵笑道:“放心,放心,我没瞧清。”

    臭鱼在车夫座上乐,墨紫为自己的破借口苦笑,没办法,临时发挥的说谎水平一般般。

    仲安又说出找她的原因,“墨哥,我们还想多逗留几日,不知墨哥可否等上一等?船资我们加倍付,决不会让你们吃亏。”

    她能等,可车里的那位不能等,还有洛州的裘三娘也不能等。

    于是墨紫拒绝他,“先生,不是我不想帮你们,我东家只给我七日往返,如今已迟了一日,今日必须返程。”

    白羽他们不跟永福号倒好,省得里头那位要闷上三日。船资虽然少了一半,但她还有引路费二百两,给赞进五十两,剩一百五十两,怎么也能凑出裘三娘要捐慈念庵的香油钱三百两。而她,只要一颗水净珠在手,就不用惦记着小钱。

    “我也知墨哥你为难,只是我们的事尚未办成,不能就此离开。这样行不行,我再加六百两船资,你就把船多停两日?”仲安再以利相诱。

    墨紫却想,不是这么巧吧?第一贪官逃了,他们的事就尚未办成?越来越觉得不对,她打算让这双方就此两不相见。

    “先生,这不是银子的事。我东家不日就要离开洛城,迁移他地。我若回去得晚,耽误可不止百千两银子。”把裘三娘出嫁的日子耽误掉,她的最高觉悟就是被留在裘府,为免当炮灰而奋斗。

    “你东家离开洛州,望秋楼不管了?”仲安以为墨紫这是说谎。

    “我东家的营生多种,望秋楼她甚少踏入,早就交给信任的人打理,自然也没多大影响。”偏墨紫对此倒说了实话,又想让他知难而退,就问多了,“你们究竟要办何事,可需要我引荐些当地的朋友?”

    “呃——不必……不必。”仲安讪笑两声,“墨哥执意不肯,我也不好勉强。让我们再商量商量,尽快告知你。”

    “先生只管去,是我不好意思,因东家之命不得不立刻返回洛城,难以通融。不过,你们若是不赶,从陆路走,绕山道而行,月余也能回到大周了。”墨紫好心指条明路。现在南德最要抓的是第一贪官,他们混出城去很容易。

    “实不相瞒,我们也急需赶回洛城去,只是这事没办成,却不想就此离去。”仲安一拱手,“墨哥,请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墨紫笑着目送他过去白羽那边,看他与之耳语,立刻对岑二说,“换好了就下来,罩住他的脸,别让别人瞧见。”

    岑二扶了人出来,臭鱼将元澄往身上一背,就送上了橄榄船。

    “那是什么人?”白羽从仲安过来说墨哥不同意多停留开始,剑眉入紧鞘。他和仲安一样,认为对方拒绝的理由不真。那个墨哥,宁可损失他们三百两的回程银子,却也要赶回去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他正在疑惑,就看到了臭鱼背上罩着头的人。

    “墨哥说是熟客请他捎的人。”仲安也在看。

    “他这条船的生意还真够忙的,那人肯定想混进大周去。这家伙,贩私货也就罢了,还往咱们大周运不知底细的人,我真想回去就抓他。”石磊似乎忘了他自己也是被永福号运过来的,对南德来说,不知底细的人。

    白羽墨石般的眸子沉如星河,看仲安一眼。后者也十分默契,回看他。

    “仲安,你作何是想?”他想听听看。

    “我本来没想到,不过笨石头这么一说——”仲安将怀里的扇子拿出来玩转,“似乎巧了,却是不是太巧了?”

    “我不是笨,是直。”石磊反驳,然后就问,“你这个书呆子又说我听不懂的话。什么巧了却太巧了?”

    “那人双手无力,让人背着,显然身体虚弱。外袍是岑二的,还罩着头,有欲盖弥彰之嫌。身形看起来,与我们要找的人八成相似。”白羽冷眼犀利,眸内寒光隐隐,“这时的扬城,还有谁最想且最急着要逃出去?”

    “若真是他,墨哥的反应也有些奇怪,似乎并不想让我们看到他的脸,还建议我们走陆路。难道,墨哥知道我们是为那人而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