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一笑踩蘑菇第4部分阅读
仗剑一笑踩蘑菇 作者:rourouwu
色。
郁琉手扶床沿,从头到脚都是湿漉漉的,古小蘑就纳闷,他从井里出来都没有湿,偏偏一个洗脚盆就把他淋成这样,当真奇哉怪也。不过美人如此模样也十分难得,他乌黑的发凌乱的贴在额前,想必是刚才躲得匆忙,还被古小蘑坐在肚子上给闹腾的。尤其是他那双墨绿色的桃花眼,正隐含着风雨欲来的怒气,虽然难得郁美人冷淡的脸上有一种正常的情绪,但这表情看在旁人眼中,却多了一分危险的诱惑,妖冶绮丽。
见郁琉不说话,古小蘑只得谄媚的道:“听说泥鳅都喜欢水。”
“啪嚓”一声,床沿碎裂。谄媚效果不佳,损坏室内物事会不会要她赔?古小蘑缩了缩脖子,脑袋都快伸进地里去了。
在她十分有限的视线范围内,缓缓出现了一袭青色的衣衫下摆。仿佛郁琉正向她伸出手,这种压人的气势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古小蘑一动不敢动,心中颇有些后悔,额角也渗出了冷汗。
终于,在最后一瞬间,她缴械投降了。
古小蘑靠着墙角缓缓蹲下,双手紧紧捂住脑袋,细不可闻的道:“不要打脸。”
……
郁琉轻道:“起来。”
古小蘑不敢造次,只得捂着脑袋乖乖站了起来。郁琉接着道:“我不打你,抬起头来吧。”
这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无情了些,古小蘑喜得猛地看向他。却突然被扑面而来的热水劈头盖脸的砸下,呛得咳嗽不止,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竟然用洗脚水泼了回来!他还是三岁小孩么?古小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这家伙做了这么幼稚的事情,还敢在那里美不胜收的冷着脸,吓唬谁啊!
郁琉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无比淡然的拎着那个……洗脚盆,看起来十分运筹帷幄的样子。
古小蘑黑线了。
第十二章
原来郁琉美人虽然冷淡,却是个有仇必报的……“明白人”。
古小蘑不敢造次,于是得意的冲郁琉伸出一根手指笑道:“这下咱们两个都湿啦。我从小就没生过病呦,你可就……”
她话还未说完,便见郁琉身上正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竟是将水气都蒸发了去。古小蘑哇哇怪叫起来:“太狡猾了!你这家伙分明都……竟还用水泼我。”
郁琉闲适的整理着衣衫,貌似报复过后心情不错,竟破天荒的主动开口问道:“怎地不会生病?”
古小蘑一怔:“我也不知道,便是这么奇怪了。”
她微微有些失神。郁琉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脑中不知在想什么。古小蘑仿佛有些不自在,突然道:“现下你也看见,我被玄阴教的人抓了,可能没法再帮助你恢复元气了。”
“他们为何抓你?”郁琉淡然道。
古小蘑从颈中拿下那个绣包递给他,郁琉摩挲良久,又闻了闻,轻道:“这是灵芝种子,你怎会有——”
古小蘑摇摇头,摸不着头脑道:“他们干吗因为这种子就非要抓我呢?”
“这种子你从何得来?”
“不知道,师娘说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全是这东西。”
郁琉一怔,有些诧异的看着古小蘑。她也傻了,不知不觉间竟把这些事都告诉了他,从刚才躲藏起来连天狗都没发现,再结合他曾经被捆成那样关起来的梦境来看,这家伙极其厉害,没准大有来头。如此没有分清敌友,暴露这么多事情总是不好的。古小蘑皱了皱眉,却被郁琉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
“也许,他们想要抓你炖汤也说不定。”平日的郁琉十分冷淡,今晚的话倒意外的多。
古小蘑显然更喜欢他冷淡一些。她撇给他一个“你真荒唐”的眼神,却突然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曾真的怕被人抓去炖汤过。古小蘑甩甩脑袋,努力驱走那些不正常的想法,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连带她脑子也有些不好使了。
郁琉的眼里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神情,淡然道:“现在怎么办?”
古小蘑从地上捡起那湿淋淋的卷轴,走到床边指着那被郁琉印出的水渍,做了一个要他烘干的手势。
郁琉有些黑线,隐忍的垂下眼:“不要。”
古小蘑又摆出一副“你真任性”的模样,痛心疾首道:“郁公子,这可是咱俩今晚的住宿问题,儿戏不得呀。”
见郁琉没反应,古小蘑突然贼兮兮的笑道:“没法住吧。”
他奇怪她为何如此开心,便跟着点了点头,想看看她在玩什么花样。
“即使如此,那就劳烦郁公子施个小法,咱们趁早跑路出去找个有大床的客栈饱睡一顿先……”
原来打的是这个鬼主意。郁琉斜了她一眼,走到门边观察了那结界许久,十分淡定的道:“元气恢复之前,我斗不过天狗灵兽。”
古小蘑原本期待的脸突然就十分颓丧:“那你要多久才恢复元气?”
郁琉望着地上湿透了的卷轴,冷冷的道:“一般说来,要我在画中静养便可,只要你能把我带在身上,便可吸收各地的灵气。但现下……”
古小蘑心虚的接道:“现下怎么办?”
“若你不是被捉住了,我们便去阿尼玛德勒山,有一种血栖草,可助我恢复元气。”
“啊你妈的山?”古小蘑喷了。
……
“梵文。”郁琉攥紧拳头,洗脚盆里还剩着些水,他不介意再多泼一次。
“哦,这名字倒好记。”眼见郁琉的脸色又阴暗了,古小蘑急忙闭嘴,一双水汪汪黑漆漆的眼睛突然贴近他:“我助你便是了,但到时候你会救我走吗?”
“你本身也为阶下之囚,如何助我?”
“这个简单。”她非常有自信的道:“你不就待在画里吗?我再给你画一张好了,又安全又方便,怎么样?”
……
“肯定比你那个竹林安逸得多。”她翻出房间里看似是装饰品其实是用来附庸风雅的笔墨,现场开始涂画起来,不过半刻钟,一幅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图就画成了。
郁琉本来不欲多看,岂料一瞥之下再也收不回目光,故作淡然道:“床,桌子,还有花……那骷髅是什么?”
“装饰品呀。”
……
“那这个桶形的东西总不会也是装饰品吧?”
“笨死,马桶都看不出来。”
……
郁琉握的拳头愈发握紧了。古小蘑恍然大悟道:“莫非你比较喜欢用夜壶?可是用夜壶只能开小耶,我可是很周到的……”
她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一花,精心画就的水墨图便在郁琉手下毁于一旦。
“不用劳烦了。”她还未来得及抗议,便见郁琉危险的眯起眼睛:“也许吃掉一朵千年灵芝效果会更好些。”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把古小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看得她毛骨悚然。既然交涉没有结果,古小蘑也无奈的两手一摊:“其实从咱们进了那个鬼地方,天狗就看到你了,后来还问你去了哪里?”
“哦?”郁琉有些讶异。
古小蘑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号称在画里什么都知道的么?”
“我觉得镇子不对便回去睡觉了,自是什么都不知。”
原来她身犯险境,面对小师妹时那许多奇怪的念头,以及她后来化身魔煞——他都是不知的。古小蘑突然轻松起来:“那就跟我一起变成阶下囚吧,大家相识一场,做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说了半天,还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郁琉在窗边负手而立,十分玉树临风的道:“你若想出办法,我便告诉你他们为何抓你。”
“你知道?”古小蘑眼睛瞪得像铜铃:“也不用告诉我,直接救我闪人便好。”
郁琉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墨绿色的眼眸晶莹剔透,晃得古小蘑晕乎乎的。当下也不知是那根神经作祟,把床单整个翻过来后,恭恭敬敬的请郁琉上了大床,自个儿却蜷在硬巴巴长桌上凑合了一夜,手里还举着把小扇子不断的给湿透的卷轴扇风,以便某人明天的隐藏。
啊,多么鞠躬尽瘁!
古小蘑陶冶在自己伟大的情操里,并且泪奔了整整一夜。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反正大女子能屈能伸,没有今天的委屈,哪得明日的自由。
第二天玄色哈欠连天的来敲门,一看也是个平时练功极为偷懒的家伙。天狗待两人用完早膳,便直接上路了。其间两个馒头也塞不住古小蘑不耻下问的嘴,她不停的问天狗为何不吃饭,玄色憋笑憋得十分辛苦,谁见过妖吃早饭?于是这就导致了天狗本来阴沉的脸色更加阴沉,连玄色都不敢多说话。
他们一路向西,自是向着玄阴教的老巢了。古小蘑一路上费尽心思留天衍派的记号,可惜办法不怎么高明,无一例外全被天狗看穿。要说这妖也算奇怪,明明厉害得很,却是连一只蚂蚁也不肯踩死的。倒是玄色这个人仗狗势的家伙,贼眉鼠眼形貌猥琐,地地道道的魔教中人。
某人打了个喷嚏,古小蘑故作无辜的做看风景状。
接连几日都是在外风餐露宿,搞得灰突突的古小蘑愈发邋遢,晚上两个魔教人妖……人和妖也算守之以礼,也不知是玄阴教有清规戒律还是她长得清规戒律,反正一切十分正常,只是几天没见郁琉,心中竟有些空落落的,只觉十分没底。
玄阴教绝不是一个正常人待的地方。
古小蘑在心里偷偷断言,这几日的路越走越变态了,别说客栈,就是破庙都没的睡。她曾偷偷的问玄色:天狗那么厉害,带着咱们直接飞不就完了?
玄色很严肃的道:“玄阴教所在乃是机密,带你飞你不就全记住了?”
其实古小蘑很想说,飞的时候她从来不敢往下看。不过说了人家也不会相信,索性就耸耸肩,反正越早到玄阴教对她越不利,只要明天让她洗个澡,再怎么磨蹭都好说。
于是,这一不情之请得到了天狗民主的批准。古小蘑高兴之余,又犯愁了,她虽不是什么思想迂腐的大家闺秀,可是女儿家与两个男的……一个男人一个看似雄性的妖怪朝夕相伴已经有悖常理了,荒郊野外的还要洗澡,这可怎生是好。
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次日黄昏,几人还真在萧索的树林里发现了一处湖水。看起来还算干净,只是冰冷彻骨。天狗在四周望了望,淡然道:“今晚便在此处过夜吧。”
古小蘑扁扁嘴,眼巴巴的看着玄色在她周围不远的地方下了一个结界,这下想打点什么鬼主意都不行了。不过据说这结界虽然限制人的走动,可里面能看到外面,但外面却看不到里面,连声音都听不到。为了求证这种说法的真实性,古小蘑趴在结界上压扁了眼睛鼻子嘴,分外灵异的怪声道:“天狗玄色大笨蛋。”
……
一人一妖的视线穿过她,眼神分外纯洁,看来是真的看不到了。古小蘑喜滋滋的在包裹里一通乱翻,拿出古旧的卷轴,急忙在地上摊了开来。
“郁琉!”
古小蘑有些奇怪的兴奋,貌似她还未亲眼见过泥鳅是如何从画里游出来的。只可惜在河边蹲了半天,郁美男仍然躺在藤椅上没反应,莫不是这两天在画里憋傻了?
她正胡思乱想的神游,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好听却淡然的声音:“何事?”
古小蘑差点一个跟头栽进水里,再看地上的画卷,果然已经没有了青衫的身影。她懊恼的道:“你何时出来的?”
郁琉似乎心情很好,只是望着她,没有说话。古小蘑偏着头示好道:“我可是故意牺牲了洗澡时间来找你出来透透气的。”
“透气?”郁琉一怔:“我倒不觉得十分憋闷。”
“不憋闷才有鬼。”她一副“我很了解”的样子:“被压成扁扁的每天躺在椅子上……哈哈,你以为你是带鱼啊……”
……
郁琉背对着她嘴角抽了抽,似乎对带鱼这个比喻非常不爽。古小蘑一怔,突然想起,长尾巴的东西也不光是泥鳅黄鳝,不会……刚好被她猜对了吧。
“想不到,你还是个海货……”她无比赞赏的道。
郁琉这才有些讶异的看向她:“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古小蘑黑线了,她生长在大山里,只见过一次带鱼,仿佛是在莫为五十岁寿辰时,同为修仙的上清派掌门越洋送来的贺礼……中的一点点。
郁琉自是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微微转过头,声音变得比以前更加冷漠:“你知道了便知道了,那也无妨。”
古小蘑还未反应过来,郁琉便不见了。
作为一条带鱼,很丢脸么?
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古小蘑脑中一闪而过。这家伙既然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可能真的不憋闷也说不定,她还在纠结着这个问题,既是如此,她也不好堂而皇之的洗澡了,只是沾湿了布巾擦了擦身体,呲牙咧嘴的把头发洗完,正好赶上玄色来解除结界。
“我还在想,如果你动作慢一点,是不是就可以一饱眼福。”他无比猥琐的道。
古小蘑满不在乎的道:“女鬼的便宜你也占。”
就是这种满不在乎的表情。玄色微微怔了怔,这个女子当真奇怪,明明一无是处,可就算与男子说起这种有些逾矩的言语,仍是这般懒洋洋的样子,仿佛什么都入不了她的心里去。
第十三章
古小蘑与玄色走到一处避风之所,才发现天狗已经不见踪影。她眼珠转了转,刚想说话,玄色便贼眉鼠眼的一笑:“左护法是回教找人来接你了,可不要妄想逃跑。就算你胜得了我,连御剑都不会,怎么出这片林子?”
古小蘑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玄色的话有些道理,只得泄气的坐在地上,百无聊赖的用树枝拼起了小人。拼着拼着,这树枝突然说起了话,说它是来救她的。这时地上突然冒出了许多树枝小人,一起赶跑了玄色,拉着古小蘑就跑,每个小人都长了一张莫轻远的脸。
古小蘑猛地抬头,四周静悄悄的,她仍坐在原地。原来不过是一场梦。这场梦十分滑稽,却让她的表情微微苦涩了起来。
若是玄色不是睡着了,一定会看到她并不是满不在乎的模样。
你比萦萦成熟得多,小心点,我自会伺机救你。
说好了来救我的,说好了的。
可你怎么还不来。
她一个石子弹过去,昨晚拼好的小人就被五马分尸了。似乎心里爽了一点,古小蘑抬起头,看玄色睡得正沉,又开始考虑自己的逃跑计划。
可惜意滛得正爽的时候,天狗回来了。古小蘑下意识的站起身,却见天狗死死的盯着她看,那眼神有些奇怪,仿佛与郁琉说要吃千年灵芝的眼神一模一样。
她心里敲起了小鼓点,不自觉的后退两步,却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猛地一回身,便看到了玄色笑得不怀好意的脸。
她后脑一痛,随即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玄色像是抗麻袋一般把瘦巴巴的古小蘑往肩上一甩,刚想抱怨两句自己为什么总是力工,却发现天狗背后突然走出了一个黑衣男子,五官平淡无奇,却是说不出的温文尔雅。只见玄色见了他,额角便泛起了冷汗,结结巴巴的道:“属下……属下参见教主。”
玄阴教立足西域数百年,教主竟是如此年轻。那男子微微点了点头,轻道:“让我来就好。”
玄色急忙上前,玄阴教主接过古小蘑,却打横抱起,动作轻柔,竟是怜惜有加。天狗仍是一脸阴沉,轻道:“这位姑娘可是教主要找的人?”
“许久不见,她却愈发瘦了。”教主皱了皱眉。玄色在旁边腿都有些发软,这位两年前被前任教主钦点的年轻人,文弱清雅像个书生,手段与功力却皆是狠辣,本来玄阴教还有不服新教主的长老,却无一例外死的极惨。这样喜怒从不流露于外的他,竟为了古小蘑皱眉。
玄阴教主瞥了他一眼,在他耳边轻轻的道:“下次对古姑娘客气些。”
玄色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的衣服,嗫嚅道:“属下遵命。”
天狗尾随教主而去。玄色在原地长舒了口气,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耳中一阵剧痛,他弓起身子,紧紧的捂住嘴咳了几下,竟呕出一口血来。
这便是惩罚?玄色苦笑了一声。
好个玄阴教主啊……
古小蘑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桌子鸡鸭鱼肉,瞬间以为自己已经挂掉了。
她激动的跳起,装模作样的从兜里掏出一块碎银丢进汤里,也没细看到底有没有变色,便不顾一切的大快朵颐起来。
这对于半月来一直啃着馒头的人来说,简直像到了天上。就在她以为这里真的是天上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男声温和的问道:“你醒了?”
古小蘑嘴里的饭粒在看清来人的一刹那,立刻争先恐后的贴上了那人的脸。她身子一抖,手中的筷子便掉在了地上。
现在她相信自己真的在天上了。
“六师兄。”古小蘑感动的道:“想不到你我死后竟还能相见。”
孟泽虚淡定的抹去脸上的米粒,轻道:“你没有死啊,小师妹。”
“没死?”古小蘑后知后觉的重复,随即刷地后退一步,警惕的道:“那……你你你你你是鬼鬼鬼鬼……”
“我也不是鬼。”孟泽虚温文的一笑:“小蘑,师父师娘可好?”
古小蘑从上到下从前到后从外到……还是外的看了许久,终于惊喜的大叫起来:“真的是六师兄!你竟没死……怎么不回天衍山呢!你可不知师娘有多伤心……”
孟泽虚在桌旁坐下,舀了一碗鸡汤轻道:“说来话长了,你快喝点汤吧,两年不见,又瘦了这许多。”
古小蘑傻傻的笑起来:“师兄你也喝。”
孟泽虚应了,笑得温柔雅致。他便是那八个师兄弟里面最温柔的人,无论何时都是那样温暖的笑着,古小蘑被杜家两兄弟欺负了,都是靠孟泽虚来解围,因此也跟他最是亲近。听闻他不慎从断魂崖跌了下去,古小蘑与秋静趴在屋里整整哭了三天,天衍派上下谁也没有她们两个哭得凶,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还是沉浸在哀戚中不能自拔。
这下好了,六师兄没死,师娘不知得有多开心。古小蘑高兴得仿佛要疯了,嘴角便那样上扬着怎么也放不下去。
孟泽虚喝了一口汤,突然一怔,从嘴里吐出个小小的银块来。
“这是什么?”他奇道。
死了!用来试毒的碎银!
……
饶是温和如孟泽虚,也忍不住黑线了。
古小蘑虽是反应迟钝了些,倒是也不笨,惊喜过后便反应过来:“我被玄阴教挟持了……师兄你怎么找到我了?这是哪里?”
孟泽虚揉了揉她的头发,轻道:“这里便是玄阴教。”
古小蘑的心突地一跳,随即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不回去,原来也被这该死的魔教捉了来。”
他微微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古小蘑又道:“真不知道他们捉我来有什么用……”
门外突然有声响动。孟泽虚突然站起,轻道:“我出去看看,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他推门而出。古小蘑愣了半天,原来玄阴教俘虏的待遇还是不错的,至少能随便乱窜。虽然她也想跟着乱窜,但听听六师兄的话总是没错的,古小蘑乖乖的待在屋里胡吃海塞,直到所有盘子都见了底,她才真的开始百无聊赖起来。
好吧,她从来就不是听话的好孩子。
古小蘑推了推门,竟然没锁。她贼兮兮的探出头去,外面竟是个不小的花园,还有池塘,看来玄阴教的家伙们很会享受生活嘛。问题是周围连个看门的都没有,这是算准了她不会御剑飞行啊。
古小蘑心中不由大为惭愧,若是她会飞,现在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现在首要的任务便是找回她的包裹,跟郁琉大金主汇合,让他恢复元气好将她与六师兄都救出去。
打定了主意,古小蘑便溜了出来。在假山后避过了一伙教众,话说她十分怀疑就算不躲也没人看得见,因为这些家伙都戴着黑色的兜帽,帽檐压得很低,能看见路就不错了,能看到别人才有鬼。
当然,小心驶得万年船。古小蘑就这样摸进了池塘对面的另一间屋子。屋内陈设简陋,与天衍派没什么不同,只是墙上挂着的类似梵文的东西就看不懂了。古小蘑好奇的盯着看了半天,越看越迷茫,脚下不知踏上了什么东西,身子一个趔趄竟向前倒去。危急之下,她右手一抓,不知将什么东西抓了下来,急忙抬头望去,却是那幅字。
字没有什么,关键是字后面……还是一幅字。古小蘑黑线了,想来魔教中人都有些诡异,她轻轻摸上那幅字,更诡异的事情出现了,本来墨色的梵文竟燃烧起来,发出金色的光芒,直射对面的白墙。而那毫无瑕疵的墙竟自动裂开一条缝隙,大小仅容一人通过。
……传说中的机关密室!
兴奋了兴奋了,一般设立这种东西的人都是要藏宝贝的,要不就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大秘密。古小蘑邪恶的笑起来,小心翼翼的抽出佩剑在前面探路,很快便被墙缝所吞没。
有点奇怪。
古小蘑一直往前走着,心中大为失望,原来墙缝后面没什么密室,却是一条密道。这条密道漆黑无比,也不知前方有什么陷阱。她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只觉得空气愈发稀薄,连呼吸都困难起来。正想掉头回去的时候,却陡然在前方看到一丝光亮。
出口!古小蘑霎时间就像快乐的小鸟一般向前奔去。
适应了黑暗,陡然见光却有些睁不开眼。古小蘑捂着眼睛,仿佛推开了什么东西,再放下挡住眼睛的手,突然就傻眼了。
很宽阔的大堂。
上百个玄阴教众黑压压的在下面错愕的望着她从一幅字画后面钻出来,连喝问她是干吗的都忘记了。
古小蘑点头哈腰道:“对不起哈,打扰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说着便掀开字画又钻了回去。
……
她跪在大堂中间,沮丧的回忆着自己出了什么差错。随即才想起,不知是哪个笨蛋修的密道,干吗直通那么光明正大的地方,害得她一下就穿帮了。
“启禀教主,天衍派古小蘑带到。”
竟是玄色的声音,她侧过头,看玄色微微有些发抖。
古小蘑被人按得跪在地上,也没抬起头看那玄阴教主长得是什么可怕模样,总不能白来观光了一次,有命回去也好跟杜家兄弟吹吹牛。她正神游,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温和的道:“让她起来吧。”
第十四章
孟泽虚。
古小蘑不敢相信的抬起头,却看到了那张温文尔雅的脸,正高高在上的望着她。明明仍是那般斯文清雅,却叫所有玄阴教的弟子不寒而栗。
“六师兄……”
她细不可闻的道,身体不可抑止的颤抖了起来。
孟泽虚微微一笑:“我本打算不让你知道,可既然你发现了,也没什么法子。”
“为什么……”古小蘑颤声道:“你不回天衍山也就罢了,为什么还做了玄阴教的教主?你可知师娘她……”
孟泽虚眸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天狗见状,阴沉着脸道:“古姑娘,我教主与天衍派有些渊源,那是极好的,不过也无需再提了。”
古小蘑却不看他,只是盯着孟泽虚,这玄阴教上下,还从没有人敢那样盯着教主看。她这样盯着,孟泽虚却也由着她看,整个大厅内连个喘大气的声音都没有。
过了半晌,她像是终于接受了事实一般,盯了半天也没看出孟泽虚有什么委屈的苦衷,于是甩了甩脑袋,放弃了所有呼之欲出的疑问,轻道:“……你做你的魔教头子就好了,好端端的干吗要把我捉来?”
孟泽虚笑而不答,古小蘑自小便拿六师兄这一点丝毫没办法,不由得想起了过去,刚刚有些清净的心绪又乱了起来,孟泽虚只比索萦晚来一年,几近十年的师兄妹情分,他怎会未死,又怎会成了玄阴教的教主。古小蘑本就迟钝,此时更觉头大,混混沌沌听得孟泽虚命人带她回房,便跟在一人身后走着,出了花园向右拐去,突然觉得前方一个身影十分熟悉,那人穿着普通玄阴弟子所穿的黑色斗篷,自是玄阴弟子无疑。她疑惑的盯了一会,突然接到带路那人不满的视线,才发现带路的竟是玄色。
古小蘑与他一路相处下来,虽是殊无好感,但也算是熟人了。她悄悄的问道:“你们教主如何做上教主的?”
玄色因为她被教主所伤,直到现在耳中还隐隐作痛,自是没什么好脸色:“我玄阴教之事,又岂能与你外人道哉?”
古小蘑撇撇嘴:“稀罕。”
她讨了个没趣,便气闷的坐回房里,这下可好,包裹没寻见,门口却有了守卫。她无聊的在床上躺了一会,困倦悄然袭来,这几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全身都像是要散了架一般。
朦胧中,似乎有什么人在床前流连。古小蘑的意识还处于刚出锅的小米糊糊一般热烘烘粘稠稠,丝毫没有注意到是谁。于是等她醒来的时候,仍是深夜,本就不十分清明的脑子更加混沌,只过了不到一个晚上?可是她却好像已经睡了很久的样子,诡异啊诡异。
古小蘑推推房门,果然是从外面锁住了。她转而去推对面的红木窗,倒是一推就开,只是外面却是个很大的池塘,就算她逃得出去,也会先变成落汤鸡。不说会弄出多大的动静,到时候顺着地上的水渍,一样找得到她。
她愁眉苦脸了许久,腹中只觉得空空的十分饥饿,于是便愈发的愁眉苦脸。眼见天快亮了,玄阴教上下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再不走恐怕真的会被抓去炖汤。魔教嘛,吃个活人也不见得有什么稀奇。古小蘑想到此处,只觉浑身一寒,急忙推开窗户,有些笨拙的搭上一条腿,岂知另一条腿不知被什么勾住,她回身一看,灰色的布衫被凳子上斜伸出来的木刺刮住。古小蘑低咒一声,猛地用力一扯,整个人便向窗外栽去。
“叽……”
在一声短促的疑似耗子一般的声音过后,古小蘑稳当当的掉进了池塘,或者说悬浮在池塘上方,周身绽开了一个明黄|色的透明结界。她的手在想要失声大叫的最后一瞬捂住了嘴巴,导致发出那么古怪的声音后也不小心触到了孔雀尾羽,这才免于变成落汤鸡。
古小蘑心中一宽,心中不由得大为怀念孔雀精,早知道这么好使,便管他多讨要几根尾羽好了。她却不知孔雀尾羽乃是孔雀精血所在,实在是珍贵之极。
这下安全的着陆,古小蘑贼兮兮的四下张望,却见周围漆黑一片,只有主厅还透着点昏暗的烛光。这个后院不同于她开始见到的花园,想必是个小小的寝居,八成便是教主长老之类歇息的地方。古小蘑碰了碰那孔雀尾羽,结界褪去,再拿出来却无论如何也弄不出结界了,不由得自觉无趣,将尾羽收在怀中便偷偷潜入了房中。
进了房中,那烛光却不复外面看时的明亮。古小蘑走得很慢,生怕碰到桌子椅子打草惊蛇。她屏住呼吸,渐渐贴近了寝居的大门。
“你如何看?”
是孟泽虚的声音。古小蘑心中一动,便悄悄蹲高了些,红木门上的纸窗后透过两个朦胧的人影,孟泽虚说完话后,靠门这个人影手中不知展开了什么,半晌没有吭声。
古小蘑想看得清楚一些,却又不敢有太大动作,只是巴不得自己长了一双透视眼。只听孟泽虚又道:“天狗曾见他与小蘑一起。”
说到她了,古小蘑心中一跳,登时有些惊讶,莫非他们……在说郁琉?是了,那人手中展开的,定是郁琉的画像。
只见背对着她那人摇了摇头。孟泽虚接着道:“若是得到他,天下便指日可待。”
那家伙除了有钱,呃,外加美得过分了一点,冷淡得要命,哪有什么优点?切,还天下咧。古小蘑一时走神,呼吸就不免粗重了些。她再一抬头,孟泽虚的轮廓已然就在头顶上方,后者当机立断就地一滚,直直的挺在廊柱后面,便听门开了,孟泽虚走了出来。
曾经亲如兄长的六师兄,岂知再见竟是猫和老鼠一般?古小蘑心中一叹,从始至终却只听到了一个人脚步声。她偷偷探出头去,孟泽虚正背对着她,轻道:“怕是我听错了,夜已深,咱们明日再商量吧。”
说罢,便听孟泽虚的脚步声愈行愈远。古小蘑又等了许久,又回到寝居门前,烛光已经熄灭,却不知另一人何时离开的。她想了想,现下还是先把郁琉大金主的画像偷出来,赶紧跑路才是王道。
她贼兮兮的推开门,屋内漆黑一片,古小蘑触到了桌子,便在上面一通乱摸,不小心碰到了一个茶碗,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登时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古小蘑惊得回身一脚踹开木门,月光皎洁的照落下来,四周寂静,似是什么都没有。
她不安的举起一个凳子,也不敢说话,四处拨弄了一阵,不见有人,却也不见郁琉的画像,急得满头大汗。古小蘑正暗自懊恼,却突然瞥见角落里的一个不十分起眼的红木箱子,上面盖着一块有些旧的布毡,她满心疑惑的走过去,郁琉大金主的画像,不会刚好藏在这吧?
她想起枕头底下藏着的那本武侠小说里有关宝箱秘密的情节,表情登时严肃了起来。举着椅子护住全身,飞起一脚踹向箱子,同时迅速的避了开来。
哐当。
箱子盖翻了起来,古小蘑等了半晌,不见机关暗器,便探头向箱子里面看去。岂知不看还好,一看便瞪圆了眼珠子,万万想不到箱子内是个人,还是个早就认识的大活人。
“五,五师兄?”她结巴道。
五师兄傅烨文也瞪圆了眼珠子,良久反应过来,才对她比出一根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连忙从箱子里跳出来,将古小蘑拉到角落。
“小蘑菇,你可叫五师兄找得好苦。”
“你来救我的?”古小蘑眼中霎时亮起了神采:“五师兄不是同二师兄下山历练了么?怎么知道我被抓来这?还有六师兄……”
提到孟泽虚,傅烨文也是紧皱眉头:“我和云霄师兄本是从灵宝派陆师叔那回来,偶然看到一个人背影十分像六师弟,便跟来了,岂知他竟是魔教教主。当年我眼睁睁看着六师弟他……这其中必有蹊跷,我已经修书回去告知师父,却接到大师兄的灵鹫传书,说你被玄阴教捉了来,二师兄已经前去跟大师兄他们碰头,我便潜入魔教,希望能查到你的踪迹。”
古小蘑见了五师兄,便像是找到了组织一般,心下稍宽:“原来今天在花园内看到的背影是你,我就说怎会如此眼熟……”她顿了顿,又道:“刚刚与六……孟泽虚说话的,是什么人?”
傅烨文摇摇头道:“我没有看清,只是很快躲了起来,就听他们对着一张画纠缠不休,好像……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古小蘑点点头,急道:“你有没有听到他们将画放在哪里?”
傅烨文不答,似是不明白她为何因为一张画如此焦急。沉吟了一下便道:“小蘑菇,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快些回房去,免得魔教的人起疑心。我这就出去找二师兄,明晚这个时候,大伙一块救你出去。”
古小蘑找不到画像,听傅烨文这样说,便点头应了,反正总比自己没头没脑的逃跑好得多。傅烨文说了一声“你自己小心”,便急匆匆的没入了夜色中。
于是古小蘑呆了半晌后,突然一拍大腿。
奶奶的,她要怎么回房去啊!
第十五章
次日,孟泽虚喝退了门前的守卫,敲响了房门,轻道:“小蘑?”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回答了他。孟泽虚推开房门,地上满是半干的可疑水渍,窗户大开,古小蘑灰色的外衫正像咸鱼干一般随风荡漾。
孟泽虚有些黑线,看着卷在被子里的古小蘑,眼中满是询问。
古小蘑打了个喷嚏,干笑两声:“昨晚太热了,就下去畅游一番……”
……
她谄媚的笑了笑:“六师兄……孟教主,念在往日情分上,把包裹还给我吧,里面有师娘亲手给我缝制的衣衫。”
孟泽虚望着她,有些无奈——每次古小蘑来央求他,他便是这么一副疼惜的表情。站了半晌,孟泽虚突然转而微笑道:“小蘑,你过得好吗?”
古小蘑正卷在被子里冻得发抖,忽听他这样问,猛地抬起头,他笑容温暖,仿佛他们都还在天衍山上,某个平静的午后,天很高,云很低,她躺在草地上偷懒,而他正被师父逼着来寻她回去。
仿佛只是多了这一身魔教教主的装扮,而他,仍是那个最温柔的六师兄。
古小蘑低下头,不知露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涩然道:“六师兄,其实你是有苦衷的……是不是?”
孟泽虚一怔,嘴边的浅笑缓缓淡去。
即使是不笑的样子,他仍然显得温润安静。孟泽虚呆呆站了一会,也未回答古小蘑,低头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那背影,分外寂寥。
古小蘑盯着他离去的方向正神游天外,不多时却有人敲门进来,手里赫然拿着她的包裹。她扯开包裹,画像竟然还在!她来不及换衣服,先将卷轴打开,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可藤椅上却空空如也,整幅画卷都像是少了灵魂一般黯淡无光。
郁琉呢?她蹙眉,这家伙神出鬼没的,一有事跑得真快,根本不用担心。古小蘑撇撇嘴,将那两套衣衫拿了出来,一件粉红一件碧绿,摆在眼前霎是鲜艳。
她本要穿那件绿的,却鬼使神差的摩挲起粉红色的那件来。
七岁以前,她最是钟爱粉红色。可是……
古小蘑闭了眼,想到初见索萦的时候,不由得苦涩的笑了笑。她出神许久,再睁眼的时候,那件粉红色的外衫不知何时竟已经穿在了身上,她一怔,便想脱下来。
可是相隔十年,不知如今她穿起粉红色,却是怎样一番模样。
古小蘑着了魔般的走到铜镜前,第一次有些忐忑的拂了拂额前的碎发。镜中的少女苍白瘦弱,似乎穿了颜色鲜艳的新衣并未让她有什么不同。
她试着咧了咧嘴角,眼前登时倒映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天色渐深。
一个黑影突兀的从拐角闪出,悄无声息的翻上墙头。他口中似是念着什么,一层看不见的波动便从近处滑向远方,外面便现出了另一番光景来,原来竟是下了结界。
他跃下墙头,四处张望了一会,确定没人,这才向前疾奔而去。不多时便到了一处树林十分茂密之所,他一面向前,一面侧目,似是在数旁边的树。
这样走了约半柱香的时间,他突然跃上一颗枝叶繁茂的大树,隐隐在树杈间流泻出一个男子修长的身形。
那男子拔掉葫芦塞子,仰脖灌了一大口酒,轻道:“可找到小蘑菇了?”
黑衣人摘下兜帽点了点头,面色微微有些发黄,一脸病怏怏的样子,正是傅烨文。喝酒的男子一抹嘴边的酒水,笑道:“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这便去吧。”
傅烨文应了,又向男子周围看了看,迟疑道:“不等大师兄和小师妹么?”
“他们早就来啦。”男子小心的收好酒葫芦:“到时自会接应。”
男子身后背着一把巨大的铁剑,他站起身,毫不费力的将剑抛出,身体却利落的翻起,稳稳的踩在佩剑之上。待傅烨文上了佩剑,两人便如先后消失在天幕中。空气里只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