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宣路人甲第25部分阅读
昭宣路人甲 作者:rouwenwu
娘!”王蘅君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上,一时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了,立马就伸手去拦霍成君的去路。 开玩笑,霍显就在边上虎视眈眈。谁知道,刘奭跟着回了椒房殿会发生什么事情。霍显这个人的心性根本就不是常理可以判断了,有时她甚至胆大妄为到无法无天。如果刘奭真出了什么事情,她就后悔莫及了。
“姑姑,姑姑,我不要跟她走。”刘奭吓得哇哇大哭。
“娘娘。皇子胆子小,又素来怕生,经不起吓。还是下次让陛下陪着皇子去椒房殿和娘娘培养感情吧。”王蘅君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软和一些,免得刺激了霍成君。她知道霍成君的性子倔强,真犟上了,刘奭怕是非得跟她走不可了。
霍成君的语气也跟着软和了下来。“本宫是真心想和奭儿好好相处,不会害他的。你也不必防贼似的。若不放心,你只管跟着一起来便是。”
无奈之下,王蘅君只得一路跟着霍成君回了椒房殿。好在走时,她给明茹使了个眼色,这个聪明的孩子就悄悄退到了一旁,没跟着她们去椒房殿。想必她会立刻去找刘病来救场。想到这儿,王蘅君稍稍有些心安。
其实大早上的,都刚刚用过朝食。霍成君强把刘奭带回去,也不过是让宫女们上了几盘蜜饯小吃,倒也不是真吃饭。
不过,看得出霍成君的确如她自己所说,只是想和刘奭处好关系,一路上好声好气地哄着,倒真逗得刘奭不那么怕她了。毕竟孩子年纪还小,有人真的对自己好,倒也还不至于强硬拒绝到哪里去。
刘病已来得极快,差不多她们才坐下,屁股上的垫子都还没捂热,他人就到了。
“父皇。”看到刘病已,刘奭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立刻从霍成君怀里挣脱出来,扑了上去。
“奭儿。”刘病已抱起儿子,上看下看,确定没出什么事,这才放心了。
“陛下来了。”霍成君缓缓起身,“臣妾看奭儿在外面玩得累了。带他回来休息,这才吃了几口蜜饯,您就来了。陛下还用过早膳没?要不我让人去准备。”
“皇后不必费心。朕在张婕妤那儿刚吃过。”刘病已微微一笑,说道,“刚到金华殿想带奭儿去上林苑走走,就听说他来皇后这儿了。”
霍成君听刘病已毫不在乎地在自己面前提张婕妤,心中有些酸楚,却不得不打起精神,笑脸应对。
“上林苑?”
“奭儿也大了,先前帮他挑了匹小马驹。今天想带奭儿去认识认识。”
“原来是去学骑。奭儿还这么小,学这个倒是辛苦。”
“是啊,是很辛苦。时间也不早了。再晚日头太毒,对奭儿也不好。朕就不在你这儿多留了。”
霍成君硬把刘奭带回来,本是巴望皇帝能来自己这儿多待会儿,结果没想到皇帝寻了这么个理由,带着儿子转身就走。
“陛下!”霍成君忍不住高声喊了下,她趋步向前,紧跟着刘病已,“要不本宫也跟陛下一起去上林苑吧,也可以帮陛下和奭儿准备换洗的衣物和吃食。”
“皇后的心意朕知道。不过,朕有宫人伺候就够了,哪里能劳烦皇后呢。难得大将军夫人进宫,皇后还是留在宫里好好陪陪她。”刘病已拒绝得滴水不漏,“朕晚上回来,再来找皇后。”说吧,他抱起儿子就大踏步离去,王蘅君忙跟着大部队一起出了椒房殿。
皇帝一行人走后,万分委屈的霍成君终于忍不住扑倒母亲霍显怀里哭诉。
“娘,我在宫里好苦,还不如当初在家里痛快。难道我还会给他儿子下毒吗?防我跟防贼似的。既然如此,当初干吗娶我!”
霍显听着女儿的哭诉,有些慌了神。她浑没有想到,女儿成了国母,成了当朝皇后,竟然还会有不如意,还会有委屈。先前她几次进宫,见女儿处事四平八稳,还满以为女儿在宫里总是幸福的。
“成君,我的儿,你快别哭了。”霍显心疼得直嚷嚷,“万事都有娘给你担待着。娘帮你想办法,帮你想办法。”
霍成君也不管霍显说什么,只嘤嘤哭着,想把入宫以来的委屈全发泄出来。
另一边,刘病已带着刘奭出了椒房殿后,立刻拉着王蘅君给刘奭诊脉,看有没有不妥。
“放心。我都看着呢。吃食是皇后准备的。她还不至于加害皇子,你也别太疑神疑鬼了。”王蘅君安慰他。
“小心使得万年船。”刘病已阴着脸,“霍家人的东西,朕只盼着自己身边人再也不要沾到了。”
刘奭被刘病已的神情唬住了,他怯生生地说道:“父皇,孩儿错了。以后再也不吃皇后娘娘给的东西了。”
王蘅君抱起刘奭,轻轻推了刘病已一下,说道:“笑一笑吧。你吓到孩子了。”
刘病已这才勉强露了一个笑脸出来,然后说道:“奭儿,父皇带你去骑大马好不好?”
“嗯!”刘奭兴奋地点了点头。不管是哪个年代的男孩子,对于骑马总是很喜欢的。
“阿蘅,你也来吧。”刘病已转头询问道。
“我先不跟去了。”王蘅君摇了摇头,“我想去看看余长御。她近来身子不大好。”
刘病已一听,关切道:“严重吗?”
“长御本来身上就有些伤病,现在年纪大了,身子弱了,就发作了起来。她又不愿意麻烦别人来照顾,我倒是真有些担心。”王蘅君想起余长御,眉头便皱了起来。
似乎到了分别的季节,关怀她,对她有恩的长辈们接连病倒,先是许夫人,接着是余长御。她虽然努力施救,却似乎难以逆转天命。许夫人眼看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余长御也一天天衰弱了下去。
刘病已见她蹙眉,便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别太苛责自己。尽力而为就好。”
王蘅君没想到现在的刘病已竟然还会如此安慰自己,不由得怔了怔。刘病已离去后,王蘅君觉得眉间似乎依然可以感觉得到他的指温,近段时间来的郁闷心情忽然好转了起来。
其实,他并没有改变很多。冷峻的外表下,内心依然还有柔软的地方在。
第八十八章 谈心与宫斗(上)
余长御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不过神态却很安详。但是王蘅君知道她现在旧伤复发,甚至还牵连了五脏六腑,其痛苦不下于癌症病人。
“长御。”王蘅君看着她额头的冷汗,知她是在极力忍耐浑身上下的痛楚,鼻子一酸。她转身把手上放着鸡汤的托盘放到地上。
“你来了。刚想让人去找你呢。”余长御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发觉她神色不对劲,微笑着说道,“傻孩子,伤心什么。人总归是要死的,我去了就能见到想见的人。你应该替我开心才是。若不是答应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我早就不在这人世活着了。”
“长御的心愿是长御的事情。我伤心是我的事情。”余长御不说话还好,她这么一说,王蘅君的眼泪便哗哗下来了。王蘅君不爱哭,来到汉代以后哭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这一次,竟然哭得像个不讲理的孩子,第一次把理智抛出了天外。
如果说,来到汉代以后,姜氏是她的慈母,那余长御就像严师。她比姜氏更聪明也更强大,她手把手教会了王蘅君如何在这座未央宫生活,让她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汉代女人。比起王奉光和姜氏,王蘅君对余长御有着更强的依赖心理。而每当她遇到麻烦的时候,余长御能帮得上忙,就都会帮她解决,霍显加害她的时候,许平君封后的事情……
余长御见她哭了,倒也不安慰,只拿了帕子递给她,然后就在边上看着。
过了一会儿,王蘅君自己止住了哭泣,她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轻声叹息了一声:“你这孩子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哭了呢。上一次,好像还是在阿妩走的时候。”
“长御。”王蘅君讷讷地喊道,刚想说什么,就被余长御的手势制止了。
“我是从战场上出生入死回来的人,自认对世事看得很透,也能做到无悲无喜,不过有时候却总觉得还不如你。你刚入宫的时候,虽然尽心尽力照顾上官皇后,进退得宜,不过你的眼神也总是缥缈的,身边的人对你来说仿佛就是画中人,虚无而不真实。所以,那时候的你,虽然聪慧却让我不放心。一直到阿妩去世,你真真切切地哭了一场。我才觉得你变得有人情味了。”余长御抚摸着王蘅君的脸庞,声音很轻柔,“后来你出宫了,我再去见你,就觉得你变得很温和,如水一般。你原来那么警惕宫里的人,在宫里行走的时候我感觉你的脊背都是僵硬的。可是新帝继位后,你竟然在明明可以敬而远之的情况下,反而经常在未央宫出入。这实在不像你。”
“这几年,我一直看着,结果发现你这个心软的孩子,又把自己卷进去了。皇宫不是可以动感情的地方,你懂吗?爱情固然不行,亲情和友情也未必就能长久。有些话其实我早就想说了,阿蘅,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缺了谁就不行。许皇后不是蹒跚学步的孩子,皇帝更不是。我不懂你为什么像护崽的母鸡一样围着他们转?连他们给你安排婚事,都说要等许皇后平安生产后再议。你应该去过你自己的日子,有你自己的丈夫,生下你自己的孩子,不要再到宫里来了。”
“……已经迟了。”王蘅君看着余长御笑了,笑容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感情并不是说收就能收回来了。有些事我不能告诉长御。不过,因为个人原因,我一直对于结婚生子兴趣很淡。反正这个世界上很难找到符合我要求的人。许家对我有恩,有情,有义,所以我把他们放到了心上,就像长御教我护我爱我,我就把您放到了心上一样。所以对于皇帝和许皇后的事情,我就很难撒手不管。他们离了我的确是照样过日子。可我如果离了他们,放任着一切发生,只怕就永世不能心安。我唯一做错的,大概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自顾自地做决定,却忘记了自己的力量是多么渺小。而错误一旦发生,所产生的代价却又那么的大。”
“你是指霍显做的事情吗?不要这样看着我。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我猜也猜得到。况且我已叫廉姜来问过了。”
“嗯。”
“我们都是顾忌子孟,投鼠忌器。结果却让她越来越放肆了。”余长御自嘲地笑了笑,“祸越闯越大,若是现在告诉子孟那些事,只怕他更受不了。”
王蘅君沉默不语。她从来的担心都不是霍光受不受得了的问题。她不知道霍光能有多铁面无私,但是在霍府的那些年却亲眼见到了霍光有多么护短,也知道霍光对霍显是真有感情的。老年夫妻老来伴,霍光老了,要他舍了霍显只怕就如剜他心头肉一般。
如果霍光对刘病已有对刘弗陵的那种感情,她或许会试着去和他沟通,借霍光之手除了这一祸害。可惜,霍光与刘病已互有芥蒂,王蘅君甚至怀疑,即使刘病已告诉霍光真相,霍光都未必会相信。所以,她也不去做这个试验,只等着他老去死去。旁人以为霍光身体健壮,可她知道,这位看起来风光无限的大将军也只有三年寿命了。
而且对于刘病已来说,霍显做的事霍光知道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霍显是霍光的老婆,而她为了让霍光的女儿当上皇后害死了许平君。霍光有没有可能大义灭亲也不重要,反正刘病已总会用自己的办法完成报复的。
看,会在意霍光的心情而投鼠忌器的,只有余长御这般与霍光有旧的人而已。刘病已是因为恨和不信任,她是因为不信任和耐心。
“真的不打算远离未央宫了吗?”余长御见她不说话,忍不住再劝,“这个地方一旦卷进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长御,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自己陷进去的。我只是想保护好我想保护的人。然后等一切结束后,问心无愧地离开。”王蘅君轻轻握了握余长御的手,转身去拿取鸡汤,“说了这么久的话,长御先吃鸡汤吧。”
“痴儿!你知不知道,很多人都是抱着良好的愿望在这里迷失心性的。你知不知道,刘询已经不是刘病已了。”余长御长叹了一声。
“……我相信自己不会变,我也会努力不让他改变。”王蘅君略微一怔,沉声说道。
“希望你做得到。阿蘅。复仇是最容易让人迷失。” 余长御知道自己拉不回王蘅君,叹息了一声,便不再说什么,乖乖喝了鸡汤,又和王蘅君闲聊了会儿有的没的,便让她走了。
出了余长御的住处,王蘅君满腹心思地在宫里走着。方才当着余长御的面,她说得肯定。其实心中也未见得有全部的把握。她不自觉伸手去抚额头,那是方才刘病已碰触过的地方。
至少他还会关心自己,至少他在面对两个孩子的时候还是理智的,这都说明他还没有变成只知道复仇的魔鬼。
王蘅君心事重重地往金华殿走去。刘奭跟着刘病已走了,雪儿还在宫里,她想先跟雪儿打个招呼再走。虽然这个小家伙都还不会说话,甚至可能还不会认人。
踏进金华殿前,她忽然被一个两眼通红的宫女给拦住了。那宫女先是拦下了她,然后又冲着金华殿外守卫的郎官喊道:“你们不是说,陛下有令后宫的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吗?怎么她就可以进去?”
郎官冲王蘅君歉然一笑,然后对那宫女说道:“你捣什么乱。再不走,我可打你了。陛下有令,任何人敢马蚤扰皇子公主,我们都可以先斩后奏。”
这句先斩后奏有点吓到那宫女,她脖子缩了缩,随即强硬道:“你敢!我可是侍奉张婕妤的。你敢动我,回头婕妤娘娘就让陛下办了你。”
“姚黄,回来。”一个好听的女声从后面传来。
王蘅君转过头,看到一位行如弱柳扶风的美女款款而来。她无视那郎官,直接谦虚有礼地给王蘅君行了个礼,娇滴滴地说道:“我这侍女无礼,还请姐姐别在意。”
“民女见过婕妤娘娘。”王蘅君不愿落人口实,侧身避过她的礼后,又规规矩矩给她行了一礼。
“民女?”张婕妤有些吃惊,随即很快挂起笑容,“姐姐说笑了。陛下把这金华殿围得跟铁桶一般,却唯独姐姐可以自由出入。姐姐怎么会是普通民女呢。”
“婕妤娘娘多心了。阿蘅的确身份普通。能出入金华殿,只是因为先许皇后与民女有结拜之义。陛□谅我的心情,允许我来探望义姐所留遗孤。”王蘅君不愿成为张婕妤的假想敌,第一时间把自己撇清。
第八十八章 谈心与宫斗(下)
王蘅君没心思和张婕妤纠缠,虚应了两句便闪身进了金华殿,反正她也不能追进来。张婕妤只得在外跺脚,却不敢说什么,便带着宫女姚黄回了自己的合欢殿。独坐在房内细细思量着今日之行的得失。
张婕妤本名张浅情,出身小吏之家,因她生得美貌,郁郁不得志的父亲在她身上寄予了极大的希望。刘病已继位后,在朝臣的要求下也在三辅地区小范围地挑选了一些良家女填充后宫。张婕妤就是借着那次机会进宫的。
结果没想到皇帝与许皇后夫妻情深,她们这些美人全成了后宫摆设。虽然许皇后性子平和,处事公正,将这些后宫美人都照顾得十分妥当,她于吃穿用住上并不曾吃亏。但是似张婕妤这般心气极高的女子却是不服气。偶尔在宫中看到帝后恩爱的场面时,她总不免在心中腹诽:不过是命好,早行了半步,先到了皇帝身边罢了。迟早我会取而代之的。
后来,许皇后逝世,霍皇后进宫,皇帝对新皇后却少了先前那份体贴温存。一直静静等待的张婕妤知道机会了。她不惜重金贿赂皇帝的贴身近侍明德,终于把这个机会变成了自己的机会。皇帝在偶遇了她之后,就表现出欣赏之意,没多久把她升成了婕妤。
现在谁都知道,张婕妤是后宫第一宠妃。皇帝若不在霍皇后那儿歇,十有八九会在她的合欢殿。连她在宫外的小吏父亲也跟着得了不少赏赐,总算没有辜负当年父亲送她进宫的期待。
只是……这后宫第一宠妃的位置,她却是如坐针毡。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明白这个位置有多么不靠谱了。它就像包裹着蜜糖的毒药,甜美却致命。虽然如此,已经在深宫中熬了两年的张婕妤却不愿错过,她厌倦了只有贴身宫女相伴度日的生活。哪怕被人看成眼中钉,被人当成挡箭牌,也好过虚度年华,被人渐渐遗忘,成为未央宫台阶下的尘埃。
那王蘅君真的只是托许皇后的福才能进出金华殿的吗?她说话时倒很坦然,见到我神色也未见有变,应该是真的。那么关键点还是在许皇后身上吗?人都死了阴影却还要笼罩这未央宫吗?不,许皇后已死了,我这个大活人不能被个死人困住。
张婕妤时而站,时而坐,长吁短叹间天色渐渐晚了。一直到姚黄探进来,连声催问是否掌灯才猛然惊醒。
“娘娘,方才明德大人派人来说,陛下今晚可能来合欢殿。让我们早做准备。”姚黄连忙邀功,“沐浴之物都已给娘娘备好了。?”
张婕妤听说皇帝要来,忙振作起精神,说道:“快领我去沐浴。”走了半步,又转身从自己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块玉佩,略一犹豫放到姚黄手中,“晚间你将此物送给明德常侍,悄悄问他那王蘅君的事情。机灵点,知道吗?”
“是。娘娘。”
一个时辰后,刘病已果然如约而至。
“陛下!”张婕妤娇滴滴地行了一礼。
刘病已轻轻托起她,笑道:“爱妃不必多礼。”
“臣妾已安排好了晚膳,有陛下喜欢吃的芥菜呢。”张婕妤几乎整半个身子都挂到了刘病已身上。刘病已也不在意,只扶着她坐下。
宫女们很快把菜品都上齐了,刘病已举起筷子用餐,还时不时给张婕妤夹菜以示亲厚。
“听说爱妃今天去了一趟金华殿。”刘病已这句话一问出来,张婕妤的心跳便慢了半拍。
她忙露出诚惶诚恐的神情,说道:“回陛下,臣妾今日恰好和侍女从那边路过。想着进宫这么久,都没去拜见过皇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实在无礼。所以才冒昧上前,实在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雪儿身体不好。奭儿忙于上学。朕怕人打扰了这两个孩子,才派人特别保护。就是希望后宫里的人没事不要去打扰他们。浅情是朕的爱妃,想必一定会为后宫的人做一个表率吧?”刘病已的声音淡淡的,不过张婕妤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不悦,知道自己今日的行为似乎是碰到了皇帝的逆鳞了。
是这样吗?她可以对后宫其他美人骄横,可以对霍皇后无礼,可以摆足一切宠妃的派头,却唯独不许碰许皇后留下的两个孩子。这就是皇帝的底线。
“臣妾明白。臣妾一定不会再去打扰两位殿下,也不会让其他人去打扰。”张婕妤微笑着点头,表示了妥协。
“很好。”刘病已像摸自家宠物一般在张婕妤的颈后来回抚摸着,“朕喜欢聪明的女子。”
……
夜深人静,刘病已还在烛台前看着书籍,已将床铺铺好并耐心等待了许久的张婕妤终于忍不住小声催促道:“陛下,夜深了,就寝吧。不然明日早朝会没精神。”
刘病已这才把手上的书籍放下,他揉了揉眼睛,恋恋不舍地合上书。要超越霍光,从霍光手里夺回这个国家的主导权,做一个合格的皇帝,他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而他为了加快这个进度,又不断给自己加课,以至于每天晚上都要自己给自己补课到深夜。
看到刘病已终于吹灭了那边案头的蜡烛,张婕妤松了一口气,她其实也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了,可这位不睡,她再心急也不能睡。
她还以为刘病已是故意拖时间,心中不禁有些埋怨,你是天子,天大地大大你最大。你要不肯,我还能对你用强吗?至于每天晚上故意在那边埋头苦读吗?你不累,我还累得慌呢。
刘病已只褪掉了一件外衫便进了被窝,然后也不管张婕妤,背对着她就闭上了眼睛,脑子里转悠的还是明天的早朝上,怎么处理匈奴来犯的事情。张婕妤也习惯了,就跟在刘病已身边躺下。
过了一会儿,她又有些不甘心地往刘病已那方向靠过去,努力用自己身上的香味去勾引他。这可是新近从宫外弄来的熏香,据说有助兴奇效。
“张婕妤。”在挪了没两寸,刘病已淡淡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了,“如果你这次是又冷了,朕会考虑回皇后那儿或去被的美人那儿。朕大半夜从你殿里走掉,传出去只怕你脸上不好看。”
张婕妤顿时像被点了|岤,动作立刻僵住了,她讪讪道:“不是冷。臣妾刚刚背上有点痒,换个姿势躺而已。”
“那朕睡了。”刘病已不愿意和她再多做纠缠,警告了这么一下也就睡了。
不一会儿,刘病已就传出了轻微的鼾声,看来是真的累了。只留下方才还困意浓厚,而今却是懊恼至极的张婕妤睁着眼睛到天亮。
这就是宠冠后宫的张婕妤的侍寝真相。皇帝从来都没有碰过她。她得到的厚赐或许只是她的封口费而已。如果不是皇帝已和许皇后生下了两个孩子,她简直要怀疑皇帝身为男人的能力问题。
皇帝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却要在她面前保持克制。如果皇帝并不喜欢她,那么特意拉了她这么一个招牌出来,显然是要保护什么,隐藏什么。所以,她总怀疑这未央宫里,还藏着一个皇帝真正在意的女人。即使要她当挡箭牌去应对来自霍皇后的明枪暗箭,好歹让她知道自己身后的人是谁。
皇帝神清气爽地醒来去上朝后,又一夜无眠的张婕妤呵欠连天地把姚黄叫到自己身边,为自己梳头。
“昨夜你可有去找明德常侍聊天?”
“回娘娘,奴婢去问过了。”姚黄一脸笑容,“明德常侍说,陛下待那王蘅君普通得很。不过是因着许皇后的身份,皇子公主又比较依恋她,才特许了她在宫里行走。”
得到这个意想中的答案后,张婕妤点了点头。她昨天也是这样判断了,毕竟那王蘅君长得比较普通,而且也不擅长打扮。许皇后好歹还可以说是长相甜美,那位就至多只能算清秀了。皇帝后宫美人无数,品味再独特应该也不至于看上那位,还喜欢到如此保护和宝贝。
“那你有没有问过明德,陛下在宫里可有特别喜欢的什么人?”
“这奴婢也问了。我早说是娘娘多心了。明德常侍都说了,陛下在宫里最喜欢来的就是娘娘这里,最喜欢的当然也是娘娘。他日日跟在陛□侧,根本就没见到陛下对其他女人有像对娘娘这么温柔体贴的,都快赶上许皇后了。”
“是吗?”张婕妤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自嘲地笑了笑。的确,如果只看表象,皇帝如今对她的温柔体贴说不定还超过许皇后呢。
“对了。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昨天出了件大事。”姚黄故意降低声音制造神秘感,“明德常侍说,皇后娘娘昨天强把奭皇子带到椒房殿去,结果陛下担心得中断了和金赏大人的谈话,直接冲回椒房殿把皇帝带去上林苑学骑了。”
张婕妤听得心头一跳,她虽然隐隐约约觉得皇帝特别宠她,是和对霍皇后的忌讳有关系,可没想到皇帝竟然会避讳皇后到这种程度。
连皇后和皇子独处都感到担心吗?张婕妤皱起眉头。可是,陛下应该知道,霍皇后不会蠢到对皇子下手的。为什么会避讳霍皇后到这种程度呢?
“奴婢也问了明德常侍为什么。”姚黄伺候张婕妤多年,很明白她此时心中的疑惑,“明德常侍初时不肯说,最后才支支吾吾地提了。不过他说这只是他听说的谣言,不足信。这话出他口入我耳,万不可再与第三人说。”
听到明德这么遮遮掩掩,张婕妤知道这谣言肯定至关重要。
“快说。”
“好像说,许皇后的死并不单纯。据说跟霍家人有关。”
张婕妤一听这话,立刻站了起来,吓得姚黄手上的梳子都掉了。
原来这就是原因。这就是皇帝特别避讳霍皇后的原因。皇帝怕霍家对皇子下手。会不会,皇帝对她的特别宠爱只是简单地为了让霍皇后不痛快。只是为了让霍皇后把关心的事从皇子的身上,转到后宫争宠,转到她这个宠妃身上。
她要保护的那个人,不是哪个占据了皇帝的心的女人,而是皇帝疼爱入骨的皇子公主。
这就是真相吗?
“呵呵。”想通了这一点,张婕妤忽然心情畅快。
如果是这样,她未必就陷入绝境了。上天眷顾了她一次,一定会眷顾第二次。不然,后宫那么多美人,为什么偏偏皇帝只选了她去当这个挡箭牌。皇帝给了她与他相处的机会。她一定会抓住,把这个宠妃的名分坐实了。
……
离了合欢殿,上朝的路上,刘病已状似随意地问身旁的明德“该说的都告诉张婕妤了吗?”
“全按陛下的吩咐办妥了。”明德乖巧地回道,然后静静跟在刘病已身边走着。
“怎么,觉得朕太残忍了?”刘病已感觉到了他的沉默。
“奴婢不敢。”明德悚然一惊。
“一世平淡或是刹那辉煌,朕给过她选择的机会,就像其他被朕‘宠幸’的美人。是她自己做的选择。朕给她想要的,她就得回报朕。这很公平。所以,你不必可怜她。”
“陛下放心。奴婢在宫里这么多年,知道分寸。绝对不会一时心软,坏了陛下的事。”明德知道自己方才的一时心软被皇帝发现了,连忙表决心。
“那就好。”
第八十九章 一错再错(上)
淅淅沥沥的秋雨令人心烦,霍显焦躁不安地又拍死了一只蚊子,然后她低声咒道:“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有这么多蚊子。真是一件让人省心的事情都没有。莲心!”
“在,夫人。”跟在她身旁的莲心慌忙应道。而今的莲心已经从少女变成了少妇,早些年被指给了霍光身边的一个小厮,成了已婚妇人。不过因为霍显喜欢她,婚后也依然作为近侍在霍显身边出入。
“郑衍到现在还没找到吗?”
“还没有。只说是出门探亲去了。奴婢派人去了她家乡,结果发现她娘也不见了。听说是被女儿接走了。”莲心小心翼翼地回答。自从去年霍显失踪之后,她就奉命去寻人,结果把长安及附近翻了个底朝天却依然没能找到人。
“算了。那就不用找了。”霍显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说道,“胆小如鼠,真不是做事的材料。她躲着我那就算了。我又不是非靠她不可。往后都不用再找她了。”
“是。夫人。”莲心见霍显没把气发到自己身上,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些年,霍显的年纪渐长脾气也渐长,却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了。
霍显烦躁非常,终于不耐烦再坐在房间里,她站起来向外面走去。莲心忙在后面跟上,询问道:“夫人,外面地湿,你这是要去哪?”
“去安君那走走吧。好久没看到她了。”霍显郁闷之下,如此说道。
金赏的家也在北甲第内,从霍府过去倒也不远。霍显来金府也是熟门熟路,绕过回廊,穿过花园,便到了霍安君的住处。进来的时候,霍安君正对着一个长相普通的婢女询问着些什么。
“让你伺候侯爷,结果你只会一问三不知!”霍安君横眉倒竖,指着那婢女斥骂道,“要不是侯爷习惯了你伺候,早把你一家都赶出去了。”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婢女惶急地跪下来不断磕头。
“恕罪恕罪,你就只会说这个。”霍安君怒极了,拍案而起,“来人,把嘉儿拉到外面去,她喜欢跪,让她去外面跪个痛快,省得我看到心烦。”
“安君,这是怎么了?”霍显看着那婢女被人叉出去,缓步走到霍安君身边。
“娘。”霍安君勉为其难地笑了笑。
“发那么大火,有什么不顺心的吗?”
“没,可能是因为最近下雨太多,天气太潮的关系,觉得很烦。”霍安君也说不清楚自己的脾气为什么越来越暴躁。
“觉得烦就多出门走走,去你几个姐姐那坐坐,回家坐坐。”霍显安抚道,“先前给你介绍的大夫给你开药了吗?听说是个神医呢。你好好调养身体,早点生个孩子,有孩子在心情也会好很多。”
“吃是有在吃了。”霍安君抚着小腹,信心不足地说道,毕竟生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如果有人不配合,她再急也没用。她结婚这许多年,一直没生出孩子,夫妻感情又一直是冷冷淡淡的,多重焦虑下,脾气越来越大,稍不如意就会大发雷霆。有时候,她甚至是故意放纵自己,把家里翻个底朝天,想看丈夫是不是会在冷淡之外多给自己一点反应。
霍安君不愿与霍显多谈自己的事情,便询问道:“娘怎么来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家里倒没什么。”霍显长叹了一口气,“是你妹妹的事。”
霍显于是把自己在未央宫的见闻全说了一遍,然后发愁道:“我早觉得这个刘奭是个小祸害。结果果然还真是。安君,你可得帮你妹妹想想办法。”
霍安君之前也有听闻过,皇帝对妹妹似乎不冷不热的,想到金赏对自己的态度,一时间竟和霍成君颇有些心灵相通的感觉。她叹了一口气,说道:“皇帝宠爱皇子那是必然的。他若不信妹妹这个继母会对皇子好,那妹妹除了加倍努力证明自己的贤德之外,也没别的办法了。”
“哼。当然有别的办法。”霍显对于女儿这个软弱的答案很不满意,“如果没有这个皇子,皇帝自然也没有理由防备你妹妹了。往后等你妹妹生下真正的嫡子,再顺理成章地立为太子,这事情不久解决了吗?”
“什么?”霍安君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母亲竟然会这么想,她压低声音轻呼道,“娘,你在想什么?皇子都已经四岁了。你,你别胡闹。”她说到最后,不由得想起了当年母亲为了她弄死金赏最喜欢的那个婢女的事情,一时间心中痛极。
“怎么你的胆子也这么小?”霍显瞪了女儿一眼,“这年头,因为这样那样的意外长不大的孩子多了。我记得武皇帝还夭折了几个儿子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娘,你不要胡说了。你这么做,说不定只会把妹妹害得更惨。”霍安君又气又急,“夫妻间是容不下这等阴谋算计的。你想想你和爹爹相处一世,你算计过他吗?”
“我……”霍显被噎得无语,“那不一样。你爹是个好人,对我也是真好。小皇帝心眼多,你妹妹在宫里都被他气哭了。我不能让他为所欲为,怎么也得帮你妹妹讨回公道才行。”
“皇帝是天子。妹妹既然做了皇后,自然不比在家中时自在。”霍安君劝道,“想必妹妹自己心中也明白,便是有什么委屈,她也会自己咽下去的。娘你就不要多事了。尤其谋害皇子这种事情,更是想都不应该想的。那是大逆不道。万一被皇帝知道了,对我们霍家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瞧你说的。这大汉朝还有人敢动你爹?我不信。”霍显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你别自己吓自己了。别说皇帝不会知道,他就是知道了,也不能把我们怎么着。”
“娘,你怎么会这么想?”霍安君暗暗心惊。
“本来就是。他的皇位都是你爹给的。之前那个皇帝还不是让你爹说废就废了。你说他是天子,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这个皇帝他当不当得上,还不都是你爹的眼色。”霍显满不在乎地说道。
“娘,爹说过,让我们万万不能有这样的想法。”霍安君被母亲直白而直接的想法吓了一跳。
“好吧。那就不提这些。安君,你自己说,让这个刘奭活着对你妹妹真的好吗?其实娘也不是那么冲动的。娘回家细细想过了,其实这刘奭活下去。对你妹妹真的是个大麻烦。往后你妹妹即使生下皇子,刘奭也是长子还是元后嫡子。到时候谁当太子?难道还要我霍家外孙对那刘奭行君臣之礼?你看,为将来计,咱们也不能留这个刘奭。”
霍安君倒从没想过这些,她本能地觉得霍显做得不对,可是霍显在那分析厉害,却又似乎刘奭非死不可。
“娘,你这些想法跟爹……”霍安君想劝她回家再与霍光商量,话没出口,就被外面婢女的惊呼打断了。她不高兴地冷下脸,冲外面喝道,“大呼小叫什么!不知道我和老夫人在说话吗?”
“是。夫人。不过,嘉儿她流血了。”外面的婢女磕磕绊绊地回道。
霍安君一听吓了一条,那嘉儿是金赏的近身婢女,伺候金赏许多年了,十分得金赏信任。她平时气急了虽然也会罚她骂她,不过因为金赏的缘故,从来不敢下重手。今日也是,虽然说让人叉她出去罚跪,但也抱着一会儿就放她走的心思。只是霍显一来,谈及霍成君的事情,母女俩一聊就忘了时辰,竟然真的让嘉儿跪了许久。
霍安君忙起身出去,但见嘉儿惨白着脸,捂着小腹躺倒在地上,裙子的下摆一片通红,暗红色的血从她腿间流出,顺着台阶汩汩流淌下去,又被雨水冲刷转淡,然后渗入台阶下的泥土里消失无踪。
霍安君捂嘴惊呼,一瞬间,嘉儿的脸仿佛和很久以前的某个人重合了。
“安君,怎么了?”霍显跟着一起出来,见霍安君身形摇摆,连忙扶住她。
“娘。”霍安君拽着母亲的衣袖,定了定神,才吩咐一旁的婢女道,“把嘉儿送回她自己的房里,让大夫给她瞧瞧。”随即,她顿了顿,又问道,“侯爷可曾收了这嘉儿?”
“这个,奴婢不知。不过,侯爷那边听人提起过。”那婢女摇了摇头,不确定地回答道。
霍安君不敢多问,不敢多想,忙挥手让人赶紧把嘉儿抬走,她根本不敢再多看。
霍显以为她被这血流满地的场面吓到了,连忙安慰道:“没事,没事。想是这婢女不规矩和男仆有私。没什么。你给她治病已是大恩惠了。回头等她养好了身子,再重罚一次,以正家风。省得其他人有样学样,没了规矩。”
霍安君捂着胸口,只觉得一阵阵心悸,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又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情。
第八十九章 一错再错(下)
之后,霍显再说什么霍安君都没有心情再听了。她浑浑噩噩地听着霍显说着那些有的没有的,一直到金赏从宫里回来,然后撞开了她的院门。
看着金赏紧闭的嘴唇,猩红的双目,额上爆裂的青筋,霍安君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第二个了。你就非要把我的孩子全弄死了才甘心吗?”金赏指责的声音有些疯狂,“你以为你是姓霍就了不起吗?你以为天下真的就姓霍了吗?你凭什么伤害我的孩子,伤害我珍爱的人!你为什么要这么歹毒?”
霍安君咬紧牙关,挺直着脊背,迎着金赏的瞪视。
“像她这种贱人本来就不配生下金家的孩子。就是没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她面无表情,声音孤傲而清冷。
“你!”金赏听了这句话,右手高高扬起,眼看就要落到霍安君的身上。
“你想干什么?”霍显一个箭步冲到金赏跟前,护住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