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第54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她开口就先替她叫屈,“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怎么好端端就惹出这样事来?老三也是的,都是自家人,他不说帮忙,反胳膊肘往外拐寻你们的晦气,这是哪门的道理?难道咱们不好,他脸上就有光么?我当时听说此事,就气得不行。马上让你四哥上门去报了个讯儿,不管怎么说,我们必是帮着你的。你要有什么冤屈,只管跟我们说。”
杨婉真道了谢,便托付了几句,“皇上圣明,并没有难为我们。只是兹事体大,须得让郡马上公堂辩驳几句,到时就请四殿下着人帮衬一二,这便感激不尽了。”
江贵妃满口应下,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放她离去。
转过身叫来儿子,却暗暗嘱咐他要见机行事,“这事闹得挺凶,老三要是没一点子把握,不会做得这么张扬,万一是真的,没的白白连累了自家名声。人情咱们要做,但却得做得不露痕迹。你自己就不要出面了,安排底下人意思意思也就完了。”
四殿下应下,却鄙夷道,“这事我估计十有八九是真的婉真这丫头挑男人的眼光忒没水平了。怎么拣了这样的破货?要不是父皇顾念着城阳王府的面子,使劲压着,只怕这会子那佟正恩早该住进天牢里了。”
江贵妃冷笑道,“管那小子死活,咱们只要让这丫头和城阳王府明白,欠了咱们一个人情就够了。”
杨婉真回了趟城阳王府,将皇上的意思传达到佟正恩这儿就算完了,“你自己过堂的时候机灵点,别让人抓到太多把柄,否则受苦的是你自己。
佟正恩急得一把抓住她,“一定要过堂么?你陪我去吧。”
杨婉真大力将袖子甩开,“佟正恩,你不是三岁两岁的的小孩子了,堂堂一个男子汉,有什么敢做不敢认的?上了公堂要怎么说话难道还要我去教你吗?你未免也太没用了些!”
她瞧着佟正恩又青又白的脸,还当真有些怕他胡乱说话惹出是非于已不利,吸了口气,将语气放得柔和些,“想想你自个儿的身份,你是可城阳王府的郡马,谁真的敢奈何你?难道还敢在公堂之上大刑伺候你么?只要你咬定牙关不松口,谁都拿你没办法。你放心,江贵妃那儿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四殿下会暗中关照着你的,出不了事。”
佟正恩得她保证,心里终于安定了些,但还是不肯放杨婉真离开,“那你在家中住几天,万一有什么事,也好相互照应着不是?”
这男人当真没用,怎地如此贪生怕死?杨婉真心中鄙夷着,但想想那人的忠告,心中念头一转,答应了下来,“那好,我就在家中守着,万一有什么不好,也好立即帮你活动活动。毕竟夫妻一场,我也不希望你出事的。”
佟正恩心头略松,去算计自己上了公堂后应该说什么话了。杨婉真自去休息,只等佟正恩来问她意见时,才稍稍点拨几句。
翌日,皇上下了一道圣旨,鉴于近来关于佟正恩的种种的不利传言,有损到了皇家和科举形象,于是钦点了几位专员去审理此案。
表面上看是挺公正的,但那几位官员的品级都不甚高,根本没有能力主审这样的大案,皇上企图和稀泥的意图十分之明显。接到圣旨的官员非常头疼,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佟正恩查明此事,心头更加安稳了些,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一问摇头三不知,看那些人能奈他何?
没几日,过堂的公文就发来了,佟正恩心想不过是去走个过场,并没有太在意。
大堂之上,苦主依然是沈亦儒,虽然他已经被沈氏家族派来的人大骂了几回,但拼着被族里除名,也坚持一定要打这场官司。
佟正恩一派云淡风清的进来,根本就不把这毛头小伙子放在眼里。施旌'然与一众官员打着招呼,表面上似乎根本就不把这过堂之事当一回事。
沈亦儒沉着脸不吭声,只等寒喧完了,再无什么可说的,才起身到佟正恩跟前,“佟大人,您说我姐姐离开了你家就再无消息,那么现就请您认认,到底是不是画中之人,好么?”
佟正恩不甚在意的点头,心中却拿定主意,反正看了画儿他也不会说实话。
沈亦儒冲身后使了个眼色,几个训练有素的小厮上前,同时在佟正恩面前哗地一声展开几幅长卷。
画很大,几乎是等人大小,一张张描绘得极其精细,栩栩如生。
佟正恩猛然变了颜色,连连后退,可是在他的身后,又有人围上,又展开几幅画。围拢着他,令他避无可避。
“拿开!快拿开!”佟正恩失态的怒吼,青白的脸色下,手都在微微发抖了。
沈亦儒冷笑着道,“佟大人怕什么?这画上的又不是妖魔鬼怪,你怕什么?”
佟正恩能不怕么?这些画上的,全是岑氏夫妻和岑凤莲岑掌珠母女,木乔虽然也在其中,却不过是点缀而已。
她在宫中找画师原本只画了一张画儿,想要吓吓佟正恩。但霍梓文觉得这样的震撼力不够强大,于是又去找了专业画师,赶制了这些大图出来,要的就是今天这样的效果。
沈亦儒步步紧逼,“佟大人,你倒是说说,这上头画的,哪个是我姐啊?”
佟正恩给吓得不轻,一脸惨白,脑子里根本没空多想,径直就伸手指向了木乔的方向,“她,就是她!”
沈亦儒点了点头,却又皱眉,“若是如此的话,那我家姐姐岂不就是霍大人救下的养女?听闻佟老夫人那时也曾回到乡间,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佟正恩脑子里嗡地一声,明白落入圈套里了。
第216章 惊弓
一步错,步步错。
佟正恩在公堂之上被几幅画扰乱了心肠,当场就指认了木乔是沈亦儒的姐姐,就相当于承认她确实是在自己家住过的小女孩。
而木乔又是被霍家所救之人,这就几乎已经证明了她的身份,也相当于间接证明她所说的话是真的。否则这一切的一切,都讲不通了。
接下来的案子,该怎么审,连在场的各位大人都束手无策了。
皇上让他们来和稀泥,却不是让他们来颠倒是非黑白的,要是连这么简单的案子都审不明白,别说在场的各位官员,就连大字不识的小老百姓都糊弄不下去。
更何况,因为事涉科举弊案,也不知是哪里传出去的风声,许多寓居京城的待考学士们都来旁听了。这些人,虽说无官无职,却是个个都能下笔如刀的。
怎么办?
佟正恩完全傻掉了,站在那儿半天不知所措,背上冷汗瞬间就湿透了衣襟。还是当堂的那位主审官灵机一动,将惊堂木一拍,“看佟大人神色有异,莫不是病了?也罢,就暂且请您到大理寺小住几日,养好精神再来回话吧。”
这已经算是最婉转和最温和的方式了,但身为一个官员,被请到大理寺那种地方去小住?这岂不明明白白的表明将佟正恩收监了么?
沈亦儒也不趁胜追击,见好就收了。只是下面的民意却已经沸腾起来了,这不摆明是包庇护短么?过个堂就只问了一句话就匆匆结案,这是什么意思?说佟正恩有病?怕是他心里有鬼吧!
被钦点来审案的各种官员还没商议出个所以然来,流言蜚语已经在京城沸沸扬扬的流传开来。
都说佟正恩仗着是皇亲国戚,所以根本不把王法放在眼里。更有甚者,把闲话说到当今天子头上。当然不会那么直白的说皇上护短,而是传说皇上因为重病糊涂,所以才会被儿孙蒙蔽,这么是非不分。
那百姓听着虽然觉得生气·但毕竟与自己距离还有些远,骂过几句也就算了。但对于那些莘莘学子,尤其是寒门学子来说此事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果佟正恩明明在科举人品上有问题·朝廷却不追究下去,那么以后谁来保证科举的公正性?
相对于官宦子弟,他们的机会本来就少,唯有一个科举才算是相对公平,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如果连这个机会也被抹了黑,那对他们来说·人生还有什么希望?
所以头一拨的意见主要是各位学子们闹起来的,大量的联名请命,甚至血书通过各种途径飞到皇上的案头。表达了官官相护的强烈不满,以及对于公理正义的明确要求与愿望。这股力量虽然不大,但处理起来却很麻烦。万一弄不好影响了官声,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到了第二天的朝会上,被钦点去审理此案的官员就纷纷公开表示请辞。一个个不是站出来声称自己才疏学浅,担当不起大任·就是干脆告病上不了朝。
那病也不大,不是吃坏东西拉肚子,就是着了凉。横竖现在天气暖和·这些都是常见病,也经得起查证,便是皇上派来御医亲查也是不怕的。
到第三日上,又开始有新的流言在京中留传。
说的是各个皇子为了争夺皇位已经开始准备兵戎相见了,现在在京郊各自都有囤兵,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打起来。
你要不信,大可以到某某庄去看,那儿的山里就驻着军队,每天吃喝都要耗不少粮草,老百姓想去打柴都不让了。再不然·你就在某某村去瞧,我家七大姑的八大姨就住在那儿,亲眼所见,一队队的士兵在操练,可不是作假的。
这些流言,传得是真真假假·有鼻子有眼,让人难以辩别。老百姓听着,却未免都有些开始着急。
要是别的他们也就算了,可这要打仗了谁不害怕?要是生逢乱世那是没法子,但这明明的太平盛世,就是皇上老糊涂了,迟迟不肯将太子立下来才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到时候他两腿一蹬归了西,受苦的可是我们百姓。
于是,由佟正恩一案引发的压力是越来越大。
每天到各个衙门口打听围观的百姓是越来越多,各大酒楼茶坊,四处都在流传着关于皇上身子欠佳的传言。甚至还有人说就是当朝郡马逆天行事,哄骗皇上,想要谋朝篡位。
更有甚者,编了小曲和评书,也不敢讲明,就假托某年某月的前朝往事,说有位驸马爷为了尚公主,杀妻灭子,而后谋朝篡位的故事。讲得是那个生动活泼,引人入胜,越发让百姓人心惶惶了。
不过这时候佟正恩倒安生了,外头都快把他传成男狐狸精,专来破乱太平盛世的也不知道。
成日给关在大理寺里,虽说条件简陋,但并没有过堂受刑。只是幽闭在狭小的房间里,除了木榻薄被,粗茶淡饭之外什么都没有可让他受老鼻子的罪了。澡也没处洗,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屋里,一晚上下来,人就憔悴了不少。等到次日,杨婉真倒是派管家来了,给他送了几件换洗衣裳和吃食。
佟正恩急切询问,“郡主呢?此事皇上怎么发落?”
管家一问三不知,“郡主只让您安心在这儿住着,说她会想办法。”
“对对对,你快让她想办法!这种鬼地方,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佟正恩抱怨了半天,才肯放管家离开。
只是坐在这狭小的地方,看着窗外巴掌大的一方天地,他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惶恐与焦急。
杨婉真真的会帮他吗?皇上到底要怎么发落?他说过的口供还能推翻吗……
无数的问题纠结在心头,却隐约透着一丝光亮,但佟正恩却不敢去瞧清楚。因为他知道,若是此事当真东窗事发,他一定是个死字,绝对没有半点想头。
而他和杨婉真素来情薄,试问今天若是自己易地而处,会不会为了她费神劳心?如若不能,她又怎么可能当真为自己四下奔波?只怕是想想清法子撇清关系才更要紧吧。
佟正恩不由得心中暗自长叹,却不敢去想那已经隐约可见的悲惨结局,只是期待着能有万分之一的光明出现。可他真的会有这么好运吗?
“正恩,正恩啊!”
耳边,忽地响起遥远而模糊的呼唤,莫名的耳熟。
是谁?佟正恩忍不住转头去看。却见一团迷雾之中,渐渐走出来一团身影。他才要凑过去看清楚,却见自己的发妻岑凤莲冷冰冰的站在他的面前,“夫君这些年过得好么?”
一双小手冷不丁抓住他衣裳的下摆,岑掌珠仍旧一脸天真而无邪,“爹爹,爹爹你为什么把珠儿扔进水里?”
“女婿,我们家哪点对不起你,你要如此对我们?”岑家老两口愤怒的冲上来,两双手同时扼向他的喉管!
“不是我,不是我!是我爹娘,是他们让我干的!”佟正恩惊声尖叫,拼命挣扎。
可背后却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儿啊,爹再没用,好歹也养了你二十多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的就连爹都下了毒手呢?这些年,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下面好寂寞啊,你们也不下来陪陪我······”
“丽萍不是已经下来了吗?爹你还寂寞什么?”佟正恩汗出如浆,几乎快要崩溃了。
就见佟福顺摇了摇头,“可是,你们都是享过福才死的,偏偏我一天的福都没享过就死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哪!”
眼前死鬼老爹步步逼近,佟正恩想跑,却怎么也迈不开腿,只能无助的大喊,“走开,你们统统走开!”
忽地眼前一花,旁人都消失了,只有岑凤莲站在了他的面前·如从前一样温柔,“夫君莫怕,我是不会害你的。”
佟正恩病急乱投医,“还是你最好了,凤莲,你快把他们赶走,把我带回去。”
岑凤莲点头,“好,夫君我们回家。”
佟正恩理智未失,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们人鬼殊途,你不用带我走,你自己走就行了。”
岑凤莲忽地一脸哀怨,“那夫君果真是要郡主,不要我了么?你连我们的女儿也不要,你这个负心汉!”
“不是的,那是她逼我的。不关我的事!”佟正恩拼命解释,步步退缩。
岑凤莲猛地伸手掏向佟正恩的心窝,“那我就挖出你的心来,看看到底有我还是她!”
“不要啊!”佟正恩吓醒了,方知刚才那只是南柯一梦。
夜渐渐的深了,微弱的灯光摇曳着投下影来,仿佛是岑家人的鬼影憧憧。他立即吹熄了灯,月光又从狭小的窗外外投进来,仿佛是岑家人不甘心而张张惨白的脸。
佟正恩避无可避,处处杯弓蛇影。
看守牢房的差役就听那位佟郡马一惊一乍,一时要灯,一时要水。起初还去瞧过两眼,可他恁大个人,后来居然说自己害怕,要找人作陪。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他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是没断奶的小娃娃?
差役懒得理他,只推说大理寺没这个规矩,自回去了。然后不管佟正恩再叫什么,他们都当作耳旁风,再不搭理。
可是他们吃这碗饭的时候都不短了,见佟正恩那副心虚的样儿,彼此心里都有了底。只怕外头的传言确是真的,这位郡马大人,委实心虚得很哪!
第217章 天意
下雨了。
淅淅沥沥落在明黄|色的琉璃瓦上,又顺着檐角滴落下来,叮叮咚咚,分外好听。木乔手提一支极细的毛笔在桌上勾描着花样,但心思却因着这窗外的雨滴,飞到从前住在棠浦里的旧时光里。
记得那时也是这样的下雨天,一家子坐在屋檐下包粽子。并非一定是端午,只因为霍家人爱吃,所以时常就做几个打打牙祭。
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帮得上忙,象霍公亮,于读书做官上样样都是极好的,唯有在厨艺上笨拙得很,学了几十年,愣是从没做出一个成功的。就算勉强拿绳子团团捆住,那粽子一蒸出来还是会漏米。
霍梓斐也不行,贪玩儿没定性,怎么也捏不好。阮玉竹为人很仔细了,但她却也不太会包。真正能动手的是甘婶和女儿甘琼花,但最会包花样的却是木乔。
这可能是天份吧,木乔在做菜方面不如甘婶母女,但做这些糕点羹汤却一直是极为拿手。
从前甘婶习惯做大粽,一个足有半斤重。但木乔却嫌那个太腻,只取一张箬叶,包一只小小巧巧的四角粽,恰好两口就吃完,十分的清香可人。自从她在霍家展露了一回技艺之后,大受好评,之后每逢包粽,她就成了绝对的主力军。
犹记得那时干爹笑眯眯的看着她十指上下翻飞,灵巧快捷的包出一个又一个的小粽子,赞叹不已,“我们家阿乔就凭这好手艺,都值得赋诗一首了。阿三阿四,你们俩又帮不上忙,不如过来以你们妹妹包粽子为题,即兴作首诗吧?”
记得当时霍梓斐好象写的是首打油诗,具体诗文木乔记不太清楚了,只是最后一句直到如今她还记忆犹新,叫做,“妹妹包粽我来吃。”当时把全家人肚子都笑痛了。
而霍梓文憋了半天,最后却说,“又没我爱吃的,哪里做得出来?”
木乔想起这个,未免就有些磨牙。
霍老三什么都好,就有一点很让人讨嫌,他吃粽子挑得很,不吨甜不吃咸,只爱吃原味的白粽就咸菜。
这个毛病几乎跟佟正恩一模一样,弄得木乔每回包粽子的时候都故意不包他的,只甘婶包几个大白粽对付他了事。
其实那时她心里知道,霍梓文一直很想吃她包的小白粽。因为份量少,所以每个粽子里的米都得更加均匀的沾染到箬叶上的清香与碧绿,十分赏心悦目又芳香扑鼻。但是他不作声,木乔就没动静。弄得每每霍梓文都只能去寻那些包得不甚均匀的带馅小粽,将旁边的白粽米夹下来解馋。
木乔微露一丝笑意,那个家伙只怕一直都不知道吧,就凭她的技术,怎么会包出那样不均匀的小粽?其实是她看着他可怜,故意做成这样
窗外的雨下得渐大了,眼下正逢端午,想来龙舟竞技时的水就更足一些,只是今年的他们,在吃什么粽子?她这儿倒也有宫廷粽子,好是好,只是太过花巧,反而失了民间那股淳朴温馨的家常味。
这样想着,木乔忽地有一股冲动,扔下笔道,“能带我去厨房包几个粽子吗?”
啊?管事嬷嬷有些诧异,“姑娘要自己包粽子?”
见她这态度,木乔只觉沮丧无比,“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那嬷嬷沉吟一时,“也不是不可以。如果姑娘实在想包的话,您说说要什么材料,我让人去御膳房领了来,就在这里做吧。”
她这意思,是权当给木乔解闷了。
但木乔兴致给打断,本来已经没什么心情做了,可是转念一想,却道,“那行,麻烦您去帮我拿些泡发的白糯米,箬叶,还有红枣等物来……”
她一一交待了,那嬷嬷倒是很快就派人把东西寻了来。横竖现在宫里也在包粽子,各样食材有得是。
木乔净了手,很快包出一篮精致小粽,借乾清宫这儿的小灶蒸熟,分了一些给房中的宫女太监,留下一些品相最好的让嬷嬷送到天穹宝殿去,“这些全是素的,送给玉衡真人,请他帮忙供在神前,保佑国泰民安,龙体康泰。”
只是木乔哪里是安得这样好心?分明是想孝敬玉衡,顺便看看能否转送某人而已。只是嬷嬷听着这个意头很好,马上着人照办了。
只是她前脚打发人出了门,后脚忽地皇上派人来传召木乔,也不知又有何事。但想来最近沈亦儒帮自己打着官司,皇上应该不会对自己有太好的心情,木乔灵机一动,提了两枚小粽子过去见圣。
还不等皇上问起,先毕恭毕敬将两枚粽子敬上,“这是臣女方才亲手所作,一枚枣泥粽,一枚咸味粽,特来孝敬皇上。”
皇上近日正为了佟正恩的案子而烦心,一时起意便让人召木乔前来,原本心里是打定了一个主意,要拿木乔来做些文章,好让宫外的人消停却没想到木乔会给他包了两只粽子提来,有些话就不好直接张口了,随意先问了一句,“你自个儿还会包粽子?”
“是。臣女幼时在南方,干爹干娘都喜食此物,故而格外用心。承蒙干爹干娘慈爱,一向赞赏有加,因此臣女斗胆,就将自个儿包的带了两个来,虽然粗陋,却是臣女一番心意,还望陛下勿怪。”
“你说的是霍大人夫妇吧?”皇上来了几分兴致,挥了挥手。旁边太监会意的将木乔包的两枚粽子打开,又切成小块,试过之后,摆上银制牙签送上。
皇上低头一看,暗红色的漆盘里摆着碧青的箬叶作底,刚好衬得那雪白的糯米粽子分外清新。一枚粽子里均匀裹着红色的枣泥,另一枚的馅里却有些暗红色如猪肉的小丁,瞧上去都很诱人。
忍不住各取一块品尝,不觉赞道,“你这味道倒也别致,这枣泥都做得象红豆似的,这咸的似也与寻常不同,怎么做的?”
木乔微笑回道,“臣女干娘素来最喜欢吃红枣馅,却厌烦吐核,又嫌红枣皮粘牙。故此每回做枣泥馅时,臣女都会去核去皮,取下枣肉捣烂,再来做馅。至于那咸的,是因为臣女干爹素喜肉馅,但时常家中不得,故此臣女便想了个心思,用卤过的豆腐干切丁代替,聊以充数。”
皇有些好奇,“霍大人还时常吃不起肉?”
木乔低头浅笑,“也不是吃不起,只是干爹要拿钱救济穷人,是以家中过得清贫些。象在京城还好,往常在乡下,一家子的活计都差不多是我们自己动手,就是干爹也时常帮着打扫庭院,晾衣晒被的。”
哦,皇上微微颔首,看着木乔的眼神柔和了些,“那你还算孝顺,不过在乡下应该过得挺苦的吧?”
“臣女不苦。”木乔轻轻摇了摇头,“一家人平平安安守在一起,即使是粗茶淡饭也是开心的。”
皇上的话题忽地一变,“最近京城里的官司只怕你也是知道的,如果证实你真是平凉城沈氏的小姐,原本应该吃穿不愁,什么事都有下人服侍,那你还会觉得从前的日子不苦吗?”
木乔心中一凛,知道问到正题上来的,暗暗打起精神回话,“臣女小时为了练字,时常抄写经书,其中有句是‘一切有为法。,臣女愚钝,虽然参不太透,但总也常听人说,人世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譬如臣女忘了身世,可能是臣女命中的劫数所致,而又为干爹一家所救,这也可能是冥冥中上天早就注定了的安排。臣女不敢怨命,只愿能随遇而安,平平安安渡此一生便好。”
她略顿了一顿,大胆表明心迹,“就算臣女真是沈家的女儿,或许能过上千金小姐的生活,但不一定会遇到霍家以及现在的父亲母亲,能跟他们两家结缘。所以臣女觉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臣女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也很向往将来的生活。这并非是臣女数典忘祖,不惦念自己的生身父母,实在是半点也记不得了。故此皇上这么问,臣女实在觉不出苦在哪里。”
见她如此直白,皇上也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你真的,就这么愿意嫁进霍家?若是朕能给你更好的荣华富贵,堪比一国公主,你也不愿意交换?”
木乔手心里已经攥出两把冷汗,皇上果然没安好心!他会这么好让自己做公主?想也知道是纸上画饼,当不得真的。
但面上却一派从容,镇定回道,“臣女在民间时常听得一句骂人的话,叫做‘穿上龙袍也不象太子,。臣女在乡间多年,便是那上不得台面的狗肉,就算皇上抬爱,只怕也是撑不住场面的。而干爹一家素来待我慈和,臣女在此不敢欺君的厚颜说一句,实在是很愿意进霍家的门。至于其他,那不是臣女该有的福份,臣女不敢想,也不敢要。况且,我与三哥早就立有婚约,臣女虽没读过什么书,也知人生在世,不过信义二字。皇上圣明,这婚约既定,臣女便是万死也不敢反悔的。”
皇上听了半晌没有没有作声,末了才甚是意兴阑珊的道,“去吧
木乔如蒙大赦,再拜告退。
而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却听皇上低低呢喃,“一切有为法?莫非这真是天意?”
第218章 放过
霍梓文还没从木乔私下托玉衡道长送来白粽子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又从杨那儿得到一个更好的消息。
“皇上下令放木乔出宫了。”
“真的?”霍梓文几乎快跳起来了,这是不是说皇上终于决定不再拿木乔当筹码,参与这些皇室纷争了?
杨却微微一笑,“你先不要高兴得太早了。皇上是肯放木乔出宫了,但却不是放她回家这么简单的。”
皇上想了一夜,决定派宫中的心腹将领护送木乔出宫,远赴平凉城,回沈氏家中去证实她的身份。这样也可以算是以退为进,暂时将佟正恩的案子给押下来,省得闹得满城风雨,都说他这个做皇上的是非不分,糊涂透顶。
退一步来说,木乔是放走了,但霍家人却在京城,如果皇上要拿人来威胁的话,留着霍公亮也就是了。
他能也是想通了这一点,觉得真没必要难为一个、丫头,所以才决定放人离开的吧?°
但不管怎么说,皇上肯放了木乔就是天大的好消息。杨也非常高兴,“不知道那丫头在皇上面前说了些什么,竟让皇上能做出这样决定,这是她的福气。我来跟你说一声,就是让你回家带个信,不要再为她担心了。只是路上你们却是不方便出面的,心意到了就行。”
霍梓文懂,他现在虽然只是在司天监领一个类似实习之类的小官职,但也是朝廷官员,没有皇上的批准,肯定不能离开京城。
但木乔能够离开就能让他们把提着的心放下来大半了,至于这一路上,自然会有陪伴护送木乔的人。
霍梓文再三拜谢了杨,回家去报喜和打点路上行程了。
杨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脸色慢慢冷峻下来,“城阳王和叶大将军到哪里了?”
“回殿下,他们即将进京了。”
抬头望着雨后明净的天空,杨坚定的眼神里有一抹温情。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但他会为了皇上放过木乔的善意,而做出相应的报答。
木乔没有想到,在她送上那两枚粽子之后,皇上居然下令放过了自己。
管事嬷嬷捧着一些金银首饰,以及布匹彩缎笑吟吟送到她的面前,“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给索小姐的,嘉奖您这些时侍奉圣驾有功。”
她有什么功劳?成天窝在这里不是吃就是睡,哪里干过活么?不过皇上说她有功,那她就领了。
谢过赏,那嬷嬷还告诉她,“也不必去御前谢恩了,宫内已经备好马车,姑娘收拾收拾,这就可以准备回家了。您休息两日会有御前统领褚永大人来护送您去平凉城查证身世,您在家做好准备就行
木乔当然愿意,只是有一点放心不下她进宫时可是和肖嬷嬷与青槐一起进来的,现在就自己一人回去,见了她们的家人得怎么交待?
不过这个问题不必她操心了,在木乔收拾好了,出了内宫门,到外宫门登车之时,就见车边蹲着一老一少两个行礼的宫婢,可不正是失踪多日的肖嬷嬷和青槐?
多时不见,她们两个看起来都憔悴多了,但精神尚好表面上瞧着也没什么伤病的样子。三人对望,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彼此都是泪光涟涟,但在宫中言谈不便,肖嬷嬷示意木乔先上了车,她和青槐跟在车后步行相随出了宫。
一直等到了索家进了门,木乔立即激动的抓着二人,含泪道,“你们是怎么跟来的?这些天在宫中好么?”
青槐以袖掩面,哭得说不出话来,但肖嬷嬷却见着已经匆匆迎出来的万氏等人,把她拉到一旁,“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姑娘快去给夫人请安吧。”
万氏等人见着木乔,也俱都掉了一顿眼泪,这些天,他们也确实担心不少。木乔留了个心眼,只把在宫中之事避重就轻的大致讲了一遍。
虽然不明就里,但其中的惊险与曲折,万氏和索光弼还是想得到的。事关皇家隐辛,他们也不好多问,说了番话,就先让木乔回房歇息,给妫‘准备接风宴了。
等进了小院,可人和紫桐等人未免又拉着她问长问短,好容易清静了,肖嬷嬷才告诉木乔那日别后的际遇。
“当时我和青槐都以为要命丧于此了,没想到冷不丁碰上贵人,救了我们。”
肖嬷嬷口中的贵人是她当年在宫中交好同伴的徒弟,本是在宫中操苦役的小太监,只在外宫门外当差,却不想那晚刚好遇到她们。
那小太监很是机灵的就把她们领到房中藏匿起来,躲过一劫。尔后他的师傅寻来,跟肖嬷嬷商量了下,决定让她们暂时不要露面,观望下形势再说。不过肖嬷嬷让这位同伴去给杨报了个信,告知她们的情况,以求得庇护。
说起来,肖嬷嬷很是感激,“这回能侥幸逃脱,真是多亏了三殿下。他给我们重新安排了身份,虽在宫中干了几天粗活,但好歹命是保住了。方才,也是他收到消息,立即安排我们到外宫门处等候,才能随姑娘一块儿回来。”
木乔听她说得平淡,但心知当时的境况一定危险之急,“那你们究竟去哪儿呢?”
“我们去了冷宫。”青槐一边抹眼泪一边哭诉,“那里的女人不是疯的就是傻的,可吓死我了!”
肖嬷嬷嗔了她一眼,“若不是到那样见不得人的去处,咱们能保得下命来么?这还是三殿下英明,才想得出那样的去处,否则到哪儿都不可能给人发现!”
木乔想想确实也是,除了那样人人忌讳的地方,只怕不出两日,韦皇后和江贵妃都能摸过去了。眼下大家都没事,纵是受些苦也无妨。
“青槐,你这几天也受惊了,我去跟母亲说,从今儿起就放你的假,在我回来之前,你都好好在家歇着吧。肖嬷嬷,这回真是全赖有您,您什么时候再回乡下?我这就安排人去。”
青槐真是要好好歇歇了,否则就这惊魂未定的状态,更容易出乱子。不过肖嬷嬷倒不同意现在就放她回家,要留她在府上再住几天,等心情平静了再走,免得回家说些不该说的,惹出祸来。
但青槐却一个劲儿的摇头,“嬷嬷你放心吧,那皇宫不是什么好去处,就是打死我,这辈子我也不会跟人提起宫里的一个字。您行行好,放我回家吧。看着我爹我娘,我好歹还能踏实点。”
见她如此,肖嬷嬷也不勉强了,木乔又好言安慰了几句,又取些宫中所赐之物打赏,要着人送她回家。但青槐在宫里吓怕了,坚决不肯要宫中的任何物件,木乔只得折了些银两送她完事。
肖嬷嬷也要走了,不过她在走之前,却有一件事要跟木乔分说清楚。
“姑娘,咱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有些事我若憋在心里就走,未免对不起我们之间的情份。但我若要说了,姑娘听着有何不妥,就当我年纪大了,爱胡思乱想吧。”
木乔听她语气慎重,非比寻常,忙道,“嬷嬷请讲,您是一番好意,我心里明白的。”
沈亦儒听说姐姐回来了,高兴得立即就想往索家跑。却给霍梓斐一把揪住,“你糊涂了么?你现在正打官司呢,论理是不能相见的。要见也得在公堂之上,或是有人监管的地方相见。你这样冒冒失失跑上门了,明儿衙门就能下个公文,将你的状子给驳回来!老实呆着,过两日不是也允你随阿乔上路回家了么?这一路上,可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他这些时,为了打官司,可当真看了不少律例法文,凡事也考虑更加周全。是以霍梓文放心的把弟弟安排在沈亦儒身边,就是专门盯着他,防止他行差踏错。
沈亦儒听他这话,不住点头,眉花眼笑,“终于能跟姐姐一起回家了,这都多少年了!”他忽地哽咽起来,“爹娘肯定早就盼着姐姐能回家呢,只可惜我没用,等到这时才寻回她。”
霍梓斐听着也心酸起来,“能找着就是最好了,你也不必难过。倒是要打起精神,想想回家之后,得么让你们家的人承认阿乔才是。”
沈亦儒大力点头,咽回快要溢出来的泪水,握紧了拳头,“我一定会想法让他们认下姐姐的,我们小时候的||乳|母,还有服侍过我们的老人,府里还有一些,不可能没一个肯讲真话的。
霍梓斐听了这话却道,“你也别掉以轻心,万一你们家为着家风什么的,就是不放人出来说话,你也得想想到时该怎么办。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他看了沈亦儒一眼,却没有吭声。沈亦儒心里明白,“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只是……算了,这毕竟是我们家的事情,就不要难为舅舅了。”
霍梓斐点了点头,心里却着实有些遗憾。
谁都不明白,为什么索光身为木乔的亲舅舅,也是敦煌索氏这样名门望族的嫡系子孙,为何当初却不能强硬起来,为木乔正名。
沈亦儒小小年纪都能一眼认出木乔,他这么大个人,怎么就认不出自己的亲外甥女呢?他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是霍梓斐深埋心中的疑团,他隐约觉得,木乔的身世,没那么简单。
第219章 报应
两天后,乾清宫。
皇上歪在榻上,听郑其回禀,“大人已经带索姑娘离开了,同行的还有太理寺的官员与沈公子。虽是一路,却不在一起的。”
皇上轻笑一声,“在不在一处都没什么要紧,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过是个名分,让他们查去吧。”
郑其叹道,“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生生是为了江山社才惹得这些闲言碎语,世人哪里体会得到您的深意?”
皇上貌似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世人愚钝,难道朕也能跟他们一样糊涂?往后都会明白的。”却又难掩得意的点评道,“老四城府不够,性子毛燥,容易为人利用,而老三偏又心机太深了。往后若他得了势,只怕驭下过严。还是择一个老实本份的孩子,规规矩矩做好这个位置就是了。”
郑其忙奉承道,“皇上心忧天下,安排得宜,无论哪个皇子继位,只要能顺着您的旨意去做,必是万无一失的。”
皇上给这几句话捧得很是开怀,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
刘更衣来伺奉时只觉暗暗纳罕,急忙把这一情况报到杨那里。他微笑着打发她下去了,问起另一件更为关心之事,“那边,都安排妥当了么?”
侍从回话,“俱都安排妥当了。不仅行伍里有咱们的人,一路上还埋伏了二十三名暗卫,务必让姑娘平安的去,平安的回。”
杨微微颔首,“传令下去,让他们莫要大意。尤其是返京之时,在一日没有把人安全的带到我面前来时,都不算完。知道么?”
“知道。”那侍从犹豫了一下,补了一句,“其实,姑娘身边也有高手。象是江湖人,不过身手着实不错。
杨脸上多了一抹笑意,“他也算是尽心了。”
侍从微一沉吟,随即明白那个他是谁了忍不住也笑了一下,“说起来,那位霍大公子当真是个有心人,从京城一直送出京外,一路上惹得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驻足围观,连行程都耽搁不少。”
是么?杨也笑了,“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
这一日京城之人不仅见识到了霍家大公子的翩翩风采,更见识到了他对自己未婚妻的一片情真意切。
今天天气不好,一出门就开始下雨。可从索家大门口,直到京郊的离别亭,他却骑在马上,一路淋着雨相伴,那份殷殷不舍,看得人好生不忍。这样一位俊美多姿的小郎君要是因此生了病可叫人多么心痛?
木乔在马车里也是如坐针毡,在皇宫时那是没办法,可现在出了宫二人按礼就不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