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第52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那小子又闹起了别扭,“平常劝你多少话,你都不往心里去。怎么别人一张嘴,你就应允了?”
真是头疼!木乔又是苦恼又是甜蜜,唇角的笑意不觉更深了。
唉,只是这宫中虽好,但怎么也比不上自己的家,木乔想家了。霍家的,索家的,她想家里的每一个人,还有展云飞他们,现在又在做些什么呢?
别人尚可,沈亦儒和霍梓斐最近是真忙。
霍公亮总是一大早就见儿子出去,忙到太阳落山才回来。问他上哪儿去了,答案是千篇一律的。
“翰林院!”掷地有声的三个字,说得无比理直气壮。
霍公亮不信,唤了他随身小厮来问,真是去了翰林院。又让甘泰偷偷跟去瞧,还是去了翰林院,再派甘成去。
他回来后反劝老爷,“阿四真是去了翰林院,在那儿呆了一天,和沈家小哥儿一起看书呢,索大人也知道的。”
霍公亮真是奇了怪了,以他对这个儿子的了解,虽是用功,但也还没到这种废寝忘食的地步吧?
“那他成天都去看什么书?”
“看得可多了,不过大部分都是史书和一些卷宗案例。”
霍公亮皱眉琢磨,难道他这儿子突然对刑法产生了兴趣,想当刑官做青天大老爷?要说,这也算是一件好事,自己要不要适时引导引导
霍梓斐暂时还没老爹这些远大的想法,他和沈亦儒一起,废寝忘食的翻查王朝历史与刑狱案卷,只是想找到一个能帮木乔打官司的办法。
“这律法怎地如此不通?若是民告官,首先就得打五十大板,即便是告赢了,还得流放二千里。简直是岂有此理!”沈亦儒忿忿的将手中的宗卷摔下,很是不平。
霍梓斐捡起来一看,上面是十多年前一位寡母状告本地县令,强占了她家儿媳,害死她家儿子之事,虽然冤情得以昭雪,但那位寡母却也受了大刑,案情平反之后不等流放就伤重不治身亡了。当地官员报上来,朝廷给了个节妇的嘉奖,允其族人修建牌坊,但这样的荣耀来得未免也太惨烈了。
霍梓斐看后微微叹息,“怪不得三哥把妹子的证据收了来,肯定是怕她一时冲动就去打了官司。她虽然现在名义是官宦之女,但却不是有诰封的命妇,依律法只能算是平头百姓,若是去状告佟正恩,便是民告官,这板子定是逃不脱的。”
“那怎么办?要不咱们就去揭发那枚戒指?”沈亦儒接连查了多日,关于那枚戒指的来历他们终于弄清楚了。
但霍梓斐却摇了摇头,“此事非同小可,一旦闹出来就有可能牵连无数人。这件事上,我赞同三哥和阿乔的意见,咱们宁可放过,也不能随意牵连无辜。”
沈亦儒到底年轻,听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未免焦躁起来,“那咱们查这么多能有什么用?什么忙也帮不上,早知道还不如装聋作哑,只怕心里还好受些!”
听他一番抱怨,霍梓斐也觉得有些憋屈,想了一想,“现在岑家一个人也没有了,阿乔是当年凶杀案的唯一见证人,岑家这案子一定得她来揭发。但若是有人能出来帮她状告佟家,她再出来作证却是不用担这首状的种种责罚。
若是她的亲生父母在还好说,可惜她的爹娘也早就故去了,哪里还有人能出来替她打这场官司,又能把佟家拖下水呢?”
他慢慢捋着思绪,在一地卷宗的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沈亦儒却听着心中一动。勾起心中早就存着的念头,顺着他的话问,“若是现在有一个人是姐姐的至亲,也是有功名的,出面上佟府寻她。姐姐不是说,她当年被岑小姐救了之后,一路进京,路上还住了几日么?她那信上,还提到那些可以作证的店家,证明她是跟着佟家人走的,这就能说明她跟佟家是有关系的了。”
霍梓斐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到时那人只管寻到佟家去要人,若是佟家交不出来,便得有一份说词。若是佟家把阿乔推出来,那咱们就可以立即反问一句。阿乔好端端在他们家里,怎么就落到水里失去记忆,还被我们家所救?再往下顺藤摸瓜,便是阿乔也可以顺理成章的出来作证了。”
这法子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既不用打伤玉瓶也能灭了老鼠。只是这法子好是好,但霍梓斐却叹了口气,“只是,现在上哪儿找这么个人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进了官府,就得有经得起查的证据。若是红口白牙的胡诌一通,反而会坏了事。唉,说起来,妹子也真是怪可怜的,本来爹娘都没了,还遇上这种糟心的事情,她还一人闷在心里藏了这些年,真够难为她的。”
沈亦儒听着愈发心痛,咬牙做出了决定。拼上豁出沈家颜面,这个状子,他来告了!
第208章 请教
恩佟府。
佟正恩这些天真是吃不香也睡不宁,那十万两的巨额债务都快把他压垮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要顾念名声,直接把佟正义扫出家门拉倒,也不会弄得象今日这般狼狈了。
五万两已经把杨婉真的嫁妆,还有他历年搜刮的值钱物事花了个干干净净,还有五万两是用现在这所大宅子抵着在。
因那松涛阁的东家闹得厉害,佟正恩赖账不成,既制不住别人,还很有可能给坏了名声,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又托中人上门讨情,把家中变卖得十室九空,才七拼八凑了几千两银子暂且通融了还款时限。
但松涛阁却放下话来,就延迟可以,但这几千两只能算作利息,到时他还是得还五万两来的。佟正恩恨得直咬牙,市侩却偏偏是无可奈何。欠债还钱,天公地道。这事确实是自家理亏,他还想当这个官儿,就不敢当真闹到官府去。
眼下,他几乎把全部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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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寄托在改朝换代上。只要老皇驾崩,新皇登基,按律都会大肆封赏群臣。
佟正恩估摸着就凭自己举荐那蒋太医有功,怎么着也得让杨赏他个万儿八千两。到时再凭他这有功之臣的身份,加官进爵,想来又能得不少孝敬,界时这区区几万两的债务就不在话下了。
当然,佟正恩也算计好了,只要大局一定,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把那家松涛阁整得家破人亡,在京城再也没有立锥之地!
太可恨了!这起子刁民,他不过欠几个钱,又怎么了?至于这么穷追猛打,紧咬不放的么?
佟正恩不想自家欠钱不还,是多么可恨,反倒恶毒的怨起了债主。尤其是每当穿衣吃饭的时候,想想过去的锦衣玉食,再看如今的旧衣粗食·他心里的怨毒就又深了不止一分。
偏偏佟李氏还成天在家里跟他抱怨天报怨地的,不是嫌伙食太差,就是嫌带孙子太累。
佟正恩给说得恼了,恨恨的道·“这可是你孙子,你要不愿带,索性一把掐死,别在我跟前嗦!”
佟李氏气得无语,将怀抱里正哭阄不停的孙子往他怀里一塞,“要掐你掐,反正也是你侄儿!”
佟正恩火冒三丈·举起才几个月的小小婴孩差点就往地上摔去,那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还是旁边的下人实在看不过眼,伸手接过抱下去了。
“你到底想要怎样?”佟正恩忍无可忍了,跳起来冲佟李氏吼,“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现在家中正是困难的时候,得挺过这一关才行·你怎么还为老不尊,净扯我后腿?”
佟李氏满肚子怨气,“你老娘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哪里伺候得了那小猢狲?你又不是没媳妇的人,怎么不让她来带?哼,咱一家子什么委屈都受着,凭什么她在外头逍遥快活?”
她这是妒忌杨婉真了,也想到那边别苑里去享福。
佟正恩嗤笑,“您还真别有想法,若是您也有个郡主头衔,我能拿您当菩萨供着!咱家现在,还都指着她那点俸禄呢,否则·真是连西北风都没得喝了!”
朝廷律例,象杨婉真这样的皇室宗亲,每年都有数目不少的俸禄享用,佟正恩沾她一个郡马的光,除了官职俸禄外,还有一份补贴·否则,他家的日子真连最起码的体面也没有了。
但佟李氏不管这些,在这一点上,佟家人是如此一辙的相似,凡事永远只从对自己有利的地方出发,“那她就是个女王也总是咱家的媳妇吧?没个听说哪家做媳妇的就可以不孝敬婆婆的。你是她男人,怎么也不管一管?”
佟正恩是不想管么?他是不好管。他以为现在佟正义还在杨婉真的手上。况且,城阳王府也不是好开罪的,实在把杨婉真逼急了,对大家都没好处。所以佟正恩才听之任之,不管她了。
此刻听见母亲这么说,他冷笑连连,“她是您的儿媳妇,那又怎么了?娘,不是我要说句不中听的话来挖苦您,您自个儿想想吧,您从前是什么身份?说白了,就是一个乡下老太太,就是见到有钱人家的狗,也还得绕着走。这会子您倒想摆婆婆的谱了,那当年您怎么还撺掇着我换媳妇?”
佟李氏这下子可气恼非常,暗想儿子自己管不住媳妇,反而埋怨起她当年来,不由得也呛了一句,“那当年要不是你自个儿愿意,谁劝你能听?”
佟正恩也气得怔住了。母子二人正在僵持,忽听有人来报,“沈公子来了。”
哪位沈公子?佟正恩接了名帖愣了一下,沈亦儒?他来找自己做甚么?想想他现在的身份,难道是替某位皇子来传话的?
“快请!”
佟正恩还琢磨着怎么能从中捞点好处,沈亦儒端正着一张小脸进来了,“佟大,学生本不该来扰您清静,但有家中一桩旧事,须得向佟大亲自请教。”
佟正恩给他这态度弄得怔了,“何事?请讲。”
沈亦儒隐忍着恨意,望着他的眼睛,“我来是想请问一下,我姐姐的消息。”
“你的姐姐?”
“是。我有一个亲生姐姐,小时候进京来走亲戚,可是意外失踪了。我寻了许多年,一直没有消息。直到前不久,我又到京城郊外去打听,遇到一个开小饭店的老板,他依稀还记得些当年旧事。那一年,是大魏建元三十四年,大比之年,也是您高中榜眼的一年。”
佟正恩听到这里,没来由的心头一跳,直觉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就听沈亦儒接下来就道,“佟大人应该记得吧?也就是在那年的中秋节前,那位老板记得曾经接待过一户岑姓人家。听她们家人说,是上京来投奔高中榜眼的夫婿,是以印象特别深刻。而在那家人当中,就混着一个和我姐姐年貌相当的小女孩,听说是给那家的女主人,也就是您的前妻救下来的。恰好名字也一样,就叫木乔。请问佟大人,此事是否属实?而我那姐姐现在何方呢?”
佟正恩的脸一点一点的白了,木乔有弟弟?沈亦儒居然是她亲弟弟?怎么会这样?
一时间来不及多想,他张口就道,“木乔不是索家二小姐么?怎么会是沈公子的弟弟?只怕你是认错人吧。”
沈亦儒瞧着他,却颇为古怪的一笑,“佟大人的意思是,索家二小姐木乔就是当年那位为尊夫人所救的姑娘?那她是怎么到了霍家呢?”
中圈套了!
佟正恩唇上没了半分血色,半晌才干巴巴的寻出一个借口,“我这不是听你说到索小姐的闺名,才想到她的嘛。不过沈公子,你真有个姐姐?”
沈亦儒肃然道,“这种事情难道还做得了假么?佟大人不信,尽可以去平凉城的沈氏打听打听,我家爹娘共有我们姐弟二人,当年姐姐失踪,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但我不信,一直都在打听,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竟给我寻到了。佟大人,您还没有回答我,我家姐姐到底现在何方?”
佟正恩只觉得头皮根子一阵发麻,他这回清醒的意识到,麻烦大了
霍梓文在宫中呆了五日,按例可以回家休沐了。
霍梓斐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敲开了哥哥的门,“哥,我有件事得跟你说。”
“你说。”霍梓文提笔不知在写些什么,一脸忙碌。回家之后,除了跟爹娘禀明木乔在宫中一切安好之外,别的话他一概没有多说。
父母年纪都大了,若是让他们知道木乔的险境,除了提心吊胆,日夜悬心还有什么好处?有什么烦难,还是让他这个长子来担着就是了。
霍梓斐很有些赧颜,嗫嚅着承认,“哥,我动了你的箱子。呃,小儒,他也看了。”
什么?霍梓文惊得笔杆子差点掉了下来,转身迅速查看自己最要紧的那口箱子,“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霍梓斐低头认错,“哥,我们也是想帮忙来着。”
霍家的家风还是很好的,虽然霍梓斐一时糊涂做了不问而自看的事情,但他想了好几天,还是决定在哥哥发现之前,承认错误。!霍梓文重重的跺了下脚,他是知道沈亦儒和木乔真实关系的,木乔的事情让霍梓斐知道了还不打紧,给那山子知道了可不知能惹出什么事来!
“那沈亦儒呢?他是不是打算上佟家要人了?”
啊?霍梓斐听得一愣,“他上佟家要人,为什么呀?”
“他是木乔的亲弟弟!”霍梓文坐不住了,迅速起身换衣服,“你快带我去找他。”
“什么?他是木乔的亲弟弟?”霍梓斐失声惊叫,“糟了,那这小子肯定跑去告状了!”
佟府。
佟正恩看着沈亦儒,许久才艰涩的找出个借口,“当年,我前妻确实救了一位小姑娘。但是进京没几日,她就自行离开了。
是以她的去向,我不清楚。”
“哦,那我明白了。既然佟大人不清楚,那我只好去衙门里去报个案,打听打听到底我姐姐上哪儿去了。若是有问到佟大人的地方,还请您多多担待。”沈亦儒拱一拱手,也不多说什么就告辞了。
佟正恩脸色煞白,此事若是惊动了官府,再查下去,会不会揪出那些尘封已久的陈年旧事?
第209章 原委
木乔在乾清宫中住了几日,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实在是闲得发慌,便开始琢磨起屋里摆设的器物纹饰。
被子上的富贵牡丹,帐子上的新式兰花,桌上的如意,妆台边的缠枝纹,统统都成了她研究的对象。
这些东西虽都是经过挑选,没有龙凤等犯忌的纹样,但仍是宫中之物,带着一股高贵气息,与民间有许多不同。
木乔拿叠白纸,便照着那些花纹描描画画,预备出宫之后给顾松做首饰样子的参考。那些宫女太监瞧见,只也当她是百无聊赖的消遣时间,谁都没有多想什么。
只是在描画到一只漆盒时,木乔蓦地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想,那上头的花纹竟跟自己从前那半只钿盒颇为相似。只是那只小金钿盒长期被霍梓文占据,恐怕想要讨要也只能等到成亲之后。她念及此,唇角不由微微带了两分笑意。
“姑娘,你快准备准备,皇上要召见你了!”
木乔脸上笑容一僵,她好好呆在这儿,皇上忽地突然来了兴致要召见她?不由得迟疑,赶紧在宫中嬷嬷的帮助下收拾了仪容,出来见驾。
因皇上虽然病好了,但身子还不利索,是以一般见客都只在他寝殿外间,摆了一张金丝楠木的龙榻,歪着见人。
木乔低着头进来,却瞥见在龙榻之前还有一双云靴颇为眼熟,待那嬷嬷引着她行过大礼之后,飞快的往旁边瞟了一眼,确认见到杨烜那张镇定的脸,心内也安定下来。
皇上给儿子使了个眼色,杨烜开口询问了,“索姑娘,你当年被霍家所救,当时是个什么情形,之前又是什么情形,你都还记得么?”
呃?木乔诧异了,怎么杨烜突然问起此事?
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木乔定了定神道,“臣女记得自己爹一家所救醒来时年方八岁,是大魏建元三十四年的八月十五。当时,救起我的地方是距京城三十里地的一个港口小镇,石浦。
杨烜温和的问,“那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落水的?”
木乔迟疑了一下,重新伏拜下去,“臣女当时身受重伤,将父母家乡忘了大半。”
她这话里是有技巧的,她只说忘了父母家乡,却没说自己忘了自己怎么掉落水中。
皇上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丫头,你不必害怕,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杨烜透露出点实质性的消息,“平凉城沈家的沈亦儒到京城府尹里去递了一张状子,声称自己有个亲生姐姐也叫木乔,失踪于那一年的京城郊外。他还打听到自家姐姐曾被城阳郡主的夫君,佟正恩佟大人的前妻岑氏收留过几日。随后佟大人却称,此女不知去向。”他略顿了顿,才徐徐的问,“你,可是沈家那位千金?”
是小儒!难道竟是他帮忙去告这个状了么?
木乔心头如生生的扒下一道堤坊,那些新仇旧恨如洪水般倾泻而出,瞬间浸润到她每一滴血液里,逼得她几欲疯魔!
能不能说出实情?该不该说出实情?那些切肤刻骨的疼痛犹如风暴般席卷全身,生生逼得她浑身不由自主的战栗,牙根也咬出血来。
见此情形,杨烜不忍的柔声又道了一句,“你若是有什么冤屈,就说出来吧。”
“臣……臣女不敢!”木乔得用多大的力度,才克制住自己想要一吐实情的冲动,一双纤纤玉手却死死的抠起了地上厚厚的毡毯里。
一根根分明泛起了白的指节证明她这话里的隐含的深意,非不知情,是不敢说。
“说!无论是怎样的实情,你都可以说出来。”皇上忽地有几分严厉的发了话。
木乔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被天子之怒一惊,却是自然而然的说出实情。
“臣女,臣女当年确实是为岑夫人所救,但是并不有自行离开过……我,我……”
杨烜适时安慰了句,“你慢慢说,不要着急。”
木乔咽了咽唾沫,镇定下心神,“我随着岑夫人进了京城,住进了她家的院子里。没有几天,就是中秋……”
宫外。
沈亦儒焦急的注视着皇城的方向,担忧着那里的情形,“也不知三哥要怎么做,我这回会不会好心办坏事?”
“不会的。”霍梓斐对自家哥哥比较有信心,“哥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况且三殿下不会害阿乔的,他们俩既然决定把这事捅上去,肯定就是想好了的。”
沈亦儒稍稍安了些心,但绞在一起的两只手却从来没有放开过。而霍公亮与阮玉竹二人,面色凝重的坐在那儿,皆是不发一言。
索府。
万氏忧心忡忡的看着索光弼,“老爷,二姑娘果真是沈家的女儿么?那为什么将她认下,收进府里来呢?”
索光弼一脸苦笑,悠悠道起往事,“亦儒那孩子的亲娘云雁是光大哥的嫡亲妹妹,从前是索氏家族的掌上明珠。还记得她才十来岁的时候,就因为善于骑射,又美貌无比,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西北。只是我离家得早,从来没见过这位堂姐妹。”
他猛然记起一事,“怨不得三殿下一见了二姑娘就要送她马匹骑装,原来是想让她跟她母亲一样。”
万氏有点泄气,这时候他怎么还扯这些没用的?
“那亦儒既然还认得他姐姐,怎么不早认下,偏偏这会子才认下?陛下身子又不好,若是听到这样的事情,岂不是添乱么?”
“你这就错了。”索光弼摇了摇头,终于把话题又扯了回来,“当年阿乔随母上京,中途失踪,沈家早早的就给她二人报了病故,至于身后事如何料理的,我倒还记得,那是故去的韦家姑母出面料理的,我曾去上过一柱香,却没有听见沈家人的半分消息。想来可知,当年亦儒父亲过世之后,他们孤儿寡母在沈家的日子是不太好过的。
而阿乔失落在外多年,虽是给霍家人收容了下来,若是那时沈家人要认下她,那当年为何草草的将她报了死亡?只怕大堂哥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故此明明认出了这个外甥女,却无法让她认祖归宗,只好让我认下。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咱们同意认下那孩子时,大堂哥便放下了一千两银子。便是这些年二姑娘在咱们家里,每年过年老家那边送来的年礼都是极丰厚的。我原先还以为是光弥家的祖产,现在看来,倒是大堂哥的一点私心了。”
万氏听得恍然。终于明白这里的一番原委了。象这些世家名门最讲体面,当年,在索光上京之前说不定已经去过沈家,谈起过这个外甥女的问题,但沈家肯定是不愿意为一个已经“死了”的女孩再证名份,故此索光只好也此下策,让堂弟认下这个孩子,也算是给自家妹子一个交待。
联想到沈亦儒小小年纪便孤身上京来求学,万氏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心中很是不平,“沈家这样待人,未免实在让人寒心!”
索光弼长叹一声,他何尝又不是这么认为?却又赞道,“亦儒这孩子可真不错,从前他年纪小,可能迫于家里的压力,便是认得出二姑娘,也不敢相认。现在他也算是有功名在身,还是入了皇上眼的人,再出来说话就有分量了。我就说他怎么跟二姑娘特别亲,原来还是有原因的。”
“但是老爷,这事儿怎么又跟佟家扯上关系?小儒也是的,怎么也不商量一声,就把状纸递上去了?”万氏很是不理解。
便是沈亦儒要认下木乔,私下谈也就是了,他为何一定要上公堂去递张状子,把此事闹得京城人尽皆知呢?这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家的脸,往后在平凉城沈氏,可还让他怎么立足?
“这你就不懂了。”索光弼不知道其中隐情,只以一个男人的想法来理解这种事,“沈家摆明了是不想再认回二姑娘的,若是亦儒去说,得费多少唇舌才能让人同意?还不一定能说通。但他直接把这事往官府一递,立马就成公案了。只要他能证明阿乔就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姐,那么二姑娘就是沈家正正经经的嫡出小姐,哪怕沈家再不待见,也不能不认下她。”
想及此,他不免冷笑两声,“你以为平凉城沈氏那么对他们姐弟,他们往后还会回去受那份气么?但凡是个有点血性的男人,都受不住。何况亦儒那孩子年纪又轻,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很正常啊!
要依我说,这回咱们索家无论如何都得出面,就帮着他们姐弟证了这个名份,逼沈家把该分给孩子们的东西分出来,往后另府别过,有什么不得了的?
这回,我还要亲自写封信回去,让大堂哥也别这么老实了,横竖孩子们都大了,也不用再忍气吞声的了。该给他们争取的东西还是得给他们争取一下,我瞧那沈氏,也未必真好意思就还装聋作哑下去。
至于那个佟家,这回多半是要遭殃了。当年佟大人刚中榜眼,就死了元配,据说他还是赘婿,这里头有些什么说不得的东西就不为人知了。
你倒不必替二姑娘担心,她现在人在宫里,自没人敢动她。”
会是这样吗?万氏没他那么乐观,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第210章 往事
大魏建元三十四年的八月十五,那一夜的场景,便是木乔死,她下了十八层地狱,也绝对不会忘记。
犹记得那一晚的月色很好,银霜满地。初上京城的第一个大节,一早她就起来忙碌。
等到傍晚的时候,佟正恩突然提议,“不如我们一家到京城著名的胭脂河上过节?看看那儿的风景,岂不比在这家里强?”
现在的木乔,当年的岑凤莲,并没有起什么疑心。反而非常高兴的接受了丈夫的邀请,一家人换了新衣,高高兴兴的去了胭脂河。
原本,佟正恩借口要一家团圆,不想带展云飞和木乔去,但岑凤莲却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展云飞是父亲的小徒弟,这么些年跟她们一家生活在一起,早把他看成亲弟弟了。就是萍水相逢的小木乔,也是很招人疼的小姑娘,怎么能大过节的把人家撇下呢?
可是岑凤莲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好意却是害了他们两人。
说了两句,佟正恩也就允了。他似早有准备,让他的父兄先行过去,包了一艘小画舫,雇了两个船工就上了河。船上的酒席也是佟正恩去订的,非常丰盛。
那一晚,岑凤莲是真的很开心。觉得丈夫出息了,家庭又美满,人生实在没什么可遗憾的了。甚至都在想,往后生了个儿子,还是要跟丈夫姓一个,免得他做岑家的赘婿不开心。
在那一晚,佟家人除了还不太懂事的佟丽萍,个个都显得特别殷勤,一个劲儿的向岑家几人劝酒。
很快,老实本分的岑家夫妇就不胜酒力,要回房歇息了。随后,展云飞被叫了下去,而佟李氏也让女儿带木乔下去休息。
夜已三更。
岑凤莲正倚在相公的怀里,想说些小夫妻间的体已不料异变突
“不好啦!亲家公,亲家母掉河里啦!”随着扑通扑通两声重物落水的声音,婆婆佟李氏在船尾,扯着嗓子的喊叫几乎骇破了岑凤莲的胆。
爹娘!骨肉连心,岑凤莲来不及多想,急急往船尾奔去,“快救人,相公……”
身后,猛地一股大力袭来,岑凤莲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双手。
还记得那天佟正恩穿了一身莲青织锦的新衣,非常名贵的面料,是岑凤莲特意给丈夫买的,又亲手赶制了给他过节的。
她知道丈夫喜欢华衣美服,现在身份又大大不同,再不能穿寻常衣裳,她宁可一家人穿得普通一点,但一定要让丈夫在外面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
可她的丈夫,却从这样一身新衣里伸出白皙的手,就这么一下子决然无情的将她推向了水里。
为什么?在落入水中的一刹那,巨大的震惊让岑凤莲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
“你可别怪我们狠心,要怪,只能怪你挡了我儿子的道!”明净的月夜下,婆婆佟李氏圆胖的眉眼显得分外狰狞,“我好好的儿子为什么要给你们一个下九流的商人家当赘婿?挣的功名还是你们岑家的,想得美!”
嫌我们家是商人,可你们家不也是商人吗?要不是我爹当初好心收留了你们,让我招赘了你的儿子你们一家现在早就抛尸荒野了!
滔天的愤怒犹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弥漫出她所有的血液。岑凤莲满心愤怒,想要驳斥,可是一张口,便有无穷无尽的河水倒灌进喉中,除了嗬嗬之声与一连串的水泡什么都没能留下。
恐惧,如身边的冰凉的河水,铺天盖地的将她淹没。绝望,从每一个毛孔里侵袭进骨髓。
谁能来救救她?救救她!
“凤莲姐!”船上有个少年摆脱了想要制服他的船工,跳下了河中,抓着岑凤莲,把她带出了水面。
那是展云飞,她爹最小的关门徒弟。
岑凤莲没空去管为什么云飞能够突然跳得这么远,并准确的求出自己,从水面上浮出之后,她的一双眼睛,就始终牢牢锁定着那个她深爱着的良人,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小子会水!阿恩,这可怎么办?”
佟高氏慌了神,佟正恩的脸色也不好看,那是一种猛兽即将陷入疯狂前的反扑,他就这么盯着岑凤莲,忽地厉声道,“娘,去把珠儿抱出来!”
那一刻的岑凤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不容易可以说话的声线,却颤抖的不象话,“佟正恩,你疯了?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亲生的又如何?不过是个赔钱货,留着又有什么用!”佟高氏抱着才三岁的小孙女岑掌珠出来,一脸薄情,“往后,我们家阿恩要什么样的好孩子没有?怎会稀罕这个贱丫头!”
一句话,犹如千刀万剐,瞬间凌迟了岑凤莲的心。
“这是怎么了?大嫂怎么在水里?”才十岁的佟丽萍在房中被惊醒,跑上甲板,不可置信的望着月夜下这残暴的一幕。
“丽萍,回房去!”粗壮的长兄佟正义冲了出来,把妹子三两下就赶回了房间。而在一片吵嚷中,没有人留意到,小小的木乔悄无声息的抱着块木板跳下了河。
这是岑凤莲在上京的路上救下的女孩,那时的木乔,已经在那家小茶馆外流浪了三天,衣衫褴褛,饿得奄奄一息,就靠好心人扔一点剩菜剩饭裹腹。
岑凤莲自从自己有了个女儿,就特别见不得别人家的女孩受罪,没有半分犹豫的就收留了木乔,带她上路,给她洗澡,买了新衣裳。
木乔没说过一声谢字,但看向她的眼神里却全是感激。而危急关头,这个沉默的小女孩以性命来回报了她。
看着佟正恩作势要把女儿扔进河里,岑凤莲只觉得心都要碎了,恨不得飞到甲板上去保护她的女儿。那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掌上明珠啊!那个男人,他怎能如何绝情?
“你住手,住手!”
佟正恩俊秀的眉眼此刻尽是狠毒,“岑凤莲,要么你现在就去死,要么我就把珠儿扔下去!”
“爹?爹爹!”小小的女孩儿从睡梦中被惊醒了,还满脸无邪的伸手去要那个她最信赖的人。
“岑凤莲,你看见没有?”佟正恩却一把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提了起来,伸到甲板之外,“我再说一次,你若不死,我就将她扔下去!”
小小的岑掌珠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吓得哇哇直哭。
那凄凉而无助的啼哭撕裂着母亲的心肺,岑凤莲别无选择,“好,我死,云飞你放手,你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她只能流着泪说出最后一个请求,“以后珠儿就拜托给你了。”
十五岁的少年不肯放手,犹带稚气的脸庞上透着一股别样的坚定,“我不让你死!”
突然,一只小手从水里扯了扯二人,在视线模糊的黝黑水面下,游来了一块木板,不过却被木乔死死的摁在水下,不易察觉。
岑凤莲心中一喜,偷偷撑住了木板,展云飞这才肯放手假意游走。
可就在此时,只听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爹!”
佟正恩还是将手上的女儿摔进了河里。
她的珠儿!岑凤莲的心都快被撕碎了,她不顾一切的想往女儿掉落之处走去,却忘了自己根本不会水,这一动简直就要了她的命。
展云飞将她向木乔那处推去,随即从水中跃出,急速扑向岑掌珠的落水之处。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佟正恩居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军队中使用的连弩,对着自己的结发妻子就射出致命的一箭!
“夫人!”木乔拼尽全力把佟凤莲往旁边一推,那支冰凉的箭就射中了她的左肩。
而眼看着紧接而来的下一箭,岑凤莲扑了过去,护住了以命来报恩的木乔。当时,她只觉得自己抓着木乔的胳膊,背心一阵剧痛,便失去了知觉。
而等她醒来的时候,自己却已经成了木乔。
这样离奇而诡异的经历,木乔从来没有对人说起过,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死前的不甘心,才造成了她的重生。又或者是原本的木乔想要报恩,才让自己上了她的身。
但此时,她在皇上,这天下的主宰面前,以木乔的口吻,诉说了那一晚的惨剧。
“臣女……臣女当时与亲人失散,在京郊被岑夫人救起来时,便生了一场大病,忘了许多事情。等到那日掉进河里,脑子又被撞了就更糊涂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为霍大人一家所救。而每晚噩梦连连,都是那日落水的情形。除了依稀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一晚的事情,臣女心中害怕,也从来不敢跟人说起,总以为是自己做了一场恶梦。直到后来,在朱桥镇认得了佟夫人,知道真有这么一家人,臣女心中就更害怕了,什么也不敢说。所以臣女自己是谁,父母是谁,家乡在何处,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木乔战战兢兢的讲完了那一晚的经历,已是泪流满面。杨的脸色铁青,而皇上一直就这么冷冷的注视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又要作何处置。
第211章 上香
“父皇,是否立即召佟正恩来问个究竟?若是他果然如此丧尽天良,论罪当诛!”杨分明已经怒极,要竭力给木乔讨一个公道。
但皇上却微闭上眼,显得颇有些意兴阑珊的冷淡,“索姑娘那时的年纪还小,她自己也说脑子曾经受了伤,连父母身世也想不起来了,怎会独独记得此事?难保是她小孩儿家一时糊涂,或是张冠李戴,也未必可以尽信。至于佟郡马,在朝中多年,为人处事还算勤勉,若是因为一面之词就大动干戈,岂非寒了城阳王府的心?行了,此事容后再议,朕也累了,带她下去吧!”
犹如一桶冰水兜头泼下,冷得不仅是木乔,还有杨的心。
忍了几忍,才见杨强压在心头的怒气,沉默着带着木乔退下了。
在出了皇上的寝宫之后,杨忽地回身,用力抱住还没从回忆中的悲痛中解脱,微微战栗着的木乔,低低在她耳边密语,“别怕,这件事交给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他的神态是如此急迫,但语气却是无比的冷静。木乔愕然抬头,杨此时的眼神说明他对皇上的反应是在意料之中的,望着她微微一笑,“去天穹宝殿,上柱香吧。”
可以么?木乔心头一跳,莫非是有些话他不好说,安排了玉衡或是霍梓文给她一个交待?
她以眼神相询,却得到杨的微微颔首,想来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木乔再不犹豫,在与他分别后,便对身边的嬷嬷道,“我的心绪有些不静,想去天穹宝殿上一柱香,可以么?”
那掌事嬷嬷想了想,点了点头。横竖有她们这么多人跟着木乔能做出什么来?
待他们一走,立即有小太监将外头的情形汇报到了郑其的耳中,郑其又如实传递到了皇上这里,只不知是有意还是觉得实在不值一提并没有提起木乔去天穹宝殿上香一事,反而浓重的渲染了杨对木乔的重视,“瞧三殿下对索姑娘那样一个情形,看来是真上心的。”
皇上眼中闪着微微得意,吩咐心腹太监,“传朕的密旨,急召城阳王杨进京!”
郑其拟好了密旨急急命宫中的暗卫发出。回头到皇上身边守候,一派忠心之极。
皇上想了想,给了他句话,“往后新皇登基,你也安心辅佐,自有你的好处。”
郑其跪地叩谢,老泪纵横,“老奴愿意随陛下一同去能服侍陛下是老奴的福分。”
饶是天子无情,见此情形,也有三分动容不由对这心腹更多了几分倚重,有一桩本不欲安排给他的密事也一并交待给他了,“你悄悄的再取朕的虎符,召辅国大将军叶离带两万精兵秘密入京。”
召他?郑其惊讶了,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陛下,叶将军离得那么远,若是要他带两万人进京,粮草刀枪都不是小数目,只怕即刻就会传得沸沸扬扬了吧?”
皇上微微一笑明显心情不错,也愿意多说几句,“你哪里知道,那叶离可不是一般的武人,尤其是他家里的那位,确实有几分才干。早些年他们叶家在边关那一役中几乎全军覆没,自从收复失地之后,叶离这些年,陆陆续续便把原属叶家的亲兵抽了不少,安置在了京外他们老家附近的军营里,只要他一人回来,跺一跺脚,只怕连京城的地都要抖三抖。”
郑其更加不解了,“那皇上既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怎么还能允他如此囤兵自重?”
皇上更显得意了,“叶离这人,好的那一口虽然古怪,也忒花心了些,但他对他那家里的那位还是很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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