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第20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皆是霍家人的心头肉,哪怕过得再穷再落魄,他们也不会轻易变卖这其中的任何一个。
但他们却挑选出最珍爱的东西。送给了木乔,一个跟他们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孩。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已所钟爱,又怎可轻易送人?
木乔不知道自己有何德何能,能得到他们这样的厚待。但干爹干娘此举,无疑将她内心深处的某处坚冰,又融化了一层。
索家东边房舍虽宽,但还要匀出部分安置索光弼的兄弟姐妹,实在房舍不宽。于是木乔进府后,便同大姑娘索书雯住在同一所院子里。她原住的那一进还是归她。只是将后面原本住着的云姨娘挪到他处,连同用作客房的几间屋子一起重新布置了下,安置了木乔。
那地方虽然小巧了些,但难得离角门很近,虽然有些吵。但若要打发人出门办事却是更容易些,所以木乔很满意的住了下来。地方小,就把房间收拾得更加简洁利落。就略显宽敞了。困难嘛,总是等着人来克服的。
此刻,屋前的小院子里琳琅满目的晾晒着她那几口大箱子里,倒显出一份别样的富贵之气。惹人眼红。
“哟,可人。二姑娘这么早就打发你们晒上东西了?”赵大娘躲在月洞门边的树后,瞧了好一会子,才假装无意间路过,进来说话。
可人心中好笑,知道这个耳报神一定是来查看这里的情况,要去向万氏回禀的,但脸上却是一团天真孩子气,“是呀,赵大娘,快请进来坐吧。要不要喝茶?一早起来沏的,已经放温了。”
“不用了,我站站就走。”赵大娘知道此刻木乔她们都还在上房没回来。这屋子里就可人和几个粗使丫头在忙活,便上前细看。“二姑娘可真阔绰,这么多的好东西,只怕全府里也拿不出几件来。”
“大娘这话错了吧?”可人不动声色的抽走她手里的一整块紫貂皮,“我看也没什么好东西,您看,全是些陈年的老皮子,要做衣裳还得咱们自己费神!”
“你这小孩子哪里懂得?”赵大娘真是恨铁不成钢,“你们姑娘还小,这些好料子做了也穿不了多久,就要长高,有一身就不错了。剩下的这些,往后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有这些好料子在,还怕做不出东西来?那几个工钱,又值什么?”
哦,可人仍是似懂非懂,又挡住想往字画箱前凑的赵大娘,东扯西拉,“大娘,今儿可是七夕,府上可有什么好玩的?”
“小丫头成天就记挂着玩!”赵大娘嗔她一眼,悄悄打听,“你们姑娘还有个箱子呢?里面装了什么好东西?”
可人摇头,“也没什么好东西了,都是些杂物。”
“不会吧?”赵大娘分明不信,“瞧这些好料子,八成是你们家姑娘还藏着金银头面,不给你看呢!”
木乔和书雯从上房出来,走到门口就听见这句,心中哂笑,出声道,“赵大娘怎知我还藏着些金银头面?莫非你能未卜先知?”
赵大娘背后嚼人舌头根子给抓个现形,一时红了脸,忙不迭的转过头来请安问好,嗔怪自己多嘴。但木乔却很大方的道,“若是大娘好奇,早跟我说,来看就是。大姐,你要不要一起来看看?”
书雯年岁稍长,已经颇知进退了,她刚摇头不去,可跟来的云姨娘却一力撺掇,“难得二姑娘盛情,那咱们就去开开眼!”
木乔心内好笑,挽着书雯一同进来,先领着她们看了会子自己晒的东西,再领她们进屋,打开那口箱子,下面放了些杂物,只有面上放着两只锦盒,还不等木乔动手,云姨娘先抢了一只打开来看。
这是一套纯金的头面首饰,不论个头,单看那只金凤钗颤颤微微的数百支凤羽就足见贵重了。
这回连书雯也微闪了神,半晌才咋舌道,“二妹妹这枝钗好生精致。”
而赵大娘见云姨娘动手木乔都没生气,便也上前将另一只锦盒打开,却不料那里却是一套少见的黄翡翠首饰,她一个没拿好,眼看着一只色若秋阳的玉镯就滚了下来。
“哎呀!”可人大呼小叫的过来接,“听说这个可比金子还贵重,大娘要摔了可怎么赔啊!”
赵大娘吓黄了脸,要是比金子还贵重,卖了她全家也不够啊!当下也不知是生出哪一种急智,索性往下一倒,两手还紧托着那盒子,意思是拿自己去当肉垫,也不能要镯子摔了。
见她如此有诚意,可人岂有不成全的道理?电光火石之间,谁都没看清她是怎么出的手,总之那只翡翠镯子是非常妥当的落到了赵大娘的身上,半点事也没有。
只是赵大娘摔得不轻,嗳唷嗳唷半天爬不起来,可她还没忘了先将首饰交还回去。
可人笑嘻嘻收了这套黄翡翠首饰,还打趣着她,“赵大娘也真是的,看个首饰怎么也这么不小心?听说这玉可稀罕,光一样就值上百两的银子呢,要是弄坏了,谁赔得起呢?”
当下,再没有人敢动那套黄玉首饰了,只是又细细瞧了瞧她那套金首饰,也就罢了。
书雯正要告辞,云姨娘忽地看着木乔前院里的皮裘感叹,“二姑娘虽然自小不在家中,但毕竟是个有福的。你看,你大姐姐在家这么多年,也从来没一件象样的好衣裳。就是你姨娘苦熬了半辈子,也连根毛都没沾到!”
这话说得太粗,书雯的脸立时涨得通红,又羞又窘,“姨娘,你在二妹妹面前,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家里还短了你的吃用不成?”
见女儿把话说开了,云姨娘索性老着脸嚷嚷,“我又没说这话!不过是见二姑娘有这么一院子的好东西,羡慕羡慕罢了!”
她说着,还特意挥手大大的比划了一下。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想从木乔这里沾几根毛出去了。
可是木乔偏偏装糊涂,还一脸的惶恐,“姨娘和大姐姐快别争了,都是我不好,我也不知道你们没这些,要是早知道,我就不拿出来晒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不管书雯心里会不会和云姨娘同样羡慕妒忌恨,但小姑娘面上却是很要强的,冷着眼看着云姨娘,气得声音都发颤了,话却是对木乔在说,“你的东西就是你的!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好意思,来管你要东西?二妹妹你这些东西可既不是父亲给的,也不是母亲给的,跟索家上下并没有半分关系。你就好好收着,让那起子眼皮子恁浅的人眼红去!”
说得好!木乔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能说出如此硬气的一番话来。有了这样一番话,接下来,想打她东西主意的人只怕也要有所顾忌了吧?
上房。
打发走了一群妾室和庶子女的万氏处理了几桩家务,觉得天热得有些头疼,蹙眉吩咐,“玉环,去把那膏药给我拿来。”
玉环应着,很快洗手拿了盒药膏来,将盒盖打开,用手指挑了些清凉膏药替她在两边太阳|岤揉了一时,万氏才觉好过多了。
玉环不觉叹道,“奶奶就是平日里使心太过的缘故,所以才弄得经血两亏,以至于迟迟不孕,弄得如今要受那起子小娼妇的气。若是眼下有自己的哥儿,何至于此?”
万氏也有些黯然,“你以为我自己不想保养么?可是你瞧瞧,这家里上上下下,会吃喝花用的大有人在,但能帮手的能有几个?”
她说着便咬起牙来,“没听今儿那老的说话才气人呢!拿着公中的钱请客他就大方,要把孙子外孙全叫来,可一听要借他个地盘摆桌酒,立时就不肯了。哼,我就没见过这样自私自利的老人家!”
玉环正劝解着,赵大娘一手还揉着腰,急急忙忙的赶进来了,“夫人,奴婢有件大事得告诉您!”
第84章 惦记 t
这一日的忙乱,直到二更天,木乔才真正的消停下来,坐在桌边饶有兴致的摆弄着那两份七夕礼物。
一份是沈亦儒送的,一盒子巧手匠人用各式布头做的小物件,拼凑成一副牛郎织女会七夕的场景。
有老牛,有喜鹊,有天桥,甚至还有王母娘娘和天兵天将。哦,对了,旁边还有一副扁担,两只水桶,水桶里放着一男一女两个大头娃娃,虽然都小小的无法做清楚手脚,但两孩子的大眼睛还是画得非常可爱。即便木乔已经如此“高龄”,却还是玩得津津有味。
今晚轮到初见上夜,洗漱完了过来一瞧,却见木乔还跟个小姑娘似的趴在桌边摆弄着小布偶。不觉摇头,到底还是小孩子呢!
“姑娘,这些东西放到明日再玩,早些歇着吧。”
木乔嗯了一声,终于把目光恋恋不舍的从这些小木偶身上离开了。一样一样收进盒子里放好,她不无感慨,“我长这么大,从来没玩过这么好玩的东西。京城就是好,玩意儿都比乡下精致许多。”
初见听得心头一软,但有句话她还是想讲,“姑娘,论理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奴婢不应该再说什么,可今儿小少爷不过是想玩一会儿这些娃娃,您怎地也不肯?还惹得他那样一场好哭!”
木乔轻轻合上盒盖,转头看她,“那你觉得,我把这盒娃娃若是给了他,还回来的时候还能这么齐全么?”
这……自然是不能的。书杰还那么小,根本不懂事,拿了也多半糟蹋掉了。断没有再还回来的道理。可木乔这个当姐姐的,又是刚进门,却在一大家子亲戚面前这么做,岂不是落下一个自私自利,不怜恤幼弟的恶名?
木乔冷笑,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如果想落个好名声,那云姨娘张嘴管我要裘皮时,我是不是也要给她?”
初见一哽,忽地有些明白木乔的心思了。但她还有一点不解,“既然姑娘都明白,那何必还要把东西拿出来招人的眼?”
木乔嗤笑,“我若是不拿出来,难道还能藏一辈子?连大姐姐都知道不能问我要东西的道理。这府里若是还有糊涂人竟不明白,我也没法子了。”
初见心中颇不以为然,在这种大家庭里。象云姨娘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可是顶末的,若是真的给人惦记上了,高明的人只要下一个套,就能逼着木乔拱手相让了。
可这些话。到底湮没在那疏淡的琉璃眸光里。
木乔收了玩偶,却是铺了一张白纸。开始认认真真的练字。依旧是那份心经,依旧是那两百余字,她已经写得纯熟,几乎闭着眼都能默得一字不错。一盏茶的工夫,很流利的写完,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错字,才提上日期,交给初见收起。
这个姑娘年纪虽小,但当真有些地方让她看不懂。就好象这每日一帖就很让初见不解,“现在老爷又不管你了,姑娘怎么还是跟在家里一样认真?”
木乔只淡淡的答。“习惯了,不写睡不着。心里好象总搁着个事。”
当初见收了字帖转过头来,木乔已经又拿上针线了,看样子,不到三更仍是不会就寝的。
初见没奈何的也拿了份针线出来,陪着她在灯下慢慢的做着。这又是木乔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怪癖,就算索家有针线房上的人,但木乔也还是一样的动手做活,进门之后,给索家的每位长辈都绣了个荷包手绢之源的小物件。
然后,就是做鞋。清一色的淡雅图案,全是霍家人喜欢
的风格。
要说今天霍家大公子打发人送来的礼物也是奇怪,若按寻常七夕来说,送给女孩儿些绣针绣线也没什么,可他还送了些时新的绣花样子来。也不知是从哪里抄来的,一张张手绘出来,有纯用墨笔勾的,也有填了彩的。
这样子,竟是将妹子当绣娘么?可木乔收到偏偏欢喜得很。虽然不象沈公子送的玩偶一样拿出来摆弄,但初见知道,她是很宝贝那些东西的,亲手锁在箱子里,生怕人家拿走了。
初见真是很不解,她和这女孩呆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她举止古怪,简直跟霍家人一个样。有时分明瞧着迂腐不堪,但有时却又滴水不漏。
可再如何,不过是个小丫头,能翻得起多大的浪?她心里难免有些埋怨,也许主子让她跟着这丫头,是弄错方向了。
好容易等着三更的梆子响起,木乔歇下,初见这才能吹了灯,到门前的榻上躺下。解了衣裳,胸前的两团柔软便很突兀的浮现出来。
初见低着头,眉目里却含着隐隐的愁。她已经很不小了,都十七岁的大姑娘了,真的该嫁人了。可跟在木乔身边,她还得等多少年?
就算是天生的奴才命,她也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家,一个会疼她的男人,几个可爱的孩子。女人的一生,不就是这样么?
夏夜的凉风一点点的渗进来,初见睡不着,木乔在床上睁大了眼睛,同样不敢睡。她今儿拼着无数眼红的目光,冒着被算计的风险,大大的炫了一回富,会能引得上鱼儿上钩么?
索家今日过七夕,好生热闹了一回,到了晚间,送走了客人,索光弼洗完澡换了宽松衣裳躺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中听着妻子万氏的唠叨。
“也不是妾身一定要做这个恶人,隔开姚姨娘和宝儿,只是老爷您每天不在家,是没瞧见,姚姨娘纵着宝儿和三丫头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哪回不是慌慌张张的赶过来请安问好?今儿更可气,就在公婆跟前,愣是让宝儿磕了一个大包,幸喜没出别的事,否则这让老爷和我怎么办?
后来更有意思了,沈家的表少爷打发人来给二姑娘送了盒小玩偶,宝儿就去要,二姑娘也是小孩子心性,不肯给他,他就哭天嚎地的,甚至于还要扑上前去撕打二姑娘。这幸好今儿来的还都是亲戚,要是给外人瞧见,得怎么笑话咱们家?好好的一个小公子,也有三岁了,却连这么点子规矩都不讲,就跟街边的无赖似的,瞧着真是让人生气!”
见索光弼半天没作声,万氏知他尚未完全动心,噤了声,亲自上前给索光弼揉捏起双肩。
静了一时,索光弼反而觉得有些不对劲,睁开眼,才瞧见伺候自己的竟然是夫人,忙道,“这些事,吩咐下人就行了,怎么亲自动手?你今天也累了一日,快歇歇吧。”
见他睁了眼,万氏的眼圈这才红了,“老爷,妾身知道,我不是宝儿的亲娘,又没有生养过孩儿,所以您总不放心把宝儿交给我,怕我太严厉。但是老爷,妾身毕竟是宝儿的嫡母,岂有不心疼他的?今儿二姑娘说了一事,让妾身回来想了很久,心里总是不安乐。”
“她说什么了?”索光弼明显眼神又亮了些,他也是世家出身,最重视的就是世家之间的评价。
万氏一脸幽怨,“二姑娘说她在霍家,虽然不用跟哥哥们那样读书,但也是要习字的,若是一个字写错了,整篇就要重抄。唉,一个拣回来的干女孩儿都要求得这么严格,妾身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索光弼沉吟了一时,有些动摇了,“说来,宝儿读书习字是早了些,但也应该学些规矩了。”
“正是!”万氏打铁趁热,“妾身自忖学问虽然不佳,但好歹也还能教宝儿先读些三字经千字文,学些个进退礼仪,宝儿本就聪明,只要肯用心,一定错不了。等到年下,应酬又多,老爷那时带他出来访亲会友都有面子。难道要等到那时出了丑,再让人笑话么?”
这面子二字,终于把索光弼打动了,“那从明日起,就由你来教导宝儿。不过突然让他和姨娘分开,只怕有些不适应。不如白天在你这儿,晚上仍……”
“老爷!”万氏嗔了他一眼,还带了些撒娇的意味,“你就这么信不过妾身么?若是姚姨娘在,宝儿见着她一哭闹起来,姚姨娘必又居中拦着。横竖都在一家子里,妾身又不能把宝儿吞进肚里,早早晚晚都能相见的,还怕什么?”
索光弼想想也是,既然早晚都要交到嫡母手上的,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分别?“那就由你看着办吧。”
万氏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只要儿子到了她的手,姚姨娘再想领回去,可就难了!
说完儿子,她又将话题引到女儿身上,“对了,今儿姚姨娘家的几个哥儿姐儿过来,说起他们家的春燕,才十一可就把亲事定下来了。咱们家的两位大姑娘可都有十二了,也该留着心了。”
索光弼重又闭上了眼睛,“书雯我从前就已经留心着两三家了,只是一时还没下决心,至于书乔,书乔……”他忽地问起,“听说她那儿还有不少古董?”
万氏心头一跳,索光弼这是何意?难道说,他也动了心思?
第85章 上钩 t
“妾身不知。”万氏还没弄清楚索光弼心意之前,先把自己撇清,“只是今日听说她让丫头们把从霍家带来的几口箱子都打开晒了晒,听瞧见的人说,是有不少贵重之物。至于字画么,也是有的,是不是古董,就未为可知了。”
索光弼静默了一时,忽地嗤笑,“霍太傅为官多年,人人皆称其两袖清风,我看也未必。瞧瞧这不过是一个干女儿,随随便便就拿出这么多东西。真要是没有一点家底,怎么可能做得到官居一品?都是哄外头傻子呢!”
他语气中颇有些忿忿之意,“要说我们索家也不是没有好东西,只是家大业大,反比不得他们这样的人丁单薄,有什么好处总归那一两个人领着了。”
万氏心里猜出两三分意思了,急忙附合,“老爷说得很是!象您,埋头苦干了这么些年,也还只是个六品推官,还在衙门里忙得成天脚不沾地。可看看佟大人,这么年轻就从四品了!”
“岂止!”索光弼打断了她,又羡又妒的道,“那小子倒是官运亨通,听说过年前后恐怕又要升了。他现在可是香饽饽,正管着官员升迁考核。现在几位殿下斗得厉害,谁在朝中多布一颗棋,将来恐怕都大有用处,谁不争先往他那儿献殷勤?”
他坐起来,脸色有些不好,有些欲言又止。
万氏忙道,“老爷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妨说与妾身听听,虽说我那娘家借不上太大的力了,但毕竟京中贵妇也有几位打小的手帕交。未必就不能帮得上老爷的忙。”
索光弼这才道出心中苦恼,“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接书乔那丫头进府么?难道我会吃饱了撑着,去多管这档子闲事?我是卖佟正恩个面子!他特意跟我提了一次,问那丫头会不会是我们索家的人,流落在外总是不好。”
他嗤笑一声,“他当我是傻子么?我也早打听过了,知道霍家那丫头与佟家那个老娘还有大哥从前在他们老家很有些不对盘,才兜揽此事的。只没想到大族兄倒是应承的痛快,还亲自上京让我认了她。”
“那既然老爷帮了佟正恩这么大一个忙,他既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怎么着也该拉拔大人一笔才是呀!”
“这他倒是知道的。这事成了之后,他前几日就跟我说,户部的吕主事家中父亲病重,他已经告假回去侍疾一个多月了,想来老人家这个夏天怕是撑不过去了。”
万氏官宦人家出身。迅速反应过来,“若他父亲亡故,吕大人必是要告三年丁忧的。这个位置就空了下来。和老爷您虽是平级,但户部这会子的机会可比呆在京兆尹强多了!”
索光弼连连点头,“正是如此。”
不待他多说,万氏就明白他头痛的地方在哪里了。“老爷若是想调过去,一得户部有人。这个现在解决了。二得京兆尹肯放人,但那位胡大人却是个贪财的主儿!礼送轻了,指不定就打了水漂,可礼送重了,咱们家又从哪儿变得出来银子?”
索光弼一拍大腿,“可不是么?为夫这个年纪,不老不少的,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往后可就真难说了!”
这个万氏,虽然别的方面未必尽如人意。但在这方面,却是几个妻妾之中最能明白他心意的。
索光弼本来在犯愁要如何打通此处关节,可巧今日回家就听云姨娘在他耳边说起木乔之事。他对那些貂皮珠宝没兴趣,倒是听说木乔还有一箱字画时。动了心思。
官场上送礼没有比古董更合适的了,既风雅又体面。霍家几百年的书香门第,能入得了他们眼的,必非凡品。
若是能去瞧瞧木乔那儿有什么好东西,弄几个回来,他的送礼之事就迎刃而解了。
可木乔进门才几天?叫他这个当爹的怎么管女儿要东西?万一传出去,岂不颜面扫地?
所以这一晚上索光弼翻来覆去都在琢磨这个事,就是姚姨娘来告状说木乔小气,不给宝儿木偶玩,他都一字不提。
万氏心中暗喜,她今日在听说木乔那里有这些好东西时,自己也动了心。正愁找不到借口去讨要,可巧索光弼也动了心思。
她当即就讨下这份差事,“老爷,那此事就交给妾身去试一试吧。找二姑娘谈谈,看能能先借我们用一用。往后有了好东西,自然还是要还她的。”
“是是是!”索光弼觉得这个借字用得太妙了!简直化解了他一切尴尬,“等到我做了户部主事,那外路孝敬的,不知有多少官员,往后还怕定能双倍奉还!”他还兴冲冲画了一个大饼。
万氏却掩嘴而笑,“都自家人了,那丫头难道还能跟咱们计较?”
“话虽如此,但还是不要落人话柄的好!”索光弼没她这么狠,拿东西之前还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想一想却交待万氏,“那你多挑几样来,我预备着到时不够,户部尚书和左右两位侍郎起码也是要拜会一下的。”
夫妇二人说着,似乎已把木乔的东西尽数看成囊中之物,任由他们取用了。
木乔是在等索光弼经不过她的诱惑上钩,但她没想到,会这么迫不及待。
只不过区区两日,万氏就把她单独叫来,讲了一大堆的家务烦难后,隐隐约约的暗示,索光弼的晋升路上遇到一个绝好的机会,就是没有钱财可以打点。
贪心果然是人的天性,也许从前他们觉得未来可以得到木乔的一份嫁妆,养她这几年就不算亏本了。可当知道木乔手上还有好东西时,就未免生出既然都做了自家女儿,她的好东西当然就要孝敬爹娘才是的心思。而忘了,他们这一对夫妻,可没有对这个女儿尽过半点责任。
木乔在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天真,依旧睁大了眼睛,努力看着万氏,似是不明白她话中的深意。
万氏心中有些焦躁,只能抚额作头疼状,把话说得更白,“只可惜家中实在没有什么合用之处,否则,就是倾家荡产给你父亲打点又如何?等他选上了新官,这些东西往后哪怕还没有更好的?”
木乔似是终于明白过来了,皱眉沉吟起来,万氏心中一喜,就听她很认真的道,“母亲,若是如此的话,不如我们就先把家里的宅子铺子田地全都卖掉,给父亲用吧,女儿不怕吃苦!”
谁要听你说这个!万氏暗自磨牙,豁出脸皮,干脆把话点个透彻,“二姑娘不怕吃苦,可我们做父亲母亲的又怎么舍得让你吃苦?你手上不是还有些古董字画吗?能先借你父亲周转周转可好?”
木乔装傻,“那些东西又不是金银,怎么周转呢?难道母亲是想拿去当铺?”
屁话!万氏脸上一冷,不太想这么兜圈子了,直截了当的问她,“你不愿意?”
要你你愿意么?木乔心中不屑,但面上却老实无比,“女儿怎会不愿意?但那些东西,女儿是想要还给干爹干娘的。”提起霍家夫妇,她当真流露出几分真情,“干爹干娘疼我,把那样好东西给我,但我却知道,这些东西都太过贵重了,我又没在干爹干娘面前尽过几天孝道,实在是受不起这些好东西,打算过些天就还回去。”
二百五!万氏几乎要破口大骂了,给你的你都不知道要,送给老娘行不行?
不过她也知道,跟木乔是谈不出什么结果来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回去吧!”
但木乔犹犹豫豫的却不肯走,“母亲……”
“你还有什么事?”万氏很火大,口气冷硬。
如果木乔现在不把所有的东西交给她,她决定再也不要待见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女儿了!深宅大院里,她可有的是手段!
木乔快步走到她身边,把声音压得极低,支支吾吾的道,“母亲若是急等着钱用,女儿有办法!”
万氏怔了。
这几日,索光弼办完了公务,都尽量早些回家,一来是哄着夫人,二来也想知道钱财之事办得怎么样了。
可今儿一回来,才进二门,姚姨娘就含着两包眼泪,可怜兮兮的到他面前哭诉几天都没见着儿子了。索光弼哪里有心思听她夹缠?更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给夫人没脸,倒把她申饬了一顿。
及至进了正室,万氏把他请到内室,摒去旁人咬着耳朵说了一番之后,索光弼有些震惊,“这……这是那丫头出的主意?”
万氏苦笑着点头,“若不是她,妾身一个闺中妇人,如何晓得这样有鼻子有眼的事情?据她所说,此事在他们那边,很是普遍,家家户户有为难之时就这么办。妾身想了半日,她说的倒也有几分可信。就是真出了什么事,咱们的钱也早就花用了,最多互不认账也就罢了,吃不了亏,而这燃眉之急确实是可以解了。”
索光弼有些心动,却又有些担心,“你且容我想想。怎么……那丫头一定不肯借么?”
万氏提起来就一肚子火,“她口口声声说要把东西全都还回去呢,这让妾身还能怎么说?”
这也是个麻烦。就算把东西借了来,木乔跟霍家走得又近,万一小孩子嘴不牢靠,或是东西传来传去在霍公亮面前露了眼,都不好。
索光弼咬了咬牙,“恐怕也只有她说的那个法子才最可靠了。”
第86章 俗人 t
依旧是家常的青布旧衣,依旧是看惯的慈祥眉眼,但木乔此刻见到,却犹如别离多年一般,禁不住眼中一热,扑簌簌便滚下泪来。赶上前两步拜下,却只哽咽叫了“干娘”二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阮玉竹将她挽起笑嗔着,“你这孩子,好端端的不过才一个多月没见,怎么就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了?让人瞧见多不好,快别哭了。”
嗯。木乔从鼻腔里应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拭了泪才抬起头来,依偎在干娘的身旁,心里瞬间就踏实而安定了,“干爹干娘这些天身子可好?甘叔甘婶好么?四哥今儿能不能回来?好些天没见,我还怪惦记他的。”
阮玉竹一面应着好,一面将她往屋里带,“那你呢?在索家习不习惯?”
“我挺好的。”木乔先应了一声,待瞧见干娘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心思急转间,又附在她耳边低低道,“不过是面子上的情份罢了,哪里及得上干爹干娘疼我?”
阮玉竹嗔了她一眼,但挽着她的胳膊更紧了两分,“慢慢来吧。总之要好好待人家,不要给挑了错处,知道么?”
木乔这才乖巧的点着头,问起正事,“三哥这回又得去多久?”
若不是因为霍梓文要远行,霍家也没有借口把她接回来小聚,这也是木乔自去了索府后第一次回家。在她的心里,只有霍家人在的地方,才有她的家。
提起大儿子的事情,阮玉竹也有些头疼。让丫鬟们都到外面伺候,独自在房中跟女儿聊起体已,“你三哥也真是没法子了,原本我想着多留他些时日的,但这回连晋阳王府也想来求亲了,还有几位殿下,也想招徕,你干爹听着风声不好,便让你哥收拾了行赶紧走人。我就想着不如趁这个借口,把你接回来聚聚。你在那边好不好,一家人也是挂在心上的。”
“但老这么避着也不是个事儿呀!”木乔诚心诚意的给出意见,“要是有合适的,还是择个好姑娘,给三哥早些定下来吧。”
“我和你干爹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可你三哥那个孤拐脾气你也晓得。就是不同意。说还要过几年再看看,他也不想想,这让咱们做父母的得有多为难?”
“娘。您又跟阿乔躲在这里说什么呢?”霍梓斐兴高采烈的进来,跑得一头的汗。
因为今儿要接木乔回来,阮玉竹一早就打发大儿子去国子监给小儿子告假了,“你哥呢?”
“他在后头。说要买点东西,很快就回。”和妹子好久不见。他一回来也拉着木乔问长问短的。
阮玉竹见孩子们亲热,瞧着也是高兴的。
说了没几句,霍梓文就回来了,见了木乔也只是淡着一张脸,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略略扫了木乔浑身上下一眼,便皱了眉,只评价一个字——“俗!”
木乔立即红了脸,见他方才皱眉时还隐约扯动鼻头,就知他不喜自己涂脂抹粉,忙要水来净面卸妆。嗫嚅着解释,“他们家,都这样。我要出门。更得如此了。”
“没关系,阿乔你这样挺好看的。”霍梓斐真心实意的称赞着。却给哥哥拍了一记后脑勺,“还不快去把功课做了?晚上爹回来定是要查问的。有什么话,留着做完正事再说。”
霍梓斐鼓着脸,到底还是老老实实给哥哥押着去做功课了。
阮玉竹会心一笑,将一个包袱塞进大儿子怀里,“这是你妹妹给你做了针线,好生收着吧!”
霍梓文勉强转身,依旧臭着脸,跟木乔道了声谢,跟弟弟走了。
阮玉竹摇头叹息,却见丫鬟捧着一盘刚洗干净的新鲜水蜜桃送进来,“这是方才大少爷带回来的,说要给小姐送来,夫人您瞧,好新鲜呢!”
阮玉竹笑意更深了,悄悄望着木乔笑道,“这个阿三,就是面冷心热,定是记着你爱吃,特意去买来的。还有七夕给你送去的花样子,可全是他自己画的,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留心起这些东西来,只这性子外表着实清冷了些。唉,也不知将来有没有姑娘能够懂得欣赏他的好。”
木乔凑趣的道,“定是有的。三哥这样的人才,定会娶个名门淑女,保不准还是个公主呢,干娘就不必担心了。”
阮玉竹一笑,“我只盼着能有你一半懂事就行了!”
母女相聚的时光总是有说不完的悄悄话,等霍公亮教完了书回来,那就更热闹了。木乔上前体贴的给干爹捶着肩背,乐得霍老爷胡子直往上翘,再一次感叹还是养女儿好,可比儿子贴心多了。
甘婶听着故意拉长了脸埋怨,“那老爷您还把阿乔送过去?平素家里可从来没这么热闹!”
霍公亮笑叹道,“若不是为了这孩子的前程,谁舍得?”
阿乔见众人神色都有些黯然,忙把那股子心中的酸楚咽下,转换话题,“干爹,我这些天那边可没把字拉下,要不写几个给您瞧瞧?”
好啊,霍公亮重又打起精神,和夫人一起指点起她的书法。
光阴匆匆,月升日落。晚饭后,木乔也该归家了。
筵席散去,木乔唯恐干爹干娘伤心,不让他们来送,只笑着道,“就让三哥送我回去吧,就罚他陪我这俗人走一遭。”
长兄送妹,也是理所应当。霍公亮点头,就让大儿子送木乔归家了。
木乔来时坐的是软轿,霍梓文要送,除非骑马,否则只能跟着步行。霍家孩子没这么娇惯,他也不多说,就步行跟在了木乔的轿边。
待出得霍家大门,木乔才撩开轿帘,低低问他,“此去多久?”
清冷的目光瞟了过来,移到她重又上了脂粉的脸上,不觉仍是皱眉,语气不善,“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能早点回来么?”木乔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加的诚恳与楚楚可怜。
她的银楼自从有了霍梓文的一番打理,现在生意越来越好了,顾松几次三番提出要求,想让霍梓文来帮把手,当大掌柜的,可这小子就是不肯表态。还有展云飞那儿进行着的一些事情,如果有霍梓文的镇守,木乔会放心许多。
可霍梓文瞟了她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不能!”
木乔顿时心头火起,臭小子,拽什么拽?
不过想想自己方才问的话,也有些太急了。现在是求人,还是得放低姿态,她努力说服自己,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计较,“那你此去,自己一路上要多加小心,身边也没个人跟着,什么事都不要大意。你,不要嫌我多嘴,我觉得你还是找个小厮,或是寻个朋友结伴才好。”
沉默了一时,霍梓文才回话道,“我自己省得,你要是还有闲工夫操心别人的事,不如先操心好你自己吧!”
他忽地冒出这一句,弄得木乔莫名其妙。只等他接下后一句时才明白,“你这年纪也老大不小了,现在虽说爹娘也在京中,但毕竟还是在人家府里,什么事自己都得留着心。万一弄成板上钉钉,就是爹娘也救不了你!”
原来他是恼火自己和干娘说他的亲事!木乔真是不明白,自己分明是一番好意,到底哪里惹了他?不过他肯关心自己,这就是好事。眼珠于他看不见的地方转了一转,心内已有了主意。
一路无话,到得索家东边角门前。
木乔下了轿才似突然响起,“哎呀,我还给哥哥做了个荷包,今儿忘了拿回去了。三哥你随我进去,我很快便拿给你。”
霍梓文微微皱眉,“天色已晚,不太方便吧?”
“没事的,你就到二门那儿,不进内院,不算有违礼制。可人,你去跟二门上的吴妈妈打个招呼,请她倒杯茶来,然后你去我屋里放针线的柜子里找找,那荷包就放在第一格的左边。”木乔一面吩咐,一面背着霍梓文冲可人悄悄眨了眨眼。
可人狡黠的大眼睛眨了眨,迅速领会,忙不迭的应声跑了。
霍梓文不好推辞,想着让木乔一个女孩儿家大晚上的站在门前更失礼,于是跟着她慢慢的往里走。
索家他是来过一回的,但内宅却没去过。跟在木乔身后,只见她七弯八绕的,也不知是将自己往哪里带。
“这家的房子倒不甚规整。”
“是啊,因为地方不规整,人又多,所以房子也只好不规整了。”木乔似是无意中提起,“我现在住的屋子还没在家里大,炕边摆张桌柜,就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霍梓文忽地听出些不对劲来,“你没床吗?”
他们是南方人,都不习惯土炕,虽到了京师,还是睡床,横竖现在有官家发,也烧得起炭了。
木乔似是失言,讪讪的道,“那屋子从前姨娘住的时候就是这样,因为我来,还把人家给挪了出去,我再提要求,那成什么了?”
霍梓文一双清浅的眼眸瞬间就凝上一层薄薄的冰。
在大户人家里,姨娘只不过是比奴婢身份略高些的奴才而已,但木乔的名分却是小姐,让一个正经主子去住一个奴才的屋子,这象话么?
见他如此,木乔是真有些自悔失言了,“三哥你回去千万别告诉干爹干娘,这边的条件就是这样了,让他们知道,也只是担心。”
霍梓文不说话,只是脸色着实不好。此时,有人来了。
第87章 错觉 t
就在霍梓文他们站立不远处的花木后头,忽有灯笼亮光和脚步声响起。
有人骂骂咧咧,“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这大半夜的回来,还好意思支使人要这要那。又不使一个钱打赏,那一屋子金银珠宝都留着带去西天见如来不成?我呸!就没见过这么小家子气的小姐,怪不得是没人要的野种,才塞到我们府里来。”
木乔偷偷抬眼,却见霍梓文已经气得脸色发青,寒星似的一双眼,深不见底。她暗自打了个寒噤,这刺激,会不会太过了?
怕那老刁奴骂出更加难听话,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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