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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销魂 作者:朱轻尘
彩绸,时而传出悠扬乐曲的便是这河上著名的金汤画舫。
红衣少爷凭栏而望,河风扬起墨发,左耳的绿坠子轻轻晃荡,他在举目望向哪里,眼波清明,却又空空荡荡。灵歌坐在舷边,半个身子探在外面,伸手够着水面,无意识地胡乱划动。
水面上全是那一夜的画面,玉兰清幽,月色冰凉。
清尘自身后拥着荀桑,两席红衣融和在一处,携子之手,白马为依。那样相配的容颜与气质,他们在一起,连冷风都是美的。
她记得绿岸说:若少爷能找到荀桑姑娘,他们俩如何奢侈放纵地幸福下去,也都是应该的。可明明,那样亲密拥在一起的一对璧人,却都带着那么痛楚的表情。她以为这样的久别重逢定会是无比欢喜,可他紧紧阖着眼,眉头间都是深到无法诉说的痛,而他环抱的人也滚滚淌着清泪,那骨子里都透着清冷的容颜在轻轻颤抖。
究竟是怎样深刻的情感?那样长时间的反复印刻,荀桑在清尘心中的痕迹,是谁都无法超越无法掩盖的吧,而那个叫荀桑的女子,也是同样地爱着他……
灵歌轻轻叹了口气,转而懊恼起来。
那夜看着他们策马而去时虽然伤心难过,却也带着祝福劝自己可以安心释怀。可偏偏清早他又孤身一人回来,惹得她又满心遐思。
“喂小鸽子,要不是赶路,我就请你到那画舫里听听曲儿。”绿岸撞撞灵歌胳膊,嬉皮笑脸打破船中的沉默。
金汤画舫上的曲儿,并不是寻常的消遣,与岸上的花街柳巷不同,它所赖的是过硬的技艺,而所弹所唱亦不是拉锚打舵的水手能够了然透彻。那样的风雅之事,常常是哪个世家公子特特地雇了艘船在这金汤河上走一遭,只为寻着一只画舫,请那姑娘来船上唱一曲奇世故事,品着香茗,悟一悟其中道理。
“要知道,这金汤画舫本就为数不多,唱得好的就更加屈指可数,我倒知道有一家……不过要听那画舫上的曲子,银子自然不能少了,可惜玉竹管家不在,我们的银子怕是不够……”绿岸自顾自说得来劲,红刃看看少爷寂然的脸色,一把将蒿丢进绿岸手里,“你来撑船。”
“哦。”绿岸悻悻走到船尾,橙天抱着剑幸灾乐祸走到他旁边,道,“拍马不成,倒沾了一手骚。这一路你都在蓬外撑船好了,免得乱开乌鸦嘴。”
绿岸也不气,一篙入水,荡开层层涟漪。
船儿一路向东,驶向沧澜海口的方向。隔天已驶离两岸繁华的地带,进入河道中风景最为秀丽的流域。此处河道很宽,两岸皆是巍峨大山,山中因为生了茂密的松柏而在这乍暖还寒的初春里依旧苍莽莽一片黛青。
平静河道上船只渐少,夕阳西垂,河面上洒了一层粼粼金光,站在船头的红衣男子心中不免喟叹,见过山河的壮丽,胸襟也自然愈加开阔。而前路已然是指向着沧澜海,他的好兄弟玉竹既然撇下他毅然而往,只能说明,那里将是一处危险的所在。
他望望一边划拉着水的灵歌,这一路,她的话都出奇地少,只呆呆盯着河面,仿佛那里有着百看不厌的画卷。刚想伸手唤她一声,平静如绸的水面忽而被打散。
寂静中由远及近响起琵琶声,一艘绘着戏珠红鲤的画舫竟悠悠帖靠过来。不知何时,天幕上已挂满了星,画舫上灯火通明。
虹翼护卫几个船首船尾静静站着,没有说话,却各自满怀戒备。
“几位小爷要不要赏脸听个曲儿?”船楼中走出位婀娜的妙龄女子,腰肢纤细皮肤水嫩,抱着琵琶隔着船舷问话,声音甜糯糯,像一块裹了蜜的软糕。
“姑娘抱歉,我们还要赶路。”红刃拱拱手,礼貌回绝。
那女子却不依不饶,“今儿个生意不好,况且夜了,这河中怪事多,小爷权当买个故事,也渡小女子个难关。”
红刃冷着脸还要说话,只听舱里的少爷说:“我正无聊,有故事听岂不是正好。”
红刃一愣,这是上船之后少爷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些。舱里的红袄丫头却扯扯清尘袖子,担忧地望着他,清尘回眸浅笑,她便松了手温暖踏实下来。这也是,上路以来,他的第一抹笑。
那一头,画舫上的船夫已将踏板搭在两船之间,琵琶女子踩着踏板袅袅走过来,屈膝对众人福了福,“小女子名唤水娘,故事不长琵琶不悠扬,还请担待。”
“故事不长琵琶不悠扬,那也就难怪生意不好了。”绿岸在船尾叽叽咕咕。
水娘却似未闻,兀自缓慢优雅地调弦拨盘。而后屈下膝盖将左腿搭在右腿之上,仿佛坐在一方透明凳子之上,这比扎马步更累的姿势她做来却异常轻松,双腿不颤气息不乱。
事实证明方才只是她的谦辞,几个虹翼护卫和清尘也都听过宫中乐师的曲子,而眼前女子的琴艺与乐师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琴声如落珠,颗颗分明,却又连绵成串,不可分割。但让人惊艳的并不是这一手藏在民间的好琴艺,而是,她和琴纤声婉唱的故事。
碧波巧泛乌泽香,紫竹阁中思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