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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番外看却东风归去也争教判得最繁枝第11

      知否番外看却东风归去也争教判得最繁枝 作者:未知

    起复还好?只要爹爹官复原职,我们的前途还用他贺弘文去管!况且我们等了这许多日,他又求得什么差使了?”

    曹锦绣咬了下唇,道:“谋差哪有这等容易?他又不是什么高官显贵。再说你们两个……哪里就有什么上好的差使等着你们了?”

    曹寓嗤之以鼻:“三姐,你还做春梦呢——那姓贺的既然能把你赶到这里来,这一个月都不曾来过一遭,你还以为他在每日替你奔走?我看连他宅里的丫头都比你水灵些,他哪里还会记得你!”

    曹锦绣原不曾对兄弟说自己是被遣出的,只支吾说是贺母和贺弘文不愿她在正室面前立规矩,这才让她独住。不知哪个下人多嘴,竟将真情告诉了他们,曹锦绣又羞又恼,红了眼圈,咬着帕子强辩道:“还不是因为你们在这里,他才不来!”

    曹宁摇头道:“我不管你这些事。锦儿你只想清楚,爹爹起复了,对你可有没有好处?”他看着曹锦绣的眼睛,“我也不说那姓贺的负了你的心,男人原本都喜新厌旧,你二哥也是男子,有什么不知道的?先前我和姑姑家的大表姐是怎样好来?如今也男婚女嫁,各干各的去了,青楼里什么样可心意的女子没有,难道我还想着她?那贺弘文对你也是一样。你走了六七年,咱家又败了,况你又嫁过,你还想着他心里头有你?纯属做梦。那年咱们在京,娘那样哀求,他还嫌弃你,后来还上门来说那些凉薄的话,被我们打了一顿,你都忘了?那时他都不肯要你,何况如今他的前程都在他丈人手上!”

    见曹锦绣低了头,曹宁又道:“他对你早没了情意,如今连他家里都不许你住了,离撵出去只差一步,你还向着他?你以为姨妈对你好?真对你好能不为你想,连府上的钱财都不许你经手?说到底,他们才是一家子,你不过是个多余的人,白住在人家,早晚多嫌了你。娘家又没势力——若爹爹还在位,他贺家敢这等对你?求着你当正房奶奶,我们还瞧不上他家的门第!”

    曹锦绣低头饮泣。哥哥说的话她何尝没有想过,可如今想这些何用?只听那曹宁继续道:“真正替你愁的,只有爹娘和你的亲兄弟。只我们如今这样,难道还能打上门去替你撑腰?你想想,你替贺家可惜钱有什么用?又不能留给你的儿孙!再说若为爹爹谋个起复,难道爹娘还会亏了你?到那时,别说贺家不敢再这样对你,就是你想另嫁,咱们也不怕他。”

    “另嫁”二字说得曹锦绣心里一动,赶紧压下,沉吟道:“我自然知道爹爹起复是极好的事,只是……哪有这样容易?五百两银子就得?”

    曹寓道:“当然没这么容易!五百两不过是给那人,让他替我们在他主子面前引荐的,若要那太监肯办事,至少还要两千两。算上其他关节,总得三四千两的花费。”

    曹锦绣惊得合不上嘴:“三四千两?!我到哪里去弄?上次那区区一百两银子还是我苦苦求来的,如今我什么情形你们也见了……贺家怎肯出这个血?”

    曹宁急躁道:“这我不管,你自己想法子。我们腿都跑断了,才谋得这条路,你出些钱还这般唠叨!难道那不是你亲生父母?你去对姨妈说,只要事成,双倍银子还她。”

    曹锦绣摇头道:“如今钱并不是姨妈管着,都在那姓宗的女人手里。而且他们家那老太太虽不在京,却留下了话,决不许给咱们家钱。这事难办得很。”

    曹宁道:“你自己手里有多少钱?”

    曹锦绣道:“我向来不经手银钱,只有自己的月钱攒着,这些天都给了你们。”她虽然管着贺母的奁田,但地契并不在她手里,而且现在刚交初夏,田地里并无进项,她出来还不到四个月,统共只从楚蘅给她的柴米钱中剥得十几两,早已被两个兄弟花天酒地地用尽了,如今哪里还有余钱?

    曹宁气得猛扇扇子:“你真是无用!这许多年住在这样的地方,竟无私蓄!你也不想着防老?”

    曹寓也道:“你看那些做太监的,既然无后,便趁着好时候,能多捞一分是一分。三姐你……”

    曹宁见妹妹被气得满脸通红,忙瞪了弟弟一眼,道:“别说这些闲话——锦儿你快往贺家去吧,那人说了,只等我们两天!如今是那太监看好了一处田产,急需银子,否则他为人谨慎,轻易不肯管这些事!”

    曹锦绣大为头疼,心却也动了——不为别的,就为爹爹起复后自己在贺家将不再如此受人轻视,去求贺母这一场也值!她迟疑了一下,“那人当真可靠?”

    “嘿!”曹寓拍腿道,“三姐你是没看见!人家那穿戴,那排场!我竟不曾见过。真真是有钱有势的好,不过是太监的奴才,倒比我们这些公子懂得受用……”

    曹锦绣一哂,“你见过什么!”转头看向曹宁。

    曹宁点头道:“老五说的没错,他手面十分豪阔,那妓楼的鸨儿也识得他。”

    曹锦绣低头不语,心里却在思量该如何去对贺母开口。正巧贺母听说她生病,打发人来探问,曹锦绣便起身道:“多劳姨妈惦记,我好多了,这就去拜见姨妈……”

    听了曹锦绣的一番哭告,贺母心里有如一团乱麻,一时说不出话。。

    从心里讲,她当然希望姐夫官复原职,这样她就完全放心了。姐姐已是奔五十的人,若此事能成,姐姐的晚年也就不需要她来忧虑。可是这样大一笔钱……。

    她自己手里断乎没有这么多钱,只有跟儿媳妇去要。可是这几年为了锦儿闹得天翻地覆,最近曹家兄弟又不安生,儿媳妇嘴上虽不说,心里已是十二分的不高兴,这会儿愿不愿意出这笔钱?这还是小事,关键若叫自己的公婆知道……

    “姨妈,求求你,帮帮我爹吧!若事成,一定双倍奉还,断不让姨妈为难的!”曹锦绣跪在她床前流泪,“锦儿知道姨妈也苦,要向奶奶求告,还要担心被老太太责难……锦儿对不住姨妈!我曹家世世代代都感激姨妈的恩德!”

    贺母也流了泪,“好孩子,你娘是我亲姐姐,一个肚里掉出来的,帮她,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况且这是正经大事。楚蘅那里也还好说,只是老太太……唉。”

    “姨妈若委实作难,锦儿也不敢强求。是我家没福,虽有机会,奈何没能力……”她擦擦眼泪,“姨妈别难受了,我这就告诉我哥哥,回了那人……姨妈别放在心上……”

    她说着起身就要走,贺母急了,忙喊住她:“锦儿你别着急……容我再……再想想法子……”

    再想,法子也只有一个:找儿媳妇来商议。

    楚蘅含笑听完,回道:“媳妇是个内闱的妇人,外头的事不大清楚。不过虽然得近天颜,本朝的太监却是不干政的,也不准结交外官。曹妹妹说的这门路到底有多靠得住呢?”

    贺母一听又踌躇起来:她也是个“内闱的妇人”,这些事只有比儿媳妇更不明白,便也拿眼看着曹锦绣。

    曹锦绣心里也是一虚,但不愿在楚蘅面前示弱,便道:“我哥哥打听得准了,确是能在御前说得上话的!”她向着楚蘅跪了,“奶奶,求求你,此事关乎我曹家满门,您就给一次援手吧!以后我全心全意服侍奶奶,奶奶让我往水里火里去,再不敢有半句违拗的……”

    楚蘅微笑:“这样的大礼我如何受得起?更不敢支使谁往水里火里去了,曹妹妹请起来吧。实在惭愧得很,这笔银子家里是拿不出的——太太也知道,去年买田还欠着我娘家的银子,过了年先还了一注,如今账上实在不剩什么了。”

    曹锦绣红了脸,也不顾礼仪,直接说道:“奶奶这是怎么管家的,回回问起都没有存银?倘若家里有些使费,到哪里弄去?”

    楚蘅神色不变,道:“欠债还钱,这是天理,难道曹妹妹觉着是亲戚的钱就可欠着不还?”

    曹锦绣正要反唇相讥,忽然想起“欠着亲戚的钱不还”分明是说自己娘家,登时面色发紫,挺直了腰道:“只要我爹爹起复,姨妈和表哥历次资助我家的钱,一并都会归还。”

    楚蘅笑道:“这妹妹可想错了——就算姨老爷做了一品大员,年俸也才二百多两,若不添置家产,养活全家都怕不够,哪里还有闲钱做这个?”

    曹锦绣被堵得噎气——她总不能说她爹上了任就搜刮民脂民膏,遂勉强争辩道:“就算不能即刻归还,我家也不会一直欠着。”

    楚蘅摆手道:“老太太和太太原不过是帮扶亲眷,并没有要妹妹家里归还。不过,我对娘家却是写了欠据的。我是出嫁女,娘家迁就我也有限。一直赊欠,我哥嫂也瞧不过去。”

    曹锦绣想到宗楚蓂,心道:“他那样好心肠的人,怎会逼着要债?都是你口里之言。”但宗楚蓂的妻子是什么样的性情她却没谱,这话总不能驳回;何况楚蘅似乎话里有话,她不及细想,回答道:“那也没有钱全拿给娘家,让自家捉襟见肘的理。”

    楚蘅道:“妹妹说什么,我未曾听清,请再说一遍?”

    曹锦绣大声道:“我说没有把夫家的钱全拿到娘家,反倒让夫家捉襟见肘——”这时才明白楚蘅分明是让她打自己的嘴,自己偏又不留心上了当,顿时气得冒出了泪花。

    楚蘅笑道:“妹妹这话是正理,我岂有不知道的?不过我归还欠款,跟平白拿钱给娘家总有不同吧?妹妹这话责不着我。而且,我如今管着府里的账目,我娘生怕有心术不正的人说三道四,故而历来不喜我与娘家扯上银钱干系,没的坏了情分。比如曹妹妹吃的药,每天要三钱多银子,因是从我家的铺子里和药,我娘恐人说嘴,特意交代这钱从她账上走,并不要我们出,免得那起子眼皮子浅的人说多说少,我反难做。

    贺母大吃一惊:“锦儿的药,每天就要三钱银子?这么贵?”一天三钱多,一个月就要十两,吃上十年,就要一千多两了,就是贺母天天吃药,一千两银子也够吃上大半辈子。

    楚蘅道:“治这个病症的药,不说是起死回生,也差不远了,怎么能不贵?不过太太放心,我娘既说了不让我出,那便算数的。没的让底下的人又眉高眼低,暗地里说曹妹妹靡费。”

    曹锦绣哭道:“如此,锦儿不吃药了,没的让姨妈花这多钱。”

    贺母摇头道:“别说这话,有病怎能不治?又不是吃不起。楚蘅也不是嫌你,她是怕别房的人挑剔说她从娘家买药买得贵了,你别多心。”

    楚蘅也点头道:“就是太太这话,妹妹别多心。”笑吟吟地看着曹锦绣。

    贺母道:“虽然是亲家母的好意,到底没有让她破费的理。蘅儿,以后四时节礼务必送得厚些,别让你兄嫂挑剔你母亲。”楚蘅笑着应了。

    曹锦绣转眼就落到了下风,心里大急,泣道:“锦儿欠姨妈的,这辈子是还不清了……只是我爹爹这事耽误不得,可怎么办才好?”

    贺母道:“是啊,这是急事,可怎么办才好?”又拿眼看楚蘅。

    楚蘅摇头道:“这可难办了。太太知道,贺家是清华门第,老太爷洁身自爱,从来不肯与内监扯上关系。如今别说没有现银,就算有,媳妇也没这胆量去做这忤逆的事。”

    贺母也沉吟起来。她知道媳妇当着曹锦绣的面还留了余地:贺老太爷洁身自爱,最鄙夷贪官污吏,几番来信说到曹家,张口闭口都是“蠹国残民,名教罪人”、“丧德败节,无耻之尤”,若自己真敢拿这么多银钱去助那位贪墨的姐夫,只怕贺老太爷真个要动家法了。

    楚蘅见贺母也怯了,便随意指了一事退下。曹锦绣含泪道:“锦儿又累得姨妈为难,实在是不孝极了。姨妈不要再想了,这事就由他去吧……只当我爹娘不曾生我……姨妈,想着我爹娘在原籍的日子,锦儿真觉着不孝极了。”说着便又呜呜哭了起来。

    贺母被她哭得心伤。她何尝不想让姐姐还和从前一样穿金戴银?可她的力量也实在有限。

    曹锦绣哭道:“姨妈别伤心,我娘最怕的就是姨妈过得不好……我小时候,我娘每每想起姨妈,就在家中垂泪,生恐姨丈没了,姨妈性子和善,表哥又小,白受了人欺负……在凉州的时候也常叨念着,怕姨妈身上不好,或是受婆婆妯娌的气……如今她也知道姨妈管不了事,就是再难,也不怪姨妈的……”

    毕竟是亲手足,贺母听外甥女说着姐姐的好处,心里更加难受,搂着她垂泪。半晌下定了决心,问道:“你知道如今京城附近的良田是什么价?”

    曹锦绣一愣,“不知道……”心里一跳:莫非贺母想把去年宗楚蘅新添的地卖了?只怕宗楚蘅不肯吧?

    贺母点头道:“你将黄家的叫来,把我名下那三百亩田卖了吧。可惜当年我不得你外祖母的心,陪嫁的田远了些,如今也不知能卖出什么价……”

    曹锦绣大吃一惊,她倒真没想让贺母连最后的嫁妆都卖掉,忙摇头道:“使不得!姨妈……万万使不得!”这回眼泪倒是真的。

    贺母见她情动,心中欣慰,抚着她的头道:“姨妈知道你的心……不过姨妈如今也用不着这个,既是你爹爹起复有望,你就拿去使吧。”

    曹锦绣哭道:“这万万不可,锦儿决不能让姨妈老来连傍身之财都没有。锦儿这就回复我哥哥,这门路不走也罢!姨妈,你千万莫打这主意,让锦儿连立足之地都没了……”

    贺母流着眼泪笑道:“无妨。你表哥和楚蘅都孝顺,难道还能嫌我没钱?家里日子也过得,他们并不指望我这点子棺材本。本想着多少是个心意,将来留给祺哥儿的……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你这就跟黄家的说,卖了去吧。”

    曹锦绣道:“不行,这绝不能做!姨妈,若奶奶不肯拿钱出来,锦儿就狠狠心不管这事!姨妈,你千万别……姨妈,你别对锦儿这样好,锦儿受不起的……”扑在贺母身上放声大哭。

    贺母轻拍着她道:“你也别怪楚蘅,她虽然当着家,到底是小辈,族中多少人看着,她也怕人说她错了规矩。她有她的难处,我也知道……你放心叫了黄家的来,有你表哥,我是不会受气的。如今只是放不下你娘,若她能有晚福,我就都放心了。”又哄了曹锦绣半日,曹锦绣这才悲悲切切上车回去了。。

    23

    “老太太,门外有一位罗奶奶,说是姨奶奶的姐姐,太太让回老太太。”

    祺哥儿四岁那年,长房长孙贺鸣礼娶进了媳妇,贺家在京的两房女眷都在口头上都顺次荣升了一级,贺母的称呼成了老太太,楚蘅成了太太,曹锦绣却仍是姨奶奶,等到祺哥儿将来纳妾,她可以升级为老姨奶奶,然后老死在这个位置上。

    贺母有些疑惑地看向曹锦绣,曹锦绣也一脸茫然。她的三个姐妹都是庶出,大姐夫家姓胡,二姐夫家姓葛,妹妹夫家姓曹——当时一心拿女儿抵债,她父母也顾不得同姓不婚的古训了。既然并无姐妹嫁到罗家,这位罗奶奶是谁?难道是堂房的姐妹?曹家族亲并没有在京的,曹锦绣自小与隔房的亲眷来往不多,在肚里轮了一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向着贺母摇了摇头。

    贺母想了想道:“难得有人来瞧你,就请进来见见吧,反正是女客。”

    自打两个兄弟被遣送回乡,曹锦绣本以为自己在贺母面前的好日子已经到头,谁知她母亲随后就写了一封信来,痛哭流涕地为两个儿子的不肖向贺母道歉,说了不少自责之言,几乎隔着信纸都可以听见她自批脸颊的啪啪声。其后忽然话锋一转,说听两个儿子说锦儿过得甚是不好,既无丈夫怜爱,又不得姨妈照拂,非但备受正室欺凌,连丫鬟仆人也不把她放在眼里。自己将女儿交托,实在不曾想到妹妹如此心狠,简直不如路人。既然如此嫌弃她女儿,不如送回娘家,最多她死时将女儿一起带走。曹锦绣念信念得泣不成声,贺母也听得惭愧无地。虽然不能将曹锦绣接回,倒也力逼着儿媳将曹锦绣身边的人都换了一遍,亲挑了几个她使熟的丫头送过去,又时常给她些体己。这样的细事楚蘅总不能和婆婆争执,便也睁眼闭眼过去了。

    曹锦绣别宅独居不过一年出头,贺母又病危了一次,正赶上曹锦绣染上了伤寒,也病势沉重,贺母心痛不已,吊着一口气哀求儿子儿媳将曹锦绣接回来同住,“横竖让我们娘两个死在一处”。贺弘文先顶不住答应了,楚蘅答应得也十分痛快,不但立刻接回了曹锦绣,而且待婆婆身子稍好便告诉婆婆和丈夫:以后贺弘文随意纳婢置妾,她一概不管。

    她当真撒手不管,贺母和贺弘文反倒担心起来,贺弘文不论,光是贺母便在儿媳面前反复言说,自己只是担心曹锦绣乏人照顾,接回来也仍是照旧与她同住,断无别的意思。楚蘅也反复言说,自己只是悔不当初,如今想开了,与曹锦绣无关。贺母心里不信,儿媳妇越是笑得轻松,她越觉得其中有深意,就连曹锦绣也没敢再挑拨此事。

    曹锦绣搬回来也有一年了,除了不时丢给贺弘文几个幽怨的眼神,弹几支无人喝彩的相思曲,剩下的便只有以半年为期撺掇贺母向楚蘅要些财物给她爹娘,要钱的名目花样翻新:两个兄弟要娶亲,父亲中风,房子被雷劈塌了半边要修复……种种不一而足。因贺母病情一直反复,楚蘅也不反驳,只是次次都重申开支必须压到百两上下,其中还有小半要曹锦绣自己拿出来。曹锦绣十分憋气,贺母倒每次都替楚蘅开脱:“族里的人瞧着呢。”因贺老太太听说了曹家兄弟的事,虽然不好责备贺母,却让二房里的三少爷亲自从原籍送了信来,信中说:若再发现贺家哪一房中有财物流向妾室娘家超过百两,那一房的一半家资便归发现者所有,家里奴婢发现上报的,每次赏银千两。其实谁都知道这封信是冲着三房去的,虽然大太太只是笑了笑便丢开,但下面的小辈却不能不在乎这一大笔银子,奴才们更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故而无数只眼睛都自发盯着贺母西暖阁的动静。其他房中的妾室为自己的待遇深感不平,于是在贺家各房,“外甥女”三字成了个含义暧昧的笑话。

    婆婆的规矩太狠,贺母也不敢拿儿子的一半家资开玩笑,只好在姐夫病重时偷偷卖掉了最后一百亩奁田。曹锦绣欣慰之余,也明白以后这位姨娘是再也榨不出多少油水了,又暗暗发愁。这一天刚巧在与贺母谈论她父亲的病情,为自己不能亲去榻前侍奉淌眼抹泪,便来了这个自称是她姐姐的罗奶奶。

    丫头将那女客引了进来,曹锦绣一见之下便大吃一惊,又有些懊丧,原来来的正是她的庶姐曹锦云。这位二姐跟她三哥曹完是同母,虽然焦姨娘不过卖唱出身,也并不十分得宠,但生下的一儿一女,曹完是曹家兄弟中唯一一个肯做事的,曹锦云则心思灵巧,最会察言观色,故而深受父亲喜爱。也正为此,曹锦绣的母亲对这母子三人十分忌惮,曹锦绣虽与这二姐只差一岁,却并不亲密。当年在凉州,是她母亲一力做主,硬将曹锦云给了一个年过半百的好色商人做妾,本想着这个庶女一辈子定是再无出头之日,但这时看这自称是罗奶奶的曹锦云,面容比八九年前更觉娇艳,倒像是曹锦绣的妹妹;遍体绫罗,满头珠翠,却并不俗气,相随的丫头仆妇也衣履整齐,举止得体,丝毫也没有潦倒受罪的样子。她大方又不失亲热地向贺母问了好,说是不久前刚回老家省了一次亲,父亲的病情已有好转,母亲也好。贺母听说曹姨妈的近况,忙问了一回,曹锦云答得十分耐心详尽,令贺母对这名义上的外甥女也亲近了不少,说了一会儿闲话,便吩咐曹锦绣带了她姐姐去自己房里叙叙。

    曹锦绣勉强笑着,将曹锦云带回了自己的西暖阁。刚一落座,曹锦云脸上的笑容便不见了,望着曹锦绣红了眼圈:“终于见着妹妹了!妹妹的脸色比在家时好些,只是竟比那时还瘦……”

    曹锦绣虽对这姐姐一向疏远,但许多年来从没人这样跟她说体己话,就是她的同胞兄弟,也只是一味朝她要钱,何尝在意她的胖瘦。曹锦绣心里一酸,眼圈便也红了,再说不出冰冷的话,低了头道:“不过是捱日子……”

    “妹妹别这么说。”曹锦云握住曹锦绣的手,“妹妹生来就是福相,定有后福的……唉,都是我,今儿好容易见了,还不快别伤心了,好好地说会儿话。在这京城里妹妹除了贺家也没旁的亲人,想来也孤凄得很……以后就好了,我时常来给你解闷。”

    曹锦绣这才想起问她:“二姐怎么成了罗奶奶?我记得姐夫是姓……”

    曹锦云叹口气道:“妹妹没记错,爹娘是把我许给了葛万源。可那人的名声妹妹也知道的,最是酒色无厌。爹娘离开凉州没多久,他就把我送给了他的一个朋友。”

    曹锦绣大吃一惊,“姐姐虽然作妾,也是良家女儿,况爹爹无论如何也是做过官的,他怎敢如此?”

    曹锦云道:“我们这样获罪流放的人家在凉州是什么景况,还说什么良家不良家?况爹娘走时又朝他要了一笔钱,讲好了以后我凭他家处置,生死不论的……”

    曹锦绣心里一沉,这事她也隐约知道,但当时她母亲只想着这庶女或被折磨而死,再没想到她会被送给别人。曹锦云虽是庶出,到底也是官宦人家长大的,如何受得了这般侮辱?她看着曹锦云的目光也多了些歉意,道:“实在对不住二姐,我不知道……”

    曹锦云爽然一笑:“这哪里怪得你。不瞒妹妹,我被那姓葛的送给了一个徽州商人,那人大前年才又把我送给了现在的丈夫。我如今的夫家姓罗,算是个殷实的商户,三十岁了,对我也还温存……也算因祸得福。”

    曹锦绣见她坦陈自己的遭遇,虽有些鄙夷她曾侍数人,倒也有些感念她的诚恳,便叹了口气。又一想,自己也是再嫁之身,又哪里比曹锦云好些?勉强笑道:“如此,姐姐也算苦尽甘来了。”

    曹锦云摆手笑道:“还算过得。我家老爷的嫡室无子,我去年生下个儿子,这才算被他家容下了。”见曹锦绣脸色猝变,忙道:“是我不好,伤着妹妹的心了。听太太说妹妹如今吃着神医的药,以后定能康复的。我虽有个儿子,到底不过是商贾人家,跟妹妹这样的书香门第可怎么比呢?”

    曹锦绣见她主动自低身份,心里舒服了些,说道:“商贾人家也是好的,只要对姐姐和善便好。姐姐今日就该带外甥来,我这做姨妈的也好预备些薄礼。”

    曹锦云笑道:“若在我身边,哪有不带来拜见妹妹的?多看妹妹一眼,他也多些灵气。只是这一次,是我家老爷要在京城开一处买卖,我陪着他来,孩子却留在原籍,给他嫡母带着。”

    曹锦绣一愕:“这么说,如今在京城,一应家务都是姐姐做主?”她心里一沉,曹锦云倒真是翻身了!脸色便也不大好看。

    曹锦云摇头道:“妹妹没听说过‘丫头拿钥匙,当家不做主’?家务事我虽能拿主意,到底也有好些规矩管着,每半年还得跟家里的太太奶奶们报一次账目,哪里就能自专了。日常人情往来也有好些不便宜——人家都是穿红裙子的,我站在中间也觉没意思。唉,今儿见了妹妹,我才能把这些话都诉出来,平时可跟谁说呢?”

    曹锦绣面色稍和——到底还是个妾。虽然曹锦云日常来往的也不过些商贾人家,但妻妾仍旧有别,这二姐虽然得势,也还是得向一众正室赔笑。她淡淡道:“听起来姐姐进京也有些日子了,怎么才来瞧我?”

    曹锦云道:“是去年年底到京,也有半年了,只是我们老爷新来京城落脚,又要经营生意,又要四处拜客,忙得脚不点地。本想着稍有些着落就来看看妹妹,偏我们老爷又要往南边去进一批货,正好路过咱们家,我便缠着跟去了,前些天才回来。太太身子倒康健,气色也不差,只是想念妹妹,说着说着就哭了,嘱咐我一定多来陪你说说话,所以我才回京便赶着来看妹妹。妹妹别挂心,我走时留给父亲五百两银子,家里也能应付一阵。”

    曹锦绣心里苦涩,她别说有丈夫陪着一起回趟娘家,就是五百两银子也断乎拿不出来。四个姐妹只有她是嫡出,可她只怕是最苦最难的。她擦了擦眼泪,问道:“大姐和小妹怎样,姐姐知道么?”

    曹锦云轻轻叹了口气,低下了头:“我离开凉州的时候,小妹已经……不在了。”她擦了擦眼泪,“被那人活活折磨死了,听说连副像样的棺材都没有……竟没活到十七岁……”

    曹锦绣大吃一惊,她虽知道小妹嫁得最差,但听闻死讯还是浑身一震。若不是母亲护着,本该是自己嫁给那放债泼皮的。她颤声道:“家里……何姨娘知道吗?”

    曹锦云摇摇头,“家里哪有能力去凉州打听。若不是我说起,爹娘都不知道。何姨娘已经殁了,听说她死的时候口口声声说小妹来接她,家里人都当她胡言乱语。现在看……这鬼神的事倒真难说。”她轻轻擤了擤鼻子,“大姐的夫君不在了,嫡子把她们母女赶了出来,现在也不知流落在何处……四个姐妹,如今就剩你我两个。”

    “就剩……我们两个。”曹锦绣有些失神地喃喃重复了一遍,没有推开曹锦云握过来的手。

    曹锦云此后便常来看望曹锦绣,又邀了曹锦绣到她家里走动。曹锦绣先是自重身份,不愿往从商的人家里去,但曹锦云邀了三四次,实在却不过,贺母也劝她出去散散闷,便只得去了一趟。那罗家的宅院虽然在京城中算不得上好的地段,但庭院十分宽敞,轩阁也算别致,一应陈设器具都很看得过。更难得的是下人都叫曹锦云“奶奶”,并不带那“姨”字。曹锦绣心下含酸,曹锦云察知,便笑道:“我这是天高皇帝远,再说商家到底不比读书人家那般规矩森严。妹妹有婆婆护着,正是坐享其成之时,岂不比我这劳心劳力勉励支撑的劳碌命强。”

    曹锦绣道:“姐姐这是怄我。我在贺家过的什么日子,姐姐便没听二哥说,自己也该看出来了。我这姨奶奶,连姐姐家的大丫头怕都不如。”

    曹锦云打量着曹锦绣身上的穿戴,笑道:“妹妹这才是笑话我。”

    曹锦绣冷笑一声,“凡是眼睛能看见的地方,自然不会亏待了我。”罗家的茶竟也不比贺家日常用的差,曹锦绣喝了一口更觉不是滋味,将茶杯撂下时便也格外重。

    曹锦云瞄了一眼那细瓷描金的杯子:“这话说得是,人这一辈子,过的并不全是那个面子,终究还要有里子。我说句话妹妹别往心里去。”压低了声音,“女人无论多得脸得势,有儿子傍身才能长远,这虽是老话,却没错的。就说我头上那位奶奶,无论如何都要把玉哥儿留在她身边,我倒也不担心——养大了玉儿,她自己也好有人养老!妹妹便是一时身上不便,怎么别的妾室通房生的儿女,也不养一个在名下?姨太太自是答应你的。你可别任性,白耽误了。”

    曹锦绣脸色更沉:“哪有别的妾室通房?我们那太太是个醋瓮,把表哥管得连我的面都不敢见,更别说旁人。两个哥儿都是太太生的,她能过继一个给我?”

    曹锦云忙道:“我不知道,原是我说错了。”又叹道,“这样说,真是苦了妹妹。”

    曹锦绣眼里沁出水光来,“做人妾室,不就是这么着?我也不指望什么了。”

    曹锦云急道:“妹妹怎么这样说?姨太太虽好,我去了这几趟看,也眼见一日不如一日。妹妹以后怎么办,难道不早些打算?”

    曹锦绣赌气道:“我能有什么打算?最多不过是让那姓宗的把我吃了。我只不服——谁家有这般嫉妒的女人?偏上上下下还维护着她。她那儿子也当真奇怪,见了我就哭,就冲这个,我还指望顺顺当当活到死?”

    曹锦云沉吟半晌,道:“这可奇了。贺家那小少爷我也遇见过两次,要说我的面貌虽远不及妹妹,但轮廓上也有四五分相似,可他见了我倒活泼,和他说话也都答的。怎么他见了妹妹就会哭呢?”

    曹锦绣面上微红,她当然不能说这孩子还在胎里时她便害过他,正想随便支吾过去,曹锦云忽道:“别是前世有什么没解开的渊源吧?妹妹不知道,我们这附近有个清心庵,主持慈航师太最好说这些因果,那前世有欠了银钱,或欠了情分未了的,见了面再不能好。西城玉器韩家的太太刚进门时,无缘无故跟小姑子仇人似的,慈航师太见了说是隔世的宿仇,前两世她们是一家子的妯娌,小姑子倒是居长,韩太太常向婆婆说这嫂子的首尾,嫂子不堪受冤自尽了,所以这一世见了韩太太便恨。慈航师太施了神通给她们解开了,如今姑嫂和睦得亲姐妹一般。”

    曹锦绣心里一动。祺哥儿见她便不自在,这件事一直横在贺母心头,提醒着贺母这孙子差点便不能出世。虽然嘴上不说,但曹锦绣知道贺母心里始终有个疙瘩。若能把这冤孽解了,自己的日子岂不好过些?何况贺鸣祺是贺弘文的长子,只要长成,自己未来总要他奉养的……她抬头道:“姐姐说的是真?这慈航师太怎么才肯帮人呢?”

    曹锦云道:“她是个有慈悲心的,倒并不要什么布施,不过只渡有缘人罢了。今日晚了,改日我陪妹妹到她庵里去听她说说法。若有缘,帮妹妹转转运气岂不好?”

    曹锦绣心里高兴,面上却仍不带出:“如此就多劳姐姐了。”

    她虽这样说,心里却还有些信不过,回家便对贺母说这清心庵中的出家人极好,央贺母派人去探听。云嬷嬷去了一日才回来,倒是眉飞色舞,见了贺母便道:“这老姑子有些意思,她说的都是劝人向善的话,讲了不少古记,都是听得明白的。”

    贺母这些年吃斋念佛,也喜听出家人说法,便问道:“她都说些什么?”

    云嬷嬷道:“有些个话说的可怕,老奴也听得心里头毛毛的。今日她说的倒是妻妾的事。她说若真是没有子嗣,纳妾也罢了;若只是为了家主胡天胡帝的心思,耽误女孩儿的青春不说,还坏了人的心性——不恶毒的妇人,为争宠也恶毒了,不妖媚的也只好学着妖媚,是极伤阴骘的。”

    贺母听着便念了一句佛道:“这说的倒也是。”

    云嬷嬷道:“她还说,如今这些富贵人家,家家都蓄着婢妾,于是世风人心也越发不好起来。许多大宅门里的官眷,原本都是体面人家的小姐,嫁了人,做了主母,为着这嫡庶二字便什么良心慈悲都不顾了。妾室争宠的手段也层出不穷,嫡妻对妾室和庶子女的手段也越发狠辣,都不顾报应,可这报应当真有的。她说扬州有位盐商的太太,因丈夫贪花,她心也狠起来,凡婢妾进门,先抽二十鞭子,无过也打的。平日有妾室得宠,她便要寻出过错来,或是鞭打,或是饿饭,甚至拿烙铁烙。婢妾里也有被折磨死的,也有不堪受辱自尽的,她也不怕。想不到后来他家得罪了方伯,结果就寻了些事,把她儿子拿来过堂,打了又打,又拿了铁板来烙,凡她每日折磨人的手段,都在她儿子身上用过了。后来有人点醒她,这是她的业报,她这才怕了,赶紧礼佛忏悔,又优恤死了婢妾的家人,万般的后悔,她那儿子才在还剩一口气时放了回来。算起来他挨鞭子的数目,就跟他母亲打那些婢妾的一般多,可见真是报应了。”

    贺母听得连声念佛:“阿弥陀佛,罪过!人家虽做妾,也是个人,她这也忒狠毒些,只是报应得也太可畏。”

    云嬷嬷道:“还有更可畏的呢。说是有个在四川做官的,在任所上置了一房妾,十分宠爱。他的嫡妻原本病弱,那妾有了儿子便不安其位,假意殷勤,把砒霜混在粥里给正室和嫡子吃了。”

    贺母哎呀一声:“真有这么狠毒的人!那嫡子总是她丈夫的骨肉,怎么下得去手?”

    云嬷嬷道:“可不是吗?结果那嫡子贪玩不曾吃,正室吃了几口发觉了,便忍了痛叫人抱了那妾的儿子来,强把粥灌了两口下去。”

    贺母吓得目瞪口呆:“那庶子……”

    云嬷嬷点头:“嫡母庶子都死了。那妾不知怎么哄了丈夫,那人也昏聩,竟不曾追究。后来那妾又生了一个女儿,小孩子不懂事,将药老鼠的砒霜放在了母亲碗中,将那妾毒死了,偏女儿第二日无故也死了。人都说那是嫡妻来索命的。她丈夫这才知道前事的真相,便弃了这妾,草草埋了。可叹一场经营,到头来连个祭扫的人也没有。”

    贺母道:“这才是天理报应。这样坏心术的人只怕下辈子还未必善终呢。”

    云嬷嬷道:“还有一个,似乎是湖南的什么地方,有个官太太,怕有了庶子女压着自己的孩子,尤其喜欢给人喝红花汤,连那些并不曾与她丈夫有首尾的丫头也不放过,不知多少人被她毁了一世。结果她自家的三个女儿都如何调养也没有孩子,后来竟被夫家休了。这也是业报呢。”

    贺母点头道:“损人子嗣自然是伤阴骘的。但报在她自己身上也罢了,报在她女儿身上就可怜了些。”她忽然想起曹锦绣就是被正室灌了红花汤才绝育,后悔招出这个话题来,忙岔开道:“果然说得血淋淋的吓人,天晚了,快别提了。”

    云嬷嬷又闲话了几句,贺母便让她去歇息,留下曹锦绣对着姨母珠泪滚滚:“下人当着姨妈的面就这般糟践我,姨妈,我还活得下去么?”

    贺母搂了她劝道:“她不是说你。她是个直性子的人,听见什么就说什么。你这心思也太细了。”

    曹锦绣道:“姨妈,她分明是故意的!她说那个害正室遭了报应的,难道不是讥讽我?那拿烙铁烙人的……还有灌人红花汤却让闺女遭了报应的……”她哭出声来,“那、那分明是在说我娘啊!”

    贺母吓了一跳:“你娘拿烙铁烙人?”曹姨妈对婢妾一向严苛,当年也教过贺母给丈夫的通房灌红花汤,只是贺母心软,那通房又有气焰,竟未能行。贺母如今想起,这灌红花汤的事,姐姐想必做过;但拿烙铁烙人,委实匪夷所思了些。

    曹锦绣话出口便有些后悔,却又收不回去,只得低头道:“也不是……那婢女十分妖媚,勾引我爹爹,我娘气急了,刚巧正带着丫头熨衣服,便顺手把熨斗砸了过去,那婢女……脸上烫坏了。”

    贺母打了个冷战。虽然是失手,但姐姐这也太……她又回想云嬷嬷刚才的话,难道锦儿如今的遭遇,都是姐姐种种行事的报应?

    她越想越觉可畏,禁不住合掌念了一篇经,心才定了些。看着仍在抽泣的曹锦绣,叹口气道:“锦儿,你以后跟姨妈一起吃吃斋礼礼佛吧,能修修来世也是好的……”

    曹锦绣其实也正想到了这一层,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当年她在那千户家受到正室的欺辱,其实那些手段跟自己的母亲也差不多,只是母亲总还要遮掩行事,那妇人却一味泼悍,并不顾忌名声,她便有招数都用不出来。嫁给贺弘文之后受到楚蘅的排挤,可自己的父亲也有被幽闭冷落而死的妾室,纯出于母亲的构陷。更别说那红花汤……她忽然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去见那慈航,求她消了自身的罪孽!她从来都最亲近母亲,但此刻,她真的有些怨恨了。

    见到慈航,曹锦绣又有些失望:她并不是她想象中仙风道骨的样子,不过是个矮墩墩的寻常女子,只是眉目慈和,不惹人讨厌而已。

    曹锦云拉着曹锦绣跟慈航见了礼,慈航上下打量了曹锦绣几眼,淡淡道:“这位奶奶身上的冤业不少。”

    曹锦绣打了个寒噤。曹锦云忙道:“正是来相求师父发个慈悲,帮我妹妹一帮。我妹妹才二十四岁,后头的日子还长着呢。”

    慈航闭上了眼睛道:“人有向善之心,那便渡得。若无此心,便是菩萨也无法了。”

    曹锦云忙道:“我这妹妹最是心肠慈善,从无害人之心的。”

    慈航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