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番外看却东风归去也争教判得最繁枝第9部
知否番外看却东风归去也争教判得最繁枝 作者:未知
“等一等!等一等……亲家少爷!”她老泪纵横,“我以后再不提给弘儿房里放人的事,这个外甥女儿,她、她真的是一直跟着我住的……”
曹锦绣跪爬几步,拉住许氏的衣服,哭道:“宗奶奶,求你听我说一句……”
许氏正色道:“我们到府上来是客,你有万分要紧的话,也该等客人走了,跟你家主子去说。这样拉拉扯扯像什么?”又对后头傻看的贺家婆子道:“烦劳嬷嬷将府上的人拉开,我们要回家去了。”
婆子们看向自己的主人。贺母明知曹锦绣的举动甚是失礼,但还指望她表白一番,或许能令宗家转念,便也哀求道:“少奶奶,你……你就听她说一句吧……”
贺弘文听不下去了,开口道:“还不扶了她走!”几个婆子见他语气严厉,又看了一眼呆住的贺母,忙将曹锦绣拉起来,架了出去。只听见她还一路啼哭:“我无心冒犯奶奶……”
贺弘文歉然道:“舍表妹无知,失礼了。”
许氏微笑道:“老太君,您刚才问道: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为何我家铁了心要他们夫妻分离?我原也有些疑惑,但现在看懂了。但凡稍讲些规矩的人家,主人说话的时候,妾室连大声咳嗽都不敢,更别说插嘴,哪里有敢这般胡闹的?若是有,主人便不将她赶出家门,也会请出家法来打上一顿,好让她明白规矩,更不用说府上这样世代书香的人家。可是您跟前这位姨奶奶,就算如刚才这样失仪,也不过就是送回屋里去,也无人敢去禁她啼哭扰人,过一刻仍然锦衣玉食供奉着。想起来,当年也是老太君亲口答应不纳妾,这位姨奶奶也不圆房,我家信得及府上的信用,才把姑娘嫁过来。过门这两年,这位姨奶奶何曾安静过?今日要圆房,明日要送通房丫头,她把主人的信诺放在哪里?但府上仍无一人指斥过她,让她任意恣行,直到今日。我们姑奶奶怀着祺哥儿时她做的事尤其令人发指,不要说是妾谋害嫡妻,就是正嫡那样谋害侍妾,只要关乎子嗣,那嫡室都可能以七出之名休了。可府上这位姨奶奶不过在自己房中关了几日,照常吃饭养病,连油皮都不曾擦破。原来我们家姑娘在老太君母子眼中,连个妾都不如?这样嫡庶的规矩都讲不清的,不要说我家姑奶奶年轻,就是当了一辈子家的老妇,也未必知道该如何过这日子。”她笑了笑,“不过或许府上规矩历来便是如此,是我知识浅,不曾见过世面,说错了您可莫笑话。”
贺母被这一番话说得满面通红,嘴张了几张,只发不出声音来,半晌方垂泪道:“是我太娇惯了锦儿,以后我一定严加管教——不再让她出这院子!”
许氏笑道:“老太君玩笑了。我们姑奶奶一走,这一位自然便是当家奶奶,哪能连院门都不出呢。”
“不不!”贺母急得哭道,“我真的从不曾起过这样的念头!锦儿身世可怜……”她终于意识到又说错了话,忙改口道:“都是我的错!以后家里的事再不让锦儿插嘴!”她哆嗦着两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哭得直要昏厥,“你们看在弘儿份上吧!虽然我糊涂,一次次劝说他,他却从来不曾松口儿,只是一心一计跟楚蘅过日子。如今为我的糊涂想头害得他妻离子散,我岂不成了贺家的罪人……”
宗楚荃躬身道:“伯母言重。家母已说过,这事怨不得贺家,更怨不得伯母,是我宗家当初许婚许错了。待此事一了,家父自会致书贺家长辈请罪,言明是小妹没福,断不让伯母担这干系。”
贺母大哭道:“我去见亲家老爷太太请罪!究竟要怎么,才能让媳妇回来?难道……你们是要我把锦儿赶出去?”
宗楚荃大皱眉头:“我们只求和离,请伯母约齐宗人和见证便是。府上的人事,与我们无干。”
贺母急道:“锦儿爹娘远在原籍,若撵出去让她怎么活?亲家少爷……”
许氏道:“老太君听误了,我家官人说的是,我们只管接回我家姑奶奶,之后两家各不相干,我们又怎会要姨奶奶出去?”
贺母道:“只有锦儿出去了,媳妇才能回来?”
宗楚荃道:“我们只管把小妹接走,这送回来的事从未听说过,不敢乱说。我们家里已经请下了三位中人,只等府上的音讯。晚辈告辞了。”说着便示意妻子离开。
许氏稳稳重重地行了礼,跟着丈夫便走了出去。贺弘文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母亲,不声不响地跟了出去。
天越发冷了,夜间落了霜,贺弘文身上穿的外袍十分单薄,一出门便打了个寒战。许氏发觉,便含笑道:“有人引路,不用送了。”
贺弘文摇了摇头,一直送到了府门口。许氏有些不忍,便问道:“可还有什么话要带给姑娘?”
贺弘文又摇了摇头,待许氏上了车,他方喑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让她别太难过……我……她便不再回来。我也一直都等着她……”
许氏叹了口气,放下了车帘。
这边贺母见宗楚荃不由分说便走了,急得伏床大哭。黄嬷嬷在旁急道:“我的太太!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只管哭,您倒是拿个主意啊!”
贺母哭道:“我还有什么主意?宗家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了……”她泪眼朦胧抬起头来,“他们竟一句‘亲家’都未曾叫过……”
黄嬷嬷点头道:“看来这一遭宗家是气得狠了,不但‘亲家’未提,就是对少爷,也一口一个‘世兄’,竟是真连女婿也不认了。”
贺母泪如雨下,“怎么就闹到这地步,贺家从不曾有媳妇半路出门,怎么弘儿就……我也看不懂了,弘儿打的什么主意?难道……他竟是当真乐意他媳妇去了?”
黄嬷嬷跺脚道:“太太真是急糊涂了!您没见少爷身子都是抖的,强忍着眼泪?他是孝顺,不忍说您什么——他做儿子的,只能说娘不喜欢媳妇,那便让媳妇回家去,难道还能说是做娘的亏待了他媳妇?”
贺母道:“我何尝亏了他媳妇?我拿她从来都当自己的女孩儿一般看待,就是锦儿也没越过她去,这点礼数我还不知道?只是锦儿身世可怜……”又说到这一句,想起许氏刚才的态度,又惊惶起来,“看起来,宗家这是铁了心要打发了锦儿了!”
黄嬷嬷道:“太太,您先别只顾想锦姑娘如何可怜,先想想少爷!您得先想明白,究竟锦姑娘到底是表姑娘呢,还是姨奶奶?若是表姑娘,那太太只管疼着,但不能再想着她跟少爷成夫妻,也别再容着她插手府里的事;若是姨奶奶,那就豁出来凭着正房奶奶处置她去,太太别心疼,还得劝着锦姑娘既然做妾,便要受得委屈。您想甘蔗两头都甜,哪有这样的好事?”
贺母道:“我真真不明白,别人家也有妻有妾,怎么偏就咱们家里容不下锦儿?”
黄嬷嬷笑道:“有妻有妾容易,但宠妾灭妻便是大忌了。远的不说,太太想想姨太太是怎么待姨老爷那些侍妾的?”
想起姐姐的手段,贺母背上一冷,“那也忒严苛了些……”
黄嬷嬷道:“妻妾之间本就如此,好坏全凭主母一句话。当年咱们老夫人何等宽厚,可对妾室也不过那样——杜姨娘犯错打了三十杖,养了几个月还落下了毛病;荀姨娘被送到庄子上关起来,再不得见人,太太都忘了?”见贺母不语,黄嬷嬷又道:“当初您答应宗家的意思,原就是对外虽有个妾室的名分,全家上下都只当表小姐一般待着,所以奶奶才给了锦姑娘未嫁小姐的月例,吃穿用度一应是上上份儿,又帮着锦姑娘看病吃药,也算仁至义尽了。太太若早说想让锦姑娘做个真的妾室,宗家根本就不会允婚。宗家女一向不嫁有妾室的人家,如今又受了委屈,才一味只要和离。太太想通了这些,才好去求宗家把奶奶送回来。”
贺母想了半晌,叹道:“当初若是盛家……”
黄嬷嬷嗐一声道:“我的太太,您还在想盛家!那盛家姑娘当年不就说过:若纳了表小姐进门,有夫君疼着,婆婆护着,贺家的媳妇难当!人家那时候便想明白了,话都说在那里——锦姑娘就是家乱之源,她哪里还会进这个门!我听我小子说,人家在都督府里,夫妻恩爱得很,也没那些妾室烦心,顾都督虽是个武人,倒也疼妻爱子,一丝儿委屈也不给她受。人家盛姑娘如今过的比咱们家里强十倍都不止,您还在想着她错过了少爷后悔?”
贺母听得大为意外,喃喃道:“竟是这样……只可惜了弘儿了,心里还念着她……”
黄嬷嬷道:“念着抵什么用?难道她过的不好,您还能再给少爷娶回来?您还是惦着少奶奶的事吧。”
贺母咳嗽了几声,喘定了才道:“正是。你可有什么主意?”
黄嬷嬷摇头,“没有主意。奴才只问一句:若宗家立定主意,锦姑娘不送走,奶奶便不回来,太太可怎么选?”
见贺母面现难色,黄嬷嬷又道:“不是奴才说句难听的话,若真个奶奶就此去了,少爷要么不再正娶,要么,人家打听着奶奶是为着太太宠妾室、乱了嫡庶规矩才出的门,就算有人肯嫁女儿过来,也必定要让先打发了锦姑娘的。那时再说什么只跟着太太过,再是没人信的。少爷当年说亲有多难,太太忘了?”
贺母流了半天的眼泪,方才道:“若真如此,也只能委屈了锦儿……到底楚蘅是生过孙子的人……只是锦儿怎么办呢?我可怎么对她爹娘交代?”
黄嬷嬷道:“您先想着怎么跟老太爷老太太交代吧!若知道这一遭儿,只怕老太太会气得骂人呢!”
贺母低头哭了半晌,又抬头道:“你说,我若跟宗家商量,就在咱们家里,让锦儿自己住一个院子,轻易不许出来,可行得通?”
黄嬷嬷无语,半日苦笑道:“那太太便说了试试吧。”
19
送走了宗楚荃和许氏,贺弘文回头看看家门,忽然觉得万分不想进去,便吩咐了一声,一个从人也不带,便走到了街上。管家张顺怕他恍惚间出事,便吩咐小厮远远跟在后头。
贺弘文在人流中信步乱走,只觉心中郁闷之极。堪堪走了半日,却漫无目的。走到宗家住的石榴斜街,却没有勇气再向前走一步。她是真的对他失了望吧,所以才如此决绝。就像当年……
就像明兰。她离开他时,不也失望透顶?
他许下的一生一世的诺言,不是他不想兑现,是她们都不愿给他机会。
他一阵苦笑:她们为何要给他这样的机会呢?因为他空有一腔真心,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没法指望母亲有改变,母亲本就是这样心软到没章法的人,一辈子都如此。可自己又能比她清醒多少?明知道只要锦儿还在家里,就只会乱下去,可为了母亲,自己能怎样?还不是只能让妻子一直隐忍下去?
“你是定要和曹妹妹偕老的”,不是他愿意,是他一诺之后,便无法摆脱。
可自己真的能和曹锦绣过日子?不,绝不。经过了这几年的变故,若他还能做此想,他就真是傻子。如果说明兰的离去还没有让他完全看清,但他多少也因此懂了些事,知道他能抓住的东西很少,得到了就必须珍惜;楚蘅苦苦地熬了这几年,流了多少眼泪,为的都是曹锦绣,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还是在那片桃花林里,曹锦绣一直说自己所求的不过是做个丫鬟,能多看到表哥几眼便心满意足,那时明兰便说:“有你在,我便是摆设。”明兰说的没错,曹锦绣一心要做的,就是要让他的妻成为一件能够操持家务、孝顺长辈、教养子女的摆设,而他贺弘文,只能与她卿卿我我。如果他不肯,她便生出无数主意来,哄着自己的母亲去执行。
明兰看破了,所以她走了;楚蘅也看破了,但她没有退路,只好与曹锦绣作战。现在她累了,伤了,于是她宁可背上弃妇之名,也要离开他。
他不是不懂,他也不是不想像当初大喊一声“我绝不纳表妹”那样再喊一声“我休了曹锦绣”,但是,当初他还有选择,现在他没有了——他已经接了曹锦绣进门,母亲如今的身体,再受不了他抛弃曹锦绣的刺激,说不好哪一次过于悲伤,昏过去就不再醒来。
所以,他真的只能和曹锦绣死在一起。她就像是他母亲要吃的药,只要母亲还在,就是断不了的。
所以,他真的不配幸福。只要寡母满足,他还有什么好说?她生他养他,眼巴巴盼他成|人,难道他连让她开心都做不到?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就流了出来,贺弘文只想对着长天大吼一声,但他真的连这个勇气都没有。他只有一个母亲,他必须孝养。
楚蘅是宗家的小女儿,宗楚荃都比她大了六岁,从小就是父母哥哥心肝宝贝一样捧着,两个嫂嫂也对她极好。她前面十六年流过的眼泪,只怕都没有嫁给他之后流的多。他每日与岳父见面,岳父一直对他很好,从没指责过他,但他知道,岳父心里一直担心这个女儿。他去宗家,岳母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只是一次次重重地拜托他照顾好楚蘅,可是连这一点最起码的要求,他也未能做到。
他有什么资格为人夫、为人父?!他亲生的儿子见到曹锦绣就惊惶地钻进大人怀里,他也只是苦笑着熟视无睹。
他没有不在乎他们,只是,他在乎的同时,还任由他们受苦。
终于到了这一天,楚蘅绝望了,宗家也绝望了。于是他们宁可割断母子亲情,也要离开他。
而且,宗家现在有底气——那位程七少爷的嫡妻夏天里急病过世,程七爷已是鳏夫。贺弘文怀着说不清的醋意拜读过程德燮自家选刻的诗集,已然明白这是一位深情款款的才子。只要楚蘅点头,就算他从此功名无望,就算程家开祠堂撵他出门,他也一定会把这位表妹娶回来。更何况楚蘅是程家的外孙女,程家未必做得这么绝!
想到楚蘅,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好疼好疼,疼得他手足无措。他真的舍不得她受到世人嘲笑,舍不得她想起儿子就痛断肝肠,他无法接受她做了别人的妻,那样娇羞地红了脸颊,惴惴地看着另一个人。
他想起他挑起遮住她容颜的盖头,那只握秤杆的手紧张得有些颤抖。虽然他觉得自己不会再爱任何人,可事到眼前,心底里还是希望自己的妻子美丽又聪慧。他听见周围的人都赞叹了一声,定睛去看时,正和她望过来的大眼睛相触。她羞红了脸,但还是偷偷地多看了他一眼。他的心上一软,忽然明白,他担负了这女孩的一生,她的全部身家就是他,再也无法背离。
狼狈而美好的洞房花烛夜,两个人对对方都一无所知,对对方的身体也一无所知。他真是个俗人,他以为他只会淡漠地完成这最后的仪式,可触到她颤抖的身体时他还是不由控制地兴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其实他比她还要紧张。中间他觉得那女孩眼睛一弯,似乎是想笑了,这让他很没面子。误打误撞地终于找对了地方,他心里一松,这才发觉身下的人已疼得一身冷汗,身体簌簌地抖,眼泪流在枕上浸湿了头发,却用手背死死地抵住了唇,没有哭出一声。
她从来都是这样隐忍的。贺弘文恍惚觉得,自己伸出手就能触到她柔嫩的脸颊,替她擦掉苦泪。可如今,她的眼泪他擦不尽了。
她是他的,也只有她才是他的……可他竟连她也没能抓住。
“你的字写得真好。”她赞叹,“只比我稍微差一点。”新婚第二天她这样说,他忍俊不禁。
“太太是不是不喜欢我穿红色的衣裳?”她有些紧张地问。“没有。你这样很好看。”他安慰着,还开玩笑,“这就是‘画眉深浅入时无’?”其实母亲是看到了站在一边的表妹穿着粉红裙,心里有些黯然。母亲是一直为表妹抱屈的吧,好端端的官宦小姐,落到了做偏房的地步。因为不想让表妹感觉到做妾的微贱,所以母亲尽量袒护。可是她从没想过,那个坐着大红花轿进门的她真正的儿媳,在她的偏袒中被牺牲掉了。
“你说,男孩,还是女孩?”她甜蜜地期待着。“都好。”他回答说。他说的是实话,但今天他才觉得,这回答是何等无情。他从未像她那样期许未来,日子于他而言一直是怎样都好。她本来是很爱说话的,后来或许是察觉到他喜欢安静,对着他时她便很少叽叽喳喳地说话了。他偶尔发现她会对着祺哥儿自言自语,他觉得那很可爱,却从没想过在这个家里,她只能把祺哥儿当成唯一的亲人。
“你别带你后娶的女人来拜祭我,也别写那些假模假式的怀悼的话来骗我。”她倔强地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终于还是淌了下来。啊,现在想起来,这样赌气的话里有着怎样的温暖……至少那时候,她还是在乎他的。
“人这一辈子……还真是聚散无常。”从程家吊唁回来后,楚蘅背着他哭了好久,他其实知道,但强忍着没有发问。她不可能为那个根本没有见过几面的表嫂那般伤心,真正让她伤心的是丧妻的程德燮吧。晚上对着滴泪的蜡烛,她喃喃地说了这一句。他恶意地想,她是在惋惜一个少妇的夭逝,还是感叹她自己错过的姻缘?可是,她怎么能不叹息呢?至少那样她不会有一个时时护短的婆婆,和一个从未怜惜过她的丈夫。
“你当我是要儿子的性命呢,还是要你?”是啊,他真傻。从来都没有给予妻儿半点保护的丈夫,要了有什么用?他一直都在坐视他们母子被蚕食,眼看着她辛苦地维护着与他母亲的关系,却袖手不管。今天他才明白,在这个家里,失去了她,谁也不会比他更痛,包括他的母亲;只有他是被活活地拆去了骨头,就算有一天还能站起来,却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贺弘文了。
前面的路越来越熟悉,原来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盛府。他掉过头,摇摇晃晃地往回走。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明兰?让她料中了,他真的除了曹锦绣,谁也照顾不好。
他游魂一样晃荡了一天,最后还是尾随的家人看不下去了,趁着宵禁前将他死活拉回了家里。
一进门,黄嬷嬷便迎上来:“弘哥儿,太太请您过去。”脸色极其难看。
去就去吧。贺弘文苦笑,母亲想必又听了什么话,不知又做了什么惊人的打算。
他们从正房的院里穿过,贺弘文忽然发现自己房中亮着灯。他心里一阵狂喜,一阵风般卷进了屋子,连黄嬷嬷说什么都未听清。
他的突然出现把屋里的人吓得一哆嗦,却是香怡。
“姑爷……姑娘打发我来收拾些东西……”
贺弘文失望地挥挥手。他真傻,她已经说了那样决然的话,又怎会这般轻易地回来。
他和黄嬷嬷一路沉默到了茂萱堂,果然,曹锦绣正在这里,一见贺弘文便泪水盈盈地迎了上来:“表哥,都是我……”
贺弘文摆了摆手,“不关你的事。”本来也不关她的事,错的是他这个顶门立户的男人。
贺母有些惊异于儿子的回答:宗家介意的,难道不是锦儿的事?
贺弘文垂手站下:“娘有什么话,请吩咐吧。”
“表哥,”曹锦绣怯怯地拉着他的衣袖,“明天,你带了我去宗家请罪吧……就算是宗家把我打死,剥皮抽筋,只要奶奶能回来,我也无怨的。表哥,只要你过得高兴,我死也瞑目……”
贺弘文往旁边躲了躲,将衣袖从她手中拽出来,“与你无关,你不必再说了。”
“表哥!”曹锦绣凄凉地喊了一声,“只求你……把我埋在贺家的祖坟里……”她哀哀地哭,但贺弘文实在没力气再说话了。
“锦儿,你先回房去,我和你表哥说。”贺母看情形有些不对,想了想,决定还是和儿子单独商量。
曹锦绣擦了擦眼泪,“是……”又幽怨地看了贺弘文一眼,“表哥,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从来没有坏心……”说完便捂住了嘴,嘤嘤哭着退了出去。
贺母等了半天,贺弘文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终于还是贺母忍不住了,“弘儿,你今天可往你岳父家去了?”
贺弘文摇了摇头。
“你好生说些赔情的话……”
“没用的。”贺弘文又摇了摇头,“宗家已经说出了口,便不会轻易收回。”
贺母压低了声音,“弘儿,刚刚锦儿和我说的话,我觉得有道理——你说,宗家是真的要和离?”
来了。贺弘文的心像冰一样冷,他按住难过和勃然而生的愤怒,涩声答道:“娘有什么话,请吩咐吧。”
“倘若当真和离,吃大亏的是楚蘅,她这辈子……难道宗家就舍得?我想着,他们不过是拿和离做个幌子,只想要咱们低头……无非是想迫着你休了锦儿。可是,你当初也答应过你姨妈……再说,你若被岳家拿捏住了……”
其实曹锦绣的原话是:“宗家这分明是拿和离拿捏着姨妈和表哥,只想压贺家低头!若有这一次,以后若宗家想要做什么,便这般来威胁,贺家永无宁日!”但话到了贺母嘴里,她觉得说不出口,便将语气和缓了些。她一面说着,看到儿子似乎是笑了,不觉惊疑起来,便缩住了口。
“娘就吩咐吧,儿子听着呢。”
贺母有些赧然,但为了儿子能不被辖制,她还是说道:“他们若定要离异,我们也不肯和离,只肯写一封不顺公婆的休书。宗家害怕,自然就……”
“果然……”贺弘文唇边漾起了一个凄绝的笑,“娘竟然愿意听别人的话,拿儿子的一生来赌……”
贺母被他吓到了,迟疑道:“只要宗家不是真要和离……弘儿,你若不愿意……”
贺弘文疲惫地挥了挥手,“不必说了。儿子已经打定主意,愿意……和离。”
如是又拖了四日。贺弘文每日不见人影,贺母急得不行,拼命向黄嬷嬷讨主意。黄嬷嬷早就后悔那日多话,再问什么都只摇头三不知。贺母自己不得出门,便打发黄嬷嬷和祺哥儿的||乳|娘带了礼物去看宗夫人。结果黄嬷嬷去了半日,回来禀告:宗家的人十分客气,宗夫人病着,不能见客;两位奶奶十分礼貌地见了她们,还问了贺母的病;楚蘅没出来,倒是让香怡把祺哥儿抱出来给她们看了看,结果祺哥儿和奶娘哭成一团,两位奶奶也都掉了眼泪,但楚蘅最终也没露面。带去的礼物,宗家原封不动地退还了。
贺母听见孙子的消息,真如万箭穿心,直哭了半个时辰。她现在服软了:只要儿媳妇和孙子好端端地回来,哪怕真是要把锦儿……关在后园,她也认了。但儿子那一日伤了心,这几天干脆泡在了太医院不肯回来,回来也是一脸倦色,无论她怎么哀求,他也不肯去宗家,只是默默地站着一言不发。
“对了太太,”黄嬷嬷忽然想起一件顶要紧的事,“今天宗家大少奶奶说……那件事儿,已经告知了大老爷,请他邀约族内的长辈……”
“什么?!”贺母顿时慌了。贺家在京城的族人不少,与他们亲缘最近的便是贺弘文的大伯。宗家已经将自请和离的事告诉了贺家的族亲,看来这事真不是耍花招!
锦儿真是误事!贺母心里抱怨。若不是听了她的话,自己迟疑着没有去宗家恳谈,说不定就不用走到这一步了。她虽然是贺弘文的母亲,但正娶的媳妇要离异,这么大的事不是她能做主的,两家的族人都要出面。贺家如今虽不算显贵,却仍是书礼传家的名门大族,无论嫡系旁支,从没听说过有媳妇和离,偏今天就出现了!就出在她眼皮底下!这儿媳妇还是老太太亲自选的,平日亲戚来往无人不夸!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大老爷说了什么?”贺母急着问。虽然分了家,贺家大老爷到底还是贺弘文的亲伯父,贺弘文又早没了父亲,这样有辱门楣的事大伯不可能不管。
黄嬷嬷摇头,“这却没说。”
贺母忙打发霞蕊去门上问这两天大老爷有没有信送来,过了一会儿霞蕊回来了:“少爷昨天被大老爷叫去了。奴婢叫了昨天跟少爷的小厮来。”
昨天就叫去了,贺弘文昨晚竟什么都没说……贺母越发慌了:儿子不是真的也铁了心要和离吧?他糊涂了?!
叫进了小厮,贺母当头就问:“昨日大老爷都跟少爷说了些什么?”
那小厮面现难色,支吾了一下道:“没说什么……太太还是问少爷吧,奴才记不住。”
黄嬷嬷心知定有些叫贺母生气的话,便插嘴道:“太太问你话就照实答,又不是你说的,太太不怪你。”
小厮牙疼一般哼了一会儿,说道:“大老爷跳脚一顿痛骂,说少爷‘枉为男儿,全无半点须眉气’,还有‘坏了贺家的门风’什么的……”
贺母身子一歪,黄嬷嬷连忙扶住,催问道:“还有什么?不要吞吞吐吐!”
小厮想了想,又道:“还说让少爷马上写文书离了姨奶奶,要不然他就要亲自正一正贺家的家规了。横竖少爷是他亲侄,他有教养之责……还说,贺家竟出了这样的不肖子孙,他愧对三……呃,愧对咱们老爷。”见贺母浑身哆嗦,那小厮害怕了,连忙补充,“太太别急!大老爷虽然要少爷离了姨奶奶,但大太太给拦住了!”
黄嬷嬷心里叹息一声,三房这人丢得太大,连她都觉得面上无光,只有贺母两眼一亮,“大太太怎么说?”
小厮心想这话太太定然爱听,便细细地学道:“大太太说:‘那妾室是弘哥儿的嫡亲表妹,好不好,架不住弘哥儿自己乐意,要不然几时见过这样……那什么的女子进过贺家的门?再说,弟妹最疼这个外甥女,你这般逼着离了她,弟妹出了差错,岂不叫弘哥儿恨你一辈子?你倒是好心,也得有人领你的情。’然后说怎么办少爷自己拿主意便是。”其实后面大老爷还痛斥大太太说“是一个糊涂妇人的私爱要紧,还是贺家全族的名声要紧”,但这话他想还是不说为妙。
贺母心似油煎。果然应了她的话,贺家全族上下,没一个人肯为锦儿说句话。这是自己还活着,若是死了,锦儿怕是要立即被扫地出门。可错的只是锦儿吗?锦儿想给弘儿放房里人,那不也是为了广贺家的宗嗣?要不是家门不幸,她也本该做正房奶奶的,哪里会沦落到寄人篱下,受人指摘讥笑……
黄嬷嬷看贺母呆着脸只管落泪,便皱了皱眉,对那小厮道:“你下去吧。传出去半个字,皮不揭了你的。”
小厮生怕贺母一时气出好歹,自己非倒霉不可,听得这一声如获大赦,忙磕了头就要跑。踏出去一步又想起一事:“太太,大太太让大老爷写信给老太太……”
贺母一口气堵在胸中,黄嬷嬷忙一边抚着她的胸口一边骂那小厮道:“偏生你多话,还不快走!”回头再看贺母的脸色,饶是她见惯了贺母发病,仍是禁不住一哆嗦。
“快去请少爷来!”她失声道。心里暗自念佛:可别这个时候真出了事!
20
贺弘文正恋恋地抚着后园里秋千索。
楚蘅很喜欢秋千。怀孕了不能玩,她想起来就懊恼。贺弘文只好一遍一遍地哄,许诺说生完这一个,隔几年再说。
隔几年……怕是会隔一辈子了……
如果他们真的就此分开,他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无论母亲怎样求恳,他都不会再成亲。家里是这样的情形,他贺弘文已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子,还要再害第二个?
他想起他的儿子。往常不觉得怎样,可是连着四五日听不见他牙牙学语的声音,看不到他寻枣觅梨的样子,他无论怎样发疯般地抄写那些脉案,心里仍觉得缺了一块。昨天夜里他竟然听到了哭声,他惊坐起来,以为是儿子回来了。奔到窗边,只听到最后的寒蛩在拼死地鸣叫,萧索得如同他的心情。
那种思念和一切都不同,那孩子与他是血脉相连的,是他的延续。抓周的时候祺儿抓了一只迎枕,他几乎热泪盈眶——那迎枕是祖母当年常用的,父亲曾拿来给他抓周,他那时也一把就抓起了它。那一瞬纷繁的记忆闸门打开了,他想那些记忆他要传给他的儿子,世世代代传承下去。他有许多愿望来不及实现,但祺儿可以。看着儿子,他就想到那是另一个、全新的自己,会有着更高远的志向,更美好的人生。他喜欢小孩,但在有祺儿之前,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喜欢得那样动情。
他能让祺儿没有母亲吗?还有他尚未出世的第二个孩子,他无法想象他们被从楚蘅身边强行抱走时她的样子。要什么样的决心,才能让她宁可不要孩子,也要离开这个家?自己的母亲为何从未想过,能做出这样选择的人,她之前的日子该是如何痛苦?
楚蘅……
这些天,她的影子从所有的空隙中挤进来,静静地看着他。有两次他都走到了宗家墙外,却终于胆怯了。他怕自己一时难过,又许下了无法兑现的诺言——接她回来,他又能给她什么呢?母亲还是母亲,表妹还是表妹,他也还是他。
他仰起头看着高高的秋千架,忽然想起刚搬到新宅不久,有一天他走进后园,看见楚蘅正在荡秋千。侍女们推得太高了,他害怕了,紧张地站在那里盯着看,生怕她一个抓不牢摔下来。后来他抱怨她太不小心,她小嘴一撇,“光看着着急有什么用,怕我摔着,就来救我啊。”
他悚然一惊。
光看着着急有什么用?
他是不是真的就这么认了,任由别人把他的婚姻、他的生活、他的一生都撕得粉粉碎?
他是个男人啊!不是能养家糊口就叫作男人,他现在是一家之主,难道就没有挺身收拾局面的责任?
也许她还等着他,等着他去救她。贺弘文忽然一阵兴奋。是了,她怎么会舍得离开儿子,她定是想激他锐身自任,就算不能治国平天下,至少他得做到修身齐家。
怎么办?怎么办?
他紧张地捏紧了秋千索。说服母亲,让表妹别宅而居!他真笨!楚蘅说要别宅而居时他竟然没有想到,要别宅也不该是她!母亲怕的不过是表妹茕茕无依,如果他不休离,吃穿用度一概不缺,母亲又有什么理由坚决反对?难道表妹还真的重过自己!就算重过自己,也不可能重过儿孙加在一起的分量!
他要怎样对母亲说,她才容易接受?几场啼哭是免不了的,几番哀求也是免不了的……
“少爷!”贺母房里的小丫头黄着脸跑过来,“少爷快去看看太太……太太背过气去了……”
贺弘文一惊,急忙跟着丫鬟跑向了母亲的院子。
贺母这一场病生得甚是沉重,连续三天三夜,几次昏厥都是好容易才救醒。她自己也知道不妙,稍微清醒时便泪眼婆娑地看着儿子和外甥女。曹锦绣乖巧地跪下:“姨妈放心……表哥……会怜惜我的。”贺母在枕上艰难地点了点头,哀伤地看着儿子。
贺弘文说不出话,怔怔地看着母亲。尽管缠绵病榻多年,可当死别的时刻真的就要到来,他仍然感到彻骨的伤痛。现在还有什么好说?他能在这个时候说他不想再照顾表妹吗?
“锦儿……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跟你表哥……说。”贺母断断续续,说得十分吃力。曹锦绣哭得手脚发麻,仍万般不舍地看着姨母,被两个丫头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贺弘文母子。贺母望着儿子清秀的脸,儿子憔悴了好多……
“弘儿,娘拖累你了……”
贺弘文眼泪泫然,“没有……娘别胡思乱想,没事的……”
“你是个好孩子……”贺母含着眼泪,“楚蘅也是个……好孩子……把你交给她……娘也放心了……”
“娘!”贺弘文抓住了母亲枯瘦的手,“娘,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听娘……说完……”贺母喘息了一阵,“以后……想听……也听不、听不着了……”
贺弘文忍着眼泪,看着自己的母亲。从青年就守寡的母亲,比同龄人看上去更加显老。加上病骨支离,才四十岁的人,看上去竟比自己的祖母也年轻不了多少。只这么几天,母亲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
“去……把楚蘅接回来……好好对她……娘是愧对她了……”
“娘……”
“就说……娘求她……回来……”
“是……”
“求她……看在娘……生养你的份上……容了锦儿……别赶她……走……”
“……”
“锦儿……是个……苦命的孩子……除了我……和你……没人疼她了……弘儿……别怪娘临死还……还给你们个拖累……上天有……好生之德……”
贺弘文所有的勇气都被瓦解了。孤苦了一生的母亲,此时的心愿,他怎么可能去违背?可是,他心里知道,这样楚蘅是不会回来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却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让他失去最亲近的人,一次就是两个!
“娘……”
“去吧……兴许我还能……撑到……撑到……”
忽然门外廊上一阵混乱,房门被人撞开了,奶娘抱着祺哥儿冲到了榻前。
贺母的眼睛一亮,“祺哥儿!”她伸出手想抱住孙子,却没有那么大力气,贺弘文刚忙把儿子抱住,送到母亲眼前。祺哥儿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欢喜地将手里拿的泥人递上来,“祖母,给!”
“好……好……”贺母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滴落,“祖母……就带它走……”
“娘!”
“太太……”
一个细细的哽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贺弘文母子身上都是一震。
“楚蘅——”贺弘文惊喜地回过头来。真的是她,真的是她!他起身迎了上去。
楚蘅没有看他,扶着凸起的小腹走到贺母床前,艰难地跪下,含泪说道:“媳妇不孝,任性使气,让太太忧心了……太太罚我吧……”
“没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贺母再没想到儿媳会主动回家,喜出望外,攥住她的手不肯松开。
楚蘅微微侧过头,“我六叔回京了,我爹爹让他过府给太太请请脉,你去门口迎一迎吧。”话是对贺弘文说的,眼睛却没有看他。
“好!”贺弘文答应着,也不问六叔是什么人,现在楚蘅说什么他都会说好。
过了一会儿楚蘅实在忍不住了,看向他,“你怎么还不去?”
贺弘文看看母亲,又看看她,低声道:“你不走了吧?”
楚蘅恨恨地不再理他。祺哥儿的||乳|娘在旁边听不下去了,“少爷真是!再走您舍得?”
“哦,好!”贺弘文看一眼笑开了的母亲,“那你在这里陪着娘,我去去就来!”
原来楚蘅的六叔宗锡俭是有名的针灸大夫,与贺老太太娘家也甚是相熟。贺弘文早听祖母说过他医术高超,只是性子十分古怪,今日一听是他亲自登门,大喜过望,忙恭恭敬敬将宗锡俭迎入茂萱堂。
贺母这次发病原本就是心事郁结,看见儿媳回来,一场门楣之耻消弭无形,心里一高兴,病已去了三分。宗锡俭用了针,眼见就喘定了些。宗锡俭开了汤药,便告辞回家,楚蘅亲去煎药,贺弘文忙送了宗锡俭出去。
贺弘文见母亲有救,心里十分感激:“此番多谢六叔。”
宗锡俭把眼一翻,“你切莫叫我六叔。我半只眼睛也看你不上,虽然三哥走了眼把那倒霉丫头嫁与你,我也不认你这个侄女婿。”
贺弘文一愕,名不虚传,这位长辈的谈吐果然奇怪。他倒也不生气,微笑道:“总要谢过您老救我母亲一命。”
宗锡俭大摇其头,“莫谢莫谢!要不是我家那傻丫头哭求,说她只有一个婆婆,我也不想让她自觉欠了你贺家的情,否则就算三哥开口,我也不肯做这有损德行的事。”
贺弘文笑道:“救人一命是积德的事,怎么反倒说是损了德行?”
宗锡俭白他一眼,“你果然迂腐!譬如一个杀人成狂的人,本来就要死了,也算是世间少了个祸害;我救了他,他又去杀更多的人,难道这也是积德不成?你这小子,果然不通。”
贺弘文心想,母亲人在深宅,怎能和嗜杀成性之人相比?但这怪人乃是长辈,他不能与之计较,又怕再说错了话,只好赔笑。
贺母服下了药,胸口舒服了些,看看儿媳和孙子,心里欣慰,一会儿便睡熟了。楚蘅悄悄交代了丫鬟几句,便往自己院子里来。贺弘文在身后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