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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番外看却东风归去也争教判得最繁枝第1部

      知否番外看却东风归去也争教判得最繁枝 作者:未知

    刚穿过月洞门,早在廊下张望的明珠便急急迎上来,压低了声音道:“姨奶奶又在老太太跟前提那件事呢,老太太有些活动,太太千万在意。”

    楚蘅笑了笑。明珠是婆婆的贴身丫鬟,却早已成了她的眼线。这不奇怪,婆婆个性优柔,向来分不清好歹,再加上久病在床,从未管过家,凡长了眼睛的人,都明白谁才是这个家的主宰。

    “姐姐费心。”她微笑着使个眼色,香怡便悄悄塞了绢包过去。明珠喜滋滋地福了福身,这才扬起声音喊道:“太太来了!明珰,快打帘子!”

    楚蘅稳稳重重地进了屋,在婆婆榻前问了安,又笑盈盈地扶住给自己施礼的曹锦绣:“我知道了,曹妹妹跟我闹这虚礼,必是你又说错了什么话,气着了老太太,想让我来圆场。老太太今天气色可又不大好呢。”

    曹锦绣一时语塞。贺母脸色晦暗,泪痕犹在,她自然不能说老太太气色很好;然而这个主儿一进门就扣了“气着了老太太”这样一个罪名在她头上,分明是先声夺人,有心压得她开不了口。她想驳回去,可惜在口舌上她向来不是楚蘅的对手,心里先存了怯意,这时竟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楚蘅也并不给她机会开口,顾自俯下身,边笑边对贺母说道:“老太太,曹妹妹总长不大似的,她小孩子家的话您也当真?”语笑彦彦地将贺母就要吐出口的一团乱麻堵了回去。扭头对曹锦绣笑道:“曹妹妹服侍了一上午,且回房歇歇吧,等我把老太太哄笑了,你再来。”

    她说得客气,曹锦绣不敢公然拂逆,只可怜巴巴地望向贺母。贺母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就去吧,我和你太太说。”曹锦绣无奈,只得行礼退了出去。本想放慢脚步在窗外听上一言半语,但刚一出门,香怡眼尖便先看见了,马上高声喊道:“姨奶奶出来了!跟的人呢?”立刻有两个丫头答应着,一左一右搀了,口中问着“姨奶奶要去哪”,脚下却半刻不停。曹锦绣心里愤恨,却也只得由着她们将自己扶回了西暖阁。

    听着脚步声远了,贺母便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楚蘅按住:“老太太有什么话,吩咐就是了,媳妇听着呢。”

    贺母见她爽快,何况自己的身子也着实撑不住,便依言又躺下,示意儿媳也坐。楚蘅在榻边坐了,替婆婆整整被子,口中笑道:“媳妇背后说句不该说的话,曹妹妹旁的都好,就是做事不分轻重——哪有嫡亲的外甥女儿,眼看着姨妈连日身子不自在,还一味拿烦心的事去闹她的?老太太疼她,她也该疼老太太才是。老爷吩咐了几次,谁也不许拿家里的事烦老太太,她倒好,拿别家的事来说。真真这连祺哥儿都不如了——祺哥儿都还知道奶奶病着,他磕着了不能跟奶奶说呢。只曹妹妹这身子病病歪歪,媳妇也不好当面劝她……”

    她只管絮絮叨叨,贺母半晌也未找到机会□话去,忽而听见后面一句,立刻把旁的事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赶着问:“祺哥儿怎么了?是摔着了哪里?跟的人怎的这么不当心!”一叠声叫人快去把孙子抱来。

    楚蘅按住婆婆,笑道:“祺哥儿不打紧的,不过膝盖上磕破了些皮,男孩子小时候哪有省心的。老老太太前日的信上还说,祺哥儿这顽皮性子,是随了爷爷,倒是祜哥儿安安静静,像老爷。”

    听儿媳提到去世的丈夫,贺母心里好一阵酸楚,缓缓点头道:“祺哥儿的长相也像他爷爷。可惜他爷爷去得早,就连弘儿都未必记得他爹的样子。”

    佩蘅忙道:“都是我的不是,好好的让老太太想起这些。老爷每晚教祺哥儿认字,如今已经记了一两百字了,老爷说,今年就给他请先生开了蒙——老太太说说,以前在韩御史府上做西席的高先生可好不好呢?”

    贺母本就性格懦弱,又青年守寡,先前是婆母管着家务,后来又是儿媳管事,是以她自己从未经管过一件大事。如今听说儿子被人栽害,早已慌得心里乱作一团,哪里还想得出什么法子?也搂住儿媳哭道:“我有什么法子?说起来都是我害了他,若不是我逼着他一再给曹家银子,他哪里就被人抓住了把柄!这让我怎么去见他爹爹!”婆媳两个哭作一团。

    哭了一会儿,楚蘅收泪,安慰婆婆道:“老太太,我爹爹说,如今虽不能堵住别人的嘴,却还有补救的法子可以试试,就只是……不大好办。”

    贺母早已哭得昏昏沉沉,这时忽听还有一线转机,忙挣扎着问道:“是什么?你快说!只要能不牵累弘儿,再难办,咱们也办!别可惜银子!”

    楚蘅摇头道:“不是花银子,倒是让我们不再花银子呢。”她凑到婆婆耳边,悄悄说道:“那些人虽然闹得凶,如今却未必有我们资助曹家的真凭实据。要紧的是,我们自己不能再送凭据给人!”她微微一顿,“老太太想,老爷如今的身份,比不得布衣时,何况他本就比别的同僚强,就不说御史言官,太医院里盯着他的本就不少,所以行事万万要比先前十倍谨慎,知道惹祸的事,真真再做不得了。”

    见贺母频频点头,楚蘅拭泪道:“老太太,您疼曹妹妹,媳妇是知道的。曹妹妹遭了那样的罪,就是媳妇也心疼得了不得。这些年您都看在眼里,她吃的用的,媳妇可亏待过她半点?她吃的药,多少钱媳妇都舍得,只盼着她好好的,老太太也高兴,咱们一家人也开心。可是,我爹爹说了一句话,媳妇这几日才想明白——只有老爷好,咱们才能好!当务之急,咱们得先保住老爷。老太太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贺母刚刚哭出一身大汗,这会儿倒觉身上通透了些,用力点头道:“好孩子,你说的对,咱们全家都在弘儿肩上,万不能让他有失。从前是我误了他,如今这曹家是断断接济不得了,没的给弘儿招祸。唉,不是咱们心狠,是他们自家造孽……”

    楚蘅道:“媳妇的意思,咱们也不是就此丢开姨妈不管。或一年,或二年,得等老爷站先稳了脚跟,才好去周济亲戚;没的自己一路跟头,还周济别家什么呢!横竖这几年下来,咱们也给了曹家几百两银子,虽不能锦衣玉食,总能图个温饱。既有人不想曹家好过,他们若真大富大贵起来,岂不又招人嫉恨。只好求老太太对曹妹妹说说,让姨父姨妈暂时受些委屈;到底曹妹妹现在咱家,老爷没事,她也才能有这样的日子过不是?最多捱一两年,老爷在官面上多少有些人脉了,咱们再悄悄地帮衬姨妈。”

    贺母大喜,握住儿媳的手老泪纵横:“好孩子,我真没看错你,真是个贤惠的孩子!难得你有这个心!”

    楚蘅笑道:“我还怕老太太怪我呢,到底我还是想先顾自己丈夫儿子,跟姨妈隔了一层。”

    贺母道:“这又不是错,谁都要先顾丈夫和儿子,就是我,也得先保全弘儿和祺哥儿他们。”

    楚蘅道:“老太太不委屈,媳妇就放心了。早媳妇还想,若是老太太实在放不下曹家姨妈,那拼着让人抓住,了不起咱们全家还做老百姓,断是不能让老太太憋屈的。”

    贺母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就做老百姓?你咒他呢?我还没糊涂。”

    楚蘅笑道:“是媳妇想左了,该打!老太太只老爷一根独苗,自然是最疼老爷,别人谁也比不得。想来父母疼儿女的心都是一样的,我这几日一想到祺哥儿和祜哥儿要受罪,心就跟刀剜的一样,恨不得马上来跟老太太回明了,向老太太讨个主意。”

    贺母道:“你可不就该早些来告诉我!锦儿在我面前求了几天了,我知道你老爷不乐意,满心不答应她,可她又哭的可怜。正想着今天和你商议商议,多少再给你姨妈点钱养老,幸好你把事情说出来了!唉,弘儿自己也不说,这孩子,自打……唉,自打锦儿进了门,他便有事也不告诉我。”

    楚蘅道:“老爷那是心疼您,他要往左,曹妹妹要往右,手心手背都是肉,您不两头作难?说到底,老爷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当然心疼自个儿的娘!”她抿嘴一笑,“其实曹妹妹也是心疼她自个儿的娘,这也是一番孝心,不能说她错。不过将心比心,她若拿您疼她的一分劲头来心疼您,哪会让您一次次为难呢?”

    贺母对曹锦绣虽然偏爱,但这几年一次次哭闹下来,说一点芥蒂也无,那也是欺人之谈。当年因为自己一时心软,非要让这个外甥女进门做妾,儿子丢了一门极好的亲事不说,更差点说不上亲。儿子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见了娘也无话,眼见得一日比一日消沉,瘦得形销骨立,那时她便有些悔意。这几年锦绣哭求了一次又一次,无外乎两样:要和儿子同房,给她娘家银两。偏前一件儿子死活不依,后一件也极不情愿,她何尝愿意总是夹在中间,压着儿子一次次让步,让他的心离自己越来越远?此番更连带着儿子被人栽害!

    “唉,锦儿她……确实……不大贤惠。”贺母终于吐出了这一句,哀恳地看着儿媳,“可她终究是个可怜人,好孩子,你看着我,别怪她……”

    “哎哟哟,老太太又来了,媳妇看她跟自个儿妹子一样,只会疼她,哪会怪她呢。”楚蘅笑起来,“如今既不能再周济曹家,媳妇更要好好对曹妹妹,不让老太太落姨妈埋怨!”

    她站起身,“奶妈该带两个哥儿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了,媳妇服侍老太太洗洗脸,可别叫哥儿看了难过。老太太不知道,祜哥儿才三岁,回屋里都告诉我:‘曹姨娘又把老太太说得哭了,娘去看看。’——到底是亲孙子,血脉连着呢,不一样!”

    贺母听见说起孙子,心里又苦又甜,“祜哥儿像他爹,心细,会心疼人。”可是如今那个最心疼人的儿子,终因了那件事……她当然不能怨锦绣,只能……怨自己!

    “咱们一时不能周济姨妈的事,还求老太太好好跟曹妹妹说说。”楚蘅一面帮婆婆抿着鬓发,一面悄悄说,“老太太没见么?老爷这两天神色很不好,千万别再在他跟前提曹妹妹又替姨妈告贷的事,他心里憋屈着呢,仔细发作起来,曹妹妹又受不住——这寻死的事,也不是一遭半遭了——对了,还有人说他逼死侍妾,幸好曹妹妹活着,咱们说得清楚!”

    逼死……贺母心里又腻歪了一分。说起来,锦儿进门之后,真是对弘儿有益的事一件都未做过。这家里有人动不动寻死,也终究不是个好名声,弘儿是有了官禄的人……

    “好了!”楚蘅端详了一下婆婆的发容,笑道,“老太太现在气色好多了,刚才我一进门,可下了我一跳。老太太以后少想些烦心的事,好生将养身子,稳稳当当活到一百二十岁,看着玄孙也抱孙子……”

    贺母擦擦眼角的残泪,也笑起来:“那不成老妖精了?就你嘴巧,会胡说!”

    楚蘅笑道:“我哪里巧呢,最笨了。不过我娘教导我说,要孝敬,自然是逗长辈笑,整天惹长辈哭的还能叫孝顺么?”

    正说着,||乳|母抱了贺弘文的两个儿子过来了。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都正在天真烂漫的时候。贺母看着孙子,乐得皱纹都堆在了一起,楚蘅跟着凑了几句趣,便告退出来。

    她缓缓走出婆婆的院子,并未朝西暖阁看上一眼。面上仍是一团和气,心中却止不住冷笑。

    婆婆虽然糊涂,但到底也有弱点,也有惧怕——至少还明白,她的独生子万万不能被毁掉。

    她对婆婆说的那些话是早就想好的。同僚中有人嫉妒贺弘文,背地里不说他好话是真,但曹家的对头要以资助曹家弹劾贺弘文却是她编出来的。婆婆胆小,曹锦绣经历过革职流放,是惊弓之鸟,听到官场上的争斗陷害,先就被吓住了。她们人在深闺,官场上的风吹草动,就只能通过贺弘文和她娘家的亲属获知,无从验证真伪。只要她再适时“漏”些消息,婆婆缺少应变能力,又一心保住儿子的官位和名声,再心痒,也不敢顶风作案。

    而她,在争取到这段时间后,就要干净彻底地解决曹锦绣。她的孩子还小,她不能给任何人伤害他们的机会,就算是一丁点可能也不行!

    曹锦绣想了一夜,早上起来,便顶了红肿的眼睛,来到贺母房里。

    贺母见状,又是心疼,又有些心烦。昨天她跟曹锦绣说了曹家被仇人盯上,有人甚至想借此陷害贺弘文的事,哭着对曹锦绣说,让她别恨贺弘文,他也身不由己。其实她也知道,锦儿恐怕不会就这样放弃的,毕竟,那是她生身父母。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一个病病歪歪的老妇,哪管得了外头男人们之间的勾心斗角!

    “姨妈……”曹锦绣行着礼,眼泪便吧嗒吧嗒掉下来,“锦儿没脸再求您,可是,我娘到底是您亲姐姐呀,您就真忍心看她饿死么?”

    贺母的眼泪也下来了,“锦儿,你说这话,姨妈可不伤心?这些年姨妈是怎么帮你家的,你不都看在眼里么?这次,姨妈也是没办法了啊。姨妈这辈子你表哥这么一点指望了,他好容易有了个功名,若是为了给你娘钱丢了,姨妈不成了贺家的罪人了么!”说到最后,她忽然想起婆婆临离开京城时叮嘱自己的话:“这不能生养的妾,在贺家没有血脉牵绊着,自然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己娘家。你心活面软,别只顾疼她,自己留点心眼。”那时候她虽然答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锦儿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那么好的孩子,还能不明事理?可今天看……

    真是日久见人心哪……

    “姨妈,表哥的前程虽然要紧,但他既好好的当差,哪里会为了一点亲戚间的银钱往来就丢了官呢!”曹锦绣摇着贺母的手,“姨妈你想想,谁家没几个亲戚?谁家遭了弹劾?”

    “孩子,你的意思我明白,可你爹爹……那是钦案哪!我昨天跟你说了,你怎么还不明白——皇上褫夺你们的家产,就是要看你们过苦日子!弘儿能和皇上拧着干么?”

    “看来姨妈是信了太太的话。”曹锦绣咬住嘴唇,“我偏不信!太太这是……姨妈怎么知道她不是编出来的?”

    “她编这个干什么?这事是好玩的?”

    “姨妈,太太多嫌着我,如今表哥也远着我!太太是想眼看着我爹娘活不成啊!”

    “好孩子,不会的。楚蘅她……唉,这几年下来,每次给你家钱时,她从来都没有二话,每每我说给多少,她都多添出一二十两来。锦儿,楚蘅对你还是好的。”

    “好?姨妈,若是真好,我会住在这里么?”曹锦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贺母无话可说,又抱了她掉泪。心里却模模糊糊地想,锦儿每次就是两件事,如今是从第二件事,又转到第一件事上头了……

    曹家离京前夜,曹锦绣被一乘小轿接到了贺家。彼时贺弘文的祖父母还在京城,却推病都不肯喝曹锦绣的茶,只贺母一人算是接受了这个妾。进门之前贺弘文早就对曹家说明,虽说是妾,只是给她个容身之处而已,其他的断别指望。曹家那时只要贺家答应这门亲事——进了门,日子长了,还怕没有机会磨得他回心转意?于是便没口子地答应下来。

    曹锦绣进了门,贺弘文虽然对她仍旧和蔼,却当真不曾碰过她一下,说话也十分客气。曹锦绣那时自惭形秽,也不忙着去勾引他,只一门心思想要养好身体,恢复旧日甜美可人的容颜。没想到盛家突然将女儿许给了顾家!贺母听到消息,登时便一口气上不来,半晌方才救醒。贺弘文的祖母怒气冲冲地骂了儿媳一顿,话里话外,盛家悔婚,就是因为他们婚前就纳了曹锦绣,人家不愿意将女儿嫁过来!

    贺母病得死去活来。曹锦绣跪在贺弘文面前,哭着说不如自己死了,求盛家回心转意。贺弘文扶她起来,说不怪她,然后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任谁求也不开门。两天后祖父母终于耐不住了,让人撞开门进去。贺弘文倒是好好的,并不曾上吊,只是眼中已经没有了生气。贺家老太太心疼孙子,哭着劝说,盛家女嫁高门,并不是他的错。贺弘文却只是怔怔地说:“她还是生气了。”便再也不言语。

    没过几天,贺弘文便禀明祖父母和母亲,要去南方采购药材。长辈们怕他在京城闷出病来,只好答应。曹锦绣原想跟着去服侍,贺弘文却郑重地对她说道:“锦儿表妹,当初我已说过,我只能给你个名分,却不能给你其他。这句话,我贺弘文这辈子都不会收回。”

    曹锦绣几乎哭死,然而贺弘文照样带着从人出了门。贺母又是心疼儿子,又见不得外甥女这样痛哭,只好劝她:“他现在想着盛家的姑娘,心里不舒服,等他想通了,自然会对你好……”

    然而,接下来的事大出她二人意料。

    虽然贺弘文不在家,但他已经快满十九岁,贺家老太太便急着替他说一门亲事。曹锦绣虽然气苦,却又不得不噤声——她一个犯官之女,又不是清白之身,更不能生育,怎能拦得住贺弘文明媒正娶?只盼着他说一房貌丑无才的媳妇,那样他自然就会将情意再转回自己身上。

    贺母的心思自然两样。她原觉得儿子是一等一的人品,虽然盛家六姑娘那般的小姐不可再得,横竖再求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总是不难。然而说来说去,总因为婚前就纳了妾,那些官宦人家谁管你亲戚照应,自然认为这是贺弘文年轻好色,先与表妹不清白,至少也是不懂礼法,是以姑娘模样性格好的人家竟没一家肯应承。终于有一家有些意思,有心将贺弘文的人品问准,便花钱去买通了贺家二房里一个婆子,那婆子偏是个爱说话的,得了银钱之后,便将曹锦绣的来历及曹家那几次三番的大闹说了个十足加三。这一下再没人肯结亲了——贺弘文上无父亲教养,下无兄弟扶持,母亲是个昏悖不知礼数的,又有个未婚先进门的妾,这妾既是贺弘文的嫡亲姨表妹,自然从小情分非常,再加上婆婆袒护,自家女儿嫁过去岂不是个摆设?何况贺弘文又不是什么东床佳选,虽然会些医术,到底在仕途上不能上进,女儿嫁过去也只能图个温饱,但温饱哪里不可得,又何必非他不可呢?

    转眼便是半年,贺家两老都急了,催着贺弘文的两个伯父伯母都为他张罗婚事,奈何两房伯母都觉着弟妇不甚明理,虽然答应着,却都不肯上紧。最后还是贺家老太太那边有了眉目——太医院院判宗锡仁的小女儿宗楚蘅,模样人才都好,可惜宗家嫁女的原则之一便是不许女婿纳妾,所以女儿满十六岁了还未订亲。宗锡仁与贺家也算世交,对贺弘文也颇喜爱,于是宗夫人向贺老太太表示:只要让妾别宅而居,婚事便可订下。贺家老太太当即表态:当初答应曹锦绣进门时贺弘文已经当面说得一清二楚:只是给她一个名分,让她能下半生衣食无忧,不得再生奢望。而且贺弘文也确实并未与她圆房,所以这个妾和没有一样。只是曹锦绣身体不好,如果要别宅居住,贺母断不能放心。贺家保证以后曹锦绣随贺母居住,断不至影响贺弘文夫妇的生活。

    彼时贺弘文已经回家,听了也无话。曹锦绣听到消息,便哭着要寻死。贺母急着相劝,却被贺老太太当头喝住:“闹什么闹?当初弘哥儿问你,只让你进门,不得再生奢求,你们一家子没口子地答应;那时既答应了,现在你又来闹什么?是我们家里没给你吃穿不成?你要死在我们家里,敢是我们逼死的?那进了冷宫的娘娘也没有敢拿死要挟的,真是好尊贵的姨娘!弘哥儿发善心救人,倒救了中山狼回来不成!”曹锦绣被吓住了,再不敢寻死觅活,只日夜对着贺母啼哭。贺母也无法,情知错过了宗家,儿子便再难遇到合适的亲事,只好依着婆婆的意思,将曹锦绣挪到自己院中,私下劝说:“好孩子,好歹成全了弘儿的亲事吧,我和弘儿都记着你受的委屈。等以后新媳妇进了门,我再去慢慢求她,天长日久,每日碰面,她哪里就能那么狠心……”曹锦绣只得乖乖躲在自己屋里,心中诅咒这姓宗的一家。

    四个月后,宗楚蘅就过了门。这位宗小姐容貌虽不及盛明兰,却也算得上风致嫣然。她出身杏林世家,识文断字之外兼通医术,与贺弘文倒也琴瑟和谐。再加上聪明机变,口齿伶俐,大得贺家长辈的欢心。贺母看到儿子和媳妇和睦,心里也未免乐滋滋地憧憬早日抱个大孙子。

    在贺母甜蜜的想象中,曹锦绣哭上门了。

    “姨妈,您就这么眼看着我被扫地出门么?”

    贺母愕然,“谁要把你扫地出门?老太太?”

    “是七少奶奶啊!她怎么对我,姨妈是看在眼里的,今天,她……她竟多给了我一两月银。”

    说起这个,贺母也不禁叹气。楚蘅样样都好,对婆婆也孝顺,唯独在曹锦绣的事情上毫不让步。过门第二日,曹锦绣依礼给她敬茶,谁想刚要跪下,楚蘅就站起身将她一把搀住,“曹妹妹不必多礼。夫君既说了当你是亲妹妹一般,我自然也拿你当妹妹疼爱,哪有让你给我行嫡庶礼的道理呢。”曹锦绣连端起那杯子的机会都没捞到,就被楚蘅拉着坐下,问了她的病,问了吃什么药,还亲自把了脉。最后送了一大堆礼物。曹锦绣几次想要重提敬茶,都被宗楚蘅三言两语就岔了过去。

    曹锦绣当然要跟贺母哭诉,但楚蘅是新媳妇,没有为个妾就在新婚时强压她的道理。贺母只好劝着曹锦绣忍耐:“锦儿啊,做妾不就是这样,喜不喜欢,凭主母一句话?你就再忍忍吧……等过几个月,你们熟了,我再求她。”

    过门满了月,贺老太太就开始让楚蘅帮着她管家。楚蘅原本聪明,又不似一般新妇缩手缩脚,不懂的也不怕问人请教,于是上上下下都夸新少奶奶能干,又不拿大。

    “给你加月钱的事我知道。”楚蘅头一晚已经先请示过贺母,“楚蘅说,如今已经委屈了你,总不能在银钱上再让你拮据,所以给你月银翻倍。”贺母觉得这是好事,自然满口答应,还夸了楚蘅心肠厚道。

    “姨妈,您怎么不想想啊!少奶奶若是真心对我好,怎会至今不喝我敬的茶?她手下的丫头,一见我就把茶壶茶杯都端走!况且,一两月银是妾室的例,如今变成二两,那便是未嫁姑娘的例了!她是连妾室的名分都不想给我啊!”曹锦绣以前庆幸姨妈心软随风倒,现在可真是恨铁不成钢。

    “啊?不能吧?这……”贺母也有些急了,然而儿媳并未这样说过,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她想了半天,叹道:“锦儿,你再忍忍,现在她刚进门,何况老太太又疼她。如今老太爷致仕了,你再多忍过两个月,咱们就搬去新宅子,老太爷和老太太也回了原籍,到那时咱们跟弘儿说,弘儿总还是疼你的。”

    “姨妈,你一定要给我做主,锦儿只能靠着姨妈了!”曹锦绣扑在姨母怀里大哭不止。

    三个月后,贺家三房搬到了新买的宅子,宅子不大,地段却极好,更难得的是闹中取静。楚蘅也非常喜欢,早带了人过去看了位置,安排家具。其实贺家长辈连同曹锦绣都知道,贺弘文看中这所宅院,最大的理由便是它与那位顾都督的赐第,相隔不过两条街巷。这让曹锦绣心里平衡了些,看着兴高采烈的楚蘅,也未免大为好笑。表哥终究还是没有放下,这女人虽然与他同床共枕,却得不着他的心!

    等到了乔迁之日,曹锦绣不觉得好笑了:原本她和贺母虽然同住一院,但她住在厢房,与正房尚有距离;如今到了新居,宗楚蘅索性把她的卧室安在了贺母的西侧的暖阁,与贺母的卧室只隔一墙!这个位置决定了,贺弘文是绝不会到她房里去的——哪个有体面的人,会在自己母亲咳嗽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的地方生出绮思?!

    贺母也觉得不妥,但还没等开口,楚蘅就噼里啪啦说开了:“如今这房子不比老宅,总共才三十多间房子,这个院子虽然小些,却最幽静,院里偏又种的是太太最爱的白梅花和木香,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夫君看了就说,这院子定要给太太和曹妹妹住。太太看,那匾额也是夫君亲笔题的呢。”

    贺母抬头一看,“茂萱堂”,果然是贺弘文的字。只是锦儿……

    “曹妹妹进来看!”楚蘅拉了曹锦绣进了西暖阁,“这里的陈设可喜欢?这个插屏,这个绣架,都是夫君选的。”屋里布置得十分雅致,曹锦绣虽然早想发作,听见说是贺弘文亲手安排,心里一甜又一酸,反对的话一时说不出口。回头看看贺母,正在摇头,示意她“先这样吧”。

    “曹妹妹每日要吃药,刚好大夫来给太太看诊时,也能给曹妹妹请脉,两相便宜。太太的丫鬟住在东耳房,曹妹妹的丫头住西耳房,嬷嬷们住在北面倒座里。院里头里还设了个小药房,太太和曹妹妹日常要用的草药都是齐备的。小厨房也在旁边,媳妇想着,曹妹妹身子弱,跟着太太吃,随时想吃什么就点,岂不比外头厨房强?”被楚蘅这样一说,贺母便越来越觉得这样安排有道理。何况新宅本就不大,就先这样住下吧,等到弘儿自己回心转意……

    可惜,贺弘文半点回心转意的意思也无。自从与盛家亲事不成之后,他见到曹锦绣时只是打个招呼,连多余的话都没有了。住在老宅时,曹锦绣惧怕贺老太太,不敢自己去书房寻他。如今到了新宅,远离了太婆婆,她便对贺母说,想去贺弘文的书房看看。

    贺母自然答应。然而曹锦绣这一走可气得非同小可——搬进来时宗楚蘅带她们一处处走来,她还不觉得。如今才发现:这宅子果然不大,贺弘文的书房也离得不远,但要从她住的地方到书房去,必须经过宗楚蘅住的院子!换句话说,书房与内院之隔一堵墙,但墙上只有一扇门,开在正房院里。

    天哪!

    曹锦绣怒了,她跑回了茂萱堂大哭,贺母忙问哭什么,跟她的丫头回答:“好像是因为太太院里的人都喊‘曹姨奶奶来了’。”贺母不得要领,看着曹锦绣莫名其妙。

    曹锦绣一句话也说不出——丫头也被宗楚蘅换成了新人。她从娘家只带了一个丫头,因为到了年纪,宗楚蘅回了贺家老太太,搬家之前就配了贺母陪房的小子,搬家后给安排在茂萱堂小厨房当差,另配了两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给曹锦绣。人手虽然整齐,她们的卖身契却都在宗楚蘅手里,月钱也是宗楚蘅发。曹锦绣虽有心笼络她们,现在却还不到火候。何况其中一个大丫头是从贺老太太房里来的,一时半会她也未必笼得住。

    曹锦绣对着贺母哭了几天,贺母被哭得无可奈何——搬家之前,贺家老太太当着全家的面亲口说将三房的家务交给楚蘅掌管,贺母自己一年里有三百天下不了床,自然也无话。既然是楚蘅管家,她大约是不会答应给锦儿换个院子吧?

    “姨妈,她虽当家,可您是她婆婆!家里的事,难道您还不能做主?”曹锦绣恨不能对贺母耳提面命。现在她觉得脾气软胆子小一点都不好——姨妈根本就降不住这个儿媳妇!“您吩咐就好了,不必和谁商量!她要是不听您吩咐,您就拿出婆婆的身份!”

    “哦,对……”贺母终于想起,自己到底还是婆婆。

    次日,贺母便吩咐人去打扫家里一处闲置的小院落。曹锦绣满心等着宗楚蘅跑来争吵,然而一直等到晚上定省时楚蘅才来,而且面带喜色,一点要寻衅的意思都没有。她亲亲热热地跟曹锦绣拉起家常,曹锦绣不由得开始怀疑收拾院子的事办得太机密,以致宗楚蘅还不知道。

    闲谈了一阵,贺母看出儿媳有话要说,自己想起要和楚蘅说的话,也怕她们两个争吵起来,她总归还是希望儿子这一妻一妾能和和美美。于是便叫曹锦绣回房。

    曹锦绣告退后,宗楚蘅便露出小女孩般俏皮的一面,凑到婆婆身边,悄声道:“太太,今天我娘派人捎了信来,我爹爹答应推荐夫君进太医院了!”

    “啊!”贺母大喜过望,她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儿子没有一官半职,她赶忙拉住儿媳的手,“这事……可是真的?”

    “怎么不真!我母亲说,夫君若是进了太医院,以他的年纪资历,要从无品的医生做起,有我爹爹照应,一二年后便可补个医士的缺,那便是九品了,以后可慢慢再谋晋升。虽然做到太医院院使也不过五品,到底也是官身!而且,我问过了夫君,他也愿意出仕。”

    几句话说得贺母眉花眼笑,连声道:“那就全亏了亲家老爷照应了!”

    楚蘅见婆婆高兴,便也开开心心地跟她一道盘算要给贺弘文准备什么衣物,给上司同僚打点何种礼物。婆媳说得越来越投机,待到一应事情说得差不多时,贺母才想起给曹锦绣收拾院子的事,并深感在这种和睦气氛下,给儿媳来个生米熟饭不大合宜。

    “楚蘅啊,我有件事想跟你说说。”贺母自觉不好意思,事情便说得磕磕巴巴,眼看着儿媳妇的笑脸渐渐消失,心里便知不好。这媳妇过门以来还没和人红过脸,她也不知接下来是哭还是闹,更不知自己能不能接得下这一招。

    “太太,”楚蘅并没哭闹,反倒在榻前跪了下来,“议婚时老太太、太太答应了我娘家父母,夫君绝不与曹妹妹圆房,我父母这才将我许给夫君。我娘前几日来咱们家里,看到曹妹妹住在太太隔壁,便悄悄跟我称赞贺家是书香门第,果然言而有信!这才放了心,向我父亲恳求,要为夫君谋个功名。既然太太今日这么说,我告诉我爹娘,此事作罢便是。”

    “哎,别别!哎哟,我的儿媳呀!”贺母慌了,曹锦绣的事又不急在一时,到底是自家儿子的前途要紧。听儿媳妇的意思,亲家此后不但会甩手不管,而且多半认为女婿欺负了女儿,不上门来讲理就不错了。楚蘅的母亲虽然行事颇有章法,但看上去就是个精明人,自己哪里说得过这位亲家,何况,议亲时自己真是亲口答应的。

    “好孩子,我、我想左了,那院子还是不收拾了,我还叫锦儿跟我住便是!你可不要对亲家老爷亲家太太说。你快起来,别跪着了。”贺母毫不迟疑地改了口,儿子的前程,还是趁热打铁的好!

    楚蘅却并不起身,反倒委委屈屈哭了起来,把贺母急了个手足无措。楚蘅哭着说道:“媳妇进门虽只大半年,却也看得出太太是最善心的人,一向当我是自己的女孩儿一般,从来没什么事隔过我去。今天太太这么做,家里上上下下可怎么看媳妇呢?必要议论是我忤逆了太太的意思,太太生气,这才故意给我没脸。太太,落了这个名声,我可还有什么脸面留在贺家做媳妇?”她缓了一口气,又接着道,“太太一向疼我,再不会这样害我。这必定是别人的主意。”贺母着急不已,一句“你说得不错”差点便溜出口来。

    “太太,您真的不要媳妇了么?”楚蘅扑在婆婆膝上,哭得比曹锦绣不差什么。贺母只好反反复复解释:“好孩子,我没有这个意思。是我糊涂,你快别哭了……”劝了大半个时辰,才将楚蘅哄得收了眼泪。这一场先斩后奏,以贺母与曹锦绣的完败告终。

    曹锦绣终究不死心,又求助贺母去跟贺弘文商量——只要男人答应了,宗楚蘅又哪里拦得住?

    结果,贺弘文的态度十分明确:“母亲,儿子为了锦儿表妹,已经负了一人,绝不再负另一人!母亲,您让锦儿断了这个念头吧。”

    贺母傻了:“可是,难道你忍心让锦儿守一辈子活寡?”

    贺弘文平静地回答:“儿子纳她进门之前就有言在先,她自己也答应的。所以,并非儿子得新厌旧,负了什么心。锦儿若不愿守,母亲寻个可靠的人家,以我妹妹的身份送她出嫁便是。”

    贺母惊得说不出话:“你……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媳妇的意思?”

    “是儿子自己的意思。”贺弘文坚定地望着母亲。

    “我可怜的锦儿……”贺母忍不住掉起了眼泪。贺弘文是最见不得寡母伤心的,但在这件事上,他终得下狠心。

    “儿子不孝。儿子……告退了。”他深深施了一礼,退了下去。

    贺弘文不肯圆房,曹锦绣自然是要寻一次死的,也自然是死不了的。宗楚蘅的宗旨是,救下来只管好吃好喝摆在那里,却并不去求她进食。到了第二天,她到曹锦绣屋里,见所有食水一动未动,便对贺母道:“曹妹妹这样子也不是办法,不如将她送到我家在城外的别业去,那是我爷爷在世的时候选下的,风景极好,最适合病人颐养。”

    贺母惊道:“她这个样子,哪里能移动?再说她这是……绝食,哪能到了城外便好呢?”

    楚蘅笑道:“不要紧,我家里的车最稳,就是重病的人也无妨。那宅子里还有我一个叔祖母,和老太太有些交情,医术也好,人也开朗,有她开解着,曹妹妹自然就肯吃饭了。”

    贺母倒也知道宗家这位长辈,于是有些半信半疑,曹锦绣却如雷轰顶:若是由着宗楚蘅送出了贺家的门,她哪里还能回得来!宗楚蘅恐怕会让她长年累月在那里“养病”!

    她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姨妈,我不去,还是让我死了吧!”

    宗楚蘅笑道:“曹妹妹年纪轻轻,说什么死呢。我们做晚辈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心里有再大的苦,也不能任意戕害,这便是孝道。自己寻死,岂不孝道有亏了。何况我们太太拿你当亲女儿般疼爱,你若有个好歹,不是有意让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么?太太为了你,急的这两夜都不曾睡好,你丢了那糊涂念头,让太太去睡个好觉,岂不也是你的孝心。”几句话说得贺母又抽出了手绢。

    曹锦绣心中凛然,心知宗楚蘅若咬死了“不孝”二字,自己就不被她扫地出门,也会不为贺氏宗族所容。贺弘文自从失了盛明兰,便对自己存着芥蒂,虽然看在贺母份上并不曾有一句重话,却也断不会回护自己。她思来想去,终于挣扎起身:“奶奶教训得是……我吃饭就是……”

    曹锦绣还没有安静几日,贺家就爆出了一个无论对谁而言都是大好的消息:楚蘅怀孕了。

    贺弘文乐了——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他要做父亲了!

    贺母乐了——三房终于有了后代!她以后去见贺弘文的爹爹时也可以交代了!

    楚蘅乐了——有了孩子她才更安稳!也更能拢住丈夫的心——何物系君心,三岁扶床女嘛!

    曹锦绣也乐了——有了孩子就不能再同房,她岂不可以名正言顺顶上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曹锦绣细细地将养了半个月,觑了个机会,怂恿贺母再去找贺弘文试试。

    3

    贺弘文回到卧室的时候,看到妻子正在读《胎产书》。听到他的脚步声,楚蘅连忙站起来,口中嗔着丫头:“怎么都不说一声。”

    “是我不让她们惊动你。”贺弘文温言道。

    楚蘅服侍他换了衣服,净了手脸,这些事,她向来亲力亲为,从来不让丫头们插手。“今天我娘家来了口信,就这两天必有消息的。”

    “哦……”贺弘文有些怔忪。终于有了消息,他本该高兴的,可心里又有些说不清的紧张和苦恼。他真的要进太医院吗?那从来不是他的志向。但是,只有如此,他才有一线希望,再见到那个人。

    想到那个人,他的心猛地一痛,那疼痛说不上有多剧烈,却固执地存在着,从心底一路蔓延到指尖,令他禁不住握紧了双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藏住他的秘密。他有多久不曾想到那个名字了?不,那名字他无时无刻不记着,只是,他需要最大的勇气,才敢将那处无法愈合的伤口掀开来。

    那是他第一次失去那样宝贵的东西,失去了一段历史,也失去了一种未来。

    “若无事,我便先睡了,今天有些不舒服呢。”楚蘅微笑着说。

    “哦……啊?哪里不舒服?”贺弘文有些狼狈了,妻子是个聪明人,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