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宣路人甲第27部分阅读
昭宣路人甲 作者:未知
尤其是霍成君的行踪与动向,这关系到奭儿和雪儿的安全,更是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马虎。
“陛下。”宫女清儿送上一封书信,“这是从长御枕畔找到的。”
刘病已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霍光亲启,大概是余长御留给霍光的临终遗言。刘病已略一犹豫,便将信封拆开了,一目十行扫过之后,他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长御,现在再说这些已经迟了。如果忏悔和道歉能让死人复生,朕就能原谅。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他自言自语道,“我说过要霍家十倍百倍地偿还。君无戏言。”
“嘶”的一声,信纸被刘病已撕成了碎片,雪白的碎纸片被他轻轻一吹,在半空中飘飘扬扬。
“余长御没有留下这封信,而你们也没有找到这封信。”
“是。陛下。”他这么说了,余人哪敢有其他的话,当然是纷纷点头了。
“派个人,快马加鞭去通知大将军余长御去了。”刘病已抿着唇说道。
最近,霍光身体不适,出了长安,往甘泉山养病。从长安过去,颇有一段路程。
……
霍成君赶到自己在甘泉山上的别院时,发现门外挂上了白幡黑布,仆人们也穿上了素白丧服,她不仅心里咯噔了下。
“绛紫,去问问出什么事了?”霍成君知道父亲这段时间身体状况一直不好,便害怕再接到什么噩耗。
绛紫也是心中一紧,她的命运已完全和霍成君联系到了一起,若霍家的顶梁柱倒了,霍成君在宫里只怕举步维艰,她这个贴身宫女就更讨不了好了。
待绛紫下车问过,知道霍光无碍之后,霍成君才放心。她在别院管家的带领下,走到霍光的卧房里。
许久不见的霍光令她大吃了一惊。干练而智慧,永远沉稳可靠得像座高山的父亲,此刻竟然两鬓全白,手持一封书信,神色悲伤而痛苦。
“父亲,你怎么了?”霍成君忧心地靠近他,不禁对于母亲没有跟随父亲来别院修养了一丝丝的抱怨。即使父亲再怎么拒绝,母亲也应该跟随才是。
“成君?”霍光抬起头,脱口而出,随即醒悟过来,便要起身行礼,“臣拜见……”
“爹。”霍成君连忙扶住他,“这里只有我们父女二人,再受你的礼,岂不是说女儿不孝吗?”
“礼不可废。臣光拜见皇后娘娘。”霍光倔强地行完了礼,“方才报丧的人原来是与娘娘一块来的啊?”
“报丧?报谁的丧?”霍成君一头雾水。
“余长御。”霍光眉头微皱,女儿入宫前自己明明嘱咐过要善加照顾余长御,结果现在人去了,霍成君还毫不知情。他不禁有了些许不满。
霍成君惊讶得捂住嘴,这却是她没料到的。果然是什么忙乱的事情都会挤到一块。
“陛下是个有心的。他信上说,余长御的葬礼还是让我们霍家来办。我已让管家准备行囊,一会儿就出发回长安。余长御虽未与你大伯正式完婚,不过你们在她的葬礼上,须得以正经的子侄辈出席才是。包括成君你,切不可以身份自傲,忘了本分。”霍光不自觉教训起了女儿。
霍成君无从辩解,只得苦笑着点头应了。
教训完了女儿,霍光也觉得有些无趣,不禁叹息道:“人老了,真真可怜,眼睁睁看着老朋友辞世,一个又一个。虽然子孙满堂却是欢浓之时愁更浓。现在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爹爹,您还不老。”
“不必安慰我。我服老了,原先还想帮衬着当今这位做些事情。结果他成长得比我想像得要快得多,很多地方都已经用不着我这个老头了。这样也好,至少我没什么可忧心的,死后也能安心地去见先帝。”霍光握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成君,你如今是皇后。今后霍家想靠你飞黄腾达的人怕是不少。平日在宫里,有些话爹还不好说,今日你既然单独来了,也就不得不说。霍家如今已是盛极,今后如何就得看子弟是否乖顺了。也是爹的不是,只想着施展自己的抱负,只想着自家人好办事,却忘了韬光养晦的道理。我虽然一尝夙愿,却给子孙种下了祸害。我去后,陛下定是要削弱霍家之权柄,你到时须得约束霍氏子弟,安心接受这种变化才是。”
“爹爹,看你说的,好像明天就要弃我们而去了似的。”霍成君的语气有些涩涩的。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霍光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说道,“从前没日没夜地勤政,咳咳,早伤了身体。而今是病来如山倒,咳。”一张开手,上面竟有些许血迹,霍光倒是淡然地冲霍成君说了一句,“你看吧。”
霍成君却是心慌意乱,忙拿出手帕擦拭那暗红的血迹。
“回宫之后,我就派少府的御医去给爹治病,派最好的御医,用最好的药材。爹,你是我们霍家的顶梁柱,你可千万不能丢下我们。”霍成君慌了。她本就抱着满腹的心思,而今父亲又说,无论如何皇帝未来一定会对霍家下手。
“别怕。皇帝并非无情之人,霍家对他有拥立之功,无论如何他总会给霍氏一条活路。为父虽然在立后一事上阻挠过他。不过说到底,也没有什么私心,而且最后也让他如意了。想来,他还是承这份情的。”霍光淡淡地说道。
可是,如果皇帝知道,许皇后是被母亲暗害的,他还会放过霍家吗?
看着手帕上鲜红的血迹,这个问题,霍成君不敢问出口。父亲病体支离,能受得了这种打击吗?他一生孤高,对家人管束极严,自己的妻子却做下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情。说不定,听了这个消息,还没想出化解的法子,倒减了几年阳寿。
女儿怔怔地不说话,霍光以为是自己方才说的那些吓到小女儿了。
“成君莫急。为父会慢慢想办法的,说不定为父能多撑几年,也可为你们多担待几年。待你和陛下感情渐深,再诞下皇子,也就没事了。陛下爱惜子嗣,必不会对儿子的外家下重手的。”
霍成君僵硬地点了点头,脑海一片混乱。
皇子,一个皇子,无论如何都应该先生下一个皇子。
第九十三章 十靶全中
余长御之后,是许夫人,两场葬礼结束后,又一年的冬天来临了。
本始四年,后宫又多了两位受宠的婕妤,原先的张婕妤则加封为夫人。三个宠妃加上霍皇后让整个后宫陷入了波诡云谲的争斗中,原本一直大度容人的霍皇后竟也开始针对三个妃子处处挑刺。经常借着各种由头阻止她们侍寝,引得三个妃子与她势如水火。
看着一切照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刘病已不觉十分满意,他时而顺着霍成君的意思在椒房殿多留宿几日,时而到三妃处许诺谁能对抗霍皇后便大加奖赏。通过来来回回的挑拨离间,看着霍成君在宫中越发寸步难行,刘病已心中满是报复的快意,在处理政事的时候,心情都愉悦不少。
“咦?”刘病已听完大鸿胪韦贤举荐之人的名字后,脸上难掩诧异的神色。
“魏相虽然曾入狱,不过的确精明能干,在河南任上政绩突出。若陛下既往不咎,将其召回,相信他定会感激陛下恩德,勇于任事。”韦贤误以为皇帝不欣赏自己所举荐之人,便开口点出了自己举荐的原因。
霍氏掌权近20年,而今皇帝流露出倒霍之意,为人臣子的自然会按上意而行。举荐魏相固然有他整顿吏治,刚正不阿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魏相是个和霍家不对盘的。相信单单是为了这一点,皇帝也一定会重用此人。
刘病已知道是自己的表情让人误会了,便连忙含笑点头,说道:“大鸿胪乃是邹鲁大儒,你看上的人自然是不会错的。传令下去,河南太守魏相即刻进京,提任大司农。”
如果不是韦贤提起,他几乎都忘了这位离开茂陵之后,转任河南太守的朋友。若是一年前,他自然没可能任用这样一个和霍家有过纠葛的年轻臣子。不过如今,他在朝廷的人事任命上已经掌握了一定的主动权,提拔魏相却是无碍。
“明德,去取玉如意一柄赏赐给韦贤大人。”
韦贤对于皇帝突如其来的愉悦和赏赐有些莫名,便连忙推辞道:“老臣举荐人才不过是分内事,当不起陛下重赏。”
“放心,你当得起。”
长期以来,刘病已在朝中一直有些捉襟见肘,左支右绌,霍光柄权多年,朝中几乎全是霍党,他只能以谋算人心的方式,以名利引诱让某些人为自己所用,然后慢慢打开一些局面。但是,在这些人中却没有真正能让他信任的心腹。
韦贤而今推荐的魏相,却让刘病已忽然眼前一亮。与魏相的交往还历历在目,知根知底的魏相比起其他人显然更可信赖。而从地方初回中枢又与霍家结怨的魏相除了提拔任用他的皇帝,显然也不可能找到其他的靠山。
处理完朝政,刘病已看了一眼天色,想起自己答应儿子今天要带他出宫去见阿蘅。他略有些踌躇地起身,若不是被儿子缠得没办法了,他还真是不敢去见她。
这几个月,儿子每日给她写信,自己也派人送了不少礼物过去。可是,除却给儿子的回信外,阿蘅是连个口信都没带给他这个做爹的。显然对于被强行推到未央宫之外这件事,她是生气的,而且是非常生气。
小刘奭一出宫就像出笼的小鸟,小胳膊小腿跑得飞快。刘病已让他骑马或是坐马车,他都不乐意,出了长安城跑了好一段路,实在累了,才不情不愿地爬上马车。
“爹,我还记得这条河,以前娘带我来过。”
“那里,那里,过了桥有棵歪脖树。”
“转个弯,就到蘅姑姑家了。不知道王章哥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如果能带雪儿妹妹一起出来玩就好了。”
刘奭的记忆力让刘病已有些吃惊,照理说,孩子对于2周岁之前的记忆应该是模糊地,但是刘奭的记忆显然非常清晰。
看到熟悉的篱笆墙出现在眼前,刘奭没等马车停稳,就直接从车上跳了下去,若不是车夫及时提了他的后襟一把,这位小皇子肯定要摔倒。
“蘅姑姑,蘅姑姑。”推开篱笆门,刘奭一路小跑,闯进了印象中王蘅君的房间。
“奭儿?”正在对着刚买到手的人体|岤位图认真研习的王蘅君吓了一跳。
“姑姑,我可想你了。”刘奭冲进王蘅君怀中,满足地蹭着。
“你又一个人跑出来……”王蘅君话说到一半,就看到站在门外,脸上略有些局促的刘病已。
“奭儿说很想你。所以我就带他来了。”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刘病已轻咳了一声。
王蘅君白了他一眼,也不打招呼,只低头与刘奭说话。
“奭儿在宫里乖不乖啊?”
“乖,很乖很乖。”刘奭用水汪汪的大眼睛仰望着王蘅君,像只乞食的小狗,“蘅姑姑真的很忙很忙吗?忙到没时间来宫里看奭儿?十天来一次可不可以?一个月来一次也可以。”
“对不起哦。蘅姑姑接下来争取多去宫里看望奭儿好不好?”王蘅君当然不会向小刘奭告他爹的状,“你跑过来的啊?头上都是汗,头发解下来,姑姑给你擦干,不然你会感冒的。”
刘奭幸福地窝在王蘅君的怀里,头靠在她的腿上,任由她在自己的头发上轻轻地揉着。
“咦,你耳朵脏脏的。该掏耳朵了。”擦完头发,王蘅君发现小家伙的油耳朵该清理了。
“我最喜欢姑姑给我掏耳朵。”刘奭舒服得眯起眼睛,心里暗暗得意自己这些天不肯让宫女给他掏耳朵的决定。
刘病已知道王蘅君一时不会搭理自己,便自己寻了个扶手靠着,看着眼前一大一小和乐融融的画面,看着王蘅君低着头的样子,因为笑容而变得弯弯的眉眼。刘病已发现,原来不止儿子想见她了。
掏完耳朵,刘奭又缠着王蘅君给他讲童话故事。王蘅君想了想,便开始说《喜羊羊与灰太狼》,显然穿越了两千年,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和灰太狼的魅力依旧。
“……慢羊羊校长拿去毒药一看,发现原来是这种毒药。”王蘅君说着说着低头去看,发现小家伙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轻手轻脚地把刘奭放到一旁,抬头去看刘病已,发现他也靠着扶手正用一种极端别扭的姿势睡着。
王蘅君叹了一口气,走到旁边的房间里,取了两件薄被回来。先给刘奭盖上,待轮到刘病已的时候,被子还没覆上他的身子,刘病已的双眼忽然睁开,反手抓住王蘅君的手。
王蘅君倒抽了一口冷气,手上传来的痛楚感让她有一种骨头被碾碎的错觉。但是,更让她害怕的是刘病已身上那股凌厉的气势。
“是我。”因为怕吵醒刘奭,王蘅君不敢高声。
刘病已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松手。“对不起。”
王蘅君看了眼手腕,一片紫红,估计会淤青得厉害。
“对不起。药酒在哪里?我去给你拿。”刘病已看到那片淤青,心痛极了。
“左边的柜子里。”
刘病已打开药酒瓶盖,倒了一点在自己手心,轻轻地为王蘅君的手腕揉着。
“对不起。我以为是旁的什么人。”刘病已一边揉,还一边道歉。
王蘅君看着他,有些无奈。“你在宫里睡觉的时候,都是带着这么高的警惕性的吗?”
“因为怕那些女人趁我睡觉的时候乱来……”刘病已顺口一说,然后赶紧刹车。
“乱来?”王蘅君先是怔怔地重复这个词,然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不会是……”
看着刘病已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王蘅君顿时有些晕眩。这算是那门子的后现代玩笑。大汉皇帝在未央宫为了避免被自己的后妃霸王硬上弓,在后宫保持高度警惕性睡眠。即使在后世,男人担心被□也是难得的笑料啊。
“噗。”实在忍耐不住,王蘅君只得捂着嘴轻笑。
“咳,奭儿睡着了?”刘病已连忙摆出正在睡觉的儿子,提醒王蘅君注意影响。
“嗯。听故事听睡着了。”王蘅君好不容易止住笑,才想起自己方才是在与他生气的,而且是打算就他的独断专行好好教训他一番的。结果这一笑之后,再摆出怒气冲冲的面容就不合适了。
王蘅君只得瞪了他一眼,说道:“我说,你没有发现奭儿对我太过依赖了?他从前不是这样的。”刘奭从前虽然和她亲,但是绝不像如今这么腻歪。从许平君去世之后,他对自己的依赖就在不断增加,刘病已娶了霍成君之后,这种依赖更是达到了巅峰。
刘病已对儿子如此用心,怎么可能没发现呢。他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他大约是把你当成了母亲的替身。你知道,他年纪还小,我这个当爹的对他再好,他也还是需要一个娘亲。”
“你一边把我隔离在未央宫外,一边又放任他依赖我,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皇帝陛下。理论上,奭儿有不少后娘了。”
“比起后宫那些心怀叵测的女人,我还是比较放心把奭儿交给你。因为你绝对不会伤害他。”刘病已诚挚地说道。
“还真是多谢你的信任。”王蘅君无奈地起身,“你在这儿看看书,我去厨房做饭。家里没人,陶芷也跟着我娘走了。不做饭,等会儿,我们三个都得饿肚子。”
“家里其他人都去哪里了?”刘病已跟在王蘅君身后进了厨房。
“过年了,爹娘去了舅舅家,大哥大嫂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小弟也带着新妇回岳家去了。反正家里也没事,我就让他们多玩几天再回来。”王蘅君从水缸里舀了了水倒在锅里。
“王骏成亲了?”刘病已吃了一惊,说道,“怎么没人跟我说?”
“你现在是日理万机的皇帝,这种事干嘛特意告诉你啊。”
“那至少你也应该说一声,让我送份贺礼过来。”刘病已一边给灶上点火,一边抗议。
“算了啦。我爹娘那种老实人,要是婚礼上收到从皇宫专程送来的贺礼。他们会吓死的。你这段时间有事没事送来的那些礼物,他们都老老实实地供在家里,已经成很大的负担了。拜托你以后不要再送了。不能吃不能用,堆在我家很占地方诶。”
“……知道了。”被嫌弃的刘病已有些悻悻的,“你怎么没跟着王叔他们去舅父家过年?”
“这么大龄的女儿跟他们回去,平白让人说闲话。还不如我留在家里清净自在。”见药酒擦好了,王蘅君收回手。
谈及王蘅君婚嫁一事,刘病已恍然想起,从前自己和许平君一起热心地为她张罗婚事,结果这一年来,自己只想着报仇的事情,竟然全都忘记了。而杜延年似乎也已经续弦了。
见刘病已不说话,王蘅君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正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干什么?”王蘅君有些奇怪地回了他一眼,“稀奇古怪的。”
“那个,阿蘅会希望嫁给什么样的人呢?”
“……我以为你已经没兴趣做月老了。”王蘅君皱了皱眉,不过最终还是回答了,“其实,也说不上有什么具体的标准。可能只要感觉对了,就会想嫁吧。”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刘病锲而不舍地追问。
“简单来说,我是他心中最好最美的女人,看到我就会心跳加速,心情愉悦。他能给予我十二万分的信任,彼此没有隔阂,绝对不互相隐瞒,能包容我一切的优点和缺点。即使我做了很糟糕的事情,他也不会嫌弃,一定包揽我惹下的全部麻烦。能和我手牵手看夕阳,一直到白发苍苍,然后幸福地老去死去。”也许是因为刘病已的眼神很认真,王蘅君忽然低低地把少女时代曾想过的说了出来,“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对他也一样。”
刘病已听完王蘅君的形容之后,不禁愕然。
“你那是什么表情?”王蘅君眯起眼睛。
“咳,要他觉得你是最美的女人,估计挺难的。”刘病已脑子急转地说道,“毕竟你长得也忒普通了点。睁眼说瞎话,怕是……”
“你!”王蘅君恨现在灶上放的不是平底锅,不然直接就敲在这个不会说话的汉宣帝头上了,“我只是懒得打扮而已!”
“哦?”刘病已满是质疑的尾音,让王蘅君更有些气不打一出来。
土包子!她真打扮起来,画了裸妆,来得有妆胜无妆,可不比你宫里那些白面红唇跟贞子似的妃子漂亮多了。不说其他,光是比发型和衣饰,作为一个受了多年古装剧熏陶的现代人,也不能输啊!
“不和你计较。我让事实说话。”王蘅君从牙缝地漏出这么一句,转身专注地去下自己的面条去了。
她转身之后,刘病已松了一口气,盯着王蘅君的背影开始发呆。
心中最好最美的女人。√
心跳加速……
心情愉悦√
十二万分的信任√
彼此没有隔阂,绝对不互相隐瞒√
能包容我一切的优点和缺点√
做了很糟糕的事情,他也不会嫌弃√
一定包揽我惹下的全部麻烦√
能和我手牵手看夕阳,一直到白发苍苍√
然后幸福地老去死去√
十个中了九个,只差一个。
刘病已抬头看着王蘅君因为水蒸气,脸上微汗,她撩起袖子擦汗的样子,心跳忽然加速。
十靶全中。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我不止感冒,还发烧。
补更新要过段时间。
今天终于在十二点前更了。胜利。
第九十四章 暴风雨前
皇帝最近有些奇怪。这是后宫一后三妃的共同感觉。
走神的时间比以往多了,眼神经常在奇怪的时间奇怪的地点奇怪地柔和起来,据宫女回报无人时还会傻笑。当然有时候也会莫名其妙的发火,毫无痕迹可循,引得后宫的人都提心吊胆的。
派人去打听外朝的事情,发觉一切正常,没有特别的烦心事也没有特别的喜事。几番打听,没出什么结果后,她们也就只好生受着了。只是难免在肚子里腹诽皇帝越来越难伺候。
这一日,刘病已正在宣室殿看奏折,翻到水衡都尉关于上林苑周边近来被附近农家越界开垦的事情,扫完内容,写完批示。然后,目光锁定,水衡都尉,水衡都,衡,蘅……
想起那日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经历,刘病已的心情莫名好转。原来,长久以来,符合阿蘅要求的人就是自己。这么多年来他们却一直缘木求鱼,平白错过了年华。
阿蘅说,奭儿变得太依赖她。其实变的人不止是奭儿一个人而已。他也比从前更在意她,只有在她身边才能够真正全身心放松下来。他以为这是因为全心全意的信任。原来不止是信任而已。
想起初相见,想起这么多年来的点点滴滴,原来她早如春雨一般,无声地浸润到了自己的心底深处。就像呼吸一样,那么自然地存在于自己的生活中。其实,很久以前就觉得不放心,不放心把阿蘅交托给其他男人。怕她吃亏,怕她受伤害。现在,还是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亲自照顾她,保护她,永远不用再为她担心。
刘病已坚毅的目光又落到了旁边的奏折上。
等他真正地君临天下,再接阿蘅入宫,将大好河山与她共享。在那之前,他得好好努力,修炼出一个风刀霜剑都拦在外面的保护罩才行。
另一厢,王蘅君难得地不再宅在家里,而是出门逛街去了。
“姑娘,这个漆奁做得很漂亮,里面脂粉的质量也好,你试试看吧。”陶芷兴高采烈地跟在王蘅君身边给她推荐。难得一贯素面朝天的姑娘有了化妆的想法,她一定要尽职尽责,最好让她完全心动,以后好好打理自己。
看着琳琅满目的各类古代首饰盒、化妆盒,王蘅君忽然有些心虚,觉得自己一时头脑发热跑出来买这些东西的行为很傻。
“陶芷,我们还是回家吧。”
“别啊,还什么都没买呢。”陶芷的宏伟计划还没开始,坚决不肯就此撤退。面对他陶芷的坚持,王蘅君毫无办法,只得由着她拉着自己东逛西荡。
一个时辰后,看着满满的购物清单,王蘅君不得不感慨不管什么年代,女人的钱果然都是最好赚的。幸好先前刘病已心虚之下,赏了不少钱财,否则今天还真挥霍不起。
“可以回家了吧?”王蘅君有气无力地拉着陶芷说道。虽然穿越了,她果然还是逛街无能星人,可惜这年头没有淘宝可以让她网购。
“好吧。”陶芷依然意犹未尽的样子,让王蘅君心里发毛,看着这个小祖宗终于挪步往回家的方向前进的时候,她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集市里的人流突然惊恐地向两边散开,当中有两骑飞驰而过。
“陶芷,快到边上来!”王蘅君脸色一变,连忙冲陶芷喝道。可是,手上提着刚刚买来的战利品的陶芷,明显动作迟缓,眼看闪躲不及。她害怕得蹲下身子,捂住头,尖叫起来。
想像中的痛楚并没有来到,陶芷这才害怕得睁开眼睛,发现马的前蹄高高跃起,整匹马呈倒立状。原来是骑马者及时地控制住了飞驰中的马。缰绳一拉,掉转马头,马蹄子在陶芷身旁落下。
“吵死了。又不会踩到你。”骑马的男子不屑地说道。
“陶芷,你没事吧!”王蘅君冲上前,把陶芷一把抱住,转头一看骑马的,竟也是个熟人,霍禹。
陶芷惊吓过度,扑到王蘅君怀里就想哭,可是眼看着骑马的人正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又不敢哭,只能委屈地扁着嘴。
“禹叔,没事吧?”另外一位骑马者这时也缓缓驱马来到这边。
“踩是没踩到。哭哭啼啼着呢。”霍禹皱着眉头说道。
“是吗?”那人于是下马,走到王蘅君和陶芷身边,从怀里扔出一串钱,“这个拿去,别太贪心了。否则没你们好果子吃。”
王蘅君不快地抬起头,看了霍禹一眼,想着不好多生事端,还是把气忍住了。陶芷却不耐受这样的侮辱,拾起地上那串钱,就冲骑马者扔去。
“谁要你的臭钱!”
大概是没料到陶芷会反击,霍禹竟然直接被砸中了头部,额头立刻红了一块。
“死丫头。你好大的胆子。”看到霍禹头上红了一块,另外那位也吓了一跳,当场就抽出腰上的剑。
“中郎将大人,我代她道歉。”王蘅君连忙拦着,“还请公子看在过往的情分上,莫和她一般见识。”
“过往的情分。”霍禹听得来人一口道出自己的官职,便捂着头盯着王蘅君看了许久,才在脑海里找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像,犹豫不决地唤道,“阿蘅?”
“是。”王蘅君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是你妹妹?”霍禹看着陶芷气鼓鼓的样子,挑了挑眉。
“我是姑娘的侍婢。”陶芷方才一闪而过的勇武已经消失了,看清楚眼前人的衣饰,她已经知道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便急急澄清身份,免得拖累了姑娘。
霍禹听了这话,轻轻一笑,满脸说不出的嘲讽,说道,“早听说你如今走运了,和从前大不相同,竟也有侍婢跟前跟后了。”
王蘅君感受到霍禹身上散发出来的莫名敌意,有些奇怪地皱起眉头。
“好吧。看在过往你伺候我妹妹的情分上,这回便不和你们计较了。”霍禹冲那个怒而拔剑的青年招了招手,说道,“阿云,走吧。”
王蘅君这才确定,另外一个是与霍禹同样担任中郎将的霍去病之孙霍云。这两位公子哥大约是相约赛马,才一路跑到这闹市里来的。
“禹叔,她是谁啊?”骑马跑出了一小段距离,霍云才好奇地询问道。
“一个背主求荣,贪恋富贵的小人。”霍禹不屑地撇了撇嘴。当初在霍府,他对王蘅君的感观原还可以。后来王蘅君跟着上官菀君进了宫,又莫名失踪,待新君继位,王蘅君的身份立刻升级换代,从低人一等的奴婢变成了许皇后的义妹。霍禹便更觉得对方十分懂得投机,一味攀附权贵,对她便有了三分不喜。待知道她常以许皇后义妹的身份进出金华殿,而他妹妹霍成君身为皇后却也不能随意接近皇子公主,那三分不喜便转为十分厌恶。既然知道帝后关系不和谐,而皇帝信任你,皇后又是你的旧主,你好歹也出几分力,为他们俩说和说和啊。结果她倒好,安享着皇帝的信任,却没看顾皇后半分。妹妹当年对她的好,真是全白瞎了。
“这种人禹叔干嘛还跟她讲什么情分啊?”霍云听霍禹说完前因后果,比他更愤慨三分,“我们转回去教训她!”
“算了。打一个女人,说出去不好听。”霍禹摇头否决了。
霍云眼珠子转了转,嘿嘿笑道:“教训女人,也不一定要用打。还有其他更狠的办法。要不,小侄来帮禹叔和皇后姑姑出这份气吧。”
“你别太乱来。皇帝可是很信任她的。事情闹大了,她去皇帝那告状,反而难堪。”
“那男婚女嫁的事情,皇帝也管不着啊。”霍云得意地指了指自己,“她不是21岁了吗?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有本中郎将这么个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要容貌有容貌的少年郎去求婚,估计她家里得上赶着答应。到时候,皇帝也不好帮她回绝吧?”
“你是说娶她做正妻?”霍禹吃了一惊,“阿云,你爹给你找了不少名门闺女,你要是娶了她这样的。看他不抽你。”
“没事。我回去跟爹说清楚就是了。是为了给皇后娘娘出气嘛,估计我爹也不会反对的。”霍云胜券在握的样子,“等她进了门,我就好好教她什么叫三从四德。她要是熬不过去,那就是她福薄命贱。到时候,她人在我霍家门内,难道还能跑到皇宫去跟皇帝告状吗?”
霍禹一听,便觉得眼前一亮,竖起大拇指赞道:“果然好计算。”
扶着陶芷走在回家路上的王蘅君,忽然打了个寒战。
“姑娘。”陶芷望着王蘅君,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点冷。”王蘅君抚着左臂,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今天这趟难得的出门,似乎惹了不小的麻烦回来。
第九十五章 再入宫 …
“咣当!”从殿内连续不断传出的声音,让椒房殿外走廊里的绛紫心惊不已。绛紫加快了脚步,来到殿外时拉住门口的小宫女,轻声问道:“娘娘又怎么了?”
“刚送上的莲子羹味道不好,所以摔了。”小宫女小声回报。
绛紫听后,叹息了一声,撩起裙子,跨过门槛。看到里面几个宫女正伏着身子收拾地上的碎碟碎碗,霍成君则脸色不好地靠在一旁的扶手上休息。一个宫女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裙角,立刻就被霍成君煽了一个巴掌。
“你怎么做事的?”霍成君正欲大肆发作,绛紫连忙赶上来打圆场,“娘娘,我回来了。”
看到绛紫出现,霍成君的心气略平,狠狠瞪了小宫女一眼,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她身上。
“家里一切都好吧?”霍成君起身让绛紫扶着她到外面走走。
“都还好。”绛紫点了点头。自从几个月前发现霍显夫人偷偷带砒霜入宫的事情后,霍成君就下令不准再让母亲霍显入宫了。为了安抚霍显的情绪,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绛紫带些礼物回家去探望。偶尔自己也会亲自回去。反正离得近,皇帝又不拘着她。
只是,这几个月,霍成君一边承担东窗事发的压力,压制着家里面霍显的动向,一边又要在宫里面对另外三位妃子的明争暗斗以及皇帝若有若无的挑拨,两厢压力之下,生生让她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了。长期求子无果之后,她又开始怀疑是报应来了,心情越发阴沉。现在椒房殿里的宫女们做事都提心吊胆的,颇有些动辄得咎。
绛紫是她的心腹宫女,对霍成君的心事也略知一二,当然明白她现在的一切行为失常都是因为压力过大的缘故。她一边痛惜,一边也只能更尽职尽责地做事,并用心化解椒房殿里宫人们的情绪,免得他们对皇后产生什么不满。只是,纵然她如何努力,关于皇后娇纵蛮横,不得人心的流言依然传扬了出去,想也知道是后宫里的那几个人做的手脚。
“倒是有件事,也不知霍云公子是怎么想的,听说他命人去王蘅君家中提亲了。”绛紫想起霍府里的小姐妹们的闲话,有些忧心地跟霍成君提及。
“阿蘅?”霍成君怔了怔,“小云怎么怎么会去向阿蘅提亲?他父亲也答应了?”
“听说原先是不允的。不过,禹公子强力支持下后来也就允了。”绛紫回道。
“胡闹。”霍成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岤,说道,“你马上派人去把他给我叫过来。这小子没个定性,娶了阿蘅事小,万一两个人相处得不好,最后闹出什么来。陛下的怒气终究是要发到我们霍家身上的。”
“是,娘娘。”绛紫屈膝应道,“对了,娘娘,你让我去尚冠里寻访的那位女神医已经不坐诊很久了,医馆也关门了。问了旁的人,都说不清楚那女神医的去向。”
“是吗?”霍成君皱起眉头,“你再让人去找找,务必要把她找来。听说她治病很灵,唉,我是等不起,也拖不起了。”
“娘娘,你还年轻,其实也不用那么急。再说,宫里的御医也一直在给娘娘开药调养。听说,心情放松一些,对身体会更有帮助。”绛紫劝慰道。
“但愿吧。”霍成君怅然地遥望天空,却觉得看不到希望。入宫一年多,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想到前朝那么多无子被废的皇后,她实在不能不急。
这时,一个小宫女凑到绛紫耳边细语了几句。绛紫忙与霍成君说道:“娘娘,南婕妤来请安了。”
“又是她。”霍成君疲惫地挥了挥手,“让她回去吧。就说本宫累了,不想见她。”
绛紫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她劝道: “娘娘还是见一见吧。她算是如今后宫妃子中难得规矩的。还知道定时来请安,娘娘还是虚应一番,笼络住她才是。”
霍成君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人心隔肚皮。说不定会咬人的狗不叫,她才是最阴损的那个呢。好了,我知道,即使果然如此,本宫也还是得应她一应。让她进来吧。”
……
“霍云公子派人来求亲?”王蘅君听到父亲王奉光说完话,不禁呆住了。她最近没听刘病已提起说要给自己找对象的事情啊,怎么就来了个权贵求亲,而且还是姓霍的。
“要不是我狠命拦着,那管家今日差点把聘礼也抬上门了。”王奉光说到这里还有些心悸。那霍府管家气势汹汹的样子,简直不像是来提亲的,倒像是来送份通知的。
“爹,你可不能答应他。”王蘅君又不是闲自己的命长,怎么可能会让自己跟霍家人扯上什么关系呢。再说,这个霍云她根本连面都……不对,上次好像是见到了面,就是跟在霍禹身边的那个小子。难道因为上次那一面之缘,他就跑来跟自己求亲?开玩笑,她又不是什么万人迷,哪来这么大魅力。这背后肯定有鬼。
“爹已经帮你拒了。不过,看霍家的样子,似乎不容易推。万一他们来强的,我们家也没资格跟人家硬抗啊。”王奉光忧心忡忡。
王蘅君知道王奉光说得对,现在正是霍家势力最鼎盛的时候,人家要是来硬的,他们哪里有资格说不呢。去找刘病已商量?不行,人家来求亲算是一番好意,就是当皇帝的也没理由拦着不让吧。又不能明说他根本就 打算对付霍家的事情。
“先拖着吧。再说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如果霍家人真的有意,我反正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为了霍家的求亲,王家很是愁云惨雾了几日,一直到某日一位从未央宫来的客人到来。
“听说这几日你家里有喜事?”廉姜一过来脸上就带着点看笑话的意思。
王蘅君冲他挑了挑眉,知道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好像又有不怕死的打算娶你?” 廉姜一脸怪笑凑到王蘅君身边。
“你哪里知道的?”王蘅君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椒房殿那位把霍云叫进宫训了一顿。不过霍小侯爷倒是很执着的样子。所以,我来看看你,顺便听下你的感想。你这算不算是铁树开花啊?”
“大哥,你就别调侃我了。”王蘅君无奈,“没看我这都快烦死了吗?都不知道怎么回绝好。”
“放心吧。要回绝是一点也不难。早有人帮你想好了。”廉姜闷笑着说道。
“怎么说?”
“你忘了,长乐宫中的那位吗?凭你和太后娘娘的交情,你去求她出面拦下此事,她十有八九是会允的。”廉姜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一叶障目,难道你忘了太后也是半个霍家人吗?你和太后的渊源人尽皆知,她出面保你,任谁都无话可说。”
“这……太后不理俗事这么久了。这种事她会管吗?”王蘅君有些疑虑。虽然说她和上官菀君交情不错,这些年偶尔入宫也常去长乐宫坐坐。不过上官菀君似乎很享受如今的平静生活,这种闲杂小事,又牵涉到霍家,人家也不知肯不肯管。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出现在你家?”廉姜瞅着她似笑非笑,说道,“皇帝陛下特意让人把风放到了长乐宫,就是想让太后知晓,出面帮你挡上一挡呢。太后是个念旧情的,她还清楚记得你的好。这事虽然繁琐,不过她如今是全天下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