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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宣路人甲第21部分阅读

      昭宣路人甲 作者:未知

    官。 ”摊主不搭理她,自顾自整理物品,一一放进挑担里,准备抽身。

    “不许走。”霍成君从小也是骄横惯了的,哪有那么好说话。她立马举起摊主的一个木箱往地上砸了个粉碎。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了。那摊主立马红了眼,一边嚷嚷着你太过分了,一边就举起拳头往霍成君身上招呼。霍成君自小被人捧在手心,何曾有人敢在她面前动粗,于是面对抱以老拳的摊主竟一下子愣住了,只能惊惧地闭上眼睛,等待那拳头落下。

    可是,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霍成君再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刘病已挡在了自己身前,胸口挨了一拳,另有一人则在那摊主身旁,架住了他。

    霍成君惊叫一声,忙凑到刘病已身前,嚷嚷道:“伤到哪了?快给我看看?”随即又转头指责那摊主道,“你好大胆子。连这位,公子也敢打!一会儿有你苦头吃。”

    刘病已吃了这一拳,胸口疼得厉害,本想反手回击,待见那摊主脸上惊慌失措的神色,便知他刚才也是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才动的手。再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事物和摊主身上洗得泛白的衣衫,他叹了一口气,对霍成君说了句没事,拦住了她滔滔不绝的责任和关怀,转头对那摊主说道:“我劝老丈还是把该赔给我这位小妹的东西都赔了吧。做生意也好,赌博也好,总没有只进不出的。你今日违了规矩,今后怕也难得他人信任。”

    方才只有霍成君一个人,摊主还敢耍横。见到刘病已和李季两个男人出面,他欺软怕硬的,就只得乖乖把钱掏了出来。

    霍成君拿到了那一袋子钱,高兴地对刘病已说道:“你到哪里去了?刚才都找不到人。幸好回来得及时,不然我可要吃亏了。我赚了钱,请你吃东西。”

    刘病已这时从怀里掏出一些钱递给摊主,说道:“我这小妹损坏了你的东西。这些是赔偿你的。”

    霍成君一看那钱只怕比自己赢的还多上许多,她虽养在深闺,不知民间物价,但也看得出地上的这些物品完全不值这个价。

    这边事端解决后,看热闹的人流就慢慢散去了,李季也走到刘病已和霍成君身边,刘病已冲李季道了一声谢后,便带着霍成君回了马车。

    “干嘛要给那个老头这么多钱?他分明不是好人。”霍成君不高兴地嘟囔道,“至多我不要他偿还这赌资了。”

    “你自己前面不也说了,欠债还钱,这是规矩。”刘病已一边驱车,一边说道,“只不过,我们又不缺这笔钱,他也是个生活困顿的可怜人,能照拂就照拂一点吧。”刘病已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递给霍成君。“这是方才出去给你买的小吃,想是你在将军府里没吃过的。难得出来一趟,拿回去当个纪念吧。”

    “原来是去给我买吃的了。”霍成君掂量着那一小袋零食,心中对刘病已的印象不禁好了许多,“你这个人,还挺细心的。放心吧,我说到做到,肯定不会逼你娶我的。”

    刘病已听她说这些,心中不禁苦笑,暗道:可我的问题不是你嫁不嫁,而是能不能立平君为皇后。

    两人回到长安城,城里已是兵荒马乱,城门更是在霍光的命令下进行了戒严,两人险些进不去。后来还是霍府家人恰巧出城,认出了霍成君,方才免了两人对着城门守官坦白身份的尴尬。

    回到霍府,刘病已第一次看到以克己闻名的霍光,完全不掩饰自己情绪的怒气,冲着霍成君劈头就是一阵骂。骂完了女儿,命家人带下去面壁思过后,霍光才转身向刘病已请罪,只是那些请罪的话语却是句句另有所指,背后隐含着更多的是对刘病已身为皇帝,擅离长安,“不知自爱”的指责。

    对于这些指责,刘病已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谁让他那会儿真的很想出宫去见一见王蘅君呢。而且总算此行不虚,至少在王蘅君的提醒下,他想起了当初在假太子案中对他施以援手的余长御。此人在霍光跟前的影响力,兴许足以扭转当前的僵局。

    只是霍光那边,经过这件事后,越发觉得眼前的皇帝刘询虽然天资聪颖,是一个明君潜力股。但毕竟自小缺乏皇家正统教育,这种偶尔脱离正轨的行为正说明他自由散漫的性格还没被完全纠正过来。霍光越发觉得自己需要更加严格地对待皇帝,也需要更加认真地为皇帝制造一个安全空间,隔绝外来的不良影响,让皇帝回到他应该待的轨道上去。

    第七十九章 故剑情深的渊源

    看着那熟悉的笔迹,余生心中叹息了一声。虽然她早知道王蘅君安然无恙,然而这些年来毕竟音信不通,而今看到她亲手所写的信,才算是真正放心了。过往两人相处时的画面不禁在脑海中一幕幕飘过。

    最初,她被请到霍家教授礼仪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年纪最小的孩子聪慧异常。所以在入宫后,才会忽然起了认真收徒的心思。而阿蘅也果然不负所望,像一块海绵把她所教的东西尽数吸收,是她见过最聪慧也最有毅力的孩子,基本上所有的东西只要她说过一遍后,她就会记住并努力完成。

    这几年来,当她辗转反侧的时候,总有一双小手贴心地为她揉肩搓背,当她白昼身心疲惫的时候,总有一杯清茶送来温暖的呵护。或许人老了,真的会比从前更怕寂寞,这个孩子渐渐成了她在未央宫凄清的生活中的一种慰藉。

    如今,这个情同母女的徒儿写信向她求救,恳求她出手救助眼前的这对小夫妻。这是她结识自己之后的第一个请求。

    余生抬头看了一眼忐忑不安的皇帝与他的原配妻子许氏,见两个人的手正紧紧地握在一起。余生见刘病已年少的脸上满是紧张,不禁回忆起自己多年前自己见到过的那位帝王。如果那位是已经长成的雄鹰的话,眼前的这位还只是雏鸟而已。不过,即使是雏鸟也已经懂得护巢了。

    刘病已见余长御看向自己,忙说道:“封后一事如今已成死结,若此事不解决,只怕朝中诸臣工都无心他事。大将军那边非长御不能劝解,还请长御助朕一臂之力。”

    “大将军的确是个认死理的倔脾气。不过,如果陛下有心要化解这个僵局,也可以先由您先退让一步,不是吗?”余生淡淡地问道,平静的面容,平静的音调,让人看不出半点喜怒哀乐。

    “这关乎朕的家人,所以朕不能让。”刘病已缓缓摇了摇头,说道, “余事皆可商量,唯独此事不行。”

    “即使许婕妤不是皇后,她依然是您的家人。”余生淡然地说道,“如果陛下肯配合,谨慎地挑选出一个好皇后,许夫人也可以安全无虞。”

    “或许长御说得对。”刘病已咬了咬唇,说道,“可是,与朕拜过天地,让朕向祖宗神明许下过承诺的妻子,只有平君一个人而已。是她陪朕走过了很多困顿的日子,给了朕家的温暖与幸福。不管别人怎么说,对朕来说,她是最好的妻子。朕不愿为了旁人的歧视与议论,去剥夺本该属于她的地位。”

    他母鸡护犊般的倔强让余生笑了笑,她转过头去问许平君:“许婕妤,做一个掌理后宫,母仪天下的皇后并不容易。您很可能因此成为众矢之的,从此告别过去的平静生活。你确定这些会是你想要的吗?”

    许平君微微颔首,“入宫确非平君所愿。不过,为了他和奭儿,我想我可以学着去当一个皇后。无论如何,只要我们还在一起,我想其他的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望着刘许二人紧紧相扣的手指,余生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请陛下下一道诏书。”

    ……

    承明殿

    邴吉拿着手中这道由皇帝亲笔写就的诏书,眉头微皱。这短短几个字意思倒是很明确,只是说陛下想张榜寻找一把末微时节用过的故剑。只是,陛下微时故剑在何处,自然只有他自己知晓,即便是丢了,没了,张榜后来送剑的只怕也是阿谀奉承者多,真心送剑者少。如此,只怕劳民伤财,平白令国家多事?

    方才自己一拿到就劝他莫做这荒唐事。可是,陛下却坚持让他把这道诏书给承明殿的大将军送去,对自己的劝说却充耳不闻。邴吉越想越觉得踌躇,深怕这道诏书会令皇帝与大将军之间的矛盾更深,直欲转身离去。

    “邴吉,你手上的是什么?取来我看。”可惜,霍光已经处理完奏章,邴吉一个大活人站在不远处马上引起了他的注意。

    邴吉无奈,只得把手中的诏书奉上,并道:“这是陛下令臣送来的诏书。”

    霍光展开诏书查看,但见他眉头微皱,随即脸色一变。

    邴吉暗道,果然大将军也不喜这荒唐的诏令。只怕,陛下又要如先前被废的那海昏侯一般被训斥了。

    出乎意料的是,霍光张了张嘴,竟没有说什么,反而只是按下诏书,颇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现在何处?”

    “在宣室殿中看书呢。”邴吉忙回禀道,希望皇帝勤奋好学的姿态能给霍光一些好印象。

    “是嘛。”霍光复又拿起诏书,再看了一番, 才对邴吉说道,“你先下去吧。若陛下问起,就说我知道了。”

    “是。”邴吉见霍光并未有不悦之意,心中不禁为刘病已高兴。

    邴吉去后,霍光也随即出了承明殿,直奔掖庭而去。他必须要见一个人。

    阳光明媚,风吹影动,摇曳的绿叶被宝剑上反射出的一抹光亮照耀得更加碧绿。霍光站在树荫下,静静看着眼前的这一场剑舞。待对方收剑之后,他才缓步走到她身边。

    余长御收起宝剑,走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又拿茶壶给自己与霍光各倒了杯茶。 “喝茶。”

    霍光取过杯子,端在手上却不动,“绯樱,立后是国家大事。许氏出身低贱,不足以匹配皇帝。我虽然敬你,重你,但是这件事情真的不能胡来。”

    “到底是谁在胡来,还不一定吧?”余长御轻轻一笑,说道,“我倒是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子孟你执拗得太过奇怪了。尤其是出身低贱,不足以匹配这样的话,真不该出自你之口。子孟,别忘了,无论是你,还是我,还是去病,我们的出身都称不上高贵。当年卫家人以此为由,嫌弃我的时候,你可是站在我这边,帮我辩护的。怎么现在你也开始说这样的话了?”

    “那不一样。你和许氏怎么能一样呢。”霍光连连摇头。

    “的确不一样。许氏好歹是小吏之女,我们却只是奴婢出身,论及出身低贱,自然是我更低些。”

    “绯樱又何须拿话激我?你曾随兄长远征万里,又于兵危战险之际力挽狂澜,救他性命。你们生死与共的情谊,自是与旁人不同。在长安城安享富贵的卫家人不懂,所以才会反对兄长与你成亲。”

    “许婕妤与皇帝陛下相识于微时,亦是陪他同甘共苦,这一点与我和去病无异。子孟为何又偏要对她另眼相看?”

    “陛下既然已经登基,该学的是王霸之道,却不该老惦念着封赏这个,酬谢那个。无论这封赏是陛下自己的意思,还是许婕妤的怂恿,都足见她会给陛下施加不好的影响。”霍光此时才说了真话,与其说他不喜欢许平君,不如说他不喜欢的是以许平君为代表刘病已的过去, “更何况,许广汉资质平庸,张贺优柔寡断,都是朝堂上的败军之将。陛下对这等人念念不忘,能有什么好的。”

    “那子孟觉得陛下抛妻别娶,做一个一旦富贵,抛弃糟糠的无耻之徒,就是明君所为吗?这就是你希望辅佐的另一个圣君吗?”余长御立刻针锋相对地质疑道,“子孟是一叶障目了。你既然看得出陛下品性优良,有明君之范。就应该知道他顾念旧情,决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你越是阻拦,只会令你们之间越不愉快。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这些旁事上,反而置朝政于不顾,这是你想要的吗?子孟不妨看看,这些日子以来,朝廷里有几个大臣不困于封后之议,又有几个人还在实实在在做事的?”

    “回去好好想想吧,子孟。不要失却了当年你来到长安时的那份赤子之心。不要年纪大了之后,变成了你自己少年时最厌弃的跋扈之人。想想你这些日子在封后一事上的坚持,是不是已经僭越了为臣之道?”

    余长御的句句斥责,对霍光来说如同雷殛。以霍光今时今日的地位,即使他做错了什么,也根本无人敢当面指责,今日余长御的一番话,却字字句句直指人心。霍光细细回想自己这段时间的言行,竟也觉得无话可说。

    赶走了昌邑王,迎回了刘病已为新帝后,他常常忍不住把刘病已与先帝刘弗陵相对比,总觉得刘病已时时处处都有不对劲的地方。他直欲将刘病已变成五六岁的孩童,他自己再如教养昭帝那般,顺着自己的心意将新君从头教起。是以,他才越发地看代表皇帝过去的民间生活的许平君越发不顺眼,执拗地不肯答应立许平君为后。

    然而,他有这个权利吗?他凭什么对已经成年的皇帝挑三拣四?他一直以来所秉持的人臣之道呢?思及这些,霍光忍不住额冒冷汗。

    余长御见霍光失魂落魄地走了,便知道他已经想开了。

    是年十一月壬子,立皇后许氏。赐诸侯王以下金钱,至吏、民鳏、寡、孤、独各有差。

    ……

    封后一事诏告天下的时候,王蘅君正在自家的流水居陪这次帮了大忙的余长御喝茶。

    前些日子,她已经收到了刘病已托许广汉送来的信,知道那著名的求剑诏书竟然是余长御的主意。

    前后一联想,王蘅君明白“求微时故剑”一语可能关系到余长御与霍光之间的某种默契。通过这道诏书,余长御把自己的意思转达给了霍光,然后霍光松口,最终使得许平君顺利封后。

    这也就解了王蘅君一直以来的疑惑。刘病已要封许平君为皇后的事情,简直已经是明告天下。若大臣们真如史书记载的那般,拿到求剑诏书的暗示,就聪明地知道上表请立许氏为后,那在封后之事上的坚持与折腾也委实有点多余了。

    “看你过得还好,我也便放心了。”余长御把王蘅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开口说道。

    “多谢长御关心。”王蘅君依礼起身拜了拜,“封后的事情,多亏了长御帮忙。”

    余长御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在意此事。

    “阿蘅,是不是很好奇那道诏书的玄机在何处?”

    王蘅君对此事虽然万分好奇,但怕此事牵扯到余长御的过往,会令长御不愿多提,是以一直不敢询问。而今,余长御主动提及,而且看起来,心情也还不错的样子,她便点了点头。

    “因为二十余年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那时,卫皇后在宫宴上,赐了一把镶满金玉的宝剑给大将军的兄长,也就是骠骑大将军霍去病。这是宝剑赠英雄,更隐含将公主下嫁英雄之意。”余长御嘴角扬起一个笑容,陷入了对过往的美好回忆,“去病当场推拒了卫皇后下赐宝剑的好意,坚持自己但求微时故剑。这件事是大将军亲历,所以这句话,他一定深深记在脑海里。”

    王蘅君猛然间有一种被雷劈到的感觉。原来,故剑情深最原始的老祖宗居然还是那位马踏匈奴的霍去病。

    “子孟一生最敬重的就是自己的兄长。这道诏书可以勾起他的回忆,让他想起从前的自己。然后我再和他说说,他才可以从盲目的自矜与骄傲中清醒过来。”余长御缓缓说道。

    王蘅君看着余长御,忽然觉得很多事情都有了答案。霍去病拒绝了卫子夫联姻的要求,说但求微时故剑,想必这位少年将军的身边定然已经有了倾心相待的伴侣,虽然这个人从未见诸史书。霍光对余长御特别的敬重,余长御善骑射,不似寻常宫女。

    因为是面对熟悉的余长御,又是这么一个关系到骠骑大将军的奇闻轶事,王蘅君忍不住破了自己路人旁观,绝不八卦的戒律。“长御,您和骠骑大将军是?”

    “我本是塞外草原上流离失所的汉民。去病十八岁第一次出塞的时候,在草原迷路,遇上了我。我在塞外长大,熟悉地形,让我给他带路。后来他几次出塞都带着我,我把草原求生的知识传授给他,陪着他沙场征战,驱逐匈奴。”

    果然如此。王蘅君瞪大了眼睛。

    “他原说,等我十六岁那年,就迎娶我过门。可惜,我没那个福气,没等到真正成为他妻子的那一天。”

    “那长御为何要一直留在未央宫中呢?”

    “我本是塞外草原上的汉民。去病第一次出塞的时候,把我带回了长安。武皇帝见我不懂中原礼仪,又为了彰显对我的特别恩遇,就勒令卫皇后亲自教授我礼仪。所以,那六年出塞频频,我在长安的时间不多,若在长安就是住在住在未央宫中。我和去病所有的回忆也都是在未央宫中。”余长御淡淡一笑,说道,“那里的一草一木都能让我想起他。所以,去病去世之后,我恳求武皇帝让我留在宫中。”

    那个人离去了,从此天地间再没有他的身影,听不到他的声音,触摸不到他的肌肤与容颜。但是她却可以留在他们曾经相爱的地方,在距离他陵墓不远的地方,遥遥地守护着他们曾经的幸福与甜蜜,慢慢老去。

    王蘅君看着余长御的笑容,第一次觉得她寡淡的性子背后,兴许有着她不曾发现的热情与激|情。

    “对了。阿蘅,霍显那边,我这次出宫,特别去打过招呼了。她往后不敢为难你。你可以放心。”

    王蘅君没聊到余长御为她考量得如此周到,连霍显也一并帮她解决了。虽然不知道余长御用的是什么办法,不过知道了余长御原是霍去病的未婚妻子后,她倒是不怀疑余长御拥有搞定霍显的能力了。毕竟说起来,余长御还是霍光的长嫂呢。

    霍显的威胁去了,王蘅君感觉一道横在自己头顶三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随之消失了。

    “我不常出宫,你倒可以进宫来看看我。宫里应该有几个你挂心的人吧?常来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第七十九章 rno5

    本始二年是汉宣帝登基的第二年,皇帝以每年一次的频率发布大赦,朝堂上政通人和,普罗大众安居乐业。

    大将军霍光在前一年稽首归政,皇帝则表示谦让与婉拒,两人再次上演了君明臣贤的一幕大戏,博得了满堂喝彩。随后,皇帝像不要钱似的撒了一连窜侯位出去,然后对整个朝堂的人事进行了大调整,虽然主要还是参考大将军的意见,不过年轻的皇帝也总算稍微渗透了一点自己的意思。经过一年多的磨合期,大将军和新君之间达成了一种动态平衡,让惧怕改朝换代动荡期的很多人松了一口气。

    总而言之,一切都十分和谐,除了王蘅君同学这个即将抵达奔二终点的剩女。本始二年秋天,眼看着王蘅君再过几个月就满二十岁了,她周围的人群都急坏了,其中又以未央宫中的皇帝夫妇为最。

    王家众人经历了四次打击之后,嫁女儿的心思渐渐有些淡了。再加上坊间那些克夫的谣言和王蘅君本人的明示暗示,他们多少也有了一点“这个女儿我养到老死也就罢了,不必再去害旁的人家”的觉悟。

    未央宫中的皇帝与皇后没有经历那样的舆论环境,因此对于给王蘅君找对象一事还秉持着孜孜不倦的热诚。只不过,考虑到王蘅君本二的年纪,再加上从姜氏杜氏处听闻的填房命,以及这两年来屡屡受挫的撮合纪录,他们目前已经把青年才俊的目标范围从美少年转向了美中年。

    这日,王蘅君再度奉命入宫,陪八个月身孕的皇后许平君游园。秋日落叶把整个大地铺成满满的金黄,王蘅君陪着许平君走了一段又一段,实在不知道这永远重复的黄|色有什么可观性。她刚有点不耐,想开口对许平君说回去休息,却发现戏肉来了。

    “阿蘅,你看前面陛下在召见谁呢?”许平君手往前一指,微笑着说道。

    王蘅君抬头一看,刘病已的确领着个什么人也在前面散步着。她的视力很好,微微凝眸一看,就认出了稍远处的那人。她忍不住挑了挑眉,虽然之前已经有点预兆说,皇帝与皇后因为考虑到她年纪渐长,给她挑选的对象正向已婚丧偶美中年转进,不过,这个人实在比较出乎她的意料。

    “娘娘,那是太仆建平侯杜延年大人。”王蘅君尽量克制住自己嘴角抽搐的冲动。

    这时,刘病已带着杜延年也走近了。刘病已照例拉着许平君的手,寒暄了两句“皇后,今日感觉如何”之类的废话,然后飞速转入正题。

    许平君轻声感慨道:“原来太仆大人这么年轻啊。”

    “皇后这么一说,朕也才发现呢。”刘病已一挑眉毛,说道,“杜卿,朕记得你有一子今年随赵将军出征了。他到入伍的年纪了吗?”

    “回陛下,臣十四岁与发妻结缡,次年生长子缓儿。犬子今年堪堪十五,恰好赵充国将军看得起,就随他出征了。”杜延年恭敬地回道。

    “原来如此。听说,杜缓他刚为母亲守完三年孝,就从军入伍了,人家都说是个忠孝双全的好男儿。你这个儿子,养得好啊。”刘病已张嘴这么一夸,就把关键点出来了。杜延年他是个鳏夫啊,而且刚守完三年孝,可以续弦了。

    王蘅君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两位帝后的拙劣表演,不知道自己是该配合,还是不配合。王蘅君感觉到杜延年不自然地瞟了自己一眼,顿时感觉压力很大。想对方也是个人精,哪里还能不知道帝后的这是什么意思。她虽然当惯了嫁不出去的剩女,但被对方这么直勾勾地瞅,老脸还是有点挂不住。

    杜延年大约是看出了王蘅君的羞涩,转而对皇帝客气地说道:“那不过是坊间谬赞,缓儿实在担当不起。若连陛下都当真了,怕更折了他的福分。”

    “听说,太仆教子有方,家中诸子都才华横溢,数代都没出过什么纨绔子弟,实在很是难得。谁若有幸嫁入你们杜家,实在是有福了。”许平君接着说道。

    眼看着这内容朝着越来越“□裸”的方向前进了,王蘅君只得清了清嗓子,说道:“娘娘,走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吧。不如我们回椒房殿去歇歇。你现在的身体不比平常,更要万分注意。”

    好说歹说,把许平君拖回椒房殿后,许平君叽叽喳喳,把杜延年的好处说个不停。

    “阿蘅,你觉得太仆怎么样?他虽然年纪比你是稍微大了一点,不过,三十而立嘛,也是正当年。所谓老夫疼少妻,你嫁过去他一定对你很好。虽然他家中儿子是多了点,不过那样也好,你就没了生子压力。若给他生个幼子,只怕他更要疼爱入骨。”

    姐姐,我现在哪有空考虑自己的婚事啊。你都快生了。我得防着你产后被人下黑手呢。别看这两年风平浪静的,那霍成君到现在都没出阁,我这心还悬着呢。王蘅君无奈地撑着下巴,心里碎碎念。

    “这事吧,等娘娘生产完了,我再考虑怎么样?”王蘅君扯出一个笑容,敷衍道,“结婚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婚礼一准备起来,没几个月都定不下来。娘娘却是眼看着要生了。上次奭皇子出生的时候,是我接生的,这一个也不能例外。这都是之前说好的,我不能言而无信。”

    许平君见她还是坚持原来那个立场,不由得泄气。

    “阿蘅,你真的好好考虑考虑。杜大人真的是不可多得的良配。我和你相识经年,多少也了解一点你的性格。你是个喜欢清净的。杜延年是家中幼子,上有两兄,膝下诸子俱已教养得当。你嫁过去之后,只需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这番话算得上苦口婆心。

    王蘅君在脑海中把许平君的这番劝解翻译了一遍,等于是说,他杜延年虽然上有老,可没关系啊,前面还有两个嫂子侍奉,她这个续弦的三媳妇,基本上没什么事。下虽然有小,可也都到了打酱油的年纪了,她这个后妈基本不用多费心,放养着就行了。她嫁过去之后,就可以坐享其成,嗑嗑瓜子,过过日子。

    这么一算,嫁杜延年仿佛还真是不错。而且,杜延年是给刘病已打工的,凭自己和刘病已的交情,杜延年也不能不捧着她这个续弦。自己嫁过去之后,可以甩掉克夫剩女的名号,一扫身边的流言飞语,最重要的是不需要再接受帝后那“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特殊关爱。

    王蘅君犹豫了。许平君一看,赶忙打铁趁热。

    “要不然,我们先把那杜延年叫来,把这个意思透露过去,让他心里有个底,你俩先订下来。你要坚持的话,等我生了,你们再成婚便是。”

    “这……”

    “大不了,这件事我们不对外说。等你们正式成婚了,再公布。”

    在许平君的碎碎念声中,王蘅君一不小心就屈服了。主要是根据王蘅君历史知识看来,杜延年虽然目前在朝廷上算霍党,可好像霍家倒台之后,并没受到多大的株连。貌似,他还是宣帝承认的麒麟阁十一功臣之一。这说明,杜延年还是一棵很有前途的歪脖树,她跟他在一块,绝对不会发生受牵连然后吊死的情况。如果刘病已和许平君这么孜孜不倦地,一定要把她在朝中选个人嫁出去的话。真的是不如嫁这个知根知底的杜延年了。

    于是,丧偶太仆杜延年大人就这样被标记成了王蘅君的第五任未婚夫。

    第八十章 阴影(上)

    未央宫里忙相亲,未央宫外相亲忙。

    “成君,听说你叫人把陈家公子赶出去了?这次是为什么不喜欢?”霍显推开霍成君的房门,大踏步进去。她身后还跟着霍安君。

    霍成君自顾自在那刺绣,没搭理母亲和六姐。霍显恼怒地在房间里转圈圈。

    “你说你啊,现在几岁了?十八了!你前面几个姐姐在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抱两个了。你是想留家里让弟弟养你一辈子还是怎么的?你嫌之前那个不够体贴,这次不是特意给你找了个性子绵软的了吗?怎么又把人家赶走了?”

    “母亲,你别气,让成君慢慢说。她肯定有自己的理由的。”霍安君拉住霍显安抚。

    “总算好了。”霍成君把绣布从架子上取下来,高兴地一甩,却是一块帕子,上面绣着“长乐光明”四个大字。

    “亏你还有心思在这绣帕子。人快嫁不出去了!绣工再好也没人欣赏。”霍显又气又恼,却又舍不得对宝贝女儿使用暴力。

    “谁说没有。不是还有爹娘姐姐们和禹弟吗?”霍成君绕到霍显身旁,伸手绕住她的腰,撒娇道,“就让你们养我一辈子不行哦?干吗一定要赶我去别人家。”

    “你这个讨债鬼。”霍显用手指点了点霍成君的额头,“哪有闺女跟爹娘过一辈子的。你这挑挑拣拣的,是真想挑出个乘龙快婿来带你飞上天吗?”

    “没啊。可是这次这个真的太差了嘛。”霍成君嘟起嘴,“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只知道顺着我的口气说是。我找的是夫君,又不是下人。而且听说他也不过是靠着家里世袭的爵位罢了,没什么本市。”

    “先前那个你爹从军中找来的,倒是个有真本事的。你又不嫌人家脾气又臭又硬,像茅坑里的石头。”霍显翻了个白眼。

    “那个的确很像嘛。眼睛都长到头顶的,一张大公无私的脸,没事就退开三步,好像沾上了我有多不干净似的。”霍成君吐了吐舌头,“其实他就是怕被人说靠裙带关系嘛。那么做作的人,我才看不上呢。”

    “软的硬的,好的坏的,都不要,回头有你苦头吃?”霍显忿忿地说道。

    “好啦。一个外人。娘你至于发这么大火吗?反正爹说了,让我自己慢慢看,慢慢挑,找个喜欢的。这是爹答应我的,你不能逼我。”

    “死丫头,我要不是你娘才不管你。催你是为你好,你以为是害你呢。”

    霍成君不愿意再和母亲讨论这个,但笑不语,转身拉住霍安君的手,说道:“六姐,你回来得真好。我前儿弄了块玉,特别衬你的肤色。正想叫人给你送去呢。”说罢,就强拉着霍安君往里屋走,把霍显丢在一边不管。

    霍安君被拉到里面,鉴赏了一番那块玉,发现佩在身上的确特别漂亮。她笑着跟霍成君道了声谢,见她又喜滋滋地在那玩弄自己其他的收藏品,一派小女孩的天真可爱,便忍不住探问道。

    “成君,你推了这么多人,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君呢?”

    “我只是想找一个能跟我好好说话的人。”因为是姐妹,霍成君倒也不隐瞒,她怅然地吐了一口气,“开始也没多想。可是,见了几个人之后,我就发现他们在我面前都在表演。那不是真的他们,没有一个人会在我面前表露自己真正的心情,他们都上赶着讨好我。偶尔有的那么几个例外,但不管是真清高还是假清高,反正都是不乐意搭理我的那种。这种人我也没必要委屈自己去就他们的臭脸,真不如留在家里清静。”

    “原来你就是为这个推了那么多人。”霍安君不赞同地摇头,“你太天真了。”

    霍成君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六姐。

    “说白了,你就是想找一个不在意爹爹的权势,不在意你霍家女身份的男人。可你也不想想,大汉开国至今,谁家有我们家这样的富贵。连废立之事,爹爹也是说做就做了。普天之下,谁能不敬畏爹爹,敬畏我们霍家。”霍安君似有所感地说道,“只要那个人娶你的时候有那份照顾你的责任心,也就够了。至于他心其他的想法,你管不了,勉强去管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夫妻也就是这么回事,成亲久了,都是一样过日子。”

    霍安君说完见妹妹一脸无聊,知道自己这番话她肯定是听不入耳的,只得幽幽叹了一口气。

    “出去量个尺寸,留着做冬衣。皇后娘娘的预产期就在年底,若生了皇子,少不得要进宫庆贺,得先做几件衣衫备着。”

    “又要进宫。”霍成君的鼻子皱了皱,一脸嫌弃的样子。

    “怎么了?”

    “还不是娘。她每次从宫里回来,就要阴阳怪气好几天,连我也跟着受罪。”霍成君嘀咕道, “希望皇后生下二皇子之后,她能早点转过脑子来。”

    ……

    许平君第二胎在一个白雪飘飞的午后诞生,生的是个小公主。这位小公主有着雪白的肌肤,乌黑的头发和眼睛,是一个少见的漂亮婴孩。刘病已第一眼看到孩子,就惊喜异常地给她取了个叫雪儿的小名。

    做了哥哥的小刘奭拿手指戳了戳粉嫩的雪儿后,有了当哥哥的自觉,据说此后几天的认字速度和听话程度都有所提升;儿女双全的皇帝已经好几次在宫里走着走着就发出诡异的笑声了;宫里一些从未被宠幸过,由群臣硬塞进来的所谓佳丽,听说生的是个公主,也都莫名松了一口气,皇后这一年多已是独宠,若再生下儿子,她们就更没指望了。总之,生的虽然是个小公主,但是大家都很满意。

    七日后,由霍显领衔的朝臣太太团进宫向皇后和小公主表示庆贺。虽然是例行祝贺,但是许平君听说霍显也来之后,立刻强打起精神令宫人单独把霍家母女请来说话,以示亲昵。

    她深知朝中诸事都靠大将军一言而决,封后一事上,她又挡了霍家的路,因此这两年来越发小心与霍家女眷修补关系。

    第八十章 阴影(下)

    霍显带着女儿在榻旁跪坐下来,许平君半支起身子,向她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意,又问候了霍光近来的身体以及霍家小公子霍禹的学业。

    家常话题慢慢拉近了女眷之间的距离,感觉到谈话气氛好转,霍显脸上也多了笑容,许平君暗暗松了一口气。

    霍成君则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对于母亲和皇后的谈话她是一点都不感兴趣,尤其皇后身上隐隐透露出的讨好的神色,母亲可以很享受,她却觉得无聊透了。

    “成君要不要到外面走走?”许平君体贴入微地发现了霍成君的无聊。

    “好。”霍成君早等着出去逛了,得了许可立刻毫不犹豫地大踏步出去了。她在家自由惯了,来宫廷里也没觉得需要有什么特别注意的,再加上许平君性子绵软,她也就没觉得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走出来之后,一时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她便招了个宫女来。

    “小公主在哪儿?带我去看看。”她总算想起了这次入宫庆贺一事的正主。大家都上赶着看皇后,估计去看小公主的人应该不多。

    小公主是个不怕生的,她的头发比一般孩子浓密许多,眼睛也早早睁开了,霍成君一逗弄她,她就咧开嘴笑,眼珠子也转来转去的,显得特别可爱。

    “你的头发真有趣。”霍成君一边抚摸着孩子柔软的卷发,一边念叨。她越玩越喜欢忍不住伸手想把孩子从摇篮地抱出来。

    于是,理所当然地,小公主开始因为不舒服而哇哇大哭。这下可捅到马蜂窝了。小公主嗓子奇好,哭声响得直抵云霄,霍成君一下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给朕抱。”一双大手探到霍成君跟前,把小公主接了过去。那仿佛是一双施了魔法的手,小公主的哭声瞬间止住了,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让爹看看,都哭成小花脸了。”刘病已抱着小公主亲了亲,这时他身后有人递了一方手帕给刘病已,说道:“擦擦眼泪。”

    “你来吧。朕腾不出手。”刘病已转身冲那人笑了笑,说道。

    来人无奈地瞅了刘病已一眼,拿着手帕轻轻擦干了雪儿脸上的眼泪。

    “阿蘅?”霍成君盯着那人,犹豫地开口询问。

    王蘅君转过头,落落大方地跟霍成君打招呼道:“好久不见,霍姑娘。”

    “好久不见。”霍成君亦点了点头,笑道,“早听说你没事,一直想见见呢。结果每次都不凑巧。”

    这一年多,王蘅君在宫里常进常出,霍成君自然不可能对她的事情一无所知。目前,王蘅君对外的身份是刘病已微末时所交好友的女儿,因为与皇后特别投缘,所以常进宫陪伴皇后。至于说,之前发出去的死亡宣告什么的,皇帝说,这是由于信息交流不畅所致的一场误会。于是,它就只能是也的确是一场误会。

    霍成君自是不了解这其中的曲曲折折的。只是,王蘅君毕竟曾陪伴过自己五年,主仆一场,知道她生还自然也是高兴的。霍成君与王蘅君闲话了两句,注意力又转到了小公主身上,看得出她真的很喜欢小公主。

    霍成君看着刘病已一副熟练工的样子,忍不住撇了撇嘴,说道:“看不出,陛下抱孩子还挺有一手的嘛。”

    刘病已冲她笑了笑,说道:“一回生二回熟。”他现在倒是不很排斥霍成君了。当年两个人一起翘了一回家后,也算是建立了一点革命情感,再加上许平君顺利封后,他对霍成君原先那点避讳感觉就消失了。

    刘病已抱着孩子轻轻摇晃,没一会儿,小公主又开始乐了。霍成君看着很是羡慕,便开口说道:“教教我抱吧。”

    “好啊。”刘病已点了点头,把孩子轻放到霍成君怀里,“呐,你一手托住她的腰,另一手扶着头,要稳一点。”

    “这样?”

    “对。”

    霍成君抱着小公主,见她果然不哭了,顿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