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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一笑踩蘑菇第8部分阅读

      仗剑一笑踩蘑菇 作者:未知

    像是潮水一般涌入了思绪。

    那个有着明媚笑容的女子,摇着紫微的手,娇笑道:“你不要寡人寡人的,难听死了。”

    笑声散去,她却站在紫微的身后,白皙的手插进他的美丽的银发,缓缓的梳理开来。时间就像静止一般,连风声都没有,似乎谁都怕闯进这亘古幽远的画卷中来。

    古小蘑心中一跳,她认得那双手。便是那双手执着金色流光的古剑,亲手斩断了天牢里的伏魔障。原来那不是梦!她真的放了郁琉……那个被囚禁在天牢里的龙神转世。

    陡然,画面一转,荷花池边,她似跪下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清冷的道:“动心?笑话,哀家用女娲石把你做了出来,竟也要学凡人有那些世俗情爱么?”

    她只是跪着,心中存了一双紫瞳,便是着了魔一般的固执。眼前的女人陡然幻化为一个高高在上的老者,他坐在遥远的金色长椅上,连正眼都没有看她。

    “小小瑶池仙子,竟对北方北极中天紫微大帝私动春情,触犯天条,□天庭,其罪当诛!”

    她被铁链锁着,望着天牢那边的银发男子,哭道:“紫微,紫微,带我走吧,我们一起走……”

    “咱们为何要走?”紫微一本正经的道:“我去求玉帝将你放出来就是了。”

    “他容不下我们在一起的……”泪水潸然而下:“我爱你啊……”

    “爱?”他的紫眸更加茫然了:“什么是爱……”

    她呆住,桃花似锦,碧水潋滟,是那些过往太美好,使得她都有些忘记了,她爱的男子是神,那个高高在上的北方座神,紫微大帝。

    他根本不懂何为爱。

    天地陡然黑暗,只剩她被绑在天劫的石柱之上,两行血泪像是流进了心里,化为最深刻的恨意。

    既然不爱,为何要对她微笑?为何在她最孤单的时候教她抚琴,陪她看星?既然不爱,为何却又答应她可以永远在一起?!

    他骗她!

    他们都骗她!

    心里的恨像是大火燎原一般迅速蔓延开来,是谁错了?是谁终于逼她走到这步田地?

    是天规!

    谁定的天规!谁说神仙不可以爱!

    她要毁了一切!把所有让她伤心的东西都毁了!这样就不会有悲伤,也不再有任何痛苦。

    让他们惨呼,让他们后悔,把他们给她的苦楚百倍的奉还!

    她闭了眼,最后一滴纯净的眼泪流进了心里,发出遥远的回响。

    可是紫微。

    如果有来生,再听我抚琴吧。

    即便早就知道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也毫不后悔,今世为你,沦落成魔。

    第二十六章

    晚秋黄昏,夕阳已经快沉下山去。

    有些晦涩的天幕隐约现出几个模糊的人影来,随着浓郁的山茶花香散开,林间突然凭空现出了两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的身形,那几个模糊的人影瞬间凑上前去,恭谨的道:“参见教主。”

    一向温和的孟泽虚却一反常态,神色阴郁的道:“你们……怎地才来?”

    “启禀教主。”为首的玄阴弟子胆颤心惊的道:“是……是右护法吩咐弟子等人在这里……”

    “右护法?!”孟泽虚猛地拽起那个弟子的前襟,怒道:“什么右护法!他竟敢……竟敢……伤了她,我要他尸骨无存!”

    天狗见孟泽虚失态,忙上前一步道:“教主莫急,我等此行也不是全无所获,至少……得了龙神转世。”

    他扬起手中的卷轴,孟泽虚见了,却没有过多欣喜的表情,只是恨恨的道:“若伤了她,十个龙神转世又如何?他明明答应过我,不会伤她的。”

    弟子们听得一头雾水,天狗也不敢说话,只是恭谨的垂着头。

    孟泽虚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有些平静了,转身淡淡的问道:“阿尼玛德山的事情,都布置好了么?”

    “启禀教主,属下已经将一切办妥。”

    “他……如何?”

    “他是属下捡回来的,忠心耿耿,妖力只怕不在我之下,绝对不会有事。”

    孟泽虚点了点头,似是又恢复了那般温润的样子,转过身,看向不远处那个火红的身影。

    十八有些局促的望着孟泽虚,见他转过身,面上不由得一红,心跳登时剧烈起来,只恨自己在风中凌乱了青丝,与活死人斗了那么久,也未照照铜镜,不知自己是如何狼狈的模样。

    “多谢姑娘相救,”他微微的笑起来:“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她垂下头,身子里的那股燥热突然消失了,山里的晚风似是更加寒冷,将她的身子吹得刺骨冰凉。那些积郁了许久的情感突然爆发,只是堵在自己的喉咙里,有些涩然,不知道怎样才能释放。

    他不认识得她,本是极正常的。

    她心里有了他那年,她只不过是山上的一株山茶,只是美了些,艳了些,便奢望他将她记在心里,当真可笑。

    “……十八。”她低低的道:“公子……你可要记住了。”

    孟泽虚微微一怔,只是奇怪她的表情,为何刚才还好好的,这时却像快哭了一般,连声音都带着哽咽。

    可那样炙热的眼神,微微有些烫人。

    他不是傻子。

    “天色已晚,不如请十八姑娘移驾敝教,在下也好尽地主之谊。”

    他说着,然后温和的一笑。

    她的身子微微有些抖,整个人都似要化掉了一般。

    为了这一刻,她勤修苦练,只为早日拥有人身。她只穿红色衣衫,将自己弄得浓艳非常。只因他一句艳丽,生怕他认不出自己。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他叫她十八姑娘。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可以那么好听。

    泽虚,孟泽虚。

    他的笑容在她记忆力绽放了五年,注定是一场庞大而孤单的相思。

    “好。”她笑着应下,那眉眼明媚如春,却又像是浸了霜,谁也察觉不到那些悲凉。

    天宫,瑶池畔。

    白虎正死命拽着一身脏兮兮的朱雀,连自己的战甲都被染了污渍,不由得大为光火。

    “冷静!”

    “我要宰了那个妖怪!”朱雀一半的裙子都被扯下,身上满是些烂菜叶酸汤水,臭不可闻:“他……他竟然说我是……是……”

    “秃毛火鸡。”白虎好笑的接口,成功接到了朱雀愤怒的视线,宽慰道:“他不也说我是招财猫了嘛。”

    “这嘴毒的妖怪怎地会在那山上!”朱雀怒道:“若传到天上,你我二人都斗不过他,以后还如何有脸面跟青龙拌嘴?”

    白虎不由得哭笑不得,这朱雀好歹活了几万年,怎地脾气还是如同小孩一般。

    “那妖怪很不简单,你比我清楚。”她英气逼人的柳眉蹙了起来:“这等妖物,已经许久没见着了……”

    “往生果。”朱雀突然道:“还记得天界丢的那一对往生果么?人吃了只会延年益寿。妖物吃了却有天大的好处,不用受那天劫,直接升仙或化魔,可这狐妖虽然有了血狐的样子,道行却还没有到家……”

    “咱二人联手,你我又没解开四方封印,勉强斗个旗鼓相当。”白虎沉吟道:“此番这样狼狈,只是因为……”

    “因为这小妖废话忒多!”朱雀念及刚才的惨败,俏脸又涨得通红:“我又不知我爹娘是谁,姓什么与他何干?!你姥姥住哪里又碍着他什么事了?……”

    白虎满脸黑线,明显被人拐着弯骂了很久,这么丢人的话,就不要再重复了。

    她们正理着身上各自的狼狈,却见前面远远走来两个人影,待走得近些了,连忙恭谨的行礼:“南座朱雀。”

    “西座白虎。”

    “见过紫微大帝。”

    “见过紫微大帝。”

    两个座神的头都垂的很低,身子也躬下了,一阵冷风吹过。

    然后,直过了许久,久到两位座神身上的白菜叶子都有些干巴了,紫微才仿佛恍然大悟的道:“啊,二位座神免礼。”

    ……

    其实,古小蘑十分怀疑,神仙是不是都是紫微大帝这个德行。

    远看仙气缭绕,圣洁无比的,那正气凛然的表情让人一看便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可是近看了,才发现,原来他只是天然呆。

    朱雀和白虎看到古小蘑走得近了,不由得双双后退一步,毕竟谁也没有忘记,那场从天而降的灾难,蝶安仙子手执神器轩辕剑,在九霄宝殿上,一脚踩上玉皇大帝的宝座,双目血红,杀气冲天,那最后的笑声无尽苍凉,像是如今还回荡在天宫内没有散去。

    但是表面又不能说紫微大帝私藏天宫要犯,白虎干笑了一声,只能装模作样的问道:“这位是?”

    古小蘑已经清楚是怎么回事,心中不由得好笑。便上前一步道:“在下天衍派弟子古小蘑。”

    两位座神惊恐的又后退一步,刚才看她一抱拳,差点以为她要拿出轩辕神兵。当年蝶安仙子也不过是个堕了魔的仙罢了,她能杀上九霄宝殿,完全是靠了那柄轩辕。九州十大神器之二,无人能拿起的剑,却因为她是由西王母用女娲石的一块蝴蝶型石屑所做,女娲石同为九州十大神器,连上古诸神都不能驾驭的轩辕剑,便叫她一个小小的瑶池仙轻易偷了出来。

    “两位座神为何如此狼狈?”紫微忽道。

    朱雀与白虎尴尬的对视一眼,别无他法,便只能将阿尼玛德山上遇到的红衣少年说了,但对玉帝派她二人来查蝶安的煞气之事却绝口不提。古小蘑心中一动,若要去救郁琉,必须先敌得过天狗,若郁琉元气未复,再怎样折腾也是白费,不如借了紫微的便宜,加上两位座神,先去啊你妈的山拿了血栖草,再去救郁琉,岂不妙哉?

    “太过分了。”古小蘑握拳:“一个妖怪就如此猖狂,传出去岂不有失神将威风?”

    她心里存了些心眼,表情看起来便十分可疑。只是紫微乃是高高在上的神帝,莫说没有人敢骗他,只怕连一句诳语也是没听过的。当下无比单纯的严肃道:“那你说该如何?”

    “咱们便一起下凡去,将那妖怪擒来,给二位座神磕头认错!”

    白虎瞧着古小蘑的表情,只觉有些不对,却又不敢说话。朱雀却乐得点头,有紫微大帝在,便不愁没法一雪前耻。

    “也好。”紫微瞧着她高兴的样子,心情便莫名的轻松起来。

    古小蘑做贼心虚,只怕他反悔,便快乐的率先冲了出去。在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北极天宫转了许久,却发现所有精玉石柱下面满是翻滚的白云,隐约可见下面壮丽的山河,她瞥了一眼,微微有些头晕目眩。随即终于放弃寻路,可怜巴巴的回过头:“咱们要如何下去?”

    ……

    原来她转了许久就是为了这个!

    朱雀白虎都黑线了。紫微却轻轻向她伸出手,严肃道:“拉住。”

    古小蘑突然想到,是紫微将她带来这里的,他还帮她换了衣服……

    她脸上一红,可是他的样子那么正经,浅紫色的眼眸里尽是纯净的光,好像他帮她换了衣服是天经地义的一般,并无任何不妥。

    古小蘑突然觉得这样利用于他,是不是有些过分。可是顿了顿,还是把手伸了过去,便觉眼前一花,有风迅速的掠过,而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等我,郁琉。

    等我……

    宁静的荷花池畔突然起风,有什么东西潜入了这暗香的夜,惹得那倚在树下吹箫的男子睫毛轻颤,一曲《碧间流泉》戛然而止。

    他悠然抬头,青衫顿时扬起,乌发无边的乱舞开去。

    清雅的小院,四周却下了重重结界,挡得过人影萧条,却阻不住风声散漫。

    总是这样精美的别院,没想到玄阴教也有。如此景致,像是回到了一千年前,人人抢他,人人惧他,却人人都想得天下,不敢怠慢了他。

    可心毕竟是不同了。

    清冷的墨绿眸子落至湖边青石处,上面叠落着一匹灰衫,星星点点的血迹氲染开来,像是有些温柔的心事被无声的掩盖。

    他轻轻的拾起,握在掌心,姿容愈发绝世。有黑色的花纹自他脖颈爬上,妖异而凄艳,只是一瞬,便隐入了身体,再无声息。

    第二十七章

    天很高,风声呼号,大把的云朵迷住了视线,使得这庞大的景色愈发朦胧。古小蘑微微有些晕眩,平日里站在断魂崖前便觉得高得吓人,现下更是骇得不敢向下看,只是拼命绷着脸,紧紧握着紫微的手。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跟神仙亲密接触了,回去说给索萦和杜家兄弟听,还不叫他们羡慕死?身后还有两位座神随同,呃,虽然座神的样子狼狈了些,但好歹也是四方座神呐……古小蘑心中暗暗得意,只想叫天衍派的同门们都来看看,他们苦苦清修一辈子也未必能见到的神帝,此时正带着她腾云驾雾,好不威风。

    紫微不知想起了什么,只是偏过头去看古小蘑,他性子单纯,也不觉得这样直接的眼神有什么不妥。古小蘑却有些紧张了,生怕他突然反悔不带她去了,便鼓足勇气冲他咧嘴一笑。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似反应过来她对他笑了一般,怔道:“啊。”

    ……这是什么反应,古小蘑黑线了。

    “你好像比以前难看了。”

    ……

    莫非他二人相处两天下来,他才发现她长得不似蝶安么?古小蘑不知该郁闷还是该笑,只是抽了抽嘴角道:“我早说了,我不是蝶安。”

    “你是,”他笃定点头,严肃的道:“我闻到你的气了。”

    她垂下头,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突然握紧了他的手,一字一顿道:“你看着我。”

    紫微有些讶异。

    “你好好的看着我,也许她真的在我体内……但我不是她,我是人,也许还是个妖怪,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但是,绝不是她,不是那个疯狂爱着你的蝶安,我再说一次,我叫古小蘑。”

    她的表情微微有些难过:“你能把她从我体内弄出来么?”

    紫微摇摇头,只是怔怔的瞧着她:“可你本就是……”

    “我不是,”她急切的用另一只手从颈中掏出那个绣包:“你看,我莫名其妙出现在天衍山,身上有许多这个东西……我不是蝶安!”

    朱雀和白虎跟在后面,疑惑的看着古小蘑激动起来。紫微打开那个绣包,仍然是那副呆呆的表情,过了好久才微微应了一声:“哦。”

    哦什么哦啊,还不快把她的身份解释给她听!

    于是,紫微不负厚望的又发呆了许久,这才缓缓的道:“当年二十八星宿和三十六神将将你重伤,十方洞主只剩了四个,追你到人界,我想救你,便设法拦了他们,你就逃下去了……”他顿了顿,歪过头道:“没想到你附在一朵才刚有了神识的灵芝身上,你的灵力让她省了五百年的道行坐地成|人,自此你便隐去了自己的煞气,连并她体内的妖气一同隐去,只是做了十七年的凡人……”

    原来她真的是妖。

    古小蘑一怔,却突然十分平静。

    她曾想方设法的要去逃避,这些年,她所看到的,听见的,感受的,全都不是幻梦一场。可当一切她所害怕的真相都堂而皇之的摆在她面前的时候,那份铺天盖地的彷徨却早已消失无踪,她必须要去面对。

    那个曾经没心没肺的少女,已经学会了成长。

    是谁抚着她的脸说,原来我们都是怪物。

    她已经可以不再一昧的勉强自己去装作满不在乎,可她给了他微笑的勇气,然而他却也不知道,在他那双幽暗的眼里,有她一直渴望看到的东西。

    那是可以相互依偎的温暖

    古小蘑微微有些颤抖,仰起脸却是一笑:“你看,我是那朵灵芝妖古小蘑,蝶安不在这里。”

    仿佛是她的表情太悲悯,紫微又怔了许久,才轻呼道:“啊,这山上怎么烧成这样,真是罪过。”

    ……

    敢情他沉思那么久,是在消化这个问题。古小蘑嘴角又抽了抽,后面朱雀却不自然的卷起了衣角,白虎瞟了她一眼,讪笑道:“这是……呃,与那妖怪打斗时留下的。”

    古小蘑蹙眉,不是说啊你妈的山只有晚上才会出现么?可现在明明是晌午,天光大亮,这山却也出现了,那些混沌已经不见,还被烧得焦黑。不过如此也好,免得耽误她去拿草药。

    四道光影落下,泰安镇死一般的寂静,那些活死人的尸体早被朱雀的三昧真火烧得一干二净,空气中有些未散去的焦臭,古小蘑对气味十分敏感,不由得捂住口鼻,缓缓向前走去。

    山上的土坯炽热,周围什么也没有,古小蘑紧张的躲在紫微身后,生怕能打过座神的妖怪呲牙咧嘴的向她扑来,朱雀也是不爽的环顾四周,白虎只怕紫微看出他们来此的目的,除了紫微,其它俱是各怀鬼胎。

    走了许久,山上的阴气愈发浓重,紫微蹙眉,此妖山有妖魔也就罢了,何来阴气?

    一个山洞,狰狞的伏在山腰间,等待吞噬那些无知的人们。

    可惜现在是两个座神一个大帝外加一个半妖。

    估计几万年也没有过这么新鲜的组合。

    紫微已经严肃的走了进去,古小蘑连害怕一下也没来得及,只好紧紧的跟上。

    洞内漆黑,好在紫微的头发柔亮,在前面散出淡淡的银光。古小蘑到了地上便不再拉着他的手,只是此时身上没有佩剑,有了危险也只能尖叫,顿时觉得十分无力。

    她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脚下柔软,疑惑的弯腰看去,圆圆的甚是粘腻,看不真切。等朱雀走近,伸手召了一个火球,却发现那是一个还未烂尽的眼球,登时浑身发麻,急忙跃开,撞到了身后的什么东西,猛然回头,差点吐了出来。

    那是一具浑身冒着蛆虫的腐尸,此时火光一亮,才发现两边俱是这样的腐尸,扭曲着表情挂在墙壁上,腐烂的气息突然涌出,直向前方蔓延开去,让人怀疑这条洞道是通往地狱的森森怨路。

    古小蘑骇得抓住了紫微的衣襟,颤声道:“……这……怎会……”

    紫微却仍蹙眉,朱雀和白虎都没什么太大反应,毕竟,比这更残酷的景象比比皆是。白虎抽了抽鼻子,奇道:“阴气愈发重了……”

    “那妖怪玩什么花样。”朱雀不爽道,想快点上前去看个究竟,奈何古小蘑就在前面,她二人还忌惮着她的厉害,说什么也不敢靠得太近,只得跟在她身后磨蹭,走了又约莫半柱香时间,终于看到了光亮。

    几人站在出口,只以为洞的另一头会是更加血腥残酷的场面,却不想那炊烟袅袅,集市吵杂,竟是个一模一样的泰安镇。

    唯一不同的,只是百姓的身体,都成了半透明。

    竟是一座死魂城。

    “呀……”紫微突然动容。

    朱雀白虎古小蘑都希翼的望着他,等待他对这奇怪现象的解释。

    “刚刚那洞两边,都是腐尸呢……”他讶异的道。

    ……

    三个女子都无力的垂下头,反应慢天然呆也要有个限度吧……

    古小蘑正黑线,紫微却已经往前走去,急忙跟上。

    她走了许久,愈发觉得诡异,人们脸上的笑容像是来自心里,炸油条的小摊,卖混沌的商贩,买东西的,讨价还价的,看热闹玩杂耍的,生动之极,与活着并无二致。

    古小蘑甚至看到了那个与郁琉眉来眼去的老板娘,此时正坐在柜台后拨弄算盘,满脸俱是动人的光晕。她心中突然不知是什么滋味,死过了一回,人生却在这里继续了,家人和亲友都还在,抛弃的只是一具肉体……可这样的幸福,真的会长久么?

    “小……蘑菇?”

    她听得后面有人唤她,不由得奇怪的转过头,眼睛霎时瞪得溜圆,激动得声音都抖了:“饿死鬼!”

    那书生手里举着一卷书,坐在酒馆里,眼中透着欣喜。

    玄阴教,沁水别院。

    黑衣男子站在门前,缓缓的道:“舍下简陋,郁公子还住得习惯吧?”

    半晌,屋里才传来懒洋洋的声音:“还成,只是没有酒喝,实在无趣。”

    ……

    倒是忘了给他备饭,龙神转世还要喝酒么?饶是孟泽虚也不禁有些无语,只是轻道:“在下马上吩咐下去,给郁公子备好美酒佳肴。”

    “多谢啦。”屋中的人似是翻了个身,低低的道:“若有机会,我倒想见见你们右护法呢。”

    孟泽虚一顿,脸上登时罩了一层寒霜。

    “敝教右护法教务繁忙,怕是不能与郁公子一见。”

    “是吗?”他似是累了,轻道:“那便不勉强了。”

    孟泽虚站了许久,终于退了开来,神色仍是阴郁。前方却突然有两个弟子上前,恭谨的道:“启禀教主,十八姑娘求见。”

    他想起那抹红色的身影,心中一软,刚欲挥手说知道了,却见另一弟子支支唔唔了半天,终于低声的道:“右护法……回来了。”

    本来要挥出的手瞬间改为握拳,孟泽虚背过手,冷道:“让他来见我。”

    弟子们在地上抖成一片,却见天边一个披着黑斗篷的影子从天而降,那声音有些耳熟:“不劳教主费心,我这就来了。”

    孟泽虚一掌拍出,掌势凌厉,逼得右护法不得不扭身避开,再抬头,孟泽虚手中的长剑已经横上了自己的脖颈,黑色的煞气激荡开来,晃得孟泽虚玉石般的眉目竟似透明一般。

    “大丈夫成事不拘小节。”右护法的脸隐在斗篷里,声音却刺耳:“你……”

    “莫要忘了。”孟泽虚的声音冰冷,仿佛来自地狱:“我答应你做这教主,也只是为了她。你若再动她一根寒毛,我便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二十八章

    古小蘑坐在酒馆里,看书生使劲的用自己半透明的筷子夹着半透明的红烧肉,登时羡慕的恨不得自己也变成半透明的。

    这里的魂魄对于他们的出现完全视而不见,这使得叱诧风云惯了的朱雀和白虎稍微有些不爽,紫微仍是木然,说自己要到处去看看,朱雀和白虎不敢与古小蘑单独待在一起,连忙跟在紫微屁股后面溜了,就剩古小蘑看着书生吃饭流口水。

    “我说,那时候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到了这里?”

    古小蘑见到故人……呃,故鬼还是很高兴的,过了好久才想起来问。

    “唔,那时候我做了个梦。”

    “……鬼也做梦?”

    “是啊,别打岔。”书生挥了挥手,满嘴的油腻:“说我已经流连人间太久,再不投胎便会被当做孤魂野鬼抓去阴间服刑,我便急着投胎了……但是过奈何桥的时候,有一个黑衣服的家伙问我愿不愿继续待在人间享乐,不用受那轮回之苦,当时很多鬼都被他说动,便一起到了这个镇子来。”

    书生回忆许久,无奈的笑了笑道:“虽然跟他所说的继续享乐有些许不同,但除了身体……的确是与活着并无二致。我还在想你若是死了,能不能也把你带到这里……”

    “谢谢。”古小蘑僵硬的道。

    书生看她一脸“我一点也不想来”的表情,不由得好笑:“怎么,这里不好么?”

    “哪里好,死都死了,还偏偏要跟活着一样……”她嘟囔道,却突然觉得周身寒冷,一抬头,周围吃酒的客人,包括老板娘,全都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眼中渐渐散出了红光。本来一群毫不在意她的人,突然这般凶狠的全都盯着她,那场面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跟我走。”

    书生丢下半钱透明的银子,转身就跑,古小蘑骇得急忙跟上,整个后背都像是被视线射成了筛子。

    奔了许久,终于拐到一个无人的胡同里。书生望着古小蘑喘着粗气,轻道:“你的确不该那样说他们的。”

    虽然古小蘑很抱歉,但她仍然很好奇:“你居然有银子付饭钱……”

    ……

    看来与紫微待久了,反应慢也会传染。书生黑线道:“我有挣钱啊……”

    “做什么?”

    “给一个财主的儿子教书。”他面上似有喜色:“我一直想当先生……”

    他这般雀跃的模样,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也许,这样的生活,真的能够幸福呢?

    只要是努力着,不管以什么样的形势存在,谁都没有轻易否定的权利。

    就像是怪物,但也一样希望被认可一样。

    她正出神,却感觉到空气在翻涌,一下幽远的钟声长鸣,书生的脸色却瞬间惊恐。

    “怎么啦?”她奇道。

    钟声还在继续,却见书生仿佛没听见一般,直接穿过了她,拐出胡同向前奔去。

    古小蘑一怔,紧跟着跑了几步,从拐角探出头去,却被一个魂魄当头穿了过去,那感觉凉凉的有些恶心。整条大街上全是奋力奔跑的鬼魂,似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们一般,可看他们的表情,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所胁迫。

    她满心好奇,便偷偷的夹杂在鬼魂中,被一个又一个魂魄穿体而过。

    如若有人在天上俯瞰,便会看见这样一副奇妙又诡异的景象。四散在镇子里的灵魂,突然如潮水般向中心汇集,他们的表情恐惧而又期待,可既然恐惧,又为何期待?一时间钟声不断响起,空气波动开来,镇子中心闪烁着耀眼的红光。

    那红光中间有一个戴着兜帽的黑衣男子,不高也不矮,像是玄阴教的装扮,古小蘑突然觉得他有些眼熟。随着灵魂聚集,钟声戛然而止,魂魄们纷纷都跪了下来,古小蘑在一片半透明实在太过显眼,便躲在一根柱子后面,盯着那黑色的影子,眼睛眯了起来。

    戴着兜帽的人口中念念有词,他的身前是一块刻了咒文的玉石碑,红光四散,落入每个魂魄的头顶,升腾起一股白雾。

    魂魄们突然颤抖起来,表情极是痛苦。那股白雾绕着镇子上空盘旋了一阵,便汇集到一处,落入那玉石碑上,化作紫黑色的气息。

    古小蘑看傻了,这仪式进行了不到半柱香时分,便渐渐平静了下来,魂魄们四散回去,她正出神,却见书生走到她面前,满脸还未褪尽的惊恐,虚弱的道:“每日都要有这一次……咳咳……”

    “这是什么?”她奇道。

    “祭祀。”书生轻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若是不来……第二天便会魂飞魄散……”

    她心中一凛,这简直……

    古小蘑还未回神,身后便有掌风响动,她没有犹豫,直接蹲下身避过这一掌,伸手在地上捏了个石子,侧过身便投掷出去。

    那黑衣人一躲,兜帽便掉了下来,贼眉鼠眼的,竟是玄色。

    “是你?”她大声道,声音里却没有几分惊讶,反倒是玄色诧异了:“我道哪路神仙进了这阿尼玛德山,原来是你。”

    古小蘑毫不废话,伸手便去抓他的领子,玄色料定她不会术法,竟然避也不避。

    “郁琉在哪里?!”她狠狠的道。

    “呦,你不是被那美人迷了心智吧。”玄色笑道:“也不照照自己?”

    古小蘑心中一颤,以往玄色折辱她,她向来不在乎。可今次却不知怎的,有种疼痛悄然扩散开来,她控制不住,直陷入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一柄长戟突然刺入二人中间,轻轻一错,登时割伤了玄色的耳朵,也好在他反应机敏,否则割断的就是他的脖子。

    只见来人英姿飒爽,身穿雪白铠甲,正是白虎。

    紫微接住了古小蘑,严肃的道:“你们竟在人界私设血魂祭台,就不怕玉帝怪罪么?”

    玄色捂着耳朵上的伤口,眼中满是惧意,却仍嘲讽的笑了笑:“玉帝?若我眼中有天……那还用得着来修魔么?”

    他说着,飞速向后褪去,右手伸进怀中,掏出了什么,狠狠抛向天空。

    朱雀与白虎追了上去,却见天上突然现出一个火红的影子来,接住了那……糖球?

    众人愕然,玄色却已经消失无踪。他逃命便逃命罢了,还往天上丢糖球做什么?古小蘑黑线了,却见朱雀和白虎的脸色难看起来,那火红的影子在天上盘起双腿,竟是一个红衣少年,他的眸色十分浅,只有些微的淡褐,瞳孔却是一条直线,看起来无比妖异。

    他懒懒的抻了一个懒腰,将糖球丢进口中,吃得啧啧有声,非常香甜。

    ……这是什么状况。

    “唔……老子还没睡醒……竟拿糖勾引我……”他满足的叹了口气,这才发现下面站着的身影不似那些见惯了的灵魂,奇道:“……你们?啊,秃毛火鸡和招财猫!”

    朱雀浑身早已燃起了青色的火焰,那是最为纯圣的三昧真火。她气得柳眉倒竖,差点现了真身:“妖怪!看姑奶奶今天烤了你!”

    “你们还真烦……”他懒洋洋的道,却到底不敢懈怠,毕竟朱雀乃是四方座神之一。

    红衣少年在天空左避右闪,灵活得紧,奈何朱雀怎样喷火便是烧不到他。白虎在紫微大帝和古小蘑面前,也不好意思二对一,只得在地上干着急。

    那红影突然跳至紫微面前,贴近了眉眼,歪过头,仔细的观察良久。

    “少白头!”他恍然大悟。

    ……

    古小蘑“扑哧”一声,差点笑出来。这下可好,成功引起了红衣少年的注意。

    “你……”他纠结的道:“怎地不透明了?”

    她傻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他是在骂她女鬼。于是不怒反笑,轻轻上前一步。

    “我道哪来的小妖,竟还吃着糖么?可是还未断奶啊……”

    红衣少年一怔,避过朱雀的一击,随即愤怒的冲着她哇哇大叫:“你这女鬼才未断奶,爷爷天尧都七百岁了,乃是妖兽九尾血狐!”

    “吃了往生果的堕魔狐妖……”紫微突然道:“要知道往生果本来一对,你只吃了阴果,若是这时候受伤的话……”

    “老子还用你说?”天尧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老子欠人家的,就算为此搭上条性命,那又如何?”

    “你吃了往生果变为九尾血狐,有九条命,自是不怕丢一条了。”白虎忿忿的道。

    天尧本来悠哉至极的表情,突然就沉了下来:“你们……活腻了。”

    风很轻。

    玄色捂着耳朵,跳下佩剑,跌跌撞撞的跑到孟泽虚面前:“启禀教主,古小蘑……闯进了山中,带着两个座神,还有一个银色头发的人。”

    玄阴教右护法站在那里,脖子上还架着孟泽虚的长剑,露在兜帽外的嘴角突然诡秘的弯起。

    孟泽虚撤下长剑,看到玄色流血的耳朵,突然蹙眉:“可惊动血狐了么?”

    玄色战战兢兢的跪下,不敢看孟泽虚冰冷的表情。

    “放心,”右护法突然狡猾的道:“她有紫微大帝跟着,根本不会有危险。”

    “那是因为蝶安仙子。”孟泽虚收起长剑,轻道:“一旦他发现她不过是卑微的妖……”

    “你却不担心我们的大事么?”右护法笑道:“一旦我们成功了,你手中便是天下,届时……谁还敢碰她?”

    孟泽虚眼中闪过一丝阴郁,轻轻的道:“天狗于血狐有再生之恩,他不会有半点差池。”

    “如此甚好。”右护法嘴角诡秘的笑容更甚。

    不远处,一朵迎风盛放的山茶树微微摇晃起来。香气浮动,直吹进了别苑的窗子,青衫男子倚在窗边,手中握着一块灰布,墨绿的眼眸染了秋意,只是清浅的叹了口气。

    第二十九章

    魔神斗,这话用来形容现在的场面,一点也不为过。

    只是形势明显对天尧不利,一个神帝,两个座神,外加一个屁也不会可以直接无视的妖。他轻佻的神色不再,背后隐隐幻化出一条火红的狐尾,似乎浑身都燃烧了起来。

    朱雀刚才已经有些疲惫,白虎便拦了她,上前一步道:“我先来会会你。”

    “招财猫和秃毛火鸡一起上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他十分欠扁的笑道:“我要他来。”

    天尧不理会两位座神瞬间黑线又惭愧的脸色,指向站在一旁的紫微。从某种方面来说,这样做是极其聪明的,避免了对方群涌而上,还给自己圆了面子,看来这九尾血狐虽是率性胡闹,但也心思缜密,绝非泛泛之辈。

    紫微愣了半天,才“哦”了一声,成功引来其余三个女子的黑线。

    他虽为神帝,造化境界远非寻常小仙可比,但终究不是战神,对斗法之类的事情,实在是没什么经验。白虎心知肚明,奈何她们天上的神仙,处处受人尊敬,从未与旁人争论是非过,此时虽想说话,但却苦于词穷,一时之间只能干着急。

    古小蘑站在一旁,眼睛只是盯着天尧,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紫微走到朱雀前面,双手轻轻合十,淡淡的白色光晕便环绕着他,然后轻轻一挥衣袖,便踏上了天空,脚下立时生出了一朵晶莹的紫色莲花,古小蘑几乎看傻了,那样美丽圣洁的模样,他真的是打算战斗吗?

    紫微踏着莲花,站在与天尧同样高的天上,身上的光晕更甚。天尧感受到那强大的力量,身后登时又多出四条尾巴来,在身后轻轻的摇摆。

    他的脸也变了——耳朵渐渐抻长,下颚变尖,眼睛越发色浅,指甲也变得尖利,他歪过头,还未待古小蘑看清,便瞬间不见了人影。

    紫微也是一怔,突然感觉杀意从斜后方袭来,当下微微一退,只觉红影瞬间擦身而过,紫衣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所幸没有伤到身体。他还未转过身,红影却又不见了。

    朱雀提醒道:“这狐妖就靠着身体迅捷,神帝请小心。”

    紫微神情严肃,呃,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严肃的。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轻轻吹了一口气,那东西瞬间变大,仔细看去,竟是一柄雪白的拂尘。

    天尧突然跳至他身后,尖利的爪子向紫微颈中抓去,却不想那拂尘竟似长了眼睛一般,柔软的白须瞬间伸至天尧面面前,将他的爪子捆住,紫微纵身一跃,稳稳的踩在莲花上。

    天尧挣脱几下,竟然仍是牢牢的被捆住,不由得有些急了,嘴边生出了獠牙,张嘴便咬那白须。却不知正好中了紫微下怀,他一带拂尘,在周围迅速掠过一圈,拂尘便将天尧的手和脸捆至一处,嘴也被勒住,再也动弹不得。

    他在地上剧烈的挣扎起来,朱雀看得过瘾,便想上前去一把火烧死他。

    “慢着。”古小蘑走上前来,极尽嚣张的道:“知道厉害了吧。”

    她说得方才完胜的人仿佛是她一样,气得天尧又挣扎起来。古小蘑摆了摆手,j笑道:“你告诉我,血栖草在哪里,我便放了你,如何?”

    你说放就放?朱雀和白虎登时很想抗议,但是介于紫微大帝都没有说话,古小蘑又很恐怖,只得在心里泪奔。

    天尧十分愤怒,嘴里勒着白须,口齿不清的道:“什么血栖草,老子不知道,要杀快杀,少废话!”

    古小蘑瞬间觉得这台词很熟悉,仿佛在某本枕边武侠小说上也瞧见过,那个铁血好汉甚是硬朗,直到反派的同志说了一句话,才见好汉突然色变。

    真的有那么灵么?

    古小蘑笑得更邪恶了,她蹲下身,从地上捡了支小木棍,眼睛从天尧上面一路向下,最后看到了鼠蹊部,停留片刻,眼神愈发轻佻。

    天尧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只是屏住了呼吸。

    “你是公的吧?”她突然道。

    “你,你想怎样?”他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古小蘑把玩着手中的小木棍,突然面色一冷,啪嚓一下把木棍折为两截。

    天尧立时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