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丑也是驸马第1部分阅读
再丑也是驸马 作者:yuwangwen
作者:六莲
☆、我很郁闷
是人都听过,有貌比潘安,有才比陆海潘江,但这些晦涩的引用那都得长大了些才懂。
而在女尊至上的大空王朝呢,有个妇孺皆知的谚语,那就是丑比牢渊,滛比秦央。
很不幸的,我就是那个与丑齐名的滛|荡郡主。大空王朝万物皆空,但是仍旧有三怪。这三怪已是见怪不怪,说怪只能是你思维很怪。
百姓的肚子挺空,但是朝中的锦衣玉食永远不会空。街坊的人家但凡生了男子十室九空,但当朝三郡主秦央宫里的面首却一点也不空。大空王朝的郡主脑子里挺空,但她的欲望……一点也不空!
秦央郡主秦芳迷,芳草中的万人迷。自及笄的前一年起,开始昭告天下,广收面首。自那天起,已经过了三百一十日,共收了三百一十名男子入主秦央宫。
瞧瞧,她今天又不知拐了那个府上的良家少年在街上晃荡了。
大空王朝的百姓不用日晷沙漏计日,因为……
“我是六公子日出行的。”因为那天我拐的是将军府的柳六公子。
“我是刘二公子日到的。”因为那天我拐的是尚书府上的二公子。
“王伶人那天,我做了好多包子。”不用说,那天我肯定光临了某个花楼,把小倌拐回来了一个。
一日一拐,绝无纰漏。是以,大空王朝的百姓生活的分外规律。
这让我想戒掉这个坏毛病也不好意思了。万一这一戒,扰乱了人家的生物钟,天下大乱这可如何是好哇!
我,就是这样一个标准的好日历,人民的好公仆。在众人的鼓励下,奋发图强,从一而终!
于是,坚持收掉三百六十五个面首。
……
今天是,太傅九公子日。九公子顾凌,正别扭的站在我身后,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能记入当朝史册,还拥有一年中的一个纪念日,应该感到幸运才是。为什么他一副要奔赴了刑场的模样?
感时悲秋,对窗望月,我长叹一口气,“顾凌,我真有那么滛|荡么?”
“郡主何必在意他人口舌,活出自己才是最好的。”他揪着心口说着违心的话。
他那怨念似乎已经传入到我耳中。
我哀怨的瞟了他一眼,“那你就是承认了。”
“臣下……臣下不敢。”面若冠玉在简牍书案前侃侃而谈的男子,磕巴了起来。
“今儿个是你纪念日,需要好好庆贺才是。”胸口憋出生生的郁闷。
“郡……郡主还要……?”他抽动手指指了指自己,似乎意思是已经拐完了他,还要出去拐人?
“本宫今日心情很是不好,心情不好时就要把心思投入到工作上,多多产生效率。”
“效……率?”
我白了他一眼,兀自接过下人躬身递过的常服,“顾公子认为,事情是要高效完成从一而终的好,还是半途而废虎头蛇尾的好?”
“自是……从一而终。”他身子都要缩到角落里去了。
我瞧着面前的脂粉男儿,美得阴柔,美得堪比女子。美得自己都比不上,心里更加郁闷。
“早选晚选,三百六十五名,还是早点弄完比较好。”
这样,也能省了那个抽风的阿姐在耳边唠叨。
“可……可是,明天便是……元日。”他的脸红的能滴出血来。
拉着袖子往里扯的手突然顿住,“你……你已经到第三百六十五名了?”
“郡主,没细数过?”
“哦。”
“郡主……”他望着我依旧悠闲自得的在下人服侍下穿戴好,目瞪口呆,“还……还去……吗……”
“那是自然。不过别想歪了,只是出去走走。”
顺便捎点男子,没有就算了。
一拂衣袖,我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微服出宫。
要说我为什么这般郁闷,还得从那个严府三公子日说起。
那天,下班后一杯热牛奶的我,昏昏沉沉睡着,醒来就到了这个莫名的鬼地方。
陌生人,陌生的环境,女子为尊堪比古时的奢靡王朝。
而自己,模样没变,名字没变,身份倒是一下子拔了海高,成了这大空王朝尊贵无比仅次于女帝的三郡主。
一切都那么陌生,却又熟悉的仿若前世。惶然惊讶过后,我很快便融入了这里,直觉要把这浮生一梦做完,才可了却心愿,回到现世。
初来乍到的我,那时还是豆蔻年纪,身边还没一毛男人。倒是不会演戏耍心机,一下子就让那个女帝姐姐看出自己不同了往日,哭天抢地要把我这个妖魔邪道关进小黑屋。
这可直直吓坏了我,以前的秦芳迷我不是一点不清楚,那毕竟是我的前世,多少有一些印象。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大心愿,要收全天下美男入自己后宫。这个想法有点惊世骇俗,我一时不能接受,但为了取得生存下去,被女帝信任的机会,我只好生生接受了曾经的自己。
于是,这几年下来,秦央宫里的男子爆满,我选的,女帝送来的,我都顺其自然接受,或许这几百人中真有能和自己情投意合携手终生的呢,于是便送来一批,挨个相处一段时日。
无奈这个时代的男子都太过柔美,让我产生不出他们是一种异性的想法。反而有种呕吐的欲望,骨骼纤细,身材修长,面如白玉身如弱柳扶风。难道,男子需要让女子来保护?这让我无法接受。
于是,拐来一批,又送走一批。
郁闷的行走民间,这也是三百六十五名的开始。郁闷的一次次失望。
真没想到,三百六十五名都有了。虽然有的人会有好感,但终究让我无法把他们看做夫婿。
一边想着这几年来惨淡的历史,我一边垂头丧气。身后的顾凌躲着各种袭来的鲜花瓜果,不时往我身边躲。
一瞧这个软包子,我更是郁闷了。
“郡……郡主,这样下去,不妥吧。”他恳求的眼神扫过,我不再看他,直接解下腰间玉牌,递了过去。
玉牌一出,大街上鸡飞狗跳,闲杂人等回避。
“杀伤力太大。不过既然今儿个不选面首,就权且用它一回。要不然,男子都跑了个干净。”我闷闷说着,重新把玉牌揣回衣襟。
乌鸦嘎嘎飞过,几片落叶轻扫青苔石巷。如今没能逃离我这个滛|女魔爪的,只有那些老弱病残,街头乞丐了。
看着那乞丐也挣扎着想远离我,一股悲哀涌上心头。
这样,如何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呢。人人避我这□如蛇蝎啊,连乞丐都讨厌我了。
神经质的跑过去,我流着泪对乞丐说,“老兄,你不要走。给我留最后一点面子吧。做个背景好不好?要不这画面太凄凉了。”
他惊恐的咿呀起来,已经被我吓回了婴幼儿状态。
望着他残缺不全的牙齿,我隐约听到几个残音。
“宁做……做乞丐,不入春宫……!”
不吃嗟来之食的有骨气乞丐啊!
我有些激动的握了握他的手,不顾他一副几欲羞愤自杀的模样。却在这时,听到顾凌大叫一声。
“郡主小心!”
小心你个头?他连脚跟子都没挪动。就那样直直站着,眼中含泪——郡主小心!
然而,还没等我把这个细节狠狠怨念一遍,便觉头上一黑,有巨大的物体砸落下来,我条件反射的用胳膊阻挡了一下,却还是被重重的砸倒在乞丐臭脚边上,不省人事。
还好那阵阵恶臭,没让我不省人事很久。我很感谢那个乞丐。
浑身痛苦的起来,看到顾凌跑上前来,双手微张,顿时热泪盈眶。
“顾凌,好痛啊!”我微微张手等着他的拥抱。
却见他微张的手近在咫尺突然一转,一鼓作气去掀那块砸落的巨大物体来。
我尴尬的把手放下,顺势摸了摸鼻子。眼神一扫街角,几个看热闹的立刻从店铺里缩回了头去。
伴随着关窗关门的噼啪声响,震得大街上的灰尘都荡了起来。
“调戏乞丐,天理难容!报应!”有几个妇人消失前留下难以消失的话语。我心里一阵抽搐。
晃了晃还在眩晕的脑袋,动了动已经错位的胳膊,又瞧了瞧安然无恙庞然大物就砸在身边的乞丐,我有些相信那群妇人所说的真实性。
“究竟是什么东西敢砸老娘?”恶声恶气踢了那东西一脚,一个巨大无比的木板,疼的我抱脚直跳。
却见那顾凌正吭哧吭哧满脸通红的掀那片木板,已经足足有了半盏茶的功夫。
“你怎么能让男人来干这种粗活呢?”乞丐目光炯炯的盯着我,突然之间话语流利无比,“你还有没有身为女人的责任?”
这话说的我悲愤交加,于是化悲愤为力量,大吼一声掀动巨物,差点没把顾凌也跟着掀翻过去。
那个巨大的木板,是个匾额,依稀有四个大字。
可惜这四个大字已经被各种涂料、鸡蛋、面粉、污水……数不清道不明的物体沾染,想是饱受欺凌,模糊不清。匾额已经散发出一股怪怪的味道,让我想起了农庄小院里搭茅厕用的木板。
“好功夫!”
乞丐突然发出一声赞叹,我不禁一个振奋,精神百倍。
“那是那是,这么重的木板,掀起来我可是毫不费力!”
“说什么呢你。”那乞丐突然鄙视的看着我,“不过掀起个木板就满头大汗,这街坊上一下子挑四桶水,抗八匹布,拉三车马的女人多了去了。”
“什么?!”我立刻下巴砸脚面。那是女人?那岂不是人猿泰山!
“好功夫!”他又赞叹一声,目光灼灼盯着这招牌,“我是在说砸这招牌的人。看这些污物泼洒的这般均匀。而且能投掷到这种高度,可见街坊邻里的女人都是好功夫!”
顾凌此刻已经嫌恶的立在一旁,看那块臭匾额的眼神和看我一模一样。
我不由得自觉的把身子往木牌外移了移。
可又耐不住好奇,捡起一根枯枝开始刮。
“什么招牌要这么多愤女来砸?要知道现在胭脂涂料都在涨价,鸡蛋贵的很,那个水费也是一路飙升……”
字在一道道划痕中渐渐显现出来,上书龙飞凤舞毫无章法,哦,更像是不规则吐血上去的四个大字。
天下布衣。
☆、拐人计划
“一语双关,好!”文盲如我,只觉瞧见这几个字心中荡漾,然荡漾归荡漾,荡漾半天才憋出一句,聊表赞美。
“人为布衣,却又经营布衣,想来这里是……”顾凌目光飘忽不定,瞧见门上一片污浊狼藉身子微微一顿。
吱呀——随着木门响动,粘在门框子上的几个鸡蛋壳子掉了下来,从门缝里探出的头往回一缩。
“表哥,他们走了。”好个眉清目秀的女子,她似常常舒了口气,只仓促瞟了我们一眼,神色微微有些奇怪,“怎么一夜之间,多了这么多乞丐?”
我无语的看了看面如柑橘的真正乞丐,无语的看了看自己被牌匾狼藉沾染的衣裙,又无语的看了看顾凌在风中凌乱的长发。
我们三个一个坐,一个跪,一个站,好一幅完美的乞丐三人组合。
“嘿嘿嘿,见过姑娘。”
“嘿嘿嘿,你好。”
“咿呀咿呀咿呀……”
心中百转,为……为什么要这样打招呼啊。
“弥儿,瞧瞧那声巨响是怎么回事。”一个略为阴沉的男声传来,这算我听过中气最足的男声了。
忍不住眯眼看去,刚才他那声弥儿叫的,是叫他表妹?怎生跟叫我一般。
却见那姑娘目光落在我身前的牌匾上,嘴唇一个哆嗦,她回过头去,微微拉大了门,失声道,“不得了了,表哥,是咱家那牌匾掉下来了!”
有男子二话不说走了出来,只瞧见墨影一闪,那人已跪倒了我的边上,死死盯着那个牌匾。
顾凌后退几步,像看见了鬼一般的神色,很不自然的看着那个男子。
那个人倒是放荡不羁。我打量着他披散零落遮住侧颜的及肩墨发,那湿漉漉的还滴着水,刚刚沐浴过?瞧见他身上穿的也是件随意裹在身上的长衣,不由得目光在那姑娘和他身上来回游移。
贼笑起来,表哥表妹共处一室,表哥出浴,表妹艳福不浅啊!
却听他喃喃道,“被风吹得晃荡了好久,倒是今儿个掉下来了。”
我一听就火上心头了,“晃荡了很久?你还知道?那为什么不修一下,等着来砸人吗?”
他闻声转过头来,我呼吸一窒。
……好久没看到男人了!在我以为这个王朝的男人都死绝了以后,寂如死灰的心在那一刹那仿佛燃烧起来。
他的眼神里带了那么一丝丝漠然和不羁,更多的却是浓重的沉淀,仿佛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透着一股做事的决然。
哇!我眼神都扯不开了,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如此奇葩,必定当拐入后宫!
但他只瞥了我那么一瞬,便转过头去,没让我如狼般的眼神再有任何可乘之机。
敢情还知道欲说还休,浅尝辄止欲擒故纵的技巧!
“不错。”他的声音带了些许厌烦,些许冷淡。
“什么?”我回过神来,勉强用几根筋把他说的话和之前串联起来,顿时难以置信,“留着失修的牌匾来砸人?”
“那牌匾是街坊那群女子砸松动的。”那表妹怯怯的走了出来,扭了手,“他们日日堵在门口砸我们家的店。我和表哥连出去的机会都没有。我们也怕砸伤人,但一想整日都是她们在那里,就想若真是掉下来也算报复她们了。她们自作自受。”
仰天哀嚎,为什么老天爷让我出现,让我替那群愤女受罪啊!
“你可知它没砸到那群人,砸的是我!”我泪流满面,哽咽控诉。
一对兄妹齐齐望过来,我立刻露胳膊挽袖子给他们看青紫的杰作。
“我们只是路过打酱油的纯良草民……和那群女人毫无干系。”我泪水涟涟,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们,开始为我的拐人计划做准备,“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见伤不医,见受害者无动于衷……”
“毫无干系?”那男子声音冷的不像样子,带了丝怒意。
那姑娘却立刻拉住了他,眼神制止了一下,转过头望向我,“却不知……小姐想……”
“啊哈!”终于等到这句话,我一下子蹦了起来,“我一不要人情,二不要金钱。只是路过这里想觅点伙计,包吃包住等我友人到来,再一块游山玩水。这家店我挺感兴趣的,让我在这里叨扰你们一段时日吧!”
表兄妹二人不知怎地突然石化了。
我没有注意,却见顾凌脸愈来愈黑,直直朝我望来。
“三百六十五……”
我自然知道他在暗示我什么,可怜他还不忘包庇我的微服出行,我抛了一个飞眼,意味深长的说。
“这是我的随身仆从,姓顾。呃,小顾,天有日月,节有春秋,年也有闰年不是么?”
扶住他微微倒下的身子,我突然想到一个奇怪的问题。
“她们为什么要砸你们的招牌?”我分外不解的望过去,那门上狼藉真是惨不忍睹。
“你真的不是乞丐?”那表妹终于忍不住冒出了一句。
“你被你家招牌砸一下,再去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不是乞丐。”我好整以暇回道。
“你真的不认识我?”那男子突然发话。这兄妹就是兄妹,连句式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望着他有些刻意扭转的头,悠然道,“为什么会认识?不过我一向对美男记性很好,以后就认识了。”
“美男?”顾凌突然从我手臂中缓了神,像吃了苍蝇一般看着我,“你……你觉得他长得好?”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管怎样还是赖到了天下布衣。
却听那顾凌在耳旁喃喃自语,“郡主什么时候变了口味?我只当郡主是发神经,他……他可是牢渊!”
“牢渊!那个和我齐名的牢渊?”在厢房歇息下后,我开始不可置信。
“郡主不记得了?牢渊身为竖子,从幼年就遭人唾弃,再加上毫无男子阴柔之美,被称为天下第一丑男,可他还一身傲骨毫不在意,在这街坊里开起了布匹铺子,这不是等着人家来砸招牌的么!听说郡主曾经暗中好奇看过他一眼,自此也算认识了,当初又给他加了一道名号,叫无人敢嫁之男!”
我脸黑了下来。定是曾经的那个我。的确,在这个时代的审美观点来看,牢渊的确长得不招人待见。可也不能说是极丑之人啊,只是多了一丝男人特有的阳刚与冷漠,我真是实在无法认同这个时代的审美。
“那又怎么样?反正这个人,我要定了!”我淡淡啜了一口茶水,“你以后就称我小姐,不要坏了我的大事!等我略施小计,把他拐回秦央宫!”
他噎了噎,良久嘀咕道,“秦央宫,什么时候开始收奇葩了……”
雄心勃勃一番后,我突然又眯了眯眼,“却不知那表妹跟我同名的是他什么关系?”
“据我所知,是唯一呆在他身边的亲人。好像名叫姜弥,自小失了父母,和他表哥一起长大。牢渊被赶出府后,她也大胆自立门户,脱了祖籍。是个强女子。”
“外表柔弱,还真看不出来。”我赞叹一声,“想必我要透露身份,牢渊非得杀了我不可。”
“郡主想得到的,有什么得不到?”顾凌似有些吃惊,“要是以前的郡主,要是真对牢公子感了兴趣,直接就五花大绑拐入宫中了,哪有像现在这样——”
“人容易得到,心可是千金难买。”我白了他一眼,“我又不稀罕他的人,不希望他回宫后给我成天搞自杀或者行刺什么的,我要的,是他的——”
我一戳心口,“心!”
“这是郡主又一个突如其来的乐趣?”顾凌苦笑。
我默然,果真想要一时改变他人看法不是那么简单,但对我来说,这些旁人都无所谓了。
只需要我在意的人懂我就好。
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时候不早了,你歇去吧。我向你保证,不出一周,我就把他拐回去。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来更硬的……”
☆、赖上你了
于是第二天。
我像一直虎视眈眈的豺狼坐在一边,寻找着献殷勤的机会。
可是,在我面前绕来绕去的,怎么都是这个姜弥?
“姑娘的伤可曾好些了?”
“没好,得在你家休息个十天半月。”某人恶声恶气。却见她搬了凳子坐过来。
“其实姑娘也看见了,这店生意并不是很好,在这里没什么活计的。”
“有扔鸡蛋的,我可以帮你们挡。”我恨不得她是一幅画,我拿墨水直接涂了她。
正在幻想着浓黑的墨汁往她脑袋上糊去,却突然听到顾凌在一旁诗兴大发长吁短叹。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他怎么了?”姜弥吓了一跳。
“不用理他,一年一度,他的发春期到了。”
却不料,他突然目光发亮的转向我们,“牢公子哪里去了?”
我立刻感动的热泪涟涟,你终于说了这一生中最有用,最有意义的一句话啊!
忙不住的点头盯着姜弥,却见她嘟起了嘴,慢慢道,“白天这里都是我招待客人的,表哥他总是顾虑自己名声不好。总说他要是出来,一匹布都卖不出去啦!”
这算是金屋藏娇吗!我的手开始微微抽搐,软的不行,是要用硬的,还是要用硬的了呢?
顾凌显然瞥见了暴风雨到来的前兆,立刻收起诗意,打了个哆嗦。
深吸一口气,我绽开一个无比阴险的笑。
“貌似,我还没听到家兄对我正式道歉过呢。”声音开始凝聚压力,“你家。呃,公子这般,是毫无诚意,还是故意挑衅我的耐心——?我若告官,这一级伤残,贵店的银两,怕是赔不完吧。有些话,何必说的那么明白呢?你们答应留我住店时就应该想到了吧?”
“姑娘可是在威胁在下表妹么?”
略带了丝沙哑的低沉嗓音传来,一排排深色的布匹被掀开一角,有人慢慢蹋了出来。他本就站在阴影里,此刻眉目间更是带了一抹暗沉之色。
总算出来了!我哪里顾得上他什么话,心中的影早飞奔过去把他五花大绑拖走了。
正在幻想到接近秦央宫门时,顾凌突然不顾形象的踢了我一脚。
我神色一正,咳了起来,“你说什么?走近点,我听不清。”
他索性直接站在了我们面前,又是一身随意的长衣,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
他难道一天都泡在洗澡水里了么?
“表哥,你前些日子害了风寒,还是快些回屋去吧。”姜弥起身,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刚想近身,我已经先她一步凑到他跟前。
“其实没什么,见到你躲躲藏藏的,我就不爽。”我快意的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过你若是真得了风寒,我便大人有大量,谅解你了。不过,伤害已经造成,物质补偿你们掏不起,我在这里又赚不到什么,衣食吃住你们自个儿掂量一下就知道够不够补偿我。”
姜弥的眼神一冷,让我心底微微一惊。这个女人,看来得快些斩草除根啊,要拐走牢渊,恐怕最大的阻碍就是她。
“你想干什么?”没想到这一句不是这兄妹二人说的,反倒是那顾凌开了口。
“姑娘我别的不行,空有一身医术在身。”我开始吹牛皮,“是不是啊,顾凌?”
“啊——”
“要说治病吃药的事,全京城的人都比不上我。这点,连女帝都亲手赏赐了我一个令牌。”本宫最不缺的就是令牌,随便一摸,临场应变。伸手捂住“治罪”两个大字的“罪”字,伸出来在他们眼前晃了晃,“金的。治,看没看到,这就是本……我一生所坚守的信条。大病得治,小病更是不治不行。”
“你的意思是……”姜弥愣了愣,慢慢把目光转向了她表哥。
“兄台,我看你脸色绯红,定是外邪痹阻经脉现经络。气息不畅,身头疼痛,定是医治不够及时,你感染风寒有几日了?”
“家中银两所剩无几,表哥确是没有抓药求医,再说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这样一拖再拖也有个半月了。”那姑娘果然担忧起来。
“这么下去可不行啊,风寒不是小病,积久了便是大病,大病来了如山倒,铁打的人,成堆的金银也扛不住,到时候若是……”我打住,若是怎样我也编不出来了。
“为了你表哥的身体,就把这个治病救人的活计交给我吧。可否介意?”我温文尔雅的一伸手掌,把他身体交给我吧,好妹妹。
“这……怎好劳烦……”
满意点点头,她这说话半句吞吞吐吐的模样,已被我□的很好了。
“我的眼里的确见不得病人,否则我会反复责备自己的。”我义正言辞转向那位,“公子可否给我一个医者仁心的机会?”
他淡淡的瞟了我一眼,居然……
“家里的食材所剩不多了,我去街上买点。”
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直直无视了我。
牢渊,你个丑男人,还我那么多唇舌力气!
一屁股坐在软榻上,我垂头丧气。果真是没脸没皮缠上去呢,还是没脸没皮缠上去呢。
我要是心情低气压,方圆十里都得低气压。
显然姜姑娘很快便感染到了这一点。
“表哥没拒绝,那就是答应了。我替表哥谢过姑娘的医者仁心。能让表哥身体无忧,自是再好不过。”
好个既能顶梁又温柔体贴的可爱女人。我皮笑肉不笑。
“姑娘言重了。”
胜利第一步,我自信满满。
“郡主,高啊。高啊。”顾凌不住叹气。
“我才到你耳朵,高什么。”
“郡主居然这般快就贴到人家身边去了,当起妙手郎中,却不知接下来如何圆场?”
“一切顺其自然。他感点风寒真是天赐良缘,要不我也寻觅机会寻觅的好苦。” 我浅酌一口茶,“怎能让他一下子就病好。再说我也没那个能力。他好了,我岂不就得滚了。”
“郡主?”他望着起身欲走的我,“又要去哪?”
“去哪?自是进行下一步。你也忒不思进取了,一场小胜便举步不前陷入其中不可自拔,真正的胜利还远着呢!”
“啊?郡主莫不是要去——”
“对,自是去街市,踹走他身边的小表妹,让我来帮他挡鸡蛋。”
中堂上,我不动声色。
“表哥,我陪你去。”某女果真开始温柔攻势。
“不用,街市上更多是侮辱我的人,怎么能让你因我受辱。”
二人似欲脉脉含情,我挥手打住。
“姜姑娘歇着,我去。”
“啊?这怎么成!”姜弥终于感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想是从未想过有人会跟她抢一个丑男人。
刚欲开始长篇大论吐口水,却听牢渊难得发了话。
“也不用你。”
好冷漠的腔调,连敬称都不用了。亏我还认为他是个真正的男人,对他有些好感。
“好。”我抱了臂。
某人抬脚前走,某女紧紧跟随。
“不是叫你不用跟我去么?”
“谁跟着你了?是我的脚在走,我自己愿意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么?”
“你——”
看着面色铁青的某人拂袖匆匆推门而出,我心情大好。
回头掩门,笑意满满。
“弥姐姐,我会帮你照顾你表哥的。小顾,我去街市这段时间,你可要好好在这里听话呆着哦——”
☆、惨遭人甩
本宫我今年元日别提有多高兴了。
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看着渐渐暗下的天色,大家都过节去了,无人再拿闲心砸鸡蛋。大街上真是一片祥和。
月夜最能惹诗人无限遐想,最适宜某些特殊行当出行,也最能……发生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眼放绿光的望着前面高大挺拔的男子,某人自从出门开始就一直视我为空气,本宫无奈只好大声清了清嗓子,又发出几声老人般的低咳,以表自己的存在。
见某人依旧没有反应,本宫愈挫愈勇,谄媚的跑上前去开始搭讪。
“这逢年过节的,哪里有卖菜的啊?”
“……”
“牢公子想要买什么菜?喜欢吃什么菜?”
“……”
“牢公子会做什么菜?最拿手的是什么菜?”
“……”
“牢公子最常买的是什么菜?最想种的是什么菜?”
某人终于忍无可忍。
“闭嘴。”
本宫恍然大悟,“啊,原来你不想谈菜的话题。好说好说。”
“牢公子喜欢什么?最爱玩什么?一天到晚都做什么?”
“……”
“牢公子哪方人士,祖籍何处?年龄几何?可曾婚配?”
望着某人渐渐握紧的拳头,本宫知趣的往后缩了缩,保持距离在安全范围之内。
他的脚步快的要飞起来了,本宫实在追的要断了气。正纠结的面部抽筋时,突然瞥见了逢年过节永远不会过节的行当——
马车。
把那昏睡口水淌了一身的车夫想象成姜弥,一脚踹了下去。白面儿郎摔得半醒柔柔弱弱的娇吟一声,再睁眼时本宫已经挥了挥手,走到了地平线外,不带走一片云彩。
“牢公子,等等我呀——”
一辆驾的七扭八拐叮叮咣咣的马车直向前面淡漠的男子冲奔过去。
这一叫可真不得了,本来其乐融融的大街顷刻间所有人的脸都开始顺时针扭曲。
“姓牢的?”
“可是那晦气的天下第一丑男?”
本宫霎时间感受无数道杀气存在,手一抖缰绳一个不稳,车一颠身子滑了下去一脚蹬上了某马的菊花。
马儿一个亢奋,发飙了。
“牢牢牢……”本宫开始在车上做上下翻飞动作,一个音被颠的也要有好几个回声。
回声未尽,本宫已经唰的一下子潇洒的与牢公子擦肩而过了。
费力从余光里瞥见某男离别前被呼啸而过的马车刮起的飘逸长发,某女哀叹惋惜中仍是贼心未死,“牢公子,我还会再回来的!”
“牢公子呢?”顾凌面露同情的看着我。
“本宫赏了他一个面子,自是漂亮的甩了他自己回来了。”抿一口茶水,淡定的一扣杯子,手指尖突如其来的痛楚让我忍不住咧嘴龇了一下牙。
“看来,是语不投机不欢而散——失败了?”
我嘴角一个抽搐。语不投机是真,但明明分手很欢乐嘛。
“失败乃是成功的娘亲。今天的胜利不代表着明天的胜利,明天的失败也不意味着后天的失败。
后天的胜利也说明不了大后天的胜利……这个逻辑推理中的传递关系,小顾,你可懂了?”
他再次同情的目光掠过我右手打的石膏左腿打的绷带,脑袋上缠的纱布左眼糊的遮罩,终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俗话说,舍不住孩子套不住狼。本宫我舍不了身体套不住男人,付不出代价见不到回报。再说我这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这身伤料是石头心也不好撵我走人。”
“郡主目光长远。”
“那是那是。放长线钓大鱼,黑鱼白鱼能入得我眼的都是好鱼。好了,小顾,那边痛哭流涕的那位小姐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上完茅厕回来时就这样了。好像其间来过什么人。”
“他表妹哭成这样。”我咬牙起身,颤巍巍的伸出手,虚弱的叫了一声,“牢公子,我对不起你呀——”
一口气阻在胸口,我费力咳了起来。
“自古痴男多怨女。”顾凌一把鼻涕一把泪望着我。“郡主此去可还有什么遗言么?”
“传我两道口诏。”我吃力爬起来,死死抓住他袖子,“其一,表兄妹不得婚嫁。其二,本宫死了,牢渊要跟本宫冥婚!要是有半点差误,本宫做鬼也会去找你!”
说完,我就昏死过去了。
我是被哭声吵醒的。
远远近近,悲悲戚戚,在梦境与现实中交替着。
正欣慰谁担忧本宫甚重,竟哭的如此肝肠寸断。本宫闭着眼睛开始摸,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一只手,坚韧沧桑骨骼分明,是个男人。本宫顿时精神一振,这屋子里还能有谁,顿时滛|笑不止紧紧攥住。
“徐郎中,诊费已付。”顾凌这小子怎么在这当电灯泡?我不满的蹙了蹙眉。
“晓得晓得。”咦?牢渊的声音怎么变得这样沧桑了?
“诊费已付。”
“晓得晓得。”
“晓得你怎么还不放开我家小姐的手?”
“我也想放开啊!可是病人感激的不想让我走啊!”
我吃力的睁开眼睛,终于透过一丝耀眼的强光看清了眼前的事物。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正泪水涟涟的望着我,“没想到人老了,竟还有此魅力。老头我此生也不枉活了……”
眼前一黑,我再次昏死过去。本宫心中无限伤感,要是下次再不见牢渊,本宫就再也不醒来了。
又是哭声。
这次是如此的近。本宫一皱眉头,二皱眉头,终是决定不再前蹈覆辙,小心翼翼睁开了眼睛。
这回老天爷没让我失望。我不惜牵动各种伤口死死盯着床边的牢渊,喜滋滋的看着他眉目间的一抹忧虑。
快看我呀,快惊喜的高呼一声啊,快一瞬间愁云尽散啊。我咳了咳,又咳了咳,却见某人像雕塑一样,让我严重怀疑是不是顾凌请人雕刻了真人大小版放我床边的。
本宫承受不住如此打击,终于忍不住大咳起来。
“故……姑娘,醒了。”一个抽泣的不像样子的女声近在咫尺响起,我这才隐约察觉情况,顿时差点没背过气去。
除了顾凌这一盏电灯泡,还有一个更大的。姜弥睁着一双胡桃眼紧紧挨着她表哥在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正是她。
转眼去瞧牢渊,却见他这时反倒眉毛皱的更深,听了这话看我也不看一眼,反而紧紧盯着他的表妹。
本宫想死的心都有了。不过又很自我安慰的想了一下,虽然是情敌,但毕竟还在为自己流泪,本宫奢求不多,奢求不多……
却没想,老天再次把本宫踹到了十八层地狱门口。
“一直……在等姑娘醒来。姑娘在外闯荡,见多识广,可……可认识这个……这个家徽……”姜弥泪珠不断往下掉,好一幅梨花带雨图。
沉默有一盅黄花菜变凉的时间。
原来等在床头是另一番等,哭成这样也是另一番哭。总之,和关心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本宫生生咽下一口血,为了保持在牢渊身边的良好形象,哆哆嗦嗦的接过了满是泪痕的一张黄纸。
瞧见那触目惊心的几行狂草。我手哆嗦的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