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醉月微眠 作者:欲望社

    弦弦掩抑声声思(1)

    待醒过来时，我已在一个热气腾腾的浴桶里。曦岚神情悲恸地盯着我，手有些微颤地碰了碰被天昕嵘扇了一巴掌的左颊，又轻碰了碰我下唇的伤口，低头将我的手掌摊开，为保持神志清醒我用指甲拼了命地掐自己的掌心，如今竟有些血肉模糊。暖暖的东西轻轻地滴在我的掌心，能灼伤人般，重重地烙在了我的心里。

    曦岚！我心口的痛已隐去，但心里却抑制不住地悲痛起来。我轻轻抽手，他却牢牢握着我的手不放。耳畔传来箫声，似远还近，是谁还在今夜吹箫？心里狠狠一抽，我蓦地抬头，手紧紧地反握住曦岚的手，这曲子，竟是我那日在浅醉居喝酒后唱的《水调歌头》！探头搜寻箫声来源，应是从西边传来。曦岚宫西面小屋，夜风，夜风早前安插在四王爷府的灵儿……那是狐狸在吹箫！

    泪盈于睫，狐狸难道从灵儿处得知了今晚我会有事，巴巴地跑来这皇宫，找不到我，便用这箫声来传信吗？

    “曦岚。”我泪眼迷蒙地看着他，他的眼里有复杂难懂的光芒。刚才的一幕又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咽下那句几乎脱口而出的话，涩然道，“等下曦岚能帮我将琵琶取来吗？”

    我不能那样对曦岚，更不能让狐狸看到我现在这狼狈的样子，我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换来的成绩，不能毁在四皇子的一个小阴谋下。狐狸，我听懂了你箫声里的所有感情，可是我现在，除了能用琵琶报个平安之外，再不能有更好的方法了。

    “让紫苏进来伺候你，我去将琵琶取来。”他低着头转身向外走去，身上的衣衫竟还是湿湿的，该是从天圣水池出来后他急着照顾我还未来得及换衣服。我看着他转身的背影，不再是仙谪般飘然脱俗，而是沉默的压抑的悲伤的孤苦的，不止这些，许是因为刚才在天圣水池里一直替我运功护身，他的身形微斜，好似很疲惫。我的心一下子揪疼了起来，我怎么能和天青王一样，为了自己竟似将曦岚逼急了逼疯了一般？

    “不要，曦岚，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裳，然后好好睡上一觉，你也很累了。”

    他的身形一顿，然后又沉默着离开。

    我任由紫苏将我身上的衣服脱得干干净净，听着那依旧不死心的箫声，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紫苏也不说话，眼睛却红红的，细细擦拭我的每一寸肌肤，尽量避开我的伤口。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天曦岚站在门外，一手拿着琵琶，一手拿着几个小瓶，他也不进来，只看向紫苏。紫苏停下手走过去，行至门外，却是欠了个身退下了。

    我顿时脸烫起来，将下巴放在浴桶边上，眼睁睁地瞅着天曦岚进来，转身又将门合上。

    “曦……曦岚。”这种情况，我结结巴巴地道。

    他将琵琶放在一边，又将那几个小瓶置于桌上，一手拿过紫苏放在旁边替我准备的衣服，便径直朝浴桶这边走来。

    我躲也不是，藏也不是，逃也不是，蹲在浴桶里不动也不是，两手紧紧环在胸前，一时惊呆，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曦……”我才说了一个字，便一声尖叫，曦岚居然将我从浴桶里拎了出来，我自欺欺人地用手蒙住了脸，便觉周身一暖，曦岚已用衣服将我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我借着指缝偷偷睁眼，眼前却似有金色光影闪现。我诧异地摊开手掌，竟见自己左手的小拇指上缠绕着一圈圈细金线。我困惑了两秒，伸右手便想解下，结果发现根本没法解开，而细看之下又发觉这好像不是金钱，反正套也套不下，解也解不开。

    “这个是什么？曦岚套上去的？”那金色的东西绕满了我小拇指的三分之一，我顾不得曦岚的色狼行径，心思完全被这东西吸引。

    他握住我依旧扯着揪着那圈金线不放的右手，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温柔地道：“别动，戴上了便摘不下来了。”

    “曦岚，这东西好奇怪，为什么给我戴上这个？”

    “为了让微眠留在这儿。”

    他的声音很轻，我听了却大惊，晕倒前的一幕清晰浮现，在天圣水池里突觉心口刺痛，像极了我第一天穿越到这里被痛醒的感觉，当时觉得自己好像就要痛死，灵魂就要出体。难道，天圣水会是我回到二十一世纪的一个关键？晕倒前左手传来的炙热，隐隐感觉到的一团金光，而我现在显然还在这异时空，难道都因这圈圈缠绕的细金线？那么曦岚刚才的话，是因为明白了我真正的来历？

    第二十三章·弦弦掩抑声声思(2)

    不等我说话，他轻执了我的手，在手背上印下深深一吻，这才如释重负般露出一抹暖暖的微笑，低低地叹道：“微眠，你还在我身边，真好！我还以为我又要将自己最最重要的人照顾丢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好像终于恢复正常的人，听着远远传来的箫声，心乱成一团。

    曦岚执了我的手，将那小瓶里的药仔仔细细地抹在我的手上，清凉而微香，然后他又换了一个小瓶，将里面的东西抹在我的左颊上。我心里苦笑，虽说天昕嵘那一巴掌的力度不是很大，可是细嫩的皮肤估计还是有点吃不消的，也不知是不是已经红肿成猪头样了。

    他又取了另一个小瓶，将里面的东西轻倒了些与右手的食指指尖，然后对着我的嘴唇，细细地抹了上去。我的脸迅速烫了起来，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刚才曦岚救了我回到芷兰宫的时候，我好像趁着迷情香的药力强吻曦岚。现在他的手便描绘着我下唇的轮廓，神情专注地盯着我嘴唇的位置，好像都有些脸红，脑中警铃大响，不行不行，中了迷情香干过的事要假装没发生过，现在的首要任务便是不能发生什么暧昧的事。

    我趁天曦岚不备，一个纵身想跳下他的膝盖，却忘了自己现在不是穿着衣服而是裹着衣服，结果被绊倒在地，疼得我龇牙咧嘴的。

    那怅然与失落的情绪一瞬即逝，曦岚依旧微笑着抱起我，好像没事人一般顺手拿起一边的琵琶，递到我手中，轻道：“那箫吹了很久了，微眠弹首曲子让他心安吧。”

    我抱着琵琶，曦岚却抱着我走出小白宫，又抱着我坐在那花架上，夜风冰凉，一时心里泛起说不出的滋味。曦岚是担心我的琵琶声传不到狐狸耳朵里吗？他从始至终都知道这一切，为何还要这样付出？我此刻心中揪紧了般地痛。箫声依旧在耳畔回旋，那里面又包含了多少感情，道出了多少心声，吹箫的人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我轻轻合上眼，有泪从眼角迅速滑落，如果没有那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事，该有好多。狐狸，这曲是弹给你听的，可是这歌，却注定是我欠曦岚的。

    音符从指尖流淌而下，浅醉居那一幕清晰浮现，仿若昨日，我轻轻吟唱，那首百转千回的歌：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我醒来已是晌午时分，曦岚坐在我的床畔，清亮的眸子里隐有红血丝。我轻叹口气，他终究一夜未合眼，昨夜送我回来时，执意要以这种方式守着我，寸步不肯离开，我再如何保证自己没事他都不听，我也无奈，最后太过疲倦终沉沉睡去。

    出了寝宫，我就看到外间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各色赏赐，天青王站在这堆珠光宝气之中，随手拿着一颗大珍珠把玩。想起昨晚的遭遇，再看天青王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得意，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绝不仅仅是愤怒。

    “汐月给父皇请安，蒙上苍垂怜，此生还能见到父皇，汐月心里感激不尽。”我微弯了弯身，虽然明知这时候惹恼天青王不是明智之举，但我怎能当做没事发生一般坦然自若地笑脸相迎？

    “朕知你昨日受了委屈，所以今日一下朝便来看你，这些东西也是朕亲自挑了送与你的，汐月该不会不懂父皇的心意吧！”他也不生气，看看我，又看看天曦岚，眉宇之间，难得的是慈祥和蔼，此刻却让我觉得分外刺眼。

    两份盟书分别送至龙曜与望月，总有一方会被违约，主动权还是掌握在天青王手里，虽然以常理判断，天青王定会选择条件大优的龙曜国盟书。

    “汐月谢过父皇。”我低头，忍着气回话。

    “其实朕真的很喜欢汐月，现在虽然收了汐月为义女，他日汐月若能亲上加亲，再做了朕的儿媳，朕也可以放放心心地退位安享晚年了。”他看着我，神情看起来倒是无比真诚，可是神色一敛，似有无限烦恼地道，“今日朕本来下旨让戴存仁领兵出征，结果没想到戴爱卿突染恶疾卧病在床，昨晚又收到寒星王的密函，他希望朕能派老四出征，汐月你说朕现在该如何？”

    第二十三章·弦弦掩抑声声思(3)

    我从没像此刻这样愤怒过！天青王是不将人逼疯便不死心吗？与其说他是在问我，倒不如说他是在看曦岚的态度。

    果然，曦岚一把拉了我的手，上前一步，神色平静地道：“父皇，儿臣愿领兵出征，替父皇分忧。”

    “不行！”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一把甩开曦岚的手，再也顾不得天青王，扯了曦岚的衣服便吼道，“曦岚你在说什么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曦岚，他怎么可以答应出征？怎么可以顺了天青王的意？那样只会一步步走进天青王替他设计好的人生。曦岚的手，昨天才因我沾染了鲜血，怎可以再为了我，让自己满手血腥？

    “只求父皇能答应儿臣一个要求。”曦岚轻握我的手，直视着天青王，神色平静地道。

    “说。”天青王也不看曦岚，却是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我。

    “求父皇答应儿臣，让汐月随儿臣出征。”

    我的手颓然松开曦岚的衣服，一时竟有些站立不住，曦岚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我抬头看着他，一时语塞。

    “行军打仗非儿戏，岂有带女子同往之理！”许是未料到曦岚有这样的要求，天青王一时气得不行，第一次向天曦岚声色俱厉道。

    “父皇若不答应，那么请恕儿臣拼了命也要将汐月带出宫，从此不再踏入天青国。”天曦岚拉了我的手，说得无比坚定。

    天青王不说话，浑身散发着一股隐忍的怒气，良久才道：“你不过是担心她的安危罢了，担心你不在的时候又会发生昨晚之事，朕答应你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汐月在这里，不会再受丝毫的委屈和伤害。”

    “请恕儿臣无礼，汐月只有在儿臣身边，儿臣才能安心。”天曦岚继续坚持。

    “汐月呢？汐月也不相信父皇能保护你吗？”天青王将矛头转向我。

    难道他想让我说服曦岚改变主意？可是经历过昨晚的事后，天青王，你还希望我会继续装傻下去？还是你以为我真的可以为了结盟，不顾一切，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就算我可以连自己的命也不要，我也不能让曦岚因为我而牺牲了自己。

    “汐月只是觉得曦岚不应出征。四王爷的事，经过了昨晚，父皇自有充足的理由回了寒星王，想必寒星王也只能抱憾。我天青人才济济，戴将军身体抱恙，父皇另派贤能便是了。”我并不回他的话，只坚持不让曦岚入这浑水之中。

    “若是朕下旨让岚儿出征呢？”他虽是问我，可我知道，他真的会这样做。天昕嵘为何要领兵？因为这是大好的立功机会。曦岚从未涉足朝堂之事，天青王若想让他继位，最快最好的办法便是趁现在派他出征，若曦岚领兵打了大胜仗，天青国力骤增，那么曦岚立了大功，又有了兵权，再在朝堂上假以时日，加上天青王的有心谋划，继位是水到渠成的事。

    “汐月自问在父皇心中，根本不及端妃娘娘分毫！”我冷冷地道，如果天青王真敢这样做，我只有选择与曦岚站在同一条战线。

    “放肆！”天青王大怒，蓦地冲到我跟前，扬手便欲给我一巴掌。我仰起头无畏地直视着他，他悬在半空的手终是没有落下。

    “不要仗着朕宠你，你就口无遮拦无法无天了！”他放下手，森冷道。

    “父皇宠我？从一开始父皇不是看着汐月还有些利用价值才收为义女的吗？汐月可从未奢望自己真能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

    “那么你呢？从一开始不就是想利用岚儿接近我吗？”天青王看着我，冷笑，眼里却是令人难懂的光芒。

    曦岚拉着我的手紧了紧，我深呼一口气，那么索性在这里，就现在，彻底说个明白吧。

    “认识曦岚根本就是一个意外。与其说我想利用曦岚，不如说我想利用父皇欲让曦岚继承大统的私心，可是我知道曦岚的心从未放在权势上，所以我从不希望曦岚为了我改变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汐月一早便与曦岚坦白，接近父皇也不是为了什么不轨的目的，诚如父皇所见，不过是给父皇多一项选择，给天青一个更加强大且能与龙曜双赢的机会。汐月自问，除了无法回报曦岚同等的感情外，从未在其他方面伤害曦岚；对待父皇，更是恭敬惶恐。可是父皇呢？您竟然用伤害汐月的方式，企图刺激曦岚，让他改变自己一贯的理想与想法，逼着他去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父皇才是实实在在伤害曦岚的人！”

    第二十三章·弦弦掩抑声声思(4)

    “他是朕的儿子，是朕心里唯一的儿子，朕要将这天下给他，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的，朕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他终于将自己的想法毫不犹豫地说出。

    “万千人梦想的却不是曦岚想要的，就好比父皇您爱吃八珍鱼，曦岚却吃不惯这腥味一样，您逼着他去吃您认为是这天下最美味的东西，您以为这样就是对他好，可是对曦岚来说，这可能是一种折磨。您亲手抹杀了他对权势的欲望，在他还小的时候，让他明白坐拥天下却保护不了自己最爱的人的痛苦，让他明白权倾天下却报不了仇的无奈，让他明白这权力与政治的虚伪、冷酷与疯狂，是您让他对权势彻底绝望，是您让他从小失去温暖，逼着他出宫，逼着他纵情山水，当他终于放下这一切的时候，您却又想让他再尝一次这苦这痛这无奈，父皇您怎么忍心？”我与曦岚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看着天青王的脸色越变越差，毫不犹豫地将想说的话通通说出了口。

    “朕再让他尝一次这苦这痛这无奈？”他看着我，半眯起眼睛。

    “不是吗？别说父皇不知昨晚汐月赴宴会遭遇什么，端妃娘娘仙逝的时候父皇的痛与苦，父皇怎么忍心亲手加诸于曦岚，让他也尝遍这滋味？您明知曦岚对我的感情，却还是利用我，不择手段想达到自己的目的。父皇，您想激起曦岚的仇恨想让他对权势有渴望有野心的同时，有没有想过会将曦岚逼入绝境，有没有想过若是我昨晚出了事，曦岚现在是什么样子？父皇只记得自己是天青的皇帝，难道忘了自己首先是曦岚的父亲吗？”

    “我天青王的儿子，难道还会因儿女情长的事一跌不起吗？”

    “哈哈，是啊，父皇当年不是心里再痛再苦依旧像没事人一般，还将淑妃娘娘宠上了天？所以曦岚也该这样，该像父皇一样遍尝心死的滋味，然后再也没有温情。既然如此，汐月便再无话可说。”我扭头看向曦岚，他凝神看着我，眼眸晶亮，清澈得能一眼看清那里面包含的所有感情。

    我微笑着看着他，轻声道：“曦岚，我们走吧。”

    “汐月真愿为了岚儿放下龙曜国的一切了？”天青王的声音冷冷传来。

    我站住身，回过头向天青王笑道：“家国大事自由父皇拿主意，两份盟书，终究会违约一份，父皇虽不是好父亲，但汐月知道父皇绝对是个明君，自会选择对天青最有利的那份盟书留下。”

    我一顿，笑容更加灿烂，语气更加风轻云淡，“若父皇选择望月国，汐月敢保证，五年之内，龙曜必是天青的前车之鉴！”

    我与曦岚一道走出芷兰宫到曦岚宫吃饭，想起与天青王的对话，我不禁狠狠地为自己喝了一下彩，天哪，这天青王也有干生气不发飙的时候，算是让我出了昨晚的一小口恶气了。

    天曦岚同学就不用说了，从我和天青王说话的时候就一言不发，然后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猛看，我也知道我刚才的表现太勇敢太完美，但曦岚你也不用这么赤裸裸地热烈地看着我吧。

    “曦岚，够了。”我盯着眼前小山一样的菜，看着曦岚眼角眉梢嘴角都笑得一塌糊涂的脸，终于放下筷子无奈地道。

    其实我是个文明人，曦岚拿自己的筷子给我夹菜，好像有点间接那什么的意思。可是早前狐狸和二林子貌似也干过这事，我因为势弱忍了，怎么一到曦岚这边，就忍不住了？唉，还是瞅着人家脾气好，好欺负啊。

    “可是你才吃了一点啊，多吃点吧，微眠有些瘦。”他的手伸过来，拿起我的筷子，又将它们交到了我手里。

    我的脸腾的一下全红了，呜呜呜，昨天真的全被他看光了，怎么会这样？这小子不是一向温和谦虚彬彬有礼的吗？那会儿也该闭上眼睛替我裹衣服的啊。居然还说我瘦，有没有搞错啊，他不懂“多一分则胖，少一分则瘦”的完美身材便是形容我现在这身体的吗？

    “我吃饱了。”我低着头蔫蔫地道。一想起自己被曦岚看光了，我就觉得我在他面前从此就好像没穿衣服，晕得很。

    第二十三章·弦弦掩抑声声思(5)

    “是不是菜不合胃口？”他仔细地看着我的脸，担心道，“还是伤口还疼？”

    我摇了摇头，昨晚曦岚替我擦的药很有效，今日醒来，左颊已看不出异样，手心与唇上的伤口也愈合得很好。

    “微眠可曾想过，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猛地一震，曦岚的眼神是那样认真，他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是想让我正视自己的感情，还是想从我的答案中决定些什么？

    “曦岚，不要答应父皇出征。”我直视他的眼睛，万分认真地道。

    我相信天青王是个明君，只要我不做出太过火的让他恼羞成怒不计一切代价的事，自然会选择对天青国最有利的条件。从始至终我都不想让曦岚因我而改变什么。

    “微眠喜欢皇宫生活吗？像母妃那样，心甘情愿地为了一个人，关在这牢笼般的地方，失了自由，没了自我。哪怕他给你的身份，是一国之后？”他也不答我的话，说话的时候，神情有哀伤，又有希冀。

    我的心一慌，曦岚这时候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其实最初根本没什么意识，只是出了龙曜国，才慢慢发觉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狐狸。不知道理由，不知道原因，只是喜欢便喜欢了，然后生气难过开心的时候常常会第一个想起他，可是到目前为止，也只是决定不逃避自己的感情，不错过这难得的缘分，好好地谈一场恋爱，除此之外，再没有多想。凤兰玉佩，还有狐狸昨天说的话，其实我从未细想过。就好像一个期待爱情的人，当某一天爱情突然降临时，你光顾着雀跃欣喜，而不到谈婚论嫁，你根本不会想到房子车子这种现实问题。所以只是喜欢了，决定去爱了，可同时也忘了他终究是一国之君，终究会有后宫佳丽三千的。且不提以前看的后宫戏，单是这天青后宫，已经让我疲于应付了，这真的会是我想要的生活吗？如果一份感情在开始便能预知这不完满的结局，是不是要将它扼杀在土壤里？

    对于曦岚，对于他的付出，说不感动是假的。心疼他的付出，心疼他的执著，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却无法给他我的心。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啊，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我的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在开始相遇的时候又怀有戒备之心，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所以曦岚，不管我与狐狸结果如何，却早已注定是会负了你的啊。

    可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连回家的念头也忘了？若不是昨晚在天圣水池里奇怪的感觉以及曦岚说的奇怪的话，我好像已经把自己当成是这里的人了。想起在天圣水池的感觉，我低下头，心里一痛，爸、妈还有胖胖，你们好吗？来这里大半年，因为一直无法找到回去的路，甚至都不知上哪儿找回去的路，与其思念而不得见，我选择了尽量不思念，可是现在，当回家突然有了希望，心中的想念刹那就将我湮灭。

    “微眠？”曦岚担心地道。

    我深吸一口气，敛了思绪，再抬头时心里已是一片清明。

    “曦岚，不要轻易地改变自己，我不想曦岚为了我而变得不再是曦岚。”我认真地对曦岚说，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对曦岚毫不保留地坦白了，“至于感情，今后的归向，现在都还是一个未知数。有时候人的命运，并不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我们能做的，只是抓住现在。”

    我不知道曦岚是不是知道了我的来历，但我既是离奇穿越而来，今后何去何从，全不由自己控制，且不说这天圣水池与我是否真的有某种联系，说不定明日一早醒来，我便又毫无征兆地回到了二十一世纪。

    “那么微眠愿意随我出征吗？因为带微眠远离这是非之地，帮微眠完成心愿，在身边保护微眠，都是我现在想做要做的事。”

    他如此坦然地看着我，如此坦然地表白自己，可是我知道我还需要确定一件事，所以我也坦然地看着他，坦然地问道：“还有呢？”

    “他们欠下的，是时候该还了。”

    心里一沉，天青王的计谋还是奏效了吗？这么多年来，曦岚在外游历的时间逐年递长，回来也是不理朝堂政事，可是天青王还是一眼看清了曦岚的致命点，牢牢抓住机会，成功地将曦岚心底已经沉睡的仇恨唤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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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弦弦掩抑声声思(6)

    “曦岚可曾想过这样做的后果？那样的生活是曦岚想要的吗？”

    如果他单纯只是为了我想要出征，我会毫不犹豫地拦着他。可是他若是想为母妃报仇，那么我是不是不该拦着他？第一次进花墙时他一声声的质问、他对天青王的冷淡态度、淑妃让我在望月国使臣欢迎宴上献艺时曦岚转身却说让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的随意，或许早在他从四皇子的人手中救下我的那一刻，我便应该明白，他心中的仇恨其实从未完全放下过。

    “我说过会带微眠离开这里的，只是不知微眠可愿意与我同上战场？”他不答反问。

    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我如今已是天青国汐月公主，岂是想出宫就出宫、想离开天青就离开天青的？这时候又不能与天青王彻底决裂，惹他暴怒，若是权衡考虑之下，天青王看在曦岚出征的份上向曦岚提出的要带我同去的条件妥协，无疑是我离开这是非之地的最好办法。我哪怕半路跑回龙曜国，只要和曦岚对上口供，告诉天青王“此人已死，有事烧纸”就万事ok了。

    “父皇会答应吗？而且我不会武功，怕只会拖累了曦岚！”我实话实说，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上了战场，那就不是闹着玩了，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陪上帝喝茶去了，虽然跟曦岚同去，会遇到二林子这一想法很是诱惑我。

    说起二林子，如果曦岚出征，我便可以将结盟的好消息告诉他了，还有身上这么好使的天丝软甲，也该找机会送还给他才是，这样他上战场我也可以安心一些。天丝软甲刀枪不入，柔软又有弹性，我上回没事拼命拉扯过，好像拉到极限的时候清林应该也能穿的。

    “父皇会答应的。而且微眠在我身边，我才安心。”他看着我，眼神是那样期待，却又有些紧张。

    无论如何，曦岚出征，总有我的原因，再则四皇子与他娘不仅是曦岚的仇人，现在也是我的仇人了，没道理让那两个鸟人过好日子，况且若脂粉男成了下一任皇帝，狐狸更是有的苦了。还有还有，是不是也该抽空去看看二林子了？再说若曦岚拍拍屁股走了，我在这里也太没安全感了，不能玩突然失踪，也不可能正大光明地回龙曜国去。综上所述，我好像已经有答案了：“做完这些事，曦岚还会过那种纵情山水寄情天地的生活吗？”

    如果可以，我希望曦岚永远是那个飘然若仙、清雅脱俗的曦岚。

    “我会在山水天地间，等微眠。”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眸清亮，似有异彩闪过，面带微笑，神情却是自信的。

    第二十四章·六国皇宫的秘密(1)

    曦岚起身回去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一桌子的菜，几乎未动。

    天圣水池的事就像一种诱惑，让我静不下心来。曦岚回去，该不会去花墙那里，我索性遣退众人，独自一人来到花墙边。手指在花墙上摸索，想着曦岚引着我的手曾探得的开关，虽然大致位置有印象，但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开关的位置。

    我用力按压，感觉下方轻陷进去，花墙一分为二悄无声息地左右移开，露出那条通道。我闪身入内，花墙又在瞬间合上。一直往前走，我却不敢再看两旁的画像，心里像在逃避什么一直往前跑。等到我一路小跑到通道尽头，昨晚见过的天圣水池赫然出现在眼前。四周并无修饰，就是这样干干净净的一个水池，水池上冒着茫茫白雾。

    我双手紧紧环着自己，深吸了口气，一时思绪纷乱。人却几乎下意识地蹲下，伸手探水，那刺骨的冰冷感觉虽只到指尖，却似能传染般，瞬间让我打了个寒噤，然后整个人都哆嗦起来。曦岚、狐狸、清林、云风、翠儿、红儿……脑海中一个个影像掠过，最后却是老爸和姐姐在饭桌上摆碗筷，桌上都是我平日爱吃的菜，老妈端着一个盘子正从厨房出来。

    “妈……”我心中一痛，有一滴泪滑下，落在水池中，荡起层层涟漪，我使劲地眨了一下眼，低头再看水池时，池面上似乎看到老妈将盘子放在饭桌的右方，那是我平日吃饭的座位，盘子里赫然是我最爱吃的白蟹。

    “妈！”我大喊，映在水中的她好像能听到我的呼唤，忽地扭过头来，向我微笑。她鬓角的头发微褐，眼角有浅浅的皱纹，笑起来的时候那皱纹会蓦然变深。

    眼泪落得更凶，我再也不顾其他，起身便跳下水池。

    冷，刺骨的冷，整个人都像是慢慢结起了冰，一直冷到心里。我咬牙倒抽着气，眼泪已经落不下来，人虽然抖得不行，几欲爬上岸，却终是忍住，右手死命地扯着左手小拇指上的细金线。

    直到感觉自己成了一根冰棍，昨晚的那一幕都没有出现。我开始犹豫是继续待在这水池里，还是该适时放弃，爬上岸去。我伸手，却蓦地发觉自己已经冻得失去了行动能力，不仅手提不起来，甚至连挪步都成了奢望。我心里一慌，又突觉好笑，该不会家还没回就冻死在这天圣水池里了吧？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身子缓缓下滑的时候，似乎感觉有人抓住我的肩，将我从水中提了起来。我闭着眼不愿睁开，一时间心里不能接受才刚刚有了点希望却发现一切只是奢望。直到周身退了冰意，被一种温暖而干燥的感觉包围；直到嘴里被塞进一颗东西，那颗东西在我嘴里融化；直到我好似又活了过来，身体又有了感觉；直到耳边一声声“微眠”里透出越来越浓的担忧与焦虑；直到一双手不厌其烦地拭去我眼角的泪。我终是睁眼，伸手反抱住他，将头埋在他怀里，大声哭泣。

    有时候，注定失望的希望，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

    “微眠，微眠……”他的声音温柔而含着痛意。

    良久，我终于止住哭，从他怀里抬头，左手举至他跟前，声音微哑道：“曦岚，告诉我它的来历，告诉我拿下它的方法。”

    “微眠……”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他的脸色也有些不同于平日的微白，声音里似有犹豫。

    “曦岚，你将这东西戴在我手上，又说戴上了就取不下来，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这样做，但至少要让我知道关于它的前因后果。”他看着我手指上圈圈缠绕的细金线，我继续道，“我知道它很不一般。”

    他转而看向我，伸手，将我的手紧紧握住，叹了口气，脸上却浮现出温暖的笑意，清亮的眼眸也是一片澄静与坦然，“它叫护魂，顾名思义，现在它在微眠的手上，便会与微眠的灵魂有某种联系，更会守护微眠的灵魂。”

    “可是它本来是属于曦岚的，是与曦岚的灵魂相连的。”

    “只要微眠没事就好，我没事。”他笑了，笑容温雅，声音清润。

    第二十四章·六国皇宫的秘密(2)

    “曦岚，那么天圣水池呢？我、护魂还有天圣水池，是不是有某种联系？曦岚昨晚说的‘为了让微眠留在这儿’是什么意思？”我索性将疑问一股脑儿说出，曦岚似乎知道什么，他会知道我的来历，知道我不是这世界上的人吗？

    他清亮的眼眸看着我，视线并没有游移或逃避，微笑着牵着我的手，拉着我走至床前，扶了我躺好，小心地替我盖上被子，方缓缓道来：“相传若是有人对天圣水池产生灵与身的异相，那么此人便会引导天下形势，改变六国格局。”

    “呃……”曦岚刚说完一句，我便忍不住出声。

    “曦岚，传闻是传闻，有些传闻是不可信的。这么冷的水，十个跳下去的会有九个和我一样，就算没有九个，会和我有一样反应的人肯定不止一个两个，所以这什么引导天下形势改变六国格局的说法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嘛！”

    我躺在床上说得理直气壮，天曦岚同学太迷信啦！

    “不会。因为传闻还提到，会对天圣水池产生反应的人，非普通人，而是天下分为六国之前风神国皇族的后人。现在的六国，在当时，都属于风神国。”

    当时风神国内乱被瓜分为六个国家，皇族人的下场可想而知，几百年下来，就算真有侥幸活下来的皇族后人，可是一代传一代的，所谓的皇室血脉也淡得约等于零了吧？再则，我的情况特殊啦，我是因为穿越而来，才会在天圣水池有那番遭遇吧？可是这么诡异的巧合，我一时又不知怎么解释。

    “曦岚，传闻不能当真啦。这根本不现实嘛，如你所说，我若就是这人，难道我天天窝在家里吃吃睡睡，也能改变天下形势？能改变天下形势的，从来都只是帝王们的野心，或者说是政治家的野心与贪婪。”

    “传闻所言，找到这个人之后，还需要得到望月国的圣金锁，解开圣金锁里的秘密，这一切才变得有可能。”他解释道。

    我险些吐血，且不说这传闻闻所未闻，居然还跟望月有关！望月又是这六国中第一个跳出来要攻打他国的，会与这传闻有关吗？不对不对，若与传闻有关，望月除了要找人之外，要攻打的只怕也是天青了——除非这什么圣金锁里的秘密牵扯到了龙曜！

    “圣金锁是什么东西？曦岚可曾找到？”

    他闻言轻笑出声，伸手将我的被子掖得更严实，然后将我额际的鬓发顺得更服帖，笑道：“这是属于望月皇宫的秘密，岂是这么容易找到的？”

    “既是人家皇宫的秘密，曦岚这传闻又是哪儿听来的？”我说嘛，我到这里大半年都没听过这种传闻，再则如果这传闻天下尽知，天青和望月还能安生？

    “因为这传闻，是属于天青皇宫的秘密。”他答得风轻云淡。

    我的下巴险些掉在地上，好半晌才缓缓地道：“怪不得，我还想芷兰宫都成了禁地，花墙之后的秘密天地就更鲜有人知了，原来这传闻是天青皇宫里流传的传闻，难怪从没听说过。”

    “不是天青皇宫流传的秘密，是只有皇位继承人才知道的秘密。”

    他的声音温润，我却狠狠一惊。

    “曦岚是什么时候知道这秘密的？”我声音微涩。

    “十岁那年，母妃去世的那个晚上。”他的神情不变，声音却似一片羽毛在空中飘然而下，轻轻的，远远的，缥缥缈缈。

    端妃娘娘被害那晚，天青王便决定曦岚是皇位唯一的继承人了吗？十岁的曦岚，一边遭遇母妃被害的痛苦，亲历权势的冷血与残酷，一边又被告知自己未来会站在权力的顶峰，当他求他的父皇替母妃报仇却被拒绝的那一刻，他便决定要逃避自己的宿命了吗？

    “曦岚……”我忽然有些害怕，如果这秘密天青王也知道，如果我昨晚的境遇不仅仅是天青王欲刺激曦岚使的计，同时也有天青王试探我的成分，那么我现在的处境是否更危险？

    还有，望月为何会突然想到联合天青与寒星共伐龙曜？会不会也不只是单纯的扩疆与吞并的野心？天青既有这样的皇宫秘密在，所以当曦岚知道我的来意后，才会万分肯定天青王会同意与龙曜结盟反伐望月吗？那么我经历的这一切，我自以为是的成就感，其实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算吗？

    第二十四章·六国皇宫的秘密(3)

    天青皇宫的秘密、望月皇宫的秘密，其他四个国家呢？天青皇宫的秘密里包含了望月的，那么望月皇宫里的秘密会不会包含了其他国家？龙曜皇宫有秘密吗？

    或者六国皇宫都各有秘密！

    天青王竟真的答应我跟着曦岚出征了。

    吃晚饭的时候，天青王派杨公公来传话，说他会来芷兰宫一道用晚膳。我万分英明地在他来之前偷吃了些东西，免得到时吃不饱还兼消化不良。然后他真的来了，还真的说了些让我没胃口又消化不良的话。

    “岚儿明日与朕一道上早朝，大军后日出发。至于汐月，”这话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我，神色异常慈祥，语气也破天荒地有一些温和，“如果汐月愿意跟岚儿同上战场，父皇也不拦着，只是要多派几个得力的人在一边护着，汐月如今上的是战场，也要小心安全，切记。”

    我没当场晕倒那绝对是我素质高定力好！我可没傻到以为凭我中午那几句话，就能将天青王这种老j巨猾的人整个儿改变了。他不过是不得已向曦岚的条件妥协罢了，然后嘴巴上说得动听点，让我保命，怕也是图我还有些利用价值吧。

    “汐月谨遵父皇教诲。”我也假假地恭敬地回话，然后神色一正，跪求道，“只有一事，汐月斗胆求父皇。”

    “说。”他微眯了一下眼，平静地道。

    “汐月此去，快则数月，慢则一年半载，皇嫂于汐月有恩，所以汐月斗胆，父皇心里挂念曦岚与汐月的时候，请让灏儿多陪陪父皇，替父皇解解闷吧。”我的态度诚恳，这是我的真心话，太子妃为了救我，将玉芙这枚显然花了多年时间精心培养的棋子牺牲掉，若不是她派玉芙给曦岚带路及时赶到，我昨晚已不知沦入何等境遇。我终究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如果之前我还有理由拒绝她所托，那么现在我必要还了她这人情。

    “起来吧。”他不意外不动怒，好像料到我会有此一说。

    “汐月谢父皇。”

    应该不用这么担心的吧，太子这么多年稳坐东宫，即便脂粉男再如何得势，都无法动摇他的位子，料想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天青王执意让曦岚继位，必会是等我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