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娇第93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就散了心神,嗅不到山雨欲来风满楼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抬秦三入宫,与永宁伯府达成交易,这无异于引狼入室,自投落网。
说失望,自然是极失望的,当初为了自救而助皇上夺宫,这才安稳了多少时日,又要提心吊胆深谋远虑,去谋求沈氏的平安。
即便现任的安远侯乃是沈枫,但沈氏若是被发难,阖族皆难,沈棠是出嫁女能逃过一劫,但沈榕却无论如何也是逃不过去的。
她幽幽地叹道,“我该怎么做,才能护得榕儿一世平安?”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为妾
第二百零三章 为妾
由于瑞王妃身子不好,王府便不像从前安远侯府那边,初一十五必然会阖家坐在一起,一同用一顿团圆饭,各院都备有小厨房,素日餐膳都是各吃各的。
因此,沈棠婚后每日只需去王妃处立一会,吃个闭门羹,然后便就回房,读读杂记游记,与文绣下下棋,听听碧笙的八卦,也就没什么其他的事做了。
倒是瑞王,他回京方半载,正忙于与宗室联络感情,安稳地位同时又广置产业,因此并不常常在家,但他若是得空,是必要抽出时间到馨菲院与儿子儿媳一块进膳的。
但除夕之夜,万家团圆,就算瑞王府过年的气氛极淡,这数百年来约定成俗的民俗风情,也是必须要守的。
吴侧妃对沈棠的热情,丝毫不因为沈榕最终失掉了爵位而降低,自那后的几日,反倒来得更勤了,还非要与沈棠一道商议夜宴上的菜色,过年期间该如何安排。
沈棠因为对王妃好奇,又觉得吴侧妃总是话中带话,听起来就像是要告诉自己什么,因此便也随着她去,倒是听出了不少值得深思的意味来。
比如吴侧妃绝少说起王妃,但却常常提到“世子的母亲”,还曾像太后那样说过,“赵氏的男儿都是情种,得他所爱的自然庆幸这一点,但没入他眼的,却又是另一种光景。”
这些话多少给了一点信息,瑞王曾经深爱过某人,那某人也许是王妃,但不知道因了什么变故,两个人从曾经挚爱,变成相看两厌。
但更大的可能是,瑞王深爱的那个女子,方是赵誉的生母,依据赵誉的长相,那女子左右也逃不开是忠勇伯府的人,而那个逃婚的庶出三小姐,显然是最可疑的人选。
但这事关人伦天常,因此也只能暗中查探,徐徐图之。
除夕夜宴,腊月风寒,竟然还飘起了雪花,设宴的暖房在正堂,离得虽然不算远,但走过去却也要小半刻。
沈棠让文绣将早前缝制的羽绒斗篷拿了出来,与赵誉一人一件披了上去,又嘱咐文绣和碧笙莫忘记带上铜炉,等准备停当了,夫妻二人这才出了门。
吴侧妃要安排丫头们做事,自然早就到了,她一见沈棠进来,笑着说道,“世子和世子妃来得真早,外头冷吧?来,快坐下,喝杯暖姜茶热热身子。”
她又转过头去说道,“蒙儿,你还愣着干啥,快过来跟世子和世子妃唠唠话。”
赵誉似乎与赵蒙关系不错,还不等吴侧妃将话说完,便笑嘻嘻地走了过去,兄弟两个说起了话来,聊的虽然不过是些家常,但两个人却都显得很高兴。
这是自敬茶那日后,沈棠第一次见到赵蒙,他浑身的气质依旧是冷酷的,但许是这暖房的温度融化了他身上的坚冰,他硬朗的脸上竟然时不时流露出温情。
赵蒙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忽然开口问道,“听说弟妹懂医?”
沈棠浅浅一笑,“略懂罢了。”
她深藏高明的医术,这事情虽然并没有大肆宣扬过,但知道的人却也不少,当日大伯父沈源病危,她献上回转丹时,那些太医院的御医们自然清楚她与药圣的渊源匪浅,后来她替沈太后疗毒,宫变那夜又认得出罗贵妃所用的毒药,人多口杂,总是会有一星半点传出去的。
赵蒙的目光微微闪动,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不多久,瑞王和鲁夫人吴夫人便到了,江蓉蓉也扶着瑞王妃进了暖房,吴侧妃见人都来齐全了,便让丫头们开始布菜斟酒。
酒过三巡,宴席过了大半,瑞王妃突然开口说道,“蓉蓉已经十六了,是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她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我实在不忍见她低嫁。但她的身份,到底还是差了一些……我又舍不得她远嫁,所以便想着蒙儿尚未娶妻,不如?”
沈棠与赵誉对视一眼,嘴角各自浮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来,赵蒙虽然是庶子,但却是侧妃所生,母亲又有些份量,若是娶妻,正经的高门嫡女也是配得的,江蓉蓉那样的身份,岂能相配?
这门亲,吴侧妃和赵蒙定不会同意的,而瑞王妃又如何不知?她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将江蓉蓉推到赵誉房里罢了。
果然,吴侧妃的脸色一僵,但她并未接话,静默地替瑞王盛了一碗汤。
瑞王的脸色也有些不好,他低沉地说道,“难得吃一回团圆饭,你就非得说这些扫兴的话吗?”
王妃古井一样冷淡的表情,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她冷哼了一声,“蓉蓉的亲事,怎么会是扫兴的事?你不过是嫌弃她身份低微,配不上赵蒙罢了。吴氏的儿子你舍不得,那我将蓉蓉给了誉儿,你总该无话可说了吧?”
沈棠眉头微挑,这话在王妃心中想必憋了许久,这会总算是说出来了,她只说给,并未提及要给江蓉蓉侧妃的名分,而自己如今又在热孝中,若是她铁了心要做成这事,自己是没有理由推拒的。
瑞王闻言脸色大变,将碗筷重重地放下,他沉沉地说道,“棠儿过门才不过一月,你便要往誉儿房中塞人,塞的还是你自己一手养大的侄女,你是想让我瑞王府被人非议,受尽唾骂吗?”
瑞王妃冷笑着说道,“当年我过门还不过一月,你就又订下了侧妃,也不见你受人非议了,怎么,当时你做的事,如今我便做不得了?”
瑞王一时语窒,“你”
瑞王妃转过脸来,对着沈棠说道,“你在京中,颇得贤名,既然是如此贤惠的人儿,自然是不会对我这决定有何异议的,何况你如今正在热孝之中,总该有个人替你服侍誉儿,蓉蓉愿意这样委屈,你该知足才是。”
赵誉脸色铁青,正要反驳,却忽然感到沈棠的手捏住了他的,她笑意盈盈地望了他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他心中忽然想到,母妃只说“给”,只说“服侍”,但却并没有明晃晃地说要作妾侍夫人,难道还有破解之法?
他身为人子,若是就这样与瑞王妃发生冲突,可是忤逆大罪,到时候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倒还给沈棠带来骂名。
沈棠见他脸色平静了下来,这才笑着对瑞王妃说道,“母妃想得周到,只是,江表妹素来被您疼着,若是照您说的做,岂不是太委屈了江表妹吗?”
瑞王妃见沈棠如此平静,还笑脸相迎,倒有些狐疑,她冷冷地盯视了沈棠良久,这才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无名无分地跟了誉儿,是太委屈了她。但这名分的事,一时也急不来,等到蓉蓉怀了子嗣,再上奏请封也是一样的。”
赵誉再也无法平静了,但沈棠的手却一直捏住了他,他转眼过去,看到沈棠充满自信地对着他微笑,只好再一次将心中的怒火,强自压了下来。
瑞王妃似乎并不曾在意到赵誉的痛恨,她接着说道,“这也是蓉蓉自己的意思。好在还是在家里,就算没有正经名分,又有什么关系?我是不会让她受委屈的。这事,既然你已经答应了,那么等过了年,就着紧办了吧。”
沈棠笑着说道,“就听母妃的。只是,有一事,儿媳是要事先问清楚的。江表妹既然到了我们院里,照顾着她一些是应该的,但该守的规矩她是不是也要守着?”
大周妾侍的地位十分卑微,除非替主家诞育了子嗣,不然不过就是个能暖床的奴婢罢了,越是高门大户,为了保证嫡子的绝对利益,妾的地位就越是低。
王府之中,除了正经得到册封的侧妃之外,没有名分的妾侍,都被尊称为夫人,但此夫人与彼夫人之间,天差地别。一旦为王府妾侍,是要递上卖身契的,等到生了子嗣后,又一向听话的,王妃开恩,才会准予将卖身契发还。
瑞王妃自然知道沈棠说的是什么,她的眼神忽得凌厉了起来,“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蓉蓉可是誉儿的表妹,难道你想让她签下卖身契吗?这简直岂有此理”
吴侧妃在旁边嘀咕了一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没有规矩,王府岂不是乱了套?王爷刚在朝廷立足了,若是有御史因此参他一本,这可是吃罪不起的。”
沈棠抿嘴一笑,接着说道,“吴侧妃说得不差,就是这个理。我原本也觉得这样委屈了江表妹,本来虽然身份差了些,但有忠勇伯府和瑞王府在身后撑着,总能嫁个二品官员的嫡子,将来也是一府的当家奶奶。但是既然母妃都这样安排好了,又是江表妹自己的意愿,我这做儿媳的,岂有不遵之理?”
她这话虽然说得好听,但却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若是江蓉蓉非要做这个妾侍,那就按照规矩来办,卖身契拿来。
瑞王妃皱着眉头问道,“蓉蓉,你听见了?你还愿意委屈自己去服侍誉儿吗?”
江蓉蓉脸上的表情变了三变,但终于还是软了下来,她望着赵誉丰神俊朗的英姿,不由脸色绯红,“我愿意。”
她心中想着,便是签了卖身契又能如何?这卖身契也不过是在姑母手里,跟没签是一样的。自己在府里地位超群,谁还能欺负得了她?一旦得了子嗣,那沈棠也要看她脸色。
沈棠笑着说道,“母妃,您听见了?既然是江表妹自己的意思,那么这几天,您就派个人将她的卖身契送到我这里来,我也好开始着手准备。”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煮汤
第二百零四章 煮汤
就这样一顿好好的团圆饭,几家欢喜几家愁,各怀心事地结束了。
自出暖阁的门开始,直到回到馨菲院房里,赵誉沉着脸不发一言,颇有些赌气的模样,沈棠知道他心里还在憋屈江蓉蓉的事,不由抚着他的发髻低声说道,“当时情景,若是我不这样应下,难道你还能与你的母妃反目翻脸不成?”
赵誉有些不赞成地说道,“可那分明说过,这等事情当由我来出面,母妃这要求强人所难,又不符合常理,便是闹了出去,也绝不会有人赞同她的,你又为何偏偏要将江表妹揽了进来,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事,说不清道不明的,岂不是让人平添不快?”
沈棠的嘴角弯了起来,她笑着说道,“她既自甘堕落,即便要签卖身契,也想要为妾,那就让她这样做好了,只要你不对她真的做出点什么来,一个没有名分的妾而已,身家性命都捏在我手中,又有什么为难的?”
她撇了撇嘴,“想当初你的名下有多少美姬侍女,难道你都忘了不成?”
赵誉有些猜到了沈棠的打算,但他却不如沈棠那样笃定,“我对你真心无二,任她是仙女下凡都不会动别的心思,更何况江表妹的姿色平庸人品轻浮,我自然是绝对不会对她做出什么的。”
他皱着眉头说道,“但江表妹到底是母妃的外甥女,即便拿到了她的卖身契,但到底不好随意拿捏,了不得就将她困在后院,又不好说打就打,说卖就卖。但以她无风都要起浪的性子,你对她温良恭让,她怕是还要侮你辱你,你若是对她稍有些不好,她怕是能将王府掀穿。”
沈棠轻轻笑了起来,“她是什么身份,能掀出什么大浪来?不过是府里的人看着王妃的脸面给她脸面罢了。如今她自毁长城,甘愿为妾,你说上至别府的贵人,下至府中的仆众,谁还会对她另眼相看?”
她扑闪的眼眸在灯火之中,显得越发晶亮起来,“真的发卖了她,会伤了王府的脸面,但我若真想打她骂她罚她,又有何不可?”
忠勇伯府的人是不会为了江蓉蓉出头的,王府里所需要顾忌的也只有王妃一人,但既然江蓉蓉已经是赵誉的妾,那打杀发卖都是她这个世子妃的份内事,王妃又怎能插手儿子房内的事?
王妃所走的这步棋,简直极蠢无比。
江蓉蓉的段数太低,沈棠是不可能因为她而受到困扰的,此刻对她而言,最难解的困境,应该是宫中的局势。
她望了一眼赵誉,将近来皇上和太后的可疑之处对他说了,然后问道,“你可有什么高见?”
赵誉凝眉想了想,“我和皇上自幼一起长大,对他还算了解,他虽非英果明君,但却绝不是庸才,这些事,有些不像他素日的为人作风。我想,宫里的变故,应该超出我们的想象。”
沈棠大惊,“你是说,不仅太后没有了自由,连皇上也都身不由己了?”
赵誉沉沉地说道,“皇上虽然日日早朝,但却已经很久没有单独接见过朝臣了,便是威王,也不得他召见。这便是蹊跷之处。金銮殿上,御座遥远,朝臣只不过能看清个大概,若是有人与皇上长得相仿,又学会了皇上的声音,那有谁会去怀疑金銮殿上的那个,不是皇上?”
沈棠身子微微一震,赵誉所说,并不是不可能的。她曾亲眼看到过计都能将赵誉扮得一分不差,只除了眼神不对,容貌神态举止都一点不错。
那么若是有人有心为之,一个假冒的皇上在金銮殿上发号施令,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她沉沉地点了点头,“我会将此事告诉大哥和榕儿,近期得想个法子进一趟宫,即便不能见到皇上,也要见一见皇贵妃。”
沈紫妤深得皇上宠爱,算得是皇上最亲近的人,若是能见到她,那么皇上是真是假,便能一目了然了。
这时,赵誉的肚子忽然响起了“咕咕”的叫声,他脸色微红,似乎为自己的肚皮在说如此重大的正事时,突然响起,大杀风景而感到不好意思,但他素来有些小别扭,却偏偏还要昂起头来以作掩饰,仓促之中将最常见的解尴尬用语吟了出来,“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
沈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今夜苦寒,无风无月,但她清楚赵誉略有些小别扭的个性,便忍住笑意说道,“可惜了吴侧妃准备的一顿精致的膳食,因为江蓉蓉,我都没好好吃,这会忽然觉得腹中饥饿了起来。”
赵誉忙道,“你一说我似也觉得有些饿了。饿着我也就罢了,你可是饿不得的,快去叫碧笙给咱们做点好吃的。”
沈棠笑着摇了摇头,“碧笙和文绣这会想必已经歇下了,她们两个自早忙到晚间,也挺不容易的。咱们右手有脚的,自己也能动手做得,又何苦要扰了两个丫头的清梦?”
她指了指自己,颇有些自傲地说道,“这顿我来做。”
赵誉的眼中颇有些狐疑,他知道沈棠会的东西很多,但从来也不曾听说过她还会做饭食,不由带着怀疑地问道,“你会?”
其实是不会的。
不管前生今世,沈棠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倒是吃过不少好东西,但其中却没有一样是自己做的。
说起来,唯一会的本事,便是煮泡面了,在前世地震之前,正值实验室一个重要项目的紧要关头,时间紧迫,根本没有回家吃饭的时间,她便是在那时学会的煮泡面。
这些年来,凭借着回忆从前吃过的美味,又有碧笙这样的神厨,她所享受到的口福甚至比宫中的主子还要更甚几分,所谓没吃过猪肉,总也看到过猪跑,她想自己给赵誉做点东西吃,还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沈棠笑着点了点头,“倒果真是第一次做,若是做得不好吃,你还请多担待吧。”
两个人不敢惊动服侍的小丫头们,将自己裹严实了,便偷偷地开了门,一路迎着冷风溜到了小厨房。
看守小厨房的韩婆子自然是被惊动了,她诚惶诚恐地说道,“若是世子和世子妃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就是了,何须劳动大驾呢?”
沈棠笑着说道,“你将厨房里有什么物事,油盐酱醋都在哪边都告诉我,然后便下去吧,我们弄好了自然替你将门关好,不需在此守住。还有,这事你就烂在心里,谁都不准告诉。”
韩婆子哪里敢有什么异议,将肉菜调料都分明交代清楚了,便立刻躬身退了下去。
沈棠检查了一遍,发现所剩的材料不多,不过一些青菜肉沫,她忽然想到早起的时候碧笙给她做了几根油条,碧笙做吃食时素来大手大脚,向来都会有留余,于是上上下下地找了找,果然发现了韩婆子不曾介绍的那个柜子里,还静悄悄地留下了几根。
她笑着对赵誉说道,“咱们便吃油条汤吧”
大周是没有油条这种食物的,这做法也是沈棠凭借前世记忆然后精心揣摸后所得,碧笙尝试改良了几次后,才能变成现在这样的成品。
赵誉甚少吃这油条,当然便觉得美味,于是对这油条汤便也感兴趣了起来,他连连点头,“嗯,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沈棠洗干净了锅底,又舀了水进去,然后便拿起柴火来,想要点燃,但这显然超出了她的能力,三番四次之后,仍旧没有燃起来,倒是将脸弄了一曾灰。
她顶着脏兮兮的小脸,仰起头来,求助地望着赵誉,“点火这回事,你会吗?”
这回轮到赵誉昂着头趾高气扬了,他笑着点头说道,“我小时候和严知一起烤过兔子的,你说会不会?”
果然,他手法娴熟地将火点上了,不一会儿熊熊的火便在灶底燃开。
等了一会,终于水沸腾了,沈棠便将洗干净的蔬菜肉丝以及切成片的油条,一古脑儿全部放了进去,等熟了再放入调味料,她头一次煮食,不知道标准,因此放得极其小心,在尝试过几次后,才终于确定了味道。
煮过一开之后,撒入香葱,便将油条以及菜蔬都捞了起来,在幽暗的烛火之下,两碗散发着清香的油条汤,静静地摆在桌上,汤色晶莹,略带着油花,青菜碧绿,看起来十分美味。
沈棠得意地说道,“尝尝吧,不好吃不要钱。”
自然是好吃的,便是不好吃,赵誉也必会说好吃。
他果真是有些饿了,不一会儿便将整碗油条汤都一扫而空,然后还装腔作势地抹了抹嘴,满足地说道,“所谓美味当如是,棠儿,这是我此生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沈棠将自己的碗推了过去,“若是不够,你将这碗也吃了。”
赵誉心里明白,沈棠其实并不饿,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面子,才故意先开口说饿的,他不知是因为心中的感动,还是这碗油条汤所带来的暖意,只觉得外面的风寒再大,天气再冷,他却是温暖的,他笑着点了点头,“嗯,我吃一半,棠儿一半。”
小小的厨房之内,一时温馨涌动,似乎更暖和了。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妆扮
第二百零五章 妆扮
年节喜庆,虽是风寒料峭,却也抵不住贵妇们的热情,公侯府邸几乎每日都有宴请聚会,瑞王府的帖子自然是少不了的,但因王妃称病,沈棠又尚在热孝之中不便出门,因此这出门赴宴的机会便落到了吴侧妃身上。
吴侧妃心中怀揣着赵蒙的终身大事,对这些能见到待嫁贵女的机会自然是决不肯放过的,但她在北疆生活了十数年,衣着发饰自忖跟不上京城的时髦,因此日日都要到馨菲院请教。
沈棠自知无法婉拒,又体谅她一片爱子之心,倒也尽心为她出谋划策,五彩刻丝起花八团锦缎的袍裙,青金闪绿双环四合的狐皮大裘,霜角晓梅红宝石鎏金钗,倒颇是相得益彰,既华丽得体又丝毫没有逾矩。
初六日是保国公六十岁大寿,金府大开筵席,瑞王与保国公似是有什么渊源,因此前夜便跟赵誉说好,要早些过去帮忙。
瑞王本不欲带上赵蒙,但吴侧妃再三相求,赵誉又在一旁帮腔,他想到吴侧妃的兄长刚被皇上点了京兆尹,虽然不过是区区三品官,但却是掌握京畿动脉,不好做得太绝,因此便点了头,同意了带上赵蒙。
到了正日,瑞王果真一大早便催着赵誉赶去了金府,赵蒙则是晚一些跟着吴侧妃一道过去。
沈棠送走了赵誉,便在小丫头的指引下到了吴侧妃的莲华院,吴侧妃一早就央了沈棠,保国公的寿筵几乎邀请了整个京城的名流贵人,未出阁的贵女自然也是极多的,这么好的机会,务必要替她再参谋一下穿着打扮,以免失了体面。
她说得诚恳,沈棠只能答应。
莲华院离馨菲院并不太远,只隔了两座空院子,但昨夜下过一场雪后,这本来只不过小半刻便能到的路程,竟然走得艰难了起来。
文绣不赞成地说道,“穿衣打扮,本该是丫头们做的事,这吴侧妃又不是没有随身伺候的丫头,竟三番两次地劳动小姐去替她挑选衣裳首饰,若是平素也就罢了,这天寒地冻的,还要劳烦您跑这趟,真不知是何居心。”
碧笙也有些嘀嘀咕咕,“明明出门子前,郡主嘱咐过小姐的,这吴侧妃和大公子是您第一等要紧防着的人,可如今小姐与吴侧妃走得那么近,倒教我看不懂了。”
沈棠浅浅一笑,“素常以为,这诺大的王府掌事之权竟然在一个侧妃手中,那这吴侧妃定然是个心机深沉颇有智谋的人了,但我这些日子与她相处所见,却非如此。”
她低低地叹了一声,“王妃不作为,这当家理事的权利吴侧妃便是不想要,那也不可能啊”
文绣想了想说道,“小姐是说,吴侧妃是不得已的?”
沈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人便有私心,吴侧妃心中想着要为赵蒙多谋划一点,因此使些小手段,此为人之常情。我只是觉得她性子还算和善,为人还算公允,又是一片爱子之情,便愿意帮她一把。”
她自然知道,吴侧妃非要让自己替她挑选衣裳首饰的理由什么,一来自然也是相信自己的眼光,二来却是为了要在京城贵族圈中表明她在瑞王府的地位。
一个有品阶的亲王侧妃,能执掌王府事务是得王爷王妃的器重和信任,又能与世子和世子妃相处融洽,这表明了她的手段和本事,娘家虽然不算显赫,但却掌握着京畿实权,她所出的儿子,虽然不能承袭爵位,但条件却已经比公卿侯府家里不能承爵的嫡子还要强上许多了。
文绣迟疑地问道,“小姐就不怕王妃有想法?”
沈棠笑着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王妃对我似乎有着很深的成见,这成见绝不会因为我不与吴侧妃交好而减少。再说,我这样做,也算是对王妃的一种试探。”
文绣不解地摇了摇头,“试探?”
沈棠的眼眸一深,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凝结,她低低地说道,“我想知道,王妃的成见到底来自于谁,是我,是吴侧妃,还是……”
还是因为赵誉。
若赵誉所言果真,他并非王妃所生,他的生母另有其人,那么显然瑞王与王妃达成了某种协议,这才令王妃同意将赵誉记在名下来养,但这同意显然并非心甘情愿,王妃对赵誉其实内心是深恶痛绝的,这才有了五岁之前北疆时的素少谋面,也能解释王妃对赵誉的冷淡和对自己的厌恶。
碧笙眼尖,看到远处来了一个墨绿色的身影,她“咦”了一声,“是大公子。”
沈棠抬眼望去,果然是赵蒙。
赵蒙穿着墨绿色的万字刻丝锦袍,显得深沉而幽邃,他沉沉地说道,“雪深路滑,母亲特命我来接弟妹。”
沈棠点了点头,“多谢大哥。”
她对赵蒙的感觉并不差,因为赵誉闲暇时偶尔会说起他五岁之前在北疆的记忆,提及最多的除了父王,便是这位异母兄长。吴侧妃果然并没有杜撰什么,至少在赵誉进京为质之前,他们兄弟的感情甚好。
就这样静默着走了一段,赵蒙忽然开口说道,“母亲恣意任性,还请弟妹多多担待。”
沈棠以为他说的是清早过来替吴侧妃挑选衣裳一事,不由笑着说道,“不过是多走几步路罢了,大哥客气了。”
赵蒙一时无语,过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我初至京城,既未考取功名,又无立业,实无成家的心意。”
沈棠眉头微挑,她早就看出来赵蒙绝非池中之物,只是不曾料到他竟然这样直白地就在自己面前袒露心事。
她随即抿出笑意来,“所谓成家立业,时人大多先成家后立业,像大哥这样心思的,倒属少见。”
赵蒙微微一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不曾再说什么。
进了莲华院后,吴侧妃立刻命小丫头送上热茶,等沈棠暖了身子后,才有些抱歉地说道,“世子妃向来畏寒,却还要劳动你走这一趟……”
沈棠心中微动,笑着说道,“我自小在淮南长大,乍来京城,确实有些畏寒。但自从世子将暖玉佩给我戴上后,已经好上了许多。我听世子说,这暖玉出自北疆极寒之地,世间罕有,颇是难得,当初父王取这暖玉时还劳动了不少兵力呢,不知可是真的?”
吴侧妃的眼神微闪,“确实,王爷费时费力也不过得了那么一些,玉佩如今在世子妃身上,那镯子……还戴在世子母亲的手上。”
沈棠眼眸一深,但转瞬即逝,她笑着替吴侧妃挑了一身暗橙色的衣裳,又从宝匣中挑了配衣裳的首饰头面,虚称着一看,觉得甚是满意,这才点了点头说道,“侧妃不妨试试这身。”
吴侧妃却有些犹豫,“这橙色鲜丽,会不会有些太跳眼了?”
沈棠笑着说道,“橙色,跳而不妖,在一堆大红大紫中显得素雅,但又不低调,这镶金丝暗刻福字的锦缎,又不失华贵,况且侧妃皮肤白,穿得起这色。”
吴侧妃想了想,便点了点头,将衣裳换了过去,果然效果甚是怡人,等到打扮停当了,这才唤过了赵蒙,先送沈棠回了馨菲院,再套马车去了保国公府。
沈棠将厚重的斗篷摘下,然后笑着对碧笙说道,“咱们三个许久都不曾聚在一块吃饭了,好不容易今日世子不在,你待会儿去小厨房准备起来,咱们中膳便吃火锅吧”
听到要弄好吃的,碧笙的眼睛立刻发出光亮来,她忙道,“好,我这就叫韩婆子去准备新鲜的菜色,再亲作几个肉丸子,好下到锅里。”
她刚待转身,却又立时停住了脚步,有些扭扭捏捏地回了头,“胭脂今日也在府里,能不能叫他一块来吃?”
赵誉出门子,不放心沈棠一人在王府里,便将严知留了下来,暗中行保护之责,但这天寒地冻的,严知虽然是绝顶高手,但藏匿于冰天雪地之中,总还是十分凄苦的,碧笙与他两情相悦,你侬我侬,自然舍不得未来夫君受这霜冻之苦。
只是,严知虽然是赵誉的贴身随侍,但到底是个男子,就这样入馨菲院中与主母同桌而食,显然是不可能的。
沈棠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你跟胭脂说,这么冷的天也不要在外头守着了,让他叫上计都去世子的书房里歇一会。等到了午膳的时候,你去给他们两个送上一锅去。这样,既能暖了身子,吃得美食,也并没有破了规矩,让人见了说什么闲话。”
赵誉的书房就设在馨菲院中,只不过是在西侧院,与主院以拱门相连,却各成格局,若是沈棠这边有什么动静,严知是立马就能听到赶来的。
碧笙笑着说道,“世子对小姐在意得很,怕他和王爷都不在,那边会借机为难您,所以不只派了胭脂守着,计都也在这左近巡视着,我这就去将他们两个叫回来。”
她转身之时不小心看到文绣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有些料到了什么,不由笑嘻嘻地说道,“既然文绣姐姐无事,那不如就陪我一块去吧”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捧杀
第二百零六章 捧杀
从前未出阁时,不管是在淮南还是在侯府,若是无有旁人,沈棠都是和碧笙碧痕一块用膳,同坐一桌,同食一锅,如同家人,并不分主仆彼此。
碧笙对这样的生活习以为常,沈棠叫她坐下,她便自然地坐了下来。倒是文绣心里暗暗有些惊诧,但想到沈棠素来对她俩亲切随意,何况今日府中主子除了卧病的王妃还在,其他人都去了保国公府,料想不会有人来,因此倒也安心坐了下来。
外头是寒冬凛冽,屋内却是暖意盎然,上品的银屑炭驱走了屋内的严寒,火锅中翻滚的食物却暖和了身体肠胃,碧笙的逗趣话语又让屋中平添了几分欢乐,沈棠很喜欢这样简单的小意趣。
但这宁静欢乐,很快就被不速之客打断。
院子里的小丫头步履匆忙地跑了进来,“回世子妃的话,江表小姐来了。”
文绣和碧笙闻言立刻便立了起来,退到了沈棠的身后,她们心知,这江蓉蓉素来最爱挑事,主仆同桌而食又是犯了忌讳的,若是让她抓到了把柄,小姐是一准要受到王妃责难的。
文绣心细,看到桌上她和碧笙的碗筷还在,不由要上前收走,却被沈棠阻止了,“不必这样忐忑,江蓉蓉便是看到了,又有什么关系?”
文绣摇了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和碧笙将碗筷拿出,放到这边的案上就行了,主仆不可同桌而食,但主子赐食却是不无不可。”
沈棠知道文绣素来谨慎,便也随了她,等屋内收拾好了,这才让小丫头引了江蓉蓉进来。
江蓉蓉打扮得富贵艳丽,气焰并没有因为即将为妾而有所收敛,反倒更趾高气昂了起来,“我来是奉了姨母之命来通知你的,我的卖身契已经签好了交给了姨母,你这几日就着手准备我和誉哥的好事吧。”
这语气倨傲得很,倒显得她这个没有名分的妾侍要比沈棠这个堂堂的世子妃还要高贵一般。
沈棠轻轻笑了起来,“为妾者的契约当交予主母保存,你又非为父王妾,母妃怎可能收下你的卖身契?你还未开脸,但这妄言之罪已经犯下了,这可倒让我有些犹豫,是否该向母妃请罪,将你的事作罢了。”
她冷冷地说道,“祸从口出,我们瑞王府要不起信口开河胡言乱语之辈。”
江蓉蓉气极,“你你就不怕姨母治你忤逆之罪吗?”
沈棠有些怜悯地望着她,“这些年你在北疆,难道母妃从未教习过你道理规矩吗?不遵父母意,确实是忤逆,但阿意曲从,陷亲不义才是最大的不孝。这道理,我便是站在谏官面前,也丝毫无错的。”
江蓉蓉微微一愣,这些她确实是不懂的,只是她向来跋扈惯了,又怎么会轻易服软,她恨恨地说道,“我父虽然只是小吏,却也是官身,我是官家嫡女,便是作妾,也是良妾。我早打听过了,良妾不需要签什么卖身契,这不过是你诓骗我的手段罢了。你说的那些我不懂,但长者赐,不可辞,这道理我可是知道的。”
她昂起头来,嚣张地说道,“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只要姑母下命,我和誉哥必然会成其好事,你等着瞧吧”
沈棠轻轻地叹了一声,“你还真是可怜……”
江蓉蓉有些不可置信,她原以为这言之凿凿的叫嚣,必定会让沈棠感到忧虑害怕,却不曾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反映,她有些不甘地问道,“你说什么?”
沈棠笑着说道,“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世吧?那自然也该知道忠勇伯府的那些旧事。既如此,深恶你母亲的王妃,又怎会将你这个伯爷都不待见的孩子,偏偏地接到北疆去?”
江蓉蓉浑身一震,随即却说道,“誉哥入京为质,姨母膝下虚空,她将我接去北疆,是想有个寄托,这岂非人之常情?”
她厉声喝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是想离间我与姨母的感情吗?若果真如此,我劝你不必费这样的功夫了。当年的事,确实是我母亲和三姨的不是,但姨母大量,并没有将这些记在心里,她待我如己出,视我为宝珠,姨母对我的好,绝非你可以随意几句话,就能挑拨得了的”
沈棠摇了摇头,“厌恶一个人,若不是与她针锋相对处处为难,就是视她如无物半分都不在意。但其实还有一个方法,捧杀。”
她哀怜地叹了口气,“捧杀捧杀,先捧再杀,若是深恶痛绝某个人,那这先捧后杀的招数,要比明着疏离她为难她,来得更恶毒一些。”
江蓉蓉不敢置信地望着沈棠,“捧杀?你说的什么胡话,姨母怎么会捧杀我,她为什么要捧杀我,她哪里捧杀了我”
沈棠轻轻说道,“我且问你,王妃可曾教过你为人处事的规矩礼仪?可曾教过何为进退何为拿捏何为举止何为风度?可曾教会你何者为轻何者为重何者为缓何者为急?你若做了错事她可曾罚过你又可曾告诉你因何罚你?”
她看着江蓉蓉瞬间灰败的脸色继续说道,“我再问你,你可曾读过书明过理?可曾习过琴棋书画可曾练过编织女红?可曾有过闺中好友?可曾出席过正经的茶会花会?”
江蓉蓉的神色从愤怒到震惊然后又陷入了迷茫之中,她低低地呢喃着,“进退……女红……”
沈棠笑着说道,“这些都是教养女儿所必须要做的事,普通的大户人家尚且如此,何况是亲王之尊的王妃?若她果真拿你视若亲生,那教导你的规矩必定会更严。若是你什么都不曾有过,这些年来在北疆瑞王府里不过只是被纵容着任性胡闹跋扈嚣张,空长了一身骄横的坏毛病而已,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是被王妃深宠的?”
她轻轻嗤笑着说道,“你仔细想想,这世间哪里有人舍得让自己得宠的女儿去为人妾的?妾生子女,为庶子女,既不能承爵,也不容易出仕,分家时不过粗粗打发几注财罢了,又有什么得用的?”
这番话挑起了江蓉蓉内心深处偶有过的怀疑,但她却依旧不敢相信,“我母亲虽然丢了忠勇伯府的脸面,但与王妃却是无碍的,她若如你说的那样要……要捧杀我,但我对她来说,却又有什么好让她捧杀的呢?我不信”
沈棠知道江蓉蓉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却已经有七分相信了,她抿了抿嘴唇,颇有些同情地说道,“你应该是知道的,代替你母亲嫁给南方那位老伯爷的,是王妃一母同胞的亲妹,她自嫁去南边后,命运多舛,没少吃苦头,几度差点遭逢大难,后来还是这边忠勇伯府派去了四个有能耐的嬷嬷,这才镇住了场面,但她身子坏了,不能得子嗣,如今过得很是不堪。”
她叹了声说道,“王妃素来最疼这个二妹妹,却因为你母亲,她的境况如此可怜,你以为……你真的天真地以为,即便如此,王妃还是会真心地疼爱你吗?”
江蓉蓉脚步踉跄地退了几步,她不想相信这些推论,但直觉却让她不得不相信,她的脸色有些惨白,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起来,“不……不会的”
沈棠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有些事,身在局中自然看不清楚,但旁人却是桩桩件件都分明得很。我说这些,只不过是可怜你自幼失牯,却被人蒙蔽,险些中了人的毒计,葬送了自己的一辈子,至于是真是假,你自可以回去慢慢地想,细细地分辨。”
她略提高了声音说道,“若是你觉得我就是想要挑拨离间,那便将这些告诉你的姨母,让她来惩治我好了。你知道,我是不惧的。”
碧笙听了沈棠的命将陷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