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娇第85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自然曾为储君的赵熹最有资格知道青衣卫的事,但先皇对赵熹既无真情,只将他当作一个幌子和箭靶,自然不会将这帝王秘术教于他。 但最有可能知道召唤青衣卫方法的五皇子和罗贵妃,却都已经相继而亡。
思来想去,沈棠脑中不由想起了一个人,她低声问道,“皇上不曾召见李公公一问究竟?”
沈沐叹了口气说道,“李公公与先皇主仆情深,不放心先皇一人在下面无人照料,已经追随先皇去了。”
沈棠脸色微变,皇上忌惮贤贵王,得到先皇旨意将传国玉玺交给贤贵王的李公公更是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又哪里肯放任李公公活在世上,继续伺候贤贵王?定是会找个由头将他发落了。
她虽然明白皇上这样做的理由,但却觉得皇上还是有些太心急了,以致于如今落到那样尴尬的境地,青衣卫的实力非同小觑,得不到青衣卫的帝王如同折翼之鹰,不只弱了声势,若是青衣卫这股势力被人所利用,反而还要担心受人钳制,如今李公公已经死了,皇上还能去向谁问一问青衣卫的情况?
沈沐的神情越发凝重了起来,他沉沉地说道,“归在皇上麾下的那几支青衣卫递呈上来的日志中,既没有刺杀你大伯父的事项,也无暗害你祖父的记录,甚至连般若山上对你的那次袭击也不曾有。”
他轻轻地拍了拍沈棠的肩膀,“以此推断,要么做了那些事的青衣卫害怕皇上为你祖父和大伯父报仇,因此不敢前来认主,要么那些事并不是先皇所做,那些人的存在连先皇都被蒙在鼓里,他们另有其主。”
沈棠心中一动,眼眸低转,“先皇要除掉祖父和大伯父尚还可以说得过去,但般若寺对我那次袭击却有些莫名其妙,当时我声名不显,不过只是个归家才两年的弱女,皇上没有任何理由要对我动杀心。”
她想了想,便将碧笙当日见到将舅父尸身送回淮南方家的那名青衣卫的事对沈沐说了一遍,“这样看来,青衣卫和永宁伯府,想必联系颇深。但安远侯府与永宁伯府乃是世代的姻亲,祖母又是永宁伯的亲姐姐”
沈沐眉头深拧,“若说害死父亲和大哥的是舅父,我是不敢相信的,但永宁伯府却当真不太简单。棠儿,此事先莫对人提起,等我回禀了皇上再作计较吧。”
他转头看了眼躺在榻上沉睡的老夫人,眼中闪过几丝不忍之色,他心中暗暗祈祷,如今母亲虽然在昏睡之中,但总算还一息尚存,就算只是这样闭着眼睛,也总能留一点念想给自己,但若是真到了那地步,也许……也许就只能行那铤而走险的计策了。
他不忍再看,撇过头去,对着沈棠说道,“我知道你们姐弟心中记挂着方大哥的死因,因此皇上将青衣卫日志递给我看时,我特意去翻了翻三年前的记录。倒确实是有一条,且只此一条。”
沈棠闻言急忙问道,“是什么?先皇到底派我舅父去做什么事情了?”
沈沐说道,“先皇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云州容氏得了一张藏宝图,特命你舅父前去云州相商,希望容氏将藏宝图奉上。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舅父是在那条密令下达后的半个月后身故的,先皇自然也不曾得到那藏宝图。这事……棠儿若还想继续深究,不妨改日去找容家主讨教一番。”
他将话说完,见沈棠仍旧处在怔忪之中,不由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低声说道,“我先回王府了,若是有什么消息,咱们叔侄两个互通有无吧。”
沈沐走后,沈棠呆呆地坐在了老夫人的床前,她不曾想到过舅父接受到的最后一条命令竟然是要得到云州容氏的藏宝图,说是相商,其实等同于明抢。
先皇明知道舅父与容伯父的关系甚好,却依旧让他行这趟差事,舅父想必十分为难吧?但舅父那人,虽然不拘小节,却最是忠君,便是再为难,也会去一趟云州,没想到这一走回淮南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沈沐方才的话中多有意味,似乎就在暗示着害死舅父的凶手便是容伯父一样。可容伯父与舅父自小就感情深厚,一直都是彼此关系最铁的兄弟朋友,就算舅父奉了先皇之命去要那张藏宝图,也不会真的强人所难,又何至于到兵戎相见残酷杀戮的地步?
容伯父不会是那样的人,他曾和舅父一起饮过冰刀,穿过火海,出生入死,甚至还替舅父挨过一刀,这样的生死交情,又怎么会因为一张藏宝图,而将舅父那样残忍地杀害了?
不,不会的
可她虽然不断这样心理建设着,但怀疑却如同蔓草一般在她心上生了根,一遇到风就疯长,她甚至迫不及待立刻就想冲去云州,好好地问一问容伯父当年的事究竟是怎么样的,为什么舅父会死得那样惨烈。
这时,沈棠忽然听到屋外起了动静,桔梗高声说道,“给秦夫人请安,今儿这么早就来看望老夫人啊。”
秦氏厉声问道,“你何故声音那样大,是想惊吓到老夫人不成?我问你,方才谁来过了?”
桔梗忙答,“是奴婢的不是。方才三爷和大小姐来过。”
秦氏有些犹疑,“三爷来此做什么?”
桔梗摇了摇头,“三爷和大小姐在屋里说话,奴婢不敢上前偷听。”
秦氏淬了一声,“没用的东西。好了,你和那几个小丫头在门外守着,我一个人进去看看老夫人,跟她说几句话便就出来。”
沈棠听到脚步声越发近了,便将屋内微整,然后立起身来,往床榻后头的屏风后面一隐,透过屏风狭小的缝隙,她倒是能刚好将床前的动静看得分明,只是别人若是不掀开珠帘,是决计看不到她的。
秦氏依旧提了个食盒模样的事物进了内屋,她方经历了一场痛彻心扉的丧女之痛,脸色颇有些憔悴,因不曾上妆,看起来竟然比之从前老了足有五六岁之多。
她神色恹恹地在榻前坐定,然后将食盒放在几上打开,从里头取出一个白玉瓶来,拧开瓶盖,在老夫人的鼻前略吹了一吹,哑着嗓子说道,“姑母,雨柔心里好苦,真的好苦,紫姝小小年纪就没了,这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将心偏着紫嫣,明知道有可能要被反将一军,却仍旧做下了那事,紫姝又怎么会被逼着嫁给林恕那样的贼子?”
她嘤嘤地哭了起来,一边啜泣一边说道,“可我也是没有法子,紫嫣这孩子被我宠坏了,她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什么都必须要得到手了才肯罢休。这回她看上了苏蓦然,那是九台牛车也拉不回头的,我若是不随了她,恐怕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若是盛怒之下,将那事兜了出去,便是要了我的命了。”
她趴在老夫人的身上越哭越凄厉了起来,“姑母,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本就对不起夫君,如今更是为了紫嫣,而害了紫姝那孩子,夫君若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该有多恨我”
沈棠听了这话,不由发起了深思,秦氏口中所谓的真相,到底是指什么,听她话中意思,似乎还与沈灏有关,她不由凝神屏息,继续侧耳倾听了下去。
只见秦氏抬起头来,早已经泪眼婆娑,她哽咽着,“我当时确实是情非得已,才嫁给了夫君,但这么多年了,他对我如何,我又非草木,件件历历在目,都看在了眼里,又怎么能没有半分动容?我若是对他无情,又怎会接连给他生下紫姝和松儿?”
她嘤嘤不停,断断续续地说道,“紫姝没了,他怕我忧思成疾,一得了空闲便来陪着我,他如今是侯爷之尊,却仍旧对我低声细语什么都依着我让着我。可他若是知道了真相,该有多么伤心难过?”
秦氏掏出怀中的帕子来,细细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滴,然后接着说道,“姑母,这些事我都埋在心中多年,平素也只能说给母亲听,但母亲她只看中荣华富贵,将来的利益,哪里又将我的心事放在心上?如今,我也只能找您倾诉一番了。”
她将头埋在锦被之上,又含含糊糊地说了许久,又取出食盒中另一个蓝色的玉瓶来,又在老夫人鼻子前方挥了几遍,这才将食盒合上,拭干眼泪,整了整容色,“姑母,我改日再来看你。”
言罢,便转身出了内室。
沈棠听她完全走远,便从屏风后闪了出来,听完秦氏这番倾诉之后,她心中疑团顿起,秦氏三番两次所提到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就像小猫挠痒痒一般撩拨着她的心,她轻轻地咀嚼着,“沈紫嫣,沈紫姝,真相……”
她百思不得其解,转过头去却忽然发现老夫人双眼紧闭,但眼角却湿湿的,她连忙将手探了过去,八宝如意枕上,有着浅浅的深色痕迹,是湿的,显然是泪痕。
她略一沉吟就变了脸色,“秦氏那白玉瓶中,竟然有能让祖母清醒过来的药粉”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归
第一百七十三章 归
五月渐渐到了尾声,京城的天气开始有些热了起来,若是晌午之时艳阳高悬,还真能将人热出一身汗来,但即便是这样的温度,却也抵不住酒肆茶楼中慷慨激昂的情绪,不管是什么时辰,只要说书人一开始讲述西疆战场上的激烈战事,总有一大票的听众围观。
说书人一拍响板,“镇西军连日伤亡惨重,又被游牧散部以计夺走一城一池,士气越发低靡,威王殿下见状,便以亲王之尊,穿盔甲着兵械,亲下战场,终于将镇西军的士气鼓舞了起来。”
他说了一段,端起了茶水,轻抿两口,继续眉飞色舞地说道,“游牧散部施阴招扬诡计,竟然派了一路弓箭手伏击威王,威王再英雄,但双拳难敌四手,眼看着锋利的箭矢就要向他射来,离他的后背只剩下两寸。”
说书人形神俱存,将当时紧张的场面描绘地栩栩如生,堂下便有不少看客惊呼起来,“威王危险了,那该如何是好?”
说书人醒木一拍,继续说道,“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惊险万分之时,从边上闪出一个白袍小将来,万箭丛中如履平地,挥手间便将箭矢尽都扫开,解了威王燃眉之急,又与威王并肩作战,一起将游牧部落新推选的酋长给擒拿下来。”
茶肆的角楼里,两个面貌普通的少年立了起来,往桌上扔了茶资,便离开了这嘈杂喧闹之所,他二人步履轻松走到在旁边的窄巷中,一猫腰,便闪进了停驻在此良久的一辆马车之中,马车缓缓而行,等到了宽阔的街市后,才放开了脚步,奔驰向前。
马车里,紫衣少年万般无奈地将玄衣少年脸上的面具撕去,“接连三日了,你每日都要来茶肆听这相同的故事。”
玄衣少年转过脸来,竟是沈棠,她笑着说道,“鬼卫和榕儿来的信上总是只言片语,不知详尽,若不是碧笙告诉我如今街头巷尾酒肆茶楼都在流传镇西军的事,我又怎么能知道原来榕儿在西疆经历多那么多波折和磨炼?”
这是大周朝百年来最大的一场战事,着实惊心动魄,历时八九个月,伤亡万余人,这战局牵引着整个大周的朝局,关系着大周的兴衰。
但这同时也是百年来最大的胜利。缴获了五千匹肥硕雄壮的战马,生擒了游牧的酋长,大挫了游牧的士气;把游牧部落击得溃不成军,至少五十年内没有兴兵作战的能力;开疆裂土,将西疆界外两百里地纳入了大周的版图。
赵誉见她神情间颇有些后怕,不由安慰道,“说书人不过是道听途说,知道了些皮毛,又为了吸引听众看客,特意将故事说得曲折坎坷,珉弟和榕弟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算起来,后日就能到京城了,与其听说书人的,何不到时亲问他们?”
沈棠瞥了他一眼,“榕儿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那些凶险的事,又怎会对我说?不过,你说的也对,只要他能平安,我又何必非要追根究底?”
赵誉笑着将她搂入怀中,柔柔地说道,“再过些日子,你便满十四了。”
沈棠闭着眼,享受这难得安谧的午后,“嗯。”
赵誉接着说道,“皇上已经发了诏书,宣布撤藩事宜,又在北疆增设了一个节度使,皇上选定了人选,不日就要前去赴任。我父王和母妃,约莫再过一月就能到京城了。”
沈棠轻轻点了点头说,“嗯。”
赵誉将脸凑近过去,笑着问道,“既然你都答应了,那等我父王母妃到了,便去向皇上请婚。”
沈棠睁开双目,定定地望着赵誉满是情意的眼眸,终于还是轻声道出,“嗯。”
赵誉欣喜非常,捧起沈棠的脸便深深吻了下去,这个吻绵长深远,饱含了所有的甜蜜和情意,难舍难分,将天地万物都忘记。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车外碧笙尴尬地咳了几声之后,两人才终于舍得将嘴唇分开,沈棠的脸色绯红,有些埋怨地瞪了赵誉一眼,然后正了神色问道,“什么事?”
车外传来碧笙讪然的话音,“时辰不早了,小姐咱们该回去了,若是……您和世子爷可以明日再出来。”
赵誉笑地满足而狡黠,他不等沈棠回答便对碧笙说道,“还是碧笙丫头想得周到,那就先回府起,等明日再过来。”
碧笙静默无语,马车却忽然抖了一抖,然后便响起了严知冷沉的吆喝声,“驾”
沈棠刚回月桂园不多久,忽然听到园中响动起来,她低声对着麝香说道,“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麝香一溜烟小跑着出去了。
没过一会,她又匆匆跑了回来,脸上尽是惊喜的神色,“小姐,小姐,是二少爷回来了”
沈棠猛地立起身来,却见珠帘打起,一个高大俊挺的少年大跨步走了进来,“姐姐”
沈榕长得又高了一些,比去年十一月出征那时又高出半头,因在西疆受到风沙洗礼,脸色也黑了不少,但这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挺拔,反而更增添了他男子汉的英雄气概,他宽阔的肩膀,硬挺的胸膛,飒爽的丰姿,无一不在显示着他已经长成一个成熟伟岸的男子。
沈棠踮起脚尖,用手轻抚他的脸,只是这样轻轻的碰触,却让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而下,“榕儿。”
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他看了遍,这才放心下来,噗嗤一笑,笑中却依旧带着还不曾擦去的泪花,“你好好的,真好。”
沈榕见姐姐又哭又笑的模样,不由爱恋地叹了口气,他伸出手去替她将眼泪拭干,“我答应过你,不会受伤,就一定会完完整整地回到你身边。姐姐,我答应过你地,都做到了。”
这句话,虽是安慰,但却将沈棠地眼泪惹得更凶了,她扑进弟弟的怀中,不断捶打着他的胸膛,嘴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着,因为太过含糊,都听不清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沈榕却是明白的,他们一胎双生,彼此心意相通,他知道姐姐是在埋怨自己不将西疆战场上所遇到的凶险一五一十在信中写清,但当时的情况数度险恶非常,自己又怎能让姐姐在万里之外再替自己操心?
既然是不能言的无法解释的,他便敞开胸怀任由姐姐柔软的小拳捶了过来,他在西疆练就的一身钢铁身材,自然是不怕姐姐猫爪挠一样的拳头,但几下之后,他就怕姐姐的手疼,不由叹了一声,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你我都平平安安的,真好”
等过了许久,沈棠终于冷静下来,她看到沈榕身上穿的并不是铠甲,却只是学子的青衫,不由奇道,“不是说后日才到吗?皇上还要亲自去宫门前迎接凯旋之师,你怎么这会就先回来了?”
沈榕笑着说道,“我想姐姐了,因此便先行回京,威王他们确实是要后日才能到的。”
沈棠想了想,不由惊讶地问道,“你是不想领取这军功,或者想将西疆战场上的功劳都让给威王?”
当日沈榕非要出征西疆,一则是因为他爱好武勇,自小的理想便是成为驰骋疆场的大将军,又胸怀一颗报国之心,想要为国效力抵御外敌。但另外一个原由,便是要再替沈氏谋得一个爵位,好将安远侯这个世袭的侯爵让还给大哥,如今那样艰难的战争都已经得胜,却为何忽然改了主意?
沈榕笑得憨甜,“还是姐姐了解我,我的心思难逃过姐姐的法眼。不只是我,还有威王,我们两个都不打算要这个滔天的军功。”
沈棠想了想,不由露出笑容来,她轻轻摸了摸沈榕的脑袋,笑着说道,“看来这半年的历练让你受益匪浅,不只是身子长高长壮实了,想法也成熟了许多。”
威王在护国大将军丁炜到前,便就将西疆局势控制住,并且接连逼退了游牧部落上百里,这份功勋实在是卓绝之至,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周,皇上说是要论功行赏,但威王已经贵为亲王,升无可升,若是此次回京再趾高气昂,不懂得内敛自蓄,岂不是要碍了皇上的眼吗?
功高震主,这四个字不知道抹杀了古今多少有才能有本领的英雄豪杰。
威王若是不受这功勋,将功劳让给镇西军所有的兵士,沈榕又如何能舔而受之?更何况,沈榕已经是安远侯世子,皇上便是封赏,也不过是些金银财帛,难道还会再授一个将军衔于他?
沈榕与威王这做法,才是此时最恰当的。
沈棠心中一动,不由问道,“这是威王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沈榕答道,“是威王先提出来的,但我也正有此意,可谓一拍即合。”
他顿了顿,补充着说道,“当时营帐之内,只有我和威王还有莫姐姐三人,我们都对皇上的圣旨有些……困惑,我和莫姐姐倒还罢了了,但威王与皇上乃是兄弟,他们自小一块长大,彼此的习性都很知晓,威王当时就说,若是领这军功有些不妥,我便将我的想法也说了出来,莫姐姐也说理应如此,这才决定了下来,到时论功行赏,都将功劳推到镇西将军护国将军以及各位兵士的头上。”
他忽然一拍脑袋,“啊,对了,我找到了陈生”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荣福有多在意陈生,沈棠很是清楚,每次她收到鬼卫的信函,荣福总是从期望到失望,然后又重整心情再次燃气希望,这其中的煎熬,她可以想像得到,如今沈榕找到了陈生的下落,沈棠由衷为之高兴。
她连忙问道,“你找到他了?如今他在何处?”
沈榕笑嘻嘻地说道,“郡主当时虽然不曾明言,但那陈生究竟是什么人却明明白白地写在她脸上,我又岂敢怠慢?便是西疆战事那样吃紧,我也不曾落下了寻这陈生的事,但西疆军营都要被我翻遍了却都找不到这人,当时我差点便以为郡主受到了景阳王爷的误导,那陈生根本就不在西疆军营。”
沈棠想到数次来信中,都不曾提及此事,不由沉吟道,“莫非这陈生换了名姓?”
沈榕抚掌笑道,“果真如此呢”
原来,陈生等一干王府护卫虽然被景阳王谴去西疆,但景阳王却并未将真正的事由告诉镇西将军,镇西将军初时也甚为纳闷,但后来几场战役之中,这几人却表现得十分勇猛,个个都冲在前锋,尤其是陈生,几乎是不要命一般的拼法,在与游牧的拼杀中,立下了大小功劳。
镇西将军陈梓烽常年驻军西疆,因此先先帝时特准他携带家室赴任,陈将军娶妻阴氏,这位阴夫人与已故的景阳王妃乃是表姐妹,英武擅谋略,乃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又与陈将军伉俪情深,在西疆百姓军士之中,声誉颇高。
但唯独有一件事,却并不称心如意,阴夫人如今年已过四十,膝下尤空,并无子嗣,早年也曾让陈将军收过几个房里人,却也是一无所出,陈将军也断了子嗣的念头,将那几个房里人给予重金打发回了原籍,从此夫妻二人便不再动这心思。
但此回,阴夫人遇到了陈生,颇喜欢他的勇猛善战,又见他眉目清俊,颇有几分像自己,恰巧也姓陈,又父母双亡,并无兄弟姐妹,甚至连原籍都不甚清楚,因此便起了意,要将这陈生收入膝下,认作义子。
镇西将军听了阴夫人言,也颇心动,唤过陈生,将此事一说,陈生素来多得将军和阴夫人的照顾,让他如死灰一般的心多了几分温暖,此时听这美意,哪里有不肯的?当下便跪下磕头,认了义父母,从此便改名为陈笃,取了勇往直前之意。
说起来陈笃之英勇,整个西疆军中无人不知,后来威王被困之后,沈榕还多次与他一块相商解救之法,那日闯阵救出威王时,陈笃也出了不少力,但要寻找的人近在咫尺,沈榕却直到回京之时半路之上,与陈笃月夜闲谈,才知道原来陈笃便是荣福郡主心心念念的陈生。
沈榕笑着说道,“他急着回京的心情可一点都不比我少,因此听说我不等大部队先行回来,便就跟着我一块来了。”
沈棠惊道,“你将他带回了侯府?”
沈榕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来,“哪能?荣福郡主虽然和父亲彼此都不对眼,但毕竟仍旧是名义上的安远侯夫人,便是你我,也该唤她一声母亲。我身为继子,如何能将继母的旧情人带回府邸,这若是让人知晓了,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他笑着说道,“姐姐放心,他如今是陈大将军的义子,京城自然有他的安身之所,咱们可先向郡主回禀此事,等郡主的回应再作其他的安排。”
沈棠点了点头,轻抚沈榕的额发,笑着问道,“你一回府便来了我这里,还不曾见过父亲?趁着还未天黑,你先去见一见他,免得让人挑出不是来。父亲一直以为你出门是去了游学,但你在西疆军营的事是瞒不过人的,便是不领功赏,也迟早会让他知道。等下,你还是先想好说辞的好。”
沈榕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奉了师尊之命去游学,路过西疆,恰好听说西疆战局吃紧,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又岂能袖手旁观?因此便留了下来,为国出力。”
沈棠欣慰地望了弟弟一眼,挥了挥手,“这理由不错,去吧,我让碧笙准备好酒好菜,晚饭就在我这边摆下了,快去快回喔。”
沈榕一听有美味佳肴,眼睛一亮,忙道,“那我这就去。”
沈棠望着弟弟活蹦乱跳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喜乐和安宁,她笑着吩咐碧笙去准备一桌好菜,又带了麝香去了芳菲院,陈生既然有了下落,便该立刻告诉荣福,也好安了她的心。
芳菲院的内室里,荣福梨花带泪,垂坐在榻上,“造化弄人,如今他总算有了军功,又得蒙表姨母的厚爱,得了个身份,若是我还未嫁,说不定还能搏一搏我父王的欢心。可如今,我却已经是已嫁身了。”
沈棠安慰道,“你与父亲只是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只要你们情比金坚,自然还有的是法子好想。你本不是自怨自艾之人,何必又要难过至此?”
荣福摇了摇头,“我心中自然是念想着他,但这一别近年,不知道他心中可还有我?如今他身份地位都不比往昔,只要他愿意,何愁找不到金闺贵女相伴?”
沈棠知道此时荣福心情既喜又悲,自己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益,况且这感情之事,旁人是劝不来的。更何况,她私下认为,为今之计,便是要先确认双方的心意,若仍旧是从前那般坚定果决,那便设法说服景阳王,和离也好,假死也罢,总是有办法成全这对苦命的鸳鸯的。
她想了想便说道,“上回你带我去那南郊别庄甚美,此时莲花开始长成,虽不曾怒放,但含苞之姿却也甚是美好,不如明带上我和榕儿一块去那别庄赏莲,可好?威王后日才要进京,所幸南郊别庄离得不远,明晨去,傍晚便能归来了,赶得及。”
荣福回味过来,脸上有些微红,她既是期待又是低落,表情变了几变,才终于点了点头,“也罢,总是要看个清楚明白,才好决定下一步该如何去走。”
晚膳时,沈榕狼吞虎咽着桌上的美食,他一边大口吞着一边说道,“在军营中时,鲜少吃到热腾腾的饭菜,多是馒头等干物,肉就吃得更少了,那时战况紧急,随时都会受伤丧命,也似乎无一人在意吃的是什么,我还记得有一次被围困了三日,我们整队兵士便都三日不曾进食,奇怪当时竟不觉得过得有多艰苦,可这会尝了这美味,才有了对比。”
他饮了一口果酒,继续说道,“原来我在京中时,也没少和朋友师兄们一块胡吃海喝,当时还曾觉得自己过得不够好,日子没有别人逍遥,可在西疆军营历练了这半年多,又回到了京城后我才发现,那根本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他感慨之后,也不忘记冲着碧笙竖起了大拇指,“碧笙,你的手艺又精进了”
沈棠微笑着望着更见英武爽朗的弟弟,这半年多来,他确实受了很多苦,但正因为吃得了那苦,才变得这样成熟,这样懂事,富贵温柔乡是英雄冢,只有修罗疆场才能锻炼人的心智毅力。
她想到了娇生惯养的莫伊汐,不由问道,“那么莫二小姐在西疆军营过得如何?”
沈榕啧啧赞道,“怎么从前竟不曾发现莫姐姐是那样一个奇女子,她在营中女扮男装,扮作威王的随侍,吃的用的都和我们一般,什么武艺都没有,单凭着勇气,还在迷阵中杀了敌方两个兵士。”
他忽然笑得暧昧之极,压低声音说道,“莫姐姐和威王的好事应是近了,他们两个……啧啧,真是患难中的情意,生死结下的宿缘,甜得我都要退避三舍呢。”
沈棠浅浅一笑,“太后早就发了话,等威王凯旋回朝,便让他们成亲。”
不管威王领不领这功勋,莫伊汐这局算是赌对了,她对威王既有着相救之恩,又有着患难之义,将来成亲之后,必然深得威王的爱重,凭她的智慧才华,将来威王妃的地位稳若泰山,她地位稳固,泰安侯府自然也就能屹立不到。
沈榕突然叹道,“莫姐姐说,这破阵的法子并不是她所想出,但我怎么问她都不肯告诉我是谁的主意,哎,其实我当时也曾想到过这个法子,但后来却又因为不够相信自己,而作罢了,若是我肯坚持将这破阵的法子解出来就好了。”
沈棠笑着说道,“行兵布阵,最要紧的是缜密,你没有坚持解下去,说明你还不很笃定,并没有真正看透那阵法,这虽然令你错过了时机,拖延了很多时间,但却并不全然是件坏事。”
她心念一动,笑了起来,“那破了迷阵之人,你也认得呢,就是上回你说人家包子脸的那位,忠勇伯府的大小姐李莲莲。可见不能以貌取人,你小看的包子妹妹,在破阵方面却比你强上很多,我看你以后若是得空,不妨多向她请教请教。”
不出意外,沈榕大叫起来,“什么?破了迷阵的竟然是那个包子?”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揣摸
第一百七十五章 揣摸
南郊别庄,新荷初放,爱莲亭设于湖心,被接天连叶无穷之碧所包围,一壶清茶,两碟糕点,暖阳微照,清风徐徐,颇是惬意怡人。
荣福心神不宁,不断拿眼去瞄通入爱莲亭的小径,沈棠见状笑着说道,“我们与榕儿同时出的府门,算来就该到了,郡主先喝口热茶,润润喉吧。”
话音刚落,便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沈榕带着一个玄衣男子正往爱莲亭中来,那男子年纪与三叔沈沐差不多,剑眉朗目,身形挺拔,看得出来是个铁血柔情的汉子。
他脚步微滞,红着眼,低声唤道,“郡主。”
这声音低沉而压抑,极力克制,却又难掩浓浓的情意,令荣福的身子颤抖了起来,她是那样一个爽朗刚强的女子,却被这唤声激得眼泪滴落,她嗫嚅着道,“陈……陈生。”
陈笃几经生死,以为此生再也不能看到心中至爱,在西疆之时听闻荣福已经另嫁,他心中苦不堪言,心如刀绞,因此才那样不要命一般冲锋陷阵,只盼自己死在了西疆才好。
后来又从沈榕口中得知荣福与安远侯不过是政治联姻,既无夫妻情意,又无夫妻之实,他便又心疼难当,恨不得将沈灏厮打一顿,然后再狠狠地质问他为何不好好对待荣福。
等到沈榕将今日的邀约说出,他的心中又是忐忑又是狂喜,喜的是荣福对他的心意仍旧如从前般坚定,愁的是毕竟荣福如今是安远侯夫人,这身份非同小可,若是自己一个行差踏错,不知道会给她带来怎么样的后果。
但此刻,荣福这满是情意的低唤,却完全让他冲破了理智的防线,他想到没有她的这几百个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夜,在重见她这一刻重见新生,实感到荣福才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唯一,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上前将她拥抱入怀。
沈棠忍住笑意,拉着弟弟的手,悄悄退了出去,将这满目的荷塘留给了一对久别的苦情鸳侣。
沈榕感叹道,“姐姐,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何其离经叛道,安排继母和她的心上人见面,啧啧,若是让那些道貌岸然的卫道士知道了,说不定要对我们行火刑。”
沈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柔柔地问道,“那你怕吗?”
沈榕双手一摊,“自然是不怕的。沈灏那样的人……根本就配不上荣福郡主。”
“沈灏……”沈棠脸上忽然起了讥诮的笑意来,她低声在弟弟耳边说了几句,然后低声叹道,“当年的事,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我真想看看,沈灏到时候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沈榕先是愤恨,然后是嘲讽,最后才平静了下来,“母亲死得真是不值。”
沈棠轻轻抚摸着沈榕的额发,柔声说道,“那些伤害过母亲的人,姐姐一个都不会放过。”
沈榕望着姐姐坚定的脸,心中暗暗补了一句,若有人胆敢伤害姐姐,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荣福与陈笃从爱莲亭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荣福的脸色绯红,很是不好意思地问道,“时辰不早了,你们可曾用过午膳?难得来一次,倒是怠慢了你们。”
沈棠笑嘻嘻地说道,“只要郡主开心,我和榕儿难得饿一次,又打什么紧?”
荣福的脸更红了,她瞪了沈棠一眼,想要狠狠地说几句,但话到嘴边,声音却不知不觉地小了下去,“既然饿了,那就叫人摆饭吧。”
沈棠注意到荣福说话之时,陈笃的眼神都是炙热地黏在了她身上,心中暗暗想,这两人果然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这样的天作佳侣,若是从此天各一方,实在是有些惨无人道,荣福对自己真心实意,她也必将竭力帮他们成就好事。
第二日,威王凯旋还朝,皇上为了振奋民心,鼓舞士气,特地摆驾迎接,让威王好生惶恐,宫门之前,一众将军兵士随着威王一起匍匐参拜,行着最高的大礼,让皇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自豪。
是夜摆酒朝华殿,论功行赏,犒赏西疆军,威王刻意弱化自己在朝堂的影响力,将功劳尽数让给了镇西军士,沈榕甚至连阵中救威王的功劳都归到了陈笃身上,百官面前,陈笃没有反驳的机会,只得生生受了下来。
皇上见状,自然顺水推舟,大封陈笃,授了二品车骑将军,又赏西疆军士各升三极,发三倍俸禄,有功者令行加赏。
没几日后,皇上便又下圣旨,以泰安侯嫡次女莫伊汐温柔端方,品性纯良,至孝节义,堪配王孙,着赐御弟威王为正妃,待钦天监算下黄道吉日,便行婚仪。
这旨意算是预料之中,只是令人惊诧的却是,按照大周朝的惯例,王爷皇子大婚时,通常都是正妃侧妃一起赐封,同行婚典,此回皇上却并未为威王赐下侧妃。
一时间朝野上下纷纷议论,朝臣命妇皆猜不透皇上的用意,后来还是太后召见命妇之时才道破天机,太后拉着莫伊汐的手,柔声说道,“威王在西疆受围,这孩子虔诚祈祷,情意深浓,威王回朝之后,颇受感动,便求着皇上暂不赐侧妃,等王妃得了嫡子后再作商量,哀家也同意了。”
这话中含义,表明这位未来的威王妃不仅深得太后欢心,连威王也甚是爱重,因此朝中上下对泰安侯世子越发恭敬起来。
沈棠得知这消息,不禁暗叹,莫二这出万里救夫,不仅为泰安侯府赢得了地位,还为自己获取了夫君的心,确实乃是女中少有的巾帼豪杰。
莫伊汐春风得意,但荣福的处境却并不甚好。
沈棠去芳菲院看她之时,她正坐在窗前,呆呆地望着天空发呆,沈棠知道荣福此刻担心的是什么。
陈笃此次受了大封,不过才二十出头,便以军功升至二品武将,实属大周开国以来少见,如今他再不是那寒门孤儿,是镇西陈大将军和阴夫人的爱子,身上有品秩,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因此朝臣之中有待嫁女儿的,都纷纷起了心思。
果然,荣福见了沈棠,咬了咬唇问道,“从前你答应过我的事,这会还作数吗?”
被困在安远侯府的荣福,在再见到陈笃之后,离开这纷扰是非的心更加坚定了,她自然明白陈笃对她的心意也同样坚定,越是如此,她想要与他双宿双栖的心才越发浓烈,而目前看来,假死药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了。
沈棠沉吟良久,对荣福说道,“假死药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但你却必须要仔细思量好了。一旦用了那药,你就不再是金枝玉叶的郡主,再不能使用景阳王府的权利,而我竭尽所能,也不过只能为你安排一个小吏家的出身。从前倒还罢了,可如今陈笃的身份地位都非同往昔,绝不是一个小吏女儿可以配得的。”
荣福身子一震,似乎并未考虑得那么周全,她皱着眉头问道,“那我到底该如何是好?安远侯如今如日中天,沈灏便是再厌恶我,也都不可能同意与我和离。可若是不和离,我难道就要一辈子都困在这里吗?”
沈棠想了想,犹豫地说道,“棠儿以为,郡主还是与景阳王爷开诚布公的好,若是能说服王爷,得他支持,那么既不必与王爷生离,还能与陈笃双宿一起飞。”
她轻轻拍了拍荣福的肩膀,“你还不曾与王爷深谈过,又怎知道他定然不会同意?王爷那样爱你,视你如眼珠一般疼爱,又岂会真的让你枯槁痛苦地过这一生?”
荣福眼睛微红,“可他不还是将我嫁给了沈灏这样的人吗?”
沈棠摇了摇头,“王爷已经尊贵至此,他根本不需要安远侯府来为他的权势地位增加砝码,当初王爷不同意你和陈笃的事,是因为陈笃身份卑微,又无功业,你们根本就不可能结合,便是王爷不管,宗室也必不会同意。”
她低低地叹了一声,接着说道,“可你闹出那样大的动静来,王爷为了遮掩,自然不得不将你嫁出去,当时那样剑拔弩张的情况下,沈灏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沈灏庸碌,是个窝囊的,沈谦又与景阳王有着协议,纵然沈灏有着平妻妾室嫡子女庶子女,但荣福嫁到安远侯府来,日子却是绝不会过得不舒坦的。
那份嫁娶前所订立的协议上不知道写着什么,但沈棠相信,以景阳王那般的爱女之心,绝不会没留有后手,不然当初祖父知道了荣福与沈灏并未圆房之后,也不会是那样听之任之的表现了。
她想了想,轻声说道,“其实我总觉得,王爷将陈笃送到西疆战场,也未尝没有让他建功立业之心。若是不然,以景阳王爷的身份,要处死一个对郡主有觊觎之心的护卫,那岂不是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