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娇第73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给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荣福咯咯地笑了起来,“那沈紫姝的事,侯爷想清楚了?”
沈灏恨恨地甩下两个字便就夺门而去,“随你”
秦氏见沈灏窝窝囊囊地回了宜香堂,便就知道事情没有办成,其实她本就对沈灏不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想尽量再多试试看而已,既然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再无商量的余地,那她的心,倒反而平静了下来。
既然总要有一个受苦,紫姝去总比紫嫣去要好。
沈紫嫣此时正满脸甜蜜地绣着喜帕,苏蓦然的庚帖已经送了过来,八字也合过了,合八字的人说,是天赐姻缘,因为要赶在沈紫姝之前完婚,因此三日后,她便就要成为心上人的新娘子了。
沈明月不喜欢她,她自然是知晓的,苏表哥心里另有其人,她也十分清楚,但这些都并不重要,她也毫不担心。
苏家的家底并不丰厚,又因为得罪了江南安乐伯,这才回了京城,住到沈家来。
但以娘亲的推论,苏姑父自己显然是不愿意的,也对,这世道男尊女卑,哪个男人愿意被人说是吃软饭的,寄住在岳父家里?哪个女人又愿意放弃当家作主的权利,仰人鼻息地生活?
那唯一的解释便是,苏家手头并不宽裕,家底有限,而京城的房价颇不便宜,要是想买一座地段不错,像模像样,五脏俱全的大院子,没有个一万两银子怕是做不到的。
而她正好有的是钱。公中出的这份陪嫁丰厚,约莫能折个五千两银子,娘亲偷偷地塞了五千两银子给她,这是沈紫姝没有的。不只如此,外祖母来给她和沈紫姝添妆的时候,还特地趁着没人,将一个红木匣子交给了她,里头是几张额面不小的银票,加起来约莫也值个上万两银子,最让她惊喜的是,还有一份南街那里上好地段的宅院的地契,地契上面来看,这宅子还不小。
二姑母缺钱,自己有钱,将来还怕什么?
至于苏表哥,他既然那日能够说出那样的话来,明明被沈紫姝拆穿了自己的把戏,却仍旧没有置自己不理,那便是说明,苏表哥心中也不是全然没有自己的。
他又心软,人也老实,到时候只要自己稍微使一些手段,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沈紫嫣越来越得意,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立在门外的沈紫姝听到这笑声,脸色顿时死沉死沉的,她缩回了本想推门而入的手,狠狠地咬了咬嘴唇,过了良久,脸上现出诡异的笑容来。
月桂园。
碧笙无奈地说道,“曹夫人说,她住惯了住在学士巷,习惯了自给自足,让她去景阳王府受人伺候,那她是万万不肯的。曹夫人还说,她一个老婆子,府外您又派了人保护,能出什么事?”
沈棠叹了一声问道,“我只怕那些人会设法捉了曹夫人和芙姐姐,用以威胁曹大人。这事,不管是皇上,还是西域那帮人,都是做得出来的。”
碧笙点了点头,一脸赞同地说道,“对呀,我也把小姐的担心跟曹夫人说了,这才引起了她的重视。曹夫人想了好久才说,她一个老婆子实在不肯再动弹了,曹小姐却应该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去。”
她撇了撇嘴,叹了口气说道,“但她老人家又说了,南阳王府虽好,但毕竟人生地不熟的,住过去又拘束又无趣,不如便让曹小姐跟您一块住。曹小姐也答应了。但这我可做不了主,这不才匆忙地回来讨您的主意嘛”
沈棠低低地沉吟,“侯府的安全这些日子来我都仔细地观察过了,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射中乔嬷嬷的那支毒针却一直都让我觉得心惊胆颤的,总觉得不甚安全。这也是我为何不提出将曹夫人和芙姐姐接到我这里来的原因。”
碧痕立在一旁说道,“我倒是觉得,侯府还是安全的。乔嬷嬷死的那日,府里都是来吊唁的客人,这么多人,也没经过仔细的检查,要是夹杂个一两个j细刺客进来,咱们又能知道个啥?后来查了那许多日也查不出线索来,也正是因为那刺客早就跟着来吊唁的人,一块离开了,再也没回来过。”
沈棠想了想,碧痕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她点了点头,对着碧笙说道,“你去将曹小姐接过来吧,多带一些护卫,再派几个鬼卫暗中跟着,途中切勿出现一点状况才好。”
碧笙点了点头,便去了。
沈棠整了整衣衫,对着碧痕说道,“陪我去趟芳菲院,这事需要跟郡主禀告一声。”
这时,却见沈榕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他满脸焦虑,“姐姐,你快去跟我一块再劝劝大哥吧,他非要去西疆那参军呢”
沈棠忙问道,“你好好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榕叹了口气,“西疆战事吃紧,镇西大将军几次八百里加急送来请援的战报,都被皇上给无视了。这回镇西军的副将捧着军中将士的按了手印的血书来,这才引起了皇上的重视。但之前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好几个军队都卸甲归田了,这回皇上便只能重新招募兵士。”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也不知道大哥是发了什么疯,听说了这事后,便去了募兵处,报了名,要去当征西的兵士,我怎么劝都劝不来。大伯父没了,大伯母跟前就大哥一个孩子,他若是走了,那大伯母一个人该怎么办?西疆战事又不是开玩笑的,艰险地很,他若是伤了残了,有个三长两短,又该如何?”
沈棠眉头深皱,便点了点头,跟着沈榕一块到了丹青院。
沈枫见了她来,便笑着说道,“一定是榕儿这孩子闹腾了你吧。来,坐”
沈棠低低地说道,“大哥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情,棠儿明白,只是去西疆却并非是什么好法子。镇西大将军和景阳王颇为熟捻,荣福郡主得来的消息是,游牧散部不知道得了什么人的指点,竟然拧成了一团,众部落合成了一个部落,又推举出了一个首领,齐心协力地要攻打西疆。西疆的兵士阵亡的人数越来越多了,那里太危险了。”
沈枫轻轻一笑,说道,“正是因为危险,才更需要我们这些热血二郎去浴血奋战,保家卫国。你不必替我担心,我如今再不是从前那个武功不济的沈枫了,便是再强劲的敌手,也不能三招两式轻易地便将我撂倒。”
沈棠摇了摇头,“大哥说得不错,越危险就越有出头的机会,但这前提是,你要能平安地活下来。上战场打仗和与人比试武艺绝不一样,万人敌和一人敌之分,你虽然也略兵法谋略,但却从无实际的经验。这样的你,若真去了西疆,甚至还不如人家一个最底层的小兵,能安然回来的机会太少了。”
她的眼神真挚而诚恳,“若大哥还有个兄弟,那我便也不来阻止你了,可你却是大伯父唯一的血脉,也是大伯母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大伯父出事之后,你以为大伯母是怎么样撑过来的?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又要让她拿什么再撑下去?”
沈枫的身子微微一震,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但过了半晌之后,他却还是轻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在募兵处报了名,签了字,也画过了押,难道还是可以更改的吗?我母亲那里,以后就要劳烦棠儿和榕儿你们两个替我多看顾一些了。若是,我不幸……那就请榕儿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上,替我奉养她吧”
沈榕忽然说道,“若大哥只是为了爵位,又何必要冒那么大的危险,还要让大伯母伤心流泪。安远侯这个爵位本来就该是大伯的,世子这个名头也本来就该是你的,你放心,将来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情意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情意
从丹青院回月桂园的路上,沈棠轻轻地迈着步子,徐徐地前行,脸色微凝,似乎是在想着什么,沉默不语。
沈榕见状,心里急了,忙用身子挡在了姐姐的面前,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是怪我没和你商量过,便对大哥说出那样的话来吗?”
沈棠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弟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颊,这张脸上的五官明明与自己是一模一样的,但看去来却又是那样不同,他的脸廓长出了棱角,眉间写满了刚毅,眼神坚定不移,便是下巴上也开始如青笋破土而出一般冒出星星点点的胡须。
她忽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唇角略翘,浅浅地但是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没有。姐姐是在想,我的榕儿长大了呢。”
沈榕现出惊喜的神色来,他拉住了姐姐的手臂,兴奋地说道,“太好了,原来姐姐和我也是一样的想法。我以为……我以为姐姐在为我说的话生气着呢”
沈棠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柔声问道,“生气倒是没有,有些震惊却是真的,我殚精竭虑地为你筹谋,希望你以后能当个太平侯爷,因此费尽心机,可是却忽然发现原来我努力想要为你达成的,却是你毫不在意的,一时有些失落罢了。”
她语气微顿,轻轻地笑了起来,“只是方才我却忽然想通了,你长大了,个子已经高出了我一头多,有了自己的主意,以后我再不能凭着自己的想法去决定你的未来,凡事都该和你商量着才是。”
沈榕急了,立刻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姐姐。榕儿只是不想再让姐姐那么辛苦了,我不要永远躲在姐姐的羽翼之下,我想做保护姐姐的那个人。”
他的神色那样认真那样坚定,似乎有着无比的决心,“若是榕儿不自己变强,怎么做姐姐的依靠?若是将来姐夫欺负你的时候,又怎能威风凛凛地站在姐夫的面前说,谁敢欺负我姐姐,我沈榕定不对他客气。”
沈棠“噗嗤”一笑,不由捶了他的胸口一拳,“这姐夫还没影子呢,就担心将来你姐姐受人欺负了,你可真是够有远虑的。”
话虽然说得轻松,但她心里却暖洋洋的,涌起了阵阵感动,她的双眼晶亮亮地望着他,“你不是个莽撞的孩子,今日对大哥说的那番话,心中已经想了很久了吧?你到底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沈榕心中一宽,脸上的神情便松了下来,他目光晶莹地望着沈棠,低声说道,“在这世间,若是想过得好一些,自由一些,不任人宰割,不被人鱼肉,不朝不保夕,那么唯一的法子便是拥有权利,拥有让人不能小看的权势。可大周的权利顶峰早就被各大世家瓜分了,并不是那样容易就能见缝插针的。因而将来承袭这安远侯的爵位,自然是最快也是最好的一条捷径。”
他漆黑而闪亮的眼眸忽然发出夺目的光来,“可是我却不想那样做呢我想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依靠家族的余荫,靠自己的实力去打拼,一步步地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人。”
沈棠沉吟着说道,“你有这样的志向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你轻轻松松地说,将来要将爵位还给大哥,但你想过了能不能还?要如何还?再说,爵位也好,名头也罢,哪有什么原本该是谁的?若这样说起来,祖父承袭爵位也是因为他的嫡兄早夭,那你岂不是要将爵位还给伯祖父的后嗣?”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如今的安远侯都是沈灏,若是我沈氏将来还有荣华富贵在,他这位置就坐得稳稳当当的,他如今才三十出头,说不定要等你儿孙满堂了才能由你承爵,到时候便是你愿意让给大哥,你的儿孙也未必愿意啊。”
沈榕一时语滞,面上神色变幻莫测,过了良久他才说道,“到时候新皇登基,百废待兴,说不定恪王殿下能看在我沈氏所立下的大功劳份上,再多赏一个爵位。”
他想,前朝就有一门封两爵的事例,只要将来恪王愿意,这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不然的话,让他无端端地抢了大哥的爵位,心里总是如鲠在喉,难受得紧。
沈棠却并不同意,恪王如今不得不依靠沈家,这才会对沈家言听计从,但将来若是登基之后,外戚势力太大却也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到时候低调收敛还来不及,又怎能要求新皇再赏赐一个爵位,这岂不是成了挟君自邀了吗?
但她却只是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兴许能吧。”
将沈棠送了回月桂园,沈榕便笑嘻嘻地说道,“今日是青禹哥哥的生辰,晚上我们几个师兄弟约好了要给青禹哥哥贺寿,这时辰也不早了,我这便出去了啊,等待会芙姐姐来了,千万记得代我问声好,明天再来给她赔罪。”
他话一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沈棠望着他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但眼神却越来越深,面色也越来越凝重了。
碧痕好奇地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二少爷惹您生气了?”
沈棠将丹青院发生的事简便地告诉她听,然后重重地叹道,“榕儿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今日能讲出还爵的话来,就说明他是个心高气傲,有志气的,但他到底还是鲁莽了。这还爵的话一说出口,大哥的心里便多少有了几分期待,但那爵位又岂是那样容易就能还的?”
碧痕劝慰道,“二少爷想得单纯,但大少爷却是个周到的人呢,想来不是将二少爷的糊话放在心上的,您就不要再为这个事情而担心了。”
沈棠点了点头,随即却又摇了摇头,“我并不是担心大哥会有什么想法,我担心的是榕儿。”
碧痕奇道,“还爵也好,让位也好,就算可行也都是将来的事,二少爷又能做什么?”
沈棠的眉头轻皱,低声说道,“今日我见他虽然劝解大哥莫去西疆,但他自个的眼神里却甚是向往。他自小就爱读兵书,喜欢排兵列阵,最大的理想便是当一名威风凛凛劈荆斩棘的大将军,纵马笑傲疆场。我只怕他见了大哥去募兵处报名,自个也起了那心思。”
碧痕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二少爷劝解大少爷的那番话,难道就不适用于他自己?他既然懂得要劝大少爷为了大夫人着想,难道还会不知道他也是小姐您唯一的依靠了。我想,应该不至于吧。”
沈棠轻轻摇了摇头,“榕儿的性格我是知晓的,他若是下定了决心,那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纵然不舍得,也怕他受伤害,但却是奈何不了他的。”
她沉默半晌,忽然说道,“也罢,若是我猜错了自然最好,若是他果真还是要去西疆,那我便该早作准备。”
碧痕惊诧道,“小姐同意让二少爷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沈棠苦笑了一声,“他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若是他想去的话,我又怎能拦得住他呢?难道还能将他绑住了不让他出门?我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地做好准备,保证他平安。”
她立了起来,整了整衣衫,低声说道,“走吧,芙姐姐要来一事还需向郡主禀一声,将来若是有人为难,也好有个依仗。”
等沈棠从芳菲院回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她听到院中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便知道是曹芙到了,两个人笑着叙了会话,便就用起了热汤热饭,在秋意浓厚的十月中旬,让身心都温暖了起来。
两日后,沈紫嫣便如愿地嫁给了苏蓦然,虽然婚礼极其简陋,也并没有请什么宾客,只不过是行了礼拜了堂,府里的众人围坐成两桌吃了个便饭而已。
但沈紫嫣的满足和得意显露在脸上,与苏蓦然的黯然低落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沈枫一向和苏蓦然交好,颇为他的遭遇感到惋惜,宴席刚散,他便拉着沈棠和沈榕一块去丹青院喝酒,他说,“再过几日,我便要去西疆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若是战事吃紧,军情紧急,将命都要丢那也是可能的,说不定这便是咱们一块聚在一起喝的最后一次酒了,你们两个可不能不赏光啊。”
他的姓名早就登记在了募兵册上,若是此刻反悔,便算是逃兵,责罚倒算不得什么,但却丢不起那脸,因此他一心就认定了这西疆之行是非去不可的。
酒过三巡,沈枫又是嗟叹又是摇头,长吁短叹地吟起了诗来,搞得沈榕一个劲地问他怎么了,他并不回答沈榕的话,却抬起头来,目光烁烁地问沈棠,“棠儿觉得蓦然和紫嫣的这场婚事如何?”
沈棠心中似乎有着浅浅的了悟,她扑闪着睫毛,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语气却是淡淡的,“很好啊,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沈枫有些失望,他不甘心地问道,“蓦然心地纯良,紫嫣却向来嚣张跋扈,他们两个并不合适,更何况,蓦然对紫嫣只有兄妹之情,他心中早就……有人了。”
这话虽然说得含糊,但沈棠却从中嗅出了一点别样的味道来,她凝着眉头,盯视着沈枫说道,“苏表哥的事,想来大哥是全知道的了,如今婚礼已成,名份既定,大哥这会替他抱不平,又有何用?”
她淡淡地说道,“其实那日,苏表哥曾有过机会脱身,但他却依旧选择了要对沈紫嫣负责,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有了自己的决断,既然这是他的决定,我们便该尊重他。至于他们合适不合适,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也许苏表哥娶了沈紫嫣后慢慢变得成熟稳重了起来,沈紫嫣嫁给苏表哥后也不再嚣张跋扈了呢?”
沈枫一时语窒,等到想要再开口问些什么,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了,是啊,棠儿说得没错,蓦然曾有过逃脱的机会,但他却认为那样背弃了他自小深以为然的教育,便是个没有担当的男子。
可既然他选择要去承担,那这会又让自己来问那个问题,岂不是徒增伤感,一点意义也无吗?
沈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连同苏蓦然的嘱托一并吞入了腹中,他被这烈酒辣得满脸通红,却依旧笑着说道,“好酒,真是好酒”
酒酣耳熟之后,沈榕自和双福双喜一块回了松涛院,而沈棠则带着碧痕徐徐地往月桂园而去。
沈谦骤逝才不过半月多,整个安院侯府的丧灯还未取下,一盏一盏高高地挂在廊下,倒将这夜照得如白昼一般地明亮,只是却多了几分清冷和寂寥。
碧痕的神色倦怠,眉间有着似有若无的忧伤,但一对上沈棠的目光,却又表现地兴致盎然,她笑呵呵地问道,“我脸上长了花吗,怎么小姐老是看我?”
沈棠浅浅地一笑,“我家碧痕长得好,多看几眼也是罪过吗?”
上至皇贵妃娘娘,下至丫头婆子,但凡是女人,听到别人夸奖自己长得好看,哪怕面上再假作深沉,内心也总是会窃喜的,但碧痕听了这话,神情却显得更加落寞了,她低低地道,“今日的新娘子才是绝色,碧痕的容色与之相比,又怎值得一提?”
她话音刚落,便立刻觉得不妥,脚步便顿了下来。
沈棠却似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往前走去,等离开地远了,才转过身来,笑着说道,“你怎么停住了?都快亥时禁园了,还不快走?”
碧痕微愣,随即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了上来,跟在沈棠的身后回了月桂园。
曹芙披着衣裳缩在床头看书,见沈棠进来了,便娇嗔地说道,“不是说了要早些回来陪我的吗?这会都过了亥时。”
沈棠笑着说道,“大哥非要拉着我和榕儿过去喝酒,没有法子,波涛院那边散了,又去了一趟丹青院,这才回来晚了。芙姐姐也真是的,见时候不早了,也不晓得自个睡下,这披衣夜等的,倒让我好生愧疚。”
曹芙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紧张,她犹犹豫豫地问道,“你大哥是喜宴上没喝够吗,为什么又要拉你和榕儿再去饮酒?”
沈棠心中一动,微笑着说道,“大哥他热烈响应朝廷的号召,去募兵处报了名,不日便要去西疆征战了,他说和我们姐弟团聚的时日也不多了,再相见也不知是何年,所以便非拉着我们要好好喝一杯。”
曹芙的脸色一白,拿着书册的手便软软地垂了下来,过了许久,她才低低地说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沈棠欺身上前,一把挑起了曹芙的下巴,她坏笑着问道,“芙姐姐好像对我大哥特别地关心,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吗?”
曹芙的脸上由白转成浓重的红色,她竭力挣脱出沈棠的钳制,羞红着脸说道,“呸,呸,呸,棠儿你是从哪里学来这等小混混的行径的?还知羞不知羞了?”
沈棠笑嘻嘻地说道,“知羞,知羞的。我只不过是想知道芙姐姐为什么那样在意我大哥嘛说来你们两个可只见过一面,甚至连话也不曾多说过几句,怎么就……”
曹芙以手掩面,又是羞又是恼地说道,“哪里有,哪里有,人家只是听你说起了,就恰好地问一问,难道你大哥还是什么金子打的玉做的,连问都问不得了吗?”
沈棠见她羞恼地都快哭了,便不再逗她,抚着她的肩膀,笑着说道,“好啦,是我的不是,棠儿这厢给芙姐姐赔罪了,还望芙姐姐大人大量,原谅棠儿这一回,以后棠儿可再不敢拿您和我大哥凑一堆开玩笑了。”
两个人嬉闹了一阵,便就睡了下去,但沈棠心中因为想着碧痕和沈榕的事,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时,她忽然听到旁边响起了柔柔的话音,是曹芙。
她低缓而又甜蜜地说道,“七夕节那日其实并不是我和他初见呢。你也知道,祖母管我甚严,平素鲜少让我出门,但我那时年纪小,又时常听祖父说起外头的事,心中便老想着要溜出去玩一玩。宋大哥,嗯,就是宋冲大学士的长子,他拜入祖父门下久矣,时常来我家里,时间长了,便也熟了,他待我就像待亲妹子一般,我有时候也会托他帮我带一些外头新奇好玩的东西进来。”
她转过脸来,一双眸子在黑夜里闪闪发光,“那是去年的七夕,我扮作了男孩子,软磨硬泡着求着宋大哥带我出门,那年的街上人好多,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和宋大哥失散了。我既不认得路,身上又没有带钱,害怕极了,当时急得都快要哭了,这时还正好碰到出了事故,拥挤的人群都往一边挤,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被几个粗壮的大婶推倒了,差一点便要被人踩踏而死。后来……”
沈棠笑着问道,“后来我大哥出现了?”
曹芙点了点头,眼中一片炙热,“他就像个天神一样地出现了,不仅救了我,还将我护在胸前,一直到安全的地方。他还亲自带我去找到了宋大哥,亲手将我交到了宋大哥的手上。”
沈棠轻轻地“咦”了一声,“这么说来,你和我大哥应该就是认得的,怎得那日青凤楼前,你们并未相认?”
曹芙低低地叹了一声,“我那时穿的是男装,一身男孩打扮,宋大哥又说我是他的表弟,所以……”
沈棠不曾想到曹芙与沈枫还有这样一段渊源,她心下微动,不由问道,“那你对我大哥……”
曹芙的声音忽然低落了起来,她幽幽地说道,“祖母说,高门士族并不适合我,像我这样的,若是嫁到了公侯世家,怕是会被吞得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所以……其实我也只是偶尔会想起那时候他的救命之恩罢了,也没什么的。”
这语气那样地惆怅,若说真的不在乎,那才是骗人的。
沈棠暗暗地想,其实沈枫若是能与曹芙凑成了一对,倒也是一段金玉良缘,芙姐姐现下看起来确是属意大哥的,改日若是得空,还该去试探试探大哥的意思,若是两个人彼此都有情意,那就皆大欢喜了。
两个人忽然沉默了下来,过不多久,便都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坤和宫的大太监夏得海来了。
他一见了沈棠,便满脸焦急地道,“大小姐快随老奴进宫一趟,皇贵妃娘娘她心疾又犯了,这回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怕是……怕是回天乏术了。娘娘方才醒了一会,让老奴赶紧宣您进宫,她有话要交待您呢”
沈棠面色微凝,低声向碧痕吩咐了几句,不一会碧痕便拿了几个小瓶子出来,递到了她手上。
她匆忙地带着碧笙上了坤和宫的宫车,马车飞驰,她皱着眉头问道,“夏公公,皇贵妃娘娘这心疾之症不是好了许多吗,怎得又忽然犯了起来,还那般严重?”
夏得海叹了口气说道,“这个老奴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昨日午后娘娘心情甚好地在御花园赏景,后来清泰殿的孟妃娘娘来了,永福宫的罗妃娘娘也来了,她们三人高高兴兴地说了一通话就散了。到了夜间,没有任何征兆得,娘娘的心疾便又犯了起来。宫里的太医几乎个个都请过了,都说这回的病症严重,怕是无力医治。娘娘一直昏昏沉沉的,早上醒了一会,却只唤着大小姐您的名字,因此老奴这才赶紧地上侯府来请您了。”
沈棠的眸光微微闪动着,她低声问道,“夏公公在宫中多年,想必对宫里的事知道得很清楚吧?我听说永福宫的罗妃娘娘出身宫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夏得海对沈棠这问题颇觉得有些奇怪,但既然大小姐问了,他自然是不能不答的,他恭谨地说道,“罗妃娘娘从前是先皇后的贴身宫女,皇上怀念先皇后,这才将她提了上来,先只是个美人,后来又升了昭媛,等生了五皇子后,便一下子列了妃位,若论这晋升的速度,也可算是后/宫第一人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清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清理
沈棠的眼眸微深,低低地沉吟道,“罗妃娘娘,竟然是先皇后的贴身宫女,这倒是从未听说过。”
夏得海久在深宫,又是皇贵妃娘娘身前最得力的大太监,最擅长察言观色揣摩主子的心意,闻言便立刻说道,“大小姐不曾听说过倒没什么好稀奇的,莫说您了,就是京城里的王公贵妇,也未必都个个清楚。”
沈棠抬头,轻声地问道,“哦?这里头难道还有什么缘故?”
夏得海凑近了一些,低声说道,“这位罗妃娘娘,本来就是先皇后从西昌带过来的贴身婢女,一直深受先皇后的宠爱。恒王祸乱攻进皇宫那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先皇后忽然便得了急病,回天乏力,药石无医,当时那位罗妃娘娘就在场。据说先皇后的遗言只有两条,一是要皇上将太子精心养育成|人,第二条便是要让皇上善待罗妃娘娘。”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皇上爱重先皇后,因此便在先皇后阖眼之前将罗妃娘娘升作美人,后来爱屋及乌,每当感念先皇后之时便去永福宫坐坐,没多久,罗妃娘娘一举得男,便被册封了妃位。倒是后来,皇上一心教养太子,倒把那女色上头的心思淡了下来,其他的嫔妃儿女都不大放在心上了,再加上罗妃娘娘出身卑微,为人又安静软弱,只一味待在永福宫里,家宴国宴一概都不出席。所以慢慢地,大家就都不太注意她了。”
沈棠眸光微微闪动,问道,“清泰殿的孟妃娘娘也是个温柔敦厚的性子,向来也不大受宠爱,但京城之中却人人都知道她是先太后殿中的洒扫丫头。罗妃纵然出身卑贱,但到底如今贵为皇妃,这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夏得海忙道,“大小姐误会了,这倒也不是罗妃娘娘刻意隐瞒的。罗妃娘娘本不姓罗,据说先皇后那时怕她出身不好将来被人诟病,因此皇上才托了定国公大人,将罗妃娘娘的户籍勾划到了定国公家一个已故的远亲名下,成了罗家远亲旁系的女儿。但这事却也并不曾公开过,旁人都知晓宫里还有一位罗妃娘娘,却都说不清她的出身。能知晓那些事的,除了我们这些久在宫里的老人,便只有几家皇亲宗室知晓了。”
沈棠闻言心中却是一凛,那日荣福说罗妃只不过宫女出身,她心中便有些好奇了,今日听夏得海所说,罗妃竟又挂名在了定国公府门下,成了罗家女,那这事情却又复杂了几分。
定国公自小就是皇上的陪读,两个人同一个鼻孔出气,因此才能对皇上唯命是从,将长女嫁给太子,又让长子娶了六公主,不过是为了加深皇上爱重太子的假象,同时激起了皇贵妃派的怒意,将他们目光的焦点移开,让五皇子彻底地淡出众人的视线。
将来若是五皇子登基,太后乃是罗氏女,她什么也无,自然要依靠罗氏的力量,而定国公只不过牺牲了长女的幸福,就能得到这权倾天下的势力,这买卖自然是划算的。
沈棠心中暗暗地想,若皇上真心要保的果真是五皇子,那青凤楼前的那场戏就值得好好推敲了,放铁钉的人一定不会是皇上,若是太子被恪王挤下楼台,以太子柔弱的身躯,只要并没有护卫上前接住他,那是不可能还有命在的,他没有必要再在楼前撒上容易惹人怀疑的铁钉。
到时候,太子身亡,恪王以谋害皇储罪问斩,四皇子当时在场,也难辞其咎,顺势还能将皇贵妃和沈氏打压,到时候作为皇上唯一仅剩的子嗣,母妃又背靠着定国公府这座大山,五皇子的前途自然是星光璀璨,风华无限的。
皇上端的好算计
只是让沈棠想不明白的是,那铺得均匀的铁钉却又是何人的手笔,那人知晓皇上要设计恪王,但却不知道皇上同时也要设计太子,于是他便铺了那些铁钉,好让太子和恪王同归于尽,以达成他的目的。
沈棠低低地沉思着,忽然她的眼睛一亮,能够知晓太子会从青凤楼台上掉落的,除了皇上,便只有京畿卫的两个统领了。
夏得海
他曾是青衣卫的副统领,舅父死后突然连升几级到了京畿卫担任统领一职,这本来就是件太奇怪也不过的事情了,若说他是皇上的死忠,秘密地替皇上处理着各种事情,这也倒罢了,可他与皇上竟然不是一条心的。
那么他真正的主子,到底是谁?
这时,宫车停了下来,坤和宫到了。
皇贵妃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一手紧紧地捂着胸口,许是因为疼痛让她的眉间深深地打结着,她并没有醒,但眼皮却不停地跳动。
满菊红着眼请了沈棠坐下,言语里带着哭腔,“半夜的时候忽然犯了心疾,也没有个征兆,突然就疼得死去活来,没一会就昏死过去了。太医院的人来了几拨,都只是摇摇头就走了,只有一个姓洪的太医开了方子,熬上了用过了,娘娘才醒转了过来。”
她替皇贵妃掖了掖被子,低声说道,“只交代了几句话,就又睡过去了,到现在还不曾醒。大小姐您瞧,娘娘一定很痛苦,连睡着的时候都皱着眉。”
沈棠将皇贵妃的手从被窝中轻轻拿了出来,然后将手指按在了脉搏之上,脉搏曲迂,呈条索状,如按琴弦,她眉头轻蹙,低声说道,“将那位洪太医给开的方子拿过来我看看,药渣子若还在的话,也一并拿来。”
满菊面色紧张,“怎么了,大小姐?难道那药有问题?”
她一边问着,一边却不敢轻忽,立刻派了得力的小丫头去将药方药渣都拿了过来,然后一脸紧张地盯着沈棠的动作。
沈棠先是看了看药方,又将药渣拿起来闻了一闻,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满菊姑姑也是个通药理的,既然能将这方子拿去用了,自然便知道这不过只是个寻常的治疗心疾的方子罢了。玉竹, 当归,五味子,秦九,竹叶,都是娘娘常常用的药物,但独独这一味玄参却用得有些讲究。姑姑因是个懂得医理的,因此熬药之时不曾将玄参用上吧?”
满菊闻言立刻紧张又警觉地说道,“皇贵妃娘娘所患的乃是心疾,但玄参却是清热解毒之物, 我怕是洪太医开药的时候错手写了这味,因此便将这药拿去了。怎么,难道这味玄参是去不得的吗?”
沈棠目光微凝,“那洪太医倒算得上是个仁心仁术的医者了,别的太医连方子都不肯留下,就怕担了罪责,他这个时候还能秉承医者的仁德,替皇贵妃娘娘开这副药,真是个可敬之人。”
她转头对着满菊说道,“若娘娘只是犯了心疾,那么这玄参确实是须要去得的,满菊姑姑为人谨慎小心,做得不错。但这回娘娘却不只是犯了心疾呢”
满菊惊道,“难道……难道娘娘她是被人下了毒?”
沈棠微微一叹,点了点头,“有人下了一点断肠草,便引发了娘娘的心疾,断肠草的毒不解,娘娘的心疾便就无解。那些太医并不是诊不出脉来,只不过是胆小怕事,怕担了责任,丢了项上人头罢了,惟独有这位洪太医,愿意在方子里加上一味能聊解断肠草毒药的玄参。虽然于娘娘的病症上助益不甚多,但却是他所能做到的极致了。这个人,等娘娘好了以后,姑姑要记得请娘娘重重地赏他。”
满菊先是震惊不已,随即却又欢喜了起来,她垂着眼泪,又是哭又是笑,不敢置信地问道,“大小姐是说,娘娘会好?”
沈棠轻轻向碧笙招了招手,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玉瓶来,取出一丸褐色的药来,轻轻地送入了皇贵妃娘娘的口中,她柔声对着皇贵妃娘娘的耳边说道,“娘娘,有棠儿在,你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外头的事恪王点下做得很好,一切都在咱们的掌握之中,因此您就不要再忧心了,你的心疾除了棠儿的药外,还需要您自己放下烦忧,安静下来,好好养着,才能好。”
她重重地说道,“您要好好地活着,活下去,活到恪王殿下登基的那一日。您只要活着,便是恪王殿下最大最厚实的依靠。所以,听棠儿的话,安静下来,放下烦恼。”
皇贵妃似乎是听到沈棠的话,很快她的身子便放松了下来,眼皮也不像方才那样颤抖个不停,过了不久,便安静了下来,睡了过去。
满菊又惊又喜,急忙问道,“大小姐,这是什么药,那样神奇,娘娘竟然安静地睡了下来,眉间也不见了痛苦,是解毒的药还是治疗心疾的药?”
沈棠摇了摇头,“是安神镇痛的丸药,贵妃娘娘折腾了一宿,先让她好好休息,不然便是将毒解开了,她的身子也就跨了。娘娘的病情太重,需要金针渡|岤,将她身上侵入了五脏六腑的毒素都引出来,这样娘娘的疼痛自然就不药而解了。满菊姑姑,派人替娘娘准备浴桶,热水,要很多热水。”
她话音刚落,便又在纸上刷刷地写下了一串药名,递了过去,但满菊却迟迟不接,她不由疑问道,“姑姑怎么了?”
满菊听到金针渡|岤这四个字,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沈棠,震惊万分,竟不曾将沈棠的吩咐听了进去,也不曾看到沈棠手中递过来的药方,直杵在原地,犹豫迟疑又带着一些小心翼翼地问道:“金针……渡|岤……是上古医书中那个传说已经失传了的金针渡|岤?”
沈棠睫毛微闪,笑着说道,“是,金针渡|岤,上古神术。还请姑姑立刻准备浴桶和热水,再将这方子上的药都抓齐全了,以纱布包好,然后再投入热水之中。等下我引|岤完毕,便要立刻将皇贵妃娘娘放如热水之中浸泡。”
满菊眼中闪出泪花点点,她这才看到了沈棠递过来的方子,立刻接了过来,激动地说道,“哎,好”
等一切准备就绪,沈棠便从药箱里取出金针来,依着|岤位行针,直到皇贵妃的脸色发白,额间却冒着冷汗,这才止住,她沉声吩咐碧笙和满菊,“快将娘娘置于盛了热水的浴桶之中。满菊姑姑,麻烦你试看着水温,若是不够暖了,便立刻再添热水,等到娘娘的脸色红润了起来,再将她从桶中捞出来,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