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娇第41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笑着向沈棠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沈棠笑着问道,“大哥回来了吗?怎么没见着他?”
莫氏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柔,“你大哥刚还在呢,这会,不知道又跑去哪里了。”
身后传来一阵响动,沈棠回头去看。
大哥沈枫正把被三弟沈松撞倒在地的沈榕从地上扶起,然后替他拍了拍衣裳,又柔声地跟他说了几句什么,沈榕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和隐忍。
莫氏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沈棠虽然心知弟弟是持不了亏的,但见沈松毫无歉意的表情以及紫嫣姐妹两个幸灾乐祸的样子,一股怒火便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紧紧地捏住自己的拳头,暗暗发誓,自己与沈榕所受到的一切,将来必然双倍报之。
沈枫扶着沈榕走到了莫氏跟前,向莫氏请了安,又微笑着对沈棠说,“二弟没事,棠儿不用担心。”
沈棠谢过了沈枫,又一脸爱责地对沈榕说道,“以后,可要小心着点。”
沈榕一副委屈求全的坚忍模样,点了点头。
但沈棠却没错过他目光中的狡黠,她知道他真的没事,不由松了口气。
这样的场景这两年来上演过无数次,每次都是这样以沈榕的委屈告终,众人虽然都看在眼里,但却从来都没人会主动为这对姐弟说些什么。
但今日,却有些不同。
只见二姑母沈明月,一脸怒意地盯着秦氏,厉声喝道,“秦雨柔,这便是你生的好儿子?j滑莽撞,撞倒了人竟然还如此幸灾乐祸。而你,身为母亲,竟然纵容他不尊兄长,我沈氏百年来的门风,都要被你们母子带累坏了!”
正文 第八章 荐书
秦氏自从嫁到安远侯府,还是第一次受到如此毫不留情的责骂,一时懵住了,涨红了脸,指着沈明月一时说不出话来,“你……”
莫氏见事态不妙,便只好立了起来,扶着沈明月的胳膊,笑呵呵地劝慰道,“小姑莫气,快坐下来喝杯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坐下来好好商谈,何必动了火气呢!”
沈明月却并不打算和解,她冷哼了一声,“大嫂,你就是太好性了,才纵容得秦雨柔这般没有规矩,若是再这样下去,我沈氏的脸面,不都要让她给丢光了吗?”
秦氏怒道,“沈明月,你不要得寸进尺,到底是谁没有规矩?我是你的二嫂,你身为嫁出去的小姑子,这般对我指手画脚,又是什么规矩!敢情你的规矩就是对嫂子呼来喝去?怪不得安乐伯夫人容不下你,连累地你丈夫和儿子都被赶出了江南。”
这话极大地戳到了沈明月的痛处,就是连一向温润的苏蓦然也因此而面露恼意。
沈明月怒极反笑,指着秦氏对莫氏道,“大嫂你看,秦雨柔多可笑,嫂子?呵呵,她在说谁呢?安乐伯府的人不算,我沈明月统共可只有两个嫂子,一个便是你,我大哥沈源明媒正娶的夫人,而我的二嫂可早就已经长眠地下了。”
她不顾秦氏已经被气得发白的脸色,冷冷地讽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身上这光鲜美丽的正红色,可不是你所能穿得的。秦雨柔,你僭越了!”
秦氏的身子一震,脸色瞬间煞白,在沈紫嫣和沈紫姝的齐声呼唤下,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她指着沈明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之后,却嘤嘤地哭了起来。
不错,她秦雨柔是沈灏的平妻,这大红色她穿不得。
大周律,平妻的子女也可算作是嫡子女,但在身份上却比正妻所生的嫡子女差了一截。平妻虽然比一般的妾室高贵,但在正妻面前,却仍要低一头,甚至连象征着正妻的大红色也不得穿。最让她心中愤恨的是,即便正妻身死,平妻仍旧是平妻,不得扶正。
这条律法,一直都是秦氏心中深深埋着的刺。
即便,沈灏不曾再娶继室,整个安远侯府都以她为二夫人,她也一向把正红色的衣裳穿在身上,更因为了老夫人的关系,她所受到的尊敬甚至要比莫氏还多。
而这花团锦簇的表象,却被这个才刚来了一日的小姑无情撕裂了。
老夫人听到了响动,由桔梗扶着来到了厅堂,见众人噤若寒蝉,沈明月立在一旁满脸的讽色,而秦氏却趴在桌子上嘤嘤哭泣,眉头便深深锁紧。
莫氏凑到婆婆的耳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避重就轻地说了一遍,然后笑着对老夫人道,“小姑和弟妹一点误会,倒惊动了母亲,来,快坐下。”
老夫人早就知道二女儿的脾性,也知道她与侄女自小就不和,但哪里想得到,她竟然在接风宴上就对秦氏发难?
虽说起因是秦氏的不对,但花厅中,尽是小辈,就算有什么话也不该选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说。
更何况,这傻女儿竟然还提及了这些年来,连自己都要尽力掩盖的往事,真是
但老夫人却又舍不得重重地责骂她。
侄女再亲,也亲不过自小捧在手上长大的嫡亲女儿。
她长长地叹了一声,语重心长地对沈明月道,“孩子们面前,你也不注意点分寸,趁着你爹爹还没来,快和你二嫂道个歉,既然是误会一场,以后就不要再犯了。”
又转头拿着秦氏的手,柔声道,“娘知道,都是明月的不是,让你受委屈了,看在娘的面上,你就别和明月计较了,好吗?”
沈明月刚才嘴上说得痛快,但冷静下来,便就知道自己错了,不管那秦雨柔有多么不堪,她一个以后要依附娘家生活的小姑子,的确也是不该说这些的。
尤其,当着孩子们的面。
秦氏这回丢了大脸,必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她的脸上便闪过一丝悔意,见老夫人给她台阶下,不由便软了下来,在莫氏的搓和下,扭扭捏捏地对秦氏道了声,“二嫂,是我的错。”
秦氏心里恨得牙痒痒,但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老夫人的面,她却不得不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勉勉强强地笑了一笑,“没事。”
沈棠看了一出好戏,但心里却不由为直接鲁莽的二姑母捏了把汗,秦氏是个睚眦下次必报之人,这回二姑母让她颜面扫地,威严不再,算是结下了深仇大恨。
很快,花厅里便一扫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等安远侯沈谦,大爷沈源,二爷沈灏,三爷沈沐陪着姑爷苏长海到的时候,更是一片欢声笑语不断。
沈谦的心情恨好。
难得的,他乐呵呵地冲老妻问道,“在说什么呢,那么高兴。”
老夫人笑着回答,“孩子们都聚在一块,热热闹闹的,我心里高兴,不管说什么,都能笑出来。”
沈谦闻言也笑了起来,“是啊,我们府里,好久不曾这般热闹了。”
他顿了一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来,笑着对众人宣布,“说起来,我这里也有一件喜事要告诉大家。”
他笑着冲着沈榕说道,“榕儿,你也满了十二岁了,也该去太学院多学些学问,认识些朋友了。我已经和太学院的曹大人说好了,过些日子带你去让他见见。曹大人既然愿意见你,那么多半便是同意收你为弟子了。这难得的机缘,你可要好好把握。”
沈榕欢喜至极,不由跳了起来,这回倒不是装的,他早就对大哥口中的太学院倾羡已久,倒不是真的对学问有多大的追求,光是能走出安远侯府这一项,就已经足够让他向往了。
他不由把目光移到姐姐的脸上,见她微微地点了点头,方才知道又是姐姐帮了他。
见他瞧着自己发楞,沈棠不由好笑道,“榕儿是高兴坏了吗?还不赶快谢过祖父。”
沈谦见孙儿这般欢喜,心中觉得欣慰,笑着说,“这些日子你可要好好准备,莫要让祖父失望。”
秦氏的拳头握得紧紧的,长长的指甲把手掌顶得生疼,但她却毫不察觉,她只觉得心中的愤怒都快要漫了出来。
沈明月为了这个病秧子出头,那也就罢了,自己与沈明月像是八字不对盘一般,自小就不和。
可公公竟然把这个病秧子荐给了太学院的曹大人!
谁都知道太学院是大周的最高学府,朝中大小官员大多皆出自太学院。但进太学院,却需要经过最严厉的考核,需要经过三场严格又困难的考试,即便考试通过了,还有一场面试,琴棋书画骑射算术,必须要精通两门以上,这才算是过了。
只有大周最顶级的权贵豪门,才有太学院的推荐,并且一家只有一次推荐的机会,凭着这推荐就能直接进入太学院,成为其中最普通的一名学子。
但不管是哪种方式进入的太学院,也只有表现特别杰出的,才能得到名师的青眼,成为名师的座下弟子。
而曹大人,更是名师中的名师,成为曹大人的弟子,便是俊彦中的俊彦,曹大人的学问享誉天下,只要他振臂一呼,天下的文人清流,皆都以他马首是瞻,能成了他座下的弟子,便等于一只脚步入了青云。
大侄儿沈枫当年,便是自己考上的太学院。
秦氏原本以为,这是因为公公要把推荐的机会留给自己的儿子沈松,但谁曾料到,最后得利的却是那个病秧子!
她只觉得胸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前仇旧恨,在这安远侯府中所受到的各种委屈,都在心内奔腾汹涌,她紧紧地咬着唇,暗暗发誓,自己绝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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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施救
一连几日的急风骤雨之后,天气骤暖,阳光宜人,绿草肥沃,百花盛开,不仅天地之间的景象旧貌换了新颜,似乎也把安远侯府所有的不快都一扫而空。
祖父沈谦已经很多天没有出现过了,也再没有听人提起过太子选妃一事,沈棠便知道自己安全了。
她停下手中的医案,看了一眼坐得一丝不苟认真读书的弟弟,不由笑了起来,“看到哪了?”
沈榕晃了晃书皮,“看到了国策。祖父给了这么一大叠书,就这么几天就要啃完,真是有些太难为我了。再说了,我又不是要去考国策士,将来也不入朝为官,看这些有什么用!”
外甥像舅,沈榕与方明轩一样,对于舞刀弄枪很感兴趣,但一面对厚厚的经史子集,就开始有些发懵。
他不是不懂,而是不感兴趣。
但有些东西,是非要学会的,既如此,那就该把不感兴趣的也变成感兴趣的。
她笑着说道,“既然有了祖父的推荐,入太学院该是铁定了。我猜那曹大人定是听说你是远山公的曾外孙,才破例给了你这个机会,既然已经想要见你,那成的希望就大于六成。你天资聪颖,只不过从前的心思都没有放在读书做学问上,如今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那就该努力争取。你说是吗?”
沈榕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姐姐费尽心机给我争取来的机会,我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万事开头难,读自己不想读的书时,确实很难受,但一旦沈榕静下心来后,很快便投入了进去。
沈棠见弟弟心无旁骛地用功,心中欢喜,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廊柱下,碧笙已经等了很久了。
“小姐,这几日,二爷都歇在了秦氏房里,自从二爷回府后,白柳两位姨娘,还未曾见到过二爷的面。”
沈棠轻笑一声,“秦氏果然好手段。二小姐和三小姐那边,有什么动静?”
碧笙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二小姐似乎对表少爷有些……这几日,二小姐常常出没于表少爷所住的波涛院,表少爷对二小姐的热情,似乎……有些为难。”
沈棠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沈紫嫣……颇得乃母之风,才多大点年纪,就知道思春了,真是有趣,有趣!”
碧痕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小姐……二小姐只比您小六个月,如今也已经十二岁整了,大周女子虽然十五才及笄,但大多都在十一二岁之时就订下了亲事,二小姐她也不算很小了……”
沈棠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知道了,二小姐她到了思春的年纪了。好了,还有什么事吗?”
碧痕笑着说,“倒还真的还有一件事,一年一度的百花会就要到了,太夫人派人来问,小姐要送上去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百花会,是由皇贵妃娘娘所主持的一项盛事,邀请的是公卿王侯之家的少男少女,一起参加的游乐活动。
说白了,其实就是一场变相的相亲会。
只不过这个相亲会,规格更高,规矩更严,男宾和女宾各自在不同的院子活动,互相之间轻易不能碰面。
在邀请名额之内的,不论男女,都必须要以花为主题,亲自动手,或是写诗,或是作画,或是绣帕子,不管如何,都必须要交一件物品上去,供皇贵妃娘娘评选。
到了百花会当日,皇贵妃娘娘便会把从中择出的十项拿出来,供大家投票,那票数最多的那个便能得到当日最大的彩头。
今年的百花会,据说盛况空前,京城的勋贵大家中,只要有年龄合适的女孩儿,不管嫡出庶出,尽数都有机会参加。
光安远侯府上,收到帖子的便有自己,紫嫣和紫姝,还有四妹紫妤。
沈棠是明白为何会如此兴师动众的。
太子妃的人选还未定,皇贵妃所出的两位皇子也都到了选妃的年龄。
“就把前阵子我们一起作的那幅干花贴画送上去好了。”沈棠淡淡地道。
碧痕有些诧异,“小姐前些日子所作的那首海棠诗我就觉得很好,为何不送那幅?”
沈棠摇了摇头,“皇贵妃是我姑母,所以送上去的东西不能太差,太差就失了我沈氏的颜面,也堕了皇贵妃娘娘的威风;但却也不能做得太好,棒打出头鸟,这个风头谁爱出谁出,反正我是不会出的。那干花贴画,虽然算不得精致,但胜在巧思,不求脱颖而出,但撑到百花会当日,还是没问题的。你可明白了?”
碧痕掩嘴一笑,“小姐早说您不想胜出,不就得了,还弯弯绕绕说了那么一大堆。好,碧痕明白了,这就去把干花贴画找出来,然后送到老夫人那去。”
沈棠点了点头,忽又问道,“三叔这几日回府了没?”
碧痕摇了摇头,“接风宴后,三爷就一直住在南阳王府。我听三房的婆子说,南阳王妃的病,本来已经入了膏肓,连太医院的院判大人都说没得救了。但谁料到,忽然来了一个游方的和尚,给了几剂丹丸,王妃用下后,竟然好了许多。”
沈棠闻言笑地更甜了。
碧痕见她模样,不由恍然大悟,“小姐……不会是你……”
沈棠笑而不语,“去厨房,让碧笙给我们做份点心,嗯,就要荷叶包饭好了,快去!”
碧痕笑呵呵地应声而去。
沈棠想起了还留在桌上的那份病案,不由笑了起来。
南阳王妃关节肿痛,全身剧烈疼痛,尿血导致昏厥,其实应该是种严重的富贵病,痛风再引起的肾衰竭以及心血管堵塞。只要用九节茶、三七、牛黄、珍珠层粉,牡丹藤,牛膝,钻地风,先镇痛消炎,然后再辅助饮食和针灸汤剂,慢慢疗养,就不会有生命威胁。
太医们不清楚病症,又不敢用猛药,只以珍贵的补药吊着南阳王妃的命,这便更加重了她的病情。
自己只不过把药制作成了药丸,然后让榕儿出去重金找了个游方和尚,去了趟南阳王府罢了。太医们见那药丸有效,定会验药,也就自然知道了南阳王妃的真正病症,该针灸的针灸,该药敷的药敷,后面的过程自然就无需担心了。
费劲脑筋出手救了南阳王妃,也并不只是为了还当日三婶的提醒之恩,沈棠还有别的期望。
她回头望了一眼埋头苦读的弟弟,幽幽地叹了一声,自己将来总是要嫁人的,而沈榕却已经注定了要在这安远侯府生存,若是他的身边能有三叔三婶的照佛,那自己不管身在哪里也就能放心了。
她低低地轻喃,“三叔,我可能信你……”
正文 第十章 双面
天色微蒙,万物寂静,沈棠却已经早早地醒了。
等到碧痕推门而入的时候,她正坐在妆台前,尝试着自己把发髻梳起来,但显然她又失败了。
如墨般的长发滑落下来,遮住了她的眉眼,但不知怎的,映衬着她雪白如玉的肌肤,却有着惊心动魄的美。
碧痕无奈地摇了摇头,接过沈棠手中的梳子,动作麻利地梳了起来,“不过就是梳个发髻,学了这些年也都未学会,我就说,您就该当是个小姐命。”
沈棠有些不好意思,“每次把髻子绾起来时,总是要手滑。亏得有你和碧笙两个在我身边,不然我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怎好意思出去见人?”
言语之间,碧痕就已经把发髻绾了起来,又往沈棠的头上簪了一支翡翠荷花簪。
那簪子是沈灏从江南带回来的,那日在府门口他见沈棠穿得素净,后来果然派人送来了大大的两个箱子,衣料香粉首饰应有尽有,又让沈紫嫣姐妹两个好一番嫉妒。
等碧笙端来了早点,沈棠略略地用了些,便起身往苍梧院赶,今日是沈榕去见太学院曹大人的日子,有些话她还得叮咛一番。
见到姐姐来,沈榕自然是欢喜的,他高高兴兴地挽了沈棠的胳膊,拉她坐了下来,“姐,怎么那么早就过来了?是不是担心我今日的面试?”
沈棠宠溺地一笑,捏了捏弟弟的脸,“是啊,今日关系到你将来的前程,姐姐自然是有些担心的。不过这些天,你颇为刻苦,祖父拿来的那几本书皆已读得通透,想必寻常的问题也已经难不倒你。”
“不过……”她话锋一转,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我听说那曹大人最不喜欢学生文弱娇气,但你又不好在他面前显露身手,所以进退之间这个度,你得仔细思量。”
沈榕点了点头,“姐姐放心吧,我的身子本来就壮实,这两年装柔弱也不过是无奈而为之。秦氏把我病弱的事情传得整个京城皆知,想必那曹大人早就听说过我病秧子的大名,但他既然愿意见我,就说明他并不是那等听信传言的人。”
沈榕长身玉立,一袭青衣儒袍,映得他俊秀无双的面容,更显得多了几分谪仙之气,他的脸色虽然算不得红润,但却泛着光泽,他的眼神清明墨亮,又岂是一个长期缠绵病榻之人所能拥有的?
只要一见了面,传言便就不攻自破。
一向都被她护在羽翼之下的弟弟,终于要迈出他人生至关重要的一步了,而且看起来,他的起步将又平又稳。
沈棠不由笑了开来,学着祖父的口吻戏谑道,“果然是远山公的血脉!”
沈榕张大了嘴,眼睛一亮,“姐姐怎么知道?祖父真的就是这样说的!”
昨日祖父在书房考校沈榕这些天学习的成果,得到满意的结果后,便就是这样抚着长长的胡须,不住地点头称赞道,“就这几天的时间,便能把这些书的意思吃透,是个可造之才,果然是远山公的血脉啊!”
沈棠的笑声更大了些,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姐姐自有神通。好了,快准备准备,祖父应该派人来接你了。”
话音刚落,便看到安远侯沈谦身边最得力的长随全叔进了来,他见沈棠也在,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恭敬的神色,笑着请了安,然后道,“二少爷,侯爷派小人来接您过去。”
沈榕点了点头,又朝沈棠望了望。
沈棠笑着替他整了整衣衫,然后柔声道,“快跟全叔过去吧,莫让祖父久等。”
望着沈榕的背影,沈棠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她与沈榕虽然是一胎所出的双生儿,但她生来便带着前世的记忆,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如今他就要奔向更好的前程,她的心情就如同一个看到儿子成才的母亲一般,笑在脸上,甜在心中。
她正自发着愣,碧痕却从外急急地赶了来,“小姐,桔梗姐姐来传话,老夫人传您呢!”
沈棠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碧痕摇了摇头,“问过桔梗姐姐,但她却只说是好事,至于是什么好事,就再也问不出来了。”
沈棠点了点头,便带着碧痕往颐寿园的方向去。
从沈榕的苍梧院去祖母的颐寿园,并不太远,只需要沿着后花园那条长长的鹅卵石小路,穿过大哥沈枫的泽鹿院,然后便是住着沈紫嫣,沈紫姝以及四妹沈紫妤的锦绣园,再走个五十来步,便就到了。
沈棠如同往常一般,不紧不慢地走着,心内却暗暗思忖,祖母派了桔梗来叫她,到底所为何事,她细细数着近日来发生的种种,除了为了应付百花会而上交的那幅贴画外,并没有值得一说的事。
她正自奇怪着,忽然听到旁边的假山中传来阵阵嘤嘤的哭泣声,她不由停了下来。
“是谁?”碧痕已然出声。
并没有什么人回答,但嘤嘤声仍然继续着。
沈棠看了看四周,见是在锦绣园的范围,又听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不由便有些了悟,在这安远侯府,并不是只有她们姐弟才是受欺负的对象。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柔柔地道,“是紫妤吗?我是大姐,你在哪,出来见我,好吗?”
抽泣声顿时停了下来,过了许久,从假山后慢慢吞吞绕出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她的身量略矮,看起来有些瘦弱,脸上还挂着泪滴,但那张小脸却是出奇的秀丽。
她有些哽咽地唤了一声,“大姐。”
沈棠从怀中掏出了帕子,轻轻地替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贴身伺候你的丫头呢?”
沈紫妤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珠,仿佛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决堤,她咬了咬嘴唇,委屈地道,“祖母派人来传,又让把参加百花会的绣品带上,但临出门的时候,那幅百花吐蕊的双面绣却不见了,我和冬青到处找都找不着,只好分头去寻。”
沈紫妤的亲娘白氏,虽然出身不高,但却颇有才情,一手飞龙走凤的双面绣,更是整个京城也寻不出几个的好手艺,而紫妤小小年纪,就已经尽得了白氏的真传。
对于高门大户的庶女来说,得到认可的机会很少,京城的贵女聚会几乎是从不邀请庶女的,而这次的百花会,也是因为要替几位皇子选妃,才破例邀请了几家勋贵王侯家的庶女,沈紫妤对这次露脸的重视可想而知。
但这紧要的关头,她精心绣制的绣品却不翼而飞,这对她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沈棠不由怜惜道,“你再慢慢想想,到底放哪儿了?别哭,再去找找,总能找着的。”
沈紫妤的脸上戚容更盛,豆大的泪滴又从眼中滑落,她嗫嚅着把手中紧紧攥着的东西摊开,赫然便是被利器割成两半的双面绣。
正文 第十一章 簪子
沈紫妤的声音飘忽而悲凉,甚至还有些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绝望,“我看到二姐身边的橘红鬼鬼祟祟地往这边跑,便跟了出来,没想到……竟然在这发现了我花了半月才绣完的这幅百花吐蕊。”
沈棠把她手中的绣品接了过来,只见针法绵密细腻,配色鲜艳大方,全幅越有一尺长宽,双面绣本来就是个繁难的绣作,但更难得的是紫妤的这幅百花吐蕊竟是绣在了薄如蝉翼的丝帕之上。
在如此轻薄的丝帕上,绣出各不相同的两面来,需要多么灵巧的双手,又需要费多少心血和功夫,沈棠完全可以想像到,这半月来,沈紫妤怕是一心扑在了这绣作上,说是不分日夜,呕心沥血,看来也毫不为过。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摸了摸沈紫妤的脑袋,语气放得更柔,“四妹,先把眼泪擦擦,我们一起去颐寿园,既然祖母把我们姐妹都传了过去,想必是有什么话要吩咐。”
她抬眼看到紫妤的贴身丫鬟冬青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四妹,以后切莫让冬青离得你太远,也莫再一个人在外头哭泣了,今日你幸亏遇到的是我,若是别人见着了,你也就罢了,冬青可少不了一顿挨打。”
紫妤恍然地点了点头,小声地道,“我知道了。”
沈棠见她一幅委屈可怜的模样,也不忍对她多作苛责,只好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但口说无凭,没有证据,怕是奈何不了她的。就算……祖母信了你,一时惩戒了她,但过后,她又会变本加厉对待你。所以……”
紫妤认命地接过话去,“大姐放心,我不会跟祖母提及这事的。我的处境,素来如此,我都已经习惯了,只是这回弄坏的是要交给皇贵妃娘娘的物件,我虽然是庶女,却也仍旧是皇贵妃娘娘的侄女,若是交不出去像样的东西,只怕会丢了娘娘的面子,徒惹祖母不快。”
沈棠想了想,笑道,“也未必就没有法子了。你先随我去见祖母,到时候莫要提起绣品被毁这事,就说还有几针没来得及完成,等晚上再送过去。我自有办法让你顺利把东西交上去。”
虽然沈紫妤对这个素来沉静的大姐,算不上了解,但同样是秦氏的眼中钉肉中刺,自己深受二姐三姐的欺负,卑微地如同一只小猫,甚至连二姐三姐身边的大丫鬟都能对她横眉冷对,而大姐沈棠却能够傲然屹立于安远侯府,谁也无法轻易讨了她的好,她必然是有些能耐的。
沈紫妤点头如捣蒜,眼中充满了感激之色。
姐妹两个携了手,进了颐寿园的正堂,老夫人正与紫嫣紫姝姐妹说得正高兴,见了沈棠,便向她招了招手,“棠儿,快过来。”
沈棠觉察到身旁的四妹脚步一顿,便捏了捏她的手,笑着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并未松开紫妤的手,笑着请了安,“祖母唤了我们姐妹来,是有什么好事?”
老夫人这才注意到了紫妤,便笑着问道,“棠儿和你四妹约好了一起来的?”
沈棠笑着回答,“棠儿在祖母的门口遇着了四妹,便一起进来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又冲紫妤问道,“四丫头,你三个姐姐可都把参加百花会的东西送上来了,只差你一个的,这会可曾带过来?”
紫妤恭声道,“禀祖母,紫妤驽钝,绣的百花吐蕊还差了几针,等紫妤赶完,等晚上一定给祖母送来。”
老夫人点了点头,让她们姐妹落了座,“今日祖母找你们来,是传达皇贵妃娘娘的懿旨,娘娘说,这次的百花会空前盛大,大周朝数得上号的名门贵妇俱会带着公子小姐出席,我们沈家的女儿,可要好好表现,说不定让哪位夫人王妃看上了,还能成就一门好姻缘。”
此话一出,紫姝的脸上一下子便放了光,就连紫妤的目光也亮了许多,倒是处处喜欢压人一头的沈紫嫣并没有什么反应。
沈棠的眉头一挑,难道沈紫嫣对苏蓦然苏表哥,竟然动了真情?
老夫人接着道,“皇贵妃娘娘给你们姐妹赏了些首饰,等分点好了,我就让桔梗给你们送过去。今日,就先散了吧!”
姐妹几个恭声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一出了颐寿园,沈紫嫣便恨恨地盯着沈棠发间的那支荷花簪,酸溜溜地道,“大姐不是一向喜欢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吗?怎么今日,竟戴了这嵌宝阁的翡翠荷花簪出来?”
沈棠的嘴角微微翘起,只觉得这簪子精致素雅,合自己的心意,这才戴了出来,原来竟是嵌宝阁的东西,怪不得这几日沈紫嫣对自己,更加不友善了。
她仍旧笑着,语气却带着丝惊讶,“二妹你不会搞错了吧?父亲送妆匣来时,只说是江南带回来的小玩意,让我随便戴着玩,又怎会是嵌宝阁出来的簪子呢?”
沈紫嫣恨恨地道,“早就知道你不识货了,可恨爹爹非要把这么好一支簪子给你。”
紫姝在一旁附和道,“江南嵌宝阁是大周朝最好的首饰铺子,嵌宝阁出来的每一件首饰都是精雕细琢,价值连城。最要紧的是,就算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爹爹这回只得了一对芙蓉暖玉镯,一支翡翠荷花簪,镯子是一早就许了娘亲的,可这簪子竟然跳过了我们姐妹,给了你!”
沈棠的眸光一动,原来竟是如此,但她却丝毫没有被沈灏突然而来的父爱感动。
她只是觉得好笑,不过是一支簪子而已,就算再名贵,对安远侯府来说,也算不得什么,竟能让沈紫嫣两姐妹如此介怀。
“大姐……”紫妤有些畏缩地晃了晃沈棠的衣袖。
沈棠转过头来,冲她柔柔一笑,“听说四妹喜欢吃槐花饼,正好大姐让碧笙做了一些,不如四妹就跟着我一起回月桂园?”
紫妤有些受宠若惊,她犹豫地望了眼对她虎视眈眈的沈紫嫣沈紫姝,又看了看对她笑得如春风般温暖的大姐,忽然坚定地点了点头。
沈紫嫣愤愤地望着携手而去的那两人,几乎要咬碎了银牙,“这臭丫头是什么时候和大姐搭上了的?”
紫姝摇了摇头,满不在乎地道,“就算她们走到了一起,又能怎样?安远侯府最受宠的小姐仍旧是你我姐妹。”
沈紫嫣忽然诡异地笑了起来,“不错,大姐她自以为装柔弱得了爹爹的怜惜,便就了不起了。那支荷花簪,哼哼,既然她那么想戴,就让她戴好了。我还怕她……不肯戴呢!”
正文 第十二章 修复
沈棠微笑着拉着沈紫妤的手,径直进了月桂园,碧痕和冬青紧紧地跟在后面。
月桂园算得上是整个安远侯府规模最大,又最精美雅致的一处所在了。
当年大姑母沈泠出生时,满室异香,这时恰巧有一游方的和尚经过,笑着对祖父说道,西天的灵山之上,有一只金凤凰落凡,没想到竟然掉入了沈氏,将来这位刚出生的小姐必然贵不可言,天下再无女子能出其右。
祖父大喜,便将这月桂园慢慢改造,修得波澜壮阔,气势非凡,又将大姑母精心培育,以待将来。
大姑母果然嫁入了皇家,虽然并没有成为皇后,但确是应了游方和尚那句贵不可言。
两年前,沈棠从淮南方家归来,祖父便把这月桂园给了她,以表明对她嫡长女身份的肯定,却也不乏有着别的意味。
沈棠的姿容气度都属绝品,又有着安远侯府嫡长小姐的身份,若是精心培养,将来必能如同皇贵妃沈泠一般,为沈氏带来巨大的利益与荣耀。
祖父的算盘打得很响,但沈棠却并不以为然。
对沈棠而言,沈氏并不是她的根,她是带着记忆出生的,祖母的狠辣,秦氏的恶毒,父亲的无情她都尽皆看在眼里,即便如今祖母处处对她体现着慈爱宽和,父亲也总有意无意地对她进行物质上的补偿,但要她忘却母亲的冤屈含恨,与他们一笑泯恩仇,她做不到。
更何况,她与弟弟自小是在淮南方氏长大的,是舅父给了她们姐弟父爱,是秀蝉姨给了他们母爱,让这对幼年失怙的姐弟享受了整整十年的人间温暖。
而安远侯府沈家,只不过是她替母亲报仇,为舅父之死寻找真相的一个踏板。
但她不在意的,恰恰却是别人求之不得的。
沈紫妤的脸上,便写满着惊叹羡慕,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沈棠轻轻一笑,“四妹,是头一次来月桂园吗?”
紫妤的手紧紧地攥住帕子,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小时候,偷偷地来过一次。”
她见沈棠用好奇的眼神望着她,不由有些惆怅地说道,“月桂园一直都是闲人免进的,这府中大概也只有二姐和三姐,能不顾祖父的诫令,来这玩耍。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以为自己和二姐三姐是一样的,她们能来玩,我为什么不可以。有一次,我偷偷地跟着她们进了来,把这月桂园里的好景致都逛了一遍,正玩得高兴时,却她们被发现了。一状告了上去,母亲大怒,把我送进了诫堂。”
沈棠的眉头一挑,大周律,庶女是该称嫡母为母亲的,但对于平妻,却只用称一声夫人。
看来秦氏果然把自己平夫人的身份视若蛇蝎,着大红色的衣裳,以二夫人的姿态出现,又让沈紫妤称呼她为母亲,用一切手段去掩盖自己内心的失落和自卑。
既如此,当年她又为何要死皮白赖地与沈灏在一起?
安远侯府虽然风光,但沈灏却只是一个不能承爵的嫡次子,又没有功名,只挂了一个轻车尉的虚职。
以秦氏永宁伯嫡长小姐的身份,王公贵胄都嫁得,却为何偏偏选了沈灏这个已经有了妻室的?
难道果真是因为爱得死去活来,情不自禁,不能自已吗?
沈棠不由摸了摸紫妤的脑袋,柔声安慰道,“以后,想来的时候尽管来,无事也能来坐一坐的。”
紫妤的大眼睛里尽是星星点点的亮光,她惊喜地问道,“真的吗?真的可以过来找大姐玩?”
沈棠微笑着点头,“当然是真的。”
她对这个处境比自己姐弟还要困难几分的庶妹生出了几分怜惜。
沈灏的三子四女中,自己姐弟自小不在安远侯府长大,秦氏所出的一子二女,自然是倍受宠爱与重视的,柳氏因是贵妾,又身为礼部侍郎的庶妹,就连秦氏对她也有几分忌惮,所以她所出的四少爷沈柏,自然也无人敢欺的。
只有沈紫妤,身为庶女,又没有亲娘的撑腰,便只能受跋扈的沈紫嫣和刻薄的沈紫姝所欺,这安远侯府中,只要稍得势些的下人,都能给她脸色看。
而秦氏,显然是不打算为她主持公道的。
只不过是因为好奇进了一趟月桂园,沈紫妤就被秦氏狠心地送入了诫堂,其心肠之狠毒,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诫堂是什么所在?那是安远侯府处置犯了错的家丁奴仆的地方。
更可叹的是,整个安远侯府竟无人阻止,也无人肯站出来为沈紫妤抱一声不平。
不是不能,而是不屑吧?
沈紫妤不过是一个没有太大利用价值的庶女,不能为沈氏带来太大的利益,所以祖父也好,祖母也罢,都选择了放任。
碧笙听到动静,忙迎了出来,见到沈棠身旁那对羞羞怯怯的主仆,不由一愣。
沈棠笑着说道,“我请四小姐来吃你做的槐花饼,还不快去拿来?”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沈紫妤进了书房。
紫檀木黑漆镶白玉屏风精巧别致,水红色夹银丝的绢绡幕帘低垂,竹雕老松迎客的插屏稳稳地立在几上,翡翠香炉里白木香飘。
沈棠把沈紫妤拉到了书案前,“听说四妹不只一手绣活飞花走兽活灵活现,一笔丹青更是了得,若是能将这两者相结合,想必在百花会上必得搏得满堂喝彩。”
紫妤的眼睛一亮,“姐姐的意思是说,那被利器断开的百花吐蕊,另一半可以用画作补上?”
但她只高兴了一会,便又垂头丧气起来,“百花吐蕊,是双面绣,可画却作不得双面。”
不管是用来作画的刀白纸,还是用来写书信的罗月纸,都没有足够的厚度,可以承受双面作画,而不晕染开来,即便是两副画粘合在一起,也总是能看出另一面的痕迹来。
沈棠自然是明白她心中所想,笑着从书架之中抽出一个卷轴来,摊开来后,看起来赫然便是一幅白色的绣布,只不过这绣布比之一般的更厚一些,也更密实。
她示意沈紫妤把那一截两断的绣品拿了出来,挑了那快大一些的,然后让碧痕以原本的中轴线处裁开来,又照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