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娇第37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然后一块向沈灏福了一福,她平静冷淡地说道,“父亲大驾光临,怎么也不让麝香来通报一声,女儿也好起身迎接。这是曹文显大人的孙女,与女儿是闺阁密友,因她一个人在府里没个伴无聊,因此女儿才禀告过了郡主,接她来小住一段时日。”
沈灏一怔,回过了神来,皱着眉头又打量了曹芙一眼,那容貌五官虽然甚是美好,但却与梅娘生得并不相像,他颇有些不解,为何方才自己甫一进门时,眼前晃动的却是梅娘的容色来?
他有些不自在地摆了摆手,“知道了。”
这时,沈枫恭声唤道,“二叔。”
沈灏狐疑地在他身上扫视了几眼,奇怪地问道,“枫儿怎么也在你大妹妹这里?”
沈棠笑着说道,“大哥听说我这里有一卷他素来想要观看的古籍,便过来问我一借,正好赶上了用早点的时候,我便邀请他做下来一块用。虽然曹姐姐是贵客,论理本不该让大哥同桌,但既然有我一块陪着,屋子里也还有这几个丫头伺候着,大家又都不算是外人,女儿想这也算不得逾矩,父亲您说对不对?”
她并不曾给沈灏机会说对还是不对,又笑着问道,“父亲平素事务繁忙,鲜少会来女儿这里坐坐,今日时辰还那样早,父亲来得又那样急,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要吩咐女儿的?”
沈灏有话欲言,但瞥眼看到屋内还有其他人在,便不由又将话给吞了回去,他冷哼了一声说道,“也没什么大事,我只不过是听人说了些闲话,所以有几件事想要问问你罢了,既然你这里有人,那就改日再说罢。”
沈棠眉头微挑,闲话?但她对应付沈灏却丝毫没有耐心,既然他不愿意此时开口,那她也就乐得随他,她笑着说道,“若是父亲有什么吩咐,女儿随时都愿意请教。”
沈灏见她话中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也不曾开口请他坐下,面上一时有些讪然,他又用狐疑的眼神望了一眼曹芙,确定她与梅娘的容貌并不一样,这才甩了甩衣袖,“今日还有朝会,我先走了。”
沈棠微微一笑,躬身道,“父亲慢走。”
容觉并没有如约前来,荣福却带来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芳菲院的正堂里,荣福端凝着神色,有些犹疑地说道,“我父王今早派了心腹的人来说,上回老侯爷还在的时候,让他去查的事情有了眉目。皇上为人谨慎,用食用药都十分小心谨慎,一应入口的东西都全部有贴身的李公公伺候,绝不假手于人。我父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查实,上回中秋夜宴时,琼浆中的秋草根乃是李公公从定国公府得的,也是他亲自下在了酒中,这定了皇上的授意。”
她眉头有些紧,接着说道,“李公公是皇上的心腹忠犬,他不会也不可能受了别人的收买去害皇上。因此据我父王的推测,皇上既然能知晓秋草根,那与秋草根相依而存的藻齿红参他未必就不认得,以皇上的谨慎和脾性,那用了能令人偏执异常的藻齿红参,多半是他自己下给自己的。”
沈棠沉默半晌,点了点头,“若太子根本就不是他心头之爱,那要勉强自己作出一副至爱至宠的样子来,总还是有些难度的,言行举止还容易掌控一些,但表情和眼神,却很容易出卖自己的心。这样看来,这藻齿红参,是皇上自己下的,倒也说得过去。若非如此,皇上又怎能将皇贵妃恪王还有朝臣们,耍得团团转呢。”
荣福微微一愣,低声问道,“太子并非皇上至爱?棠儿这是有什么新的证据了吗?”
沈棠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不过是我的猜测,但想来八九不离十,至于证据,却并没有那么容易就能寻到。只是今日听了王爷的调查后,我却对此观点越来越坚持了。太子只不过是皇上推出去与恪王缠斗的皇子,五皇子才是皇上真心所要扶持上位的人。”
她抿了抿嘴唇,低声说道,“景阳王爷不知道查得怎么样了,我这里却是听说了,原来五皇子的生母罗妃,是先皇后从西昌带来的贴身侍女呢。不只如此,先皇后毙前,罗妃就在现场,后来她一路扶摇直上,从宫女升至了妃位,还平安诞下了五皇子。不管她们母子如何低调,却始终不能改变,若是太子和恪王两败俱伤,五皇子必然渔翁得利的事实。”
荣福沉思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她的目光里闪着精光,“若是想知道皇上心中五皇子的份量究竟有多重,那还不简单?此刻正好便有一个试探的机会摆在面前。呵,明日西疆军便要整队出发了,若是五皇子能代天出巡,鼓励西疆军的士气,那皇上一定会感到欣慰不已吧?”
沈棠笑着说道,“这主意甚妙。我敢打赌五皇子必然是委屈万分,而皇上也一定会以五皇子年幼为由竭力推脱,若此时四皇子能挺身而出,为君父分忧,那么百姓的心便自然会再一次倾斜了。”
她二人对视而笑,异口同声地说道,“时间紧迫,事不宜迟,那我们便分头行动吧。”
到了晚间,沈榕来了。
他激动地说道,“姐姐,今日朝中可发生了大事一件,您可曾听说了?皇上原来钦点了早就卸甲归田的庞大将军作监军,带着我们这些征西的兵士明日一早在城西点将行路。但谁料到,朝中忽然有大臣提出来,庞大将军年事已高,又有心疾,怕是难当大任,这样的老将去作监军,怕不仅不能鼓舞西疆军的士气,反而拖了后腿。”
沈棠笑着问道,“后来呢?”
沈榕兴致勃勃地说道,“后来,又有人提出若是皇子能够代天出巡,定然能够激励兵士,皇上闻言甚是窃喜,当即提出要让恪王出去历练一下,赐封他为征西大将军,前往西疆大营作监军一职。恪王倒是痛快,当场神情激昂地便要受了封领了命,但朝臣却认为,皇贵妃娘娘病体缠绵,时日无多,连太医都已经宣布无药可救,只能拖一日算一日了。若是恪王此时出征,那便是大不孝,有违礼法。”
他语气微顿,接着说道,“皇上气愤非常,又寻不到反驳之理来,而以礼部和御史台为首的这帮大臣们却坚持得很,认为恪王和四皇子,皆不适合此时出征。这时,景阳王出面打了圆场,景阳王劝慰皇上说,太子是储君,是绝不能离开京城半步的,皇贵妃娘娘病体孱弱,若是此时让恪王和四皇子代天出征,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但皇上不是还有五皇子嘛”
沈棠嘴角弯了起来,“皇上可是同意了?”
沈榕撇了撇嘴道,“皇上他没料到众人将矛头指向了五皇子,当时脸色就不太好看,他对景阳王说,皇叔啊,这西疆战事非同小可,怎么能派一个孩子出去丢人现眼?景阳王却说,听说五皇子长得甚是威武,将来也是独当一面的王爷,是时候该好好历练历练了。皇上无法,只得将几位皇子都叫到了身前,问他们谁愿意替君父分忧?”
他接着说道,“五皇子未语泪先流,说自己愿意替君父分忧,只怕自己年纪幼小,误了西疆的战事,对不起黎民百姓,对不起大周江山社稷,言行举止甚推诿。这时,四皇子挺身而出,主动提出愿意去西疆监军,保家卫国,至于皇贵妃娘娘那,就请恪王多多尽孝了。皇上当即同意了四皇子的请旨,封他为征西大将军,明日领着新募的兵士出发。”
沈棠心中想着,今日朝堂上的那一幕大戏一定精彩纷呈,跌宕起伏至极,可惜自己没有机会亲见到,但皇上和五皇子的表现已然说明了自己的推测是对的。
皇上的身体不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断气,若是此时五皇子离开京城去了西疆,那他之前所作的谋划难道要白白地便宜了太子或者恪王吗?五皇子是死都不会离开京城的。
她忽然笑着问道,“你说得这般真切,仿佛是你亲在场听到了的一般,怎么,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沈榕挠了挠头,笑着说道,“这事情的始末,青禹哥哥告诉了我大半,另外那些却是方才和誉哥在青凤楼用饭时,听旁边那几桌的人说的。现在朝中的消息传得可真快,这才过了多久,五皇子拒不出征,四皇子爱惜幼弟,疼惜父君主动要求代天征战的消息,便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沈棠十分敏感地抓住了关键词,她微蹙眉头,犹疑地问道,“誉哥?”
沈榕“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就是瑞王世子。”
沈棠目光微微闪动,柔声问道,“你不是不喜欢他吗,怎么这会却亲昵地唤人家誉哥?”
沈榕的脸上小小地纠结了一下,他略有些尴尬地说道,“他曾经宁愿自伤也要救我一命,我怎么会不喜欢他呢。当时看他不顺眼,主要是怕他将你拐到北疆去……后来,他主动来找我,说瑞王已经与沈氏结盟,所求便是将来恪王登基后撤藩。他是个不错的男人,看得出来对姐姐是真心的,姐姐对他也并非全然无意。若是将来不用去北疆,连这点顾虑都消失了的话,那他倒也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归宿。”
他抬起头来,注视着沈棠,柔声说道,“我明日就要出发了,战死疆场也是说不定的事,但姐姐却是我心中最大的牵挂,若是……我希望未来的姐夫能够好好地照顾你,这样我才能安心。”
沈棠不知不觉眼眶便红了起来,她含着眼泪,有些无奈地说道,“所以你便去找了赵誉,将我托付给了他?”
沈榕轻轻地握住了沈棠的手,嘴角勉力扯出一个微笑来,“姐姐别怪榕儿不顾礼法,我在太学院这大半年,所见所闻多了,知道京城中门户相当的子弟中,能值得托付终身的少之又少。从前我希望你能嫁给青禹哥哥,是因为他是个可靠的人,但前些日子我才知道,原来青禹哥哥心中早就有人了。再好的男人,若是心中有了别的女人,那嫁给他也就不会幸福了。”
他捏着沈棠的手更重了一些,眼神也满是温柔,“是誉哥说的,他爱你至深,你也已经接受了他,将来是一定会成婚的。他虽然看起来凡事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名声也不甚好,但我仔细地观察过,那些不过是迷惑他人的假像,他心中有姐姐,姐姐心中也有他,所以……算是托付,也算是警告吧。”
沈榕细细地擦去了沈棠眼角滴落的泪水,故作轻松地说道,“我警告他,他若是敢让你伤心难过,我便是从尸骨堆中也要竭力钻出来,爬也要爬到京城,找他算帐。”
他这句话说得轻松无比,但沈棠听了却觉得钻心地疼,西疆战场险恶多端,随时都可能出现突发状况,再联想到永宁伯府可能会派出的杀手,可能会在背后放出的冷箭。她便是作好了那么多准备,也不能真正地安若泰山。
她不由搂住弟弟的脖颈,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哀求着说道,“榕儿,咱不去了?能不能不去了?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在姐姐身边,在我能看到你的地方,平安快乐地生活。功勋,爵位,荣耀,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与性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你若是不稀罕安远侯这个爵位,也没有关系,将来姐姐会替你争取。不要去西疆,那里真的太危险了,姐姐已经失去了母亲,不想再冒任何失去你的风险了。”
沈榕的身子微微地一颤,他将姐姐一把圈进了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部,任她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肩膀。
从懂事开始,姐姐就以母亲的姿态在保护着自己,她天生早慧,心智成熟,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义无反顾地顶在自己的身前,替自己遮风挡雨。幼年时她对自己的亲身教习,舅父逝世时她的冷静果断,来到安远侯府后她的智慧机敏,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但她不过只是一个身娇体弱的女子,她的身子那样纤细,自己一个手臂便能将她全部圈到怀中,她的身量也那样娇小,头顶还不及自己的下巴,她只不过比自己早出生了两个时辰,但她肩膀上所承担的,却是全部的重担。
沈榕的眼不由湿了,他暗暗地发誓,再不能这样躲在她的羽翼之下,让她受着风吹雨打却拼了命地保护自己,他要变强,强到足够替她撑起一片天来,做她永远的后盾。
惟有去西疆征战沙场,搏取一个军功,才是他变强的第一步。
他想着便将沈棠搂得更紧了一些,“我心中有一个理想,一定要称为威风凛凛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聘驰疆场,杀敌斩将,为国为民抵御敌寇。然后,等我凯旋而归,便将这所有的荣誉都献给我的姐姐。在我的理想不曾实现之前,我绝不会死掉。我答应你,收敛习性,戒骄戒躁,不再鲁莽,也不会贪功冒进。我保证,我会活着回来,好端端地站到你面前,将来还要亲眼看着你成婚生子老去。”
沈棠从弟弟的怀中挣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她的眼角还留着泪迹斑驳,但嘴边却勉强挤出了个微笑来,她低声说道,“你从小到大,还从来都没有过说话不算数的时候,这回我便相信你。倒是我,既然已经答应了让你去西疆,这会却还像个不讲信用的孩子一般,耍起了无赖。好,明天你就跟着四皇子一块征西吧,但希望你记住自己说的话,不要让我失望,不然的话,我发誓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她从匣子里取出了一封没有写收信人的信,递了过去,低声说道,“荣福托我将这信给你,等你到了西疆军中,麻烦你打听打听一个叫做陈生的人,他是从景阳王府出去的,也是荣福的爱人。若是他还活着,你便将这信交给他,将来回来的时候,也将他一并带回来;若是他死了,你就将这信在他的坟前烧了,若是他还留下了什么遗物,等你回来的时候,记得捎带回来。”
沈榕面色微动,郑重地将信接了过来,他点头说道,“烦请姐姐告诉郡主,榕儿一定不负她的所托。”
十一月初一日,沈榕一大清早便悄悄地走了,并没有惊动任何人,但沈棠却似有心灵感应一般,在他出门的那一刻醒了,她神色忧虑地靠在床头,心中默默地念着五个字,“一定要平安”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迎刃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迎刃
沈榕离开后的第七日,十一月初八,沈棠终于等到了能够有底气主动出击的消息,而不必被动地接受着皇上的凌厉攻势,却碍于各种考量,只能见招拆招,竭力在应付的同时稍稍恶心一下皇上。
但这回,不再一样了。
代表着沈氏最高权利的密室之内,沈棠浅笑盈盈地望着跪在地上瑟缩发抖的两人,一个是年过五十的老者,一个则是四十出头的婆子。
她徐徐上前将他们扶了起来,柔声说道,“两位老人家,请坐吧。这里不是什么狼巢虎|岤,我也不是什么毒蛇猛兽,今日请你们过来,不过就是有几件陈年旧事,想请教两位一下,我并无恶意,还请千万不要害怕。”
几案上的茶水飘出阵阵醇厚的香味,腾腾的热气缓缓地飘起,在这冰冷的石室中,散发着一丝暖意,那两人到底抵不过这暖意的诱惑,终于不再挣扎发抖,顺从地坐了下来,见上首的女子微笑着示意,便不再拘泥,略有些发颤地将茶盏拿了过来。
沈棠满意地看着他们慢慢卸下了敌意和防备,柔声说道,“这茶是今年新采的银针,闻着醇香,入口甘甜,若是两位用得还好,回去的时候,我便派人包一些给你们吧。蒋太医,你说可好?”
她的语气温柔婉转,脸上的笑容也亲切温和,但那老者的身子却猛烈地打颤了起来,终于他的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便向地上滚了下来,他竟然嚎啕大哭了起来,“想不到我蒋不凡躲了那么多年,竟然还是没能逃得过这劫,真是天要亡我啊”
蒋不凡这样哭将了起来,那婆子的身子也开始发抖了起来,她“噗咚”一声跪了下来,口口声声地说道,“求贵人饶命,饶命”
沈棠微微一笑,命人将他们两个重新扶了起来。
她笑着对他二人说道,“你们且放心,我既不是皇上的人,也不是恒王的人,与从前追杀你们的人,并没有任何关系。我对要你们的命一点兴趣都没有,你们两个死了对我也没有任何好处,相反地,我却需要你们活着,好好地活着。”
蒋不凡狐疑地抬起头来,颤声问道,“难道你是孟氏的人?”
沈棠眼神一深,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她笑着说道,“蒋太医,我的身份你并不需要知道,你只要了解一件事就好,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保护你的安全。这样简单的事,你可听懂了?”
她转头过去,对着那婆子说道,“这话对蒋太医有效,对兰姑姑自然也是一样的。噢,也有些不一样,蒋太医这几年东躲西藏,孑然一身,一个人活着全家不死,但兰姑姑如今却不是一个人呢”
那兰姑姑脸色一白,立刻点头如捣蒜地道,“贵人有话,尽管相问,只要能保证我们一家人的安全,阿兰一定知无不谈,言无不尽。”
蒋太医见状,沉声叹道,“哎,我也躲躲藏藏了那么多年,早就过够了这种日子,前半生踩着刀尖过,后半生我就不想再奔波逃匿了。罢了罢了,我的要求不高,只求小姐替我找个安全的宅院,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让我安逸地走完这一生,我就将那事悉数告知。”
等派人将蒋太医和兰姑姑送走之后,沈棠拍了拍掌,便从内室从闪出了几个人来,为首的便是太叔公,他颇有些赞叹地说道,“棠儿这手露得漂亮,如今我们已然确凿地知晓了当年廉王府中那些腌臜事,也清楚了太子出生的秘密,甚至连先皇后的死因,也略有所窥。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沈棠轻轻一笑,眼中迸射出华彩,“祖父和大伯父不会白死,沈氏的鲜血也不会白流。接下来便到了我们主动出击的时候了,我现在就要去一趟恪王府,与恪王殿下好好商议一下,接下来的事如何做得更加漂亮。”
太叔公抚须颔首,不由地连声道,“好好好”
恪王府里,沈棠与恪王相对而坐,她笑着说道,“恪王殿下的精神看起来不错,想来最近与众位大人之间相处颇是融洽了,真是可喜可贺。”
恪王思及这段时日来处处都充满着艰辛起伏,几次都差点跌入谷底,但正因为有着沈氏这座强援以及眼前这位表妹的超凡智慧,他才终于置之死地而得后生,如今的他不仅拥有宗室的支持,世家的追捧,还得到了寒门文士的拥护。
他笑得容光焕发,“托表妹的福,又经过曹师的指点,这些日子以来,兄获益良多。表妹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此,莫不是又要送什么好消息来与为兄了?”
沈棠浅浅一笑,睫毛轻轻闪动着,“恪王殿下果然神机妙算,不错,棠儿此来确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殿下。”
她抿了口茶,然后低声说道,“祖父还在时,论起先皇后的死因,总觉得疑点颇多,皇贵妃娘娘又曾说起过,太子出生之时,颇有些不寻常之处,因此祖父便派出了我沈氏的人马,去追查当年的事。十三年前的那些旧人,原以为全部被灭了口,但不曾想到,却还让我们寻到了漏网之鱼。”
恪王两眼放光,激动地问道,“怎么?太子果真非先皇后所出吗?”
若太子的生母果真是个地位卑贱的宫女,又是这样的出身来历,那将来若是……谁还敢以名不正言不顺这六个字来压他?
沈棠却摇了摇头,“恪王殿下请稍安勿躁,这事说来话长,且听棠儿慢慢地说来。”
她沉声一叹,然后说道,“皇上并未登基之前,曾有过一位明媒正娶的王妃,那位孟王妃便是如今西昌孟氏家主的亲妹,也是恪王妃的嫡亲姑母,这事,恪王殿下是知道的。当初,孟王妃被皇上诬称乃是害了先皇后腹中骨肉的元凶,因此气不过,这才寻了短见。但直到今日我方才知晓,孟王妃死得有多冤枉,当时全程参与了这事件的蒋太医说,先皇后这害死孟王妃的第一胎,根本就不存在。”
恪王深吸了一口气,“先皇后的手段,果然厉害,竟然能这样地将父皇玩弄于股掌,还逼死了自己的结发元配。”
沈棠轻轻地摇了摇头,“先皇后的确是心机深沉,手段毒辣,为了自己的地位权势,她不只对别人狠毒,就连对自己也狠得下心来。当年皇贵妃娘娘方与皇上说定了亲事,先皇后便宣称自己怀了身孕,这才稳固了她在廉王府中的地位。这自然也是假话,但她运气好,隔了几月便真的还怀上了子嗣。但撒了谎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皇贵妃娘娘就要进门,因此太子殿下在先皇后的腹中还未足月,便就不得已要将他催生出来。”
她嘴角微微地翘起,低声说道,“太子殿下的确是皇上和先皇后的亲生子嗣,但可惜,皇上却并不这样认为呢”
恪王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问道,“父皇他那样宠爱太子殿下,不就是因为太子是先皇后所出吗?怎么会……”
沈棠低低地叹了口气,“这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那样地……峰回路转,让人猜不透呢先皇后在西昌的时候,曾经与到西昌游说孟氏的恒王有过数面之缘,也许也曾生出过一段情意,后来先皇后入了廉王府,使劲了千般手段,将孟王妃逼死,这其中也有过恒王的功劳呢但先皇后与恒王的交往,却也仅限于此,并不曾有什么逾越。”
她冷笑着摇了摇头,“皇上号称爱先皇后至深,但这所谓的爱却何其脆弱,不过是因为知晓了这段往事,他便能认定了太子殿下是先皇后和恒王苟且之下的产物。这也是为什么,先皇后会莫名其妙地死在恒王祸乱,攻破武定门的那日。先皇后她并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她最爱的丈夫与最信任的丫鬟,合力杀死的。”
恪王面沉如水,他的目光深沉至极,里面写满了震惊,他有些迟疑地问道,“父皇既然怀疑太子的血统,为何又要将他当成至宝一样地宠爱了那么多年,为了他,还不惜数次残害我。”
沈棠有些怜悯地望着他,低声说道,“那不过只是因为,皇上他是一个执拗的人,他至爱先皇后,便容不得这份爱里带有一丝杂志,他从前对先皇后有多爱,此后对先皇后便有多恨,恨到宁愿亲手杀死她,恨到愿意将他以为的仇人之子万般宠爱地养大,只为了以后将他从最高的地方推下去,让他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她见恪王久久缓不过神来,便低低地叹了一声,“沈氏虽然是扶持皇上上位最大的恩人,但同时却也是钳制皇上最多的世家,因此皇上从始自终都对皇贵妃娘娘颇是忌惮,再由忌惮生出疏离,由疏离生出恨意。皇上相貌为人学识都甚是平庸,若不是先皇的子嗣斗杀地厉害,没剩下几个,又怎会轮得到他继承皇位?这样的皇上,从始自终喜欢的都是地位卑微出身不好的柔弱女子,世家出身的孟王妃也好,气质雍容华贵的皇贵妃娘娘也好,都不能入皇上的眼。”
恪王的眼眶有些微红,苦笑起来,“母妃虽然是权倾后/宫的皇贵妃,但她这些年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翩翩还小,也许并不知道,但我确是亲眼见着的。原来,这竟然是因为父皇的自卑吗?哈,可笑,真是可笑”
沈棠低垂着眼眸,静静地等恪王的情绪过去了之后,方才继续说道,“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皇上自先皇后故去之后最爱的女人,便是当初与他共同杀死先皇后的那位心腹宫女,也就是如今的永福宫罗妃娘娘。而他最后所要保护的那人,最终属意的皇位继承人,不是太子,不是殿下,也不是四幌子,而是被刻意隐在身后,丝毫不曾露过锋芒的,五皇子赵庆。”
恪王的双手紧紧地握了起来,狠狠地捶了几案一拳,他自责地说道,“我听说那日母妃被人下了断肠草的毒药,想来便是那位罗妃的手笔,可叹我自恃清醒聪敏,但却眼睁睁地让真正的对手在眼皮底下蹦跶了十余年却还不自知,竟然还傻乎乎地和太子这个可怜虫,作着自相残杀的殊死搏斗。我真是……”
沈棠柔声说道,“殿下无须自责,皇上为了掩饰他的真实意图,不惜对自己发狠,下了会令人偏执异常的毒药,这才瞒过了众人,而罗妃出身卑微,五皇子又隐藏地太好,因此莫说是殿下了,便是敏锐如皇贵妃,运筹帷幄如祖父,也不曾往这方面想过。若不是棠儿恰巧还懂几分粗浅的医术,又恰巧曾经在淮南的山上见识过那几味药草,也断然是不能起了疑心的。”
她略作停顿,继续说道,“棠儿今日来,是想告诉殿下,皇上自以为深埋心底的秘密,已经悉数被我们得知,而我们的软肋,却渐渐地被遮掩住了。从前我们不能还击,是因为在名份上有愧,但此时我们的目标不再是太子,那从前所顾虑的问题就全部都迎刃而解了。现在,已经到了我们可以主动还击的时刻,殿下,您可已经准备好了?”
恪王“腾”地一下站起了身来,他徐徐地走到沈棠的面前,目光坚定果决,脸上的表情凝重万分,他沉沉地说道,“外祖父和舅父的性命,母妃所受的苦,翩翩的委屈,还有我自己的不甘,我竭力隐忍,所为的就是这样一天。你问我可已经准备好了?那是当然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准备了很多年了。棠儿,请你帮我”
沈棠浅浅地笑了起来,她低声说道,“好,我愿意助你报得仇恨,清了恩怨,得到这大周的江山社稷以及皇上费尽心机想要给五皇子的帝位。而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永远不主动与沈氏为敌”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滑胎
第一百三十九章 滑胎
恪王眼波微动,细细地咀嚼着沈棠的话,不主动与沈氏为敌,那便是说若沈氏不再安于当自己背后的倚靠,那自己仍旧是能够出手的,这虽然是一个要求,又何尝不是一个承诺?
他的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沉声说道,“我答应你”
这时,小林子公公从殿外小碎步地跑了进来,躬身禀道,“王爷,王妃娘娘还有刘侧妃娘娘沈侧妃娘娘都已经过来了,正在殿外候着呢。”
恪王闻言,摆了摆手说道,“让她们进来吧。”
他转脸笑着对沈棠说道,“我知道你和紫妤素来要好,所以方才便命人将她唤了过来,皇家规矩严厉,自从她嫁过来后,都不曾有机会回去,一定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若是单单只唤了她来,又怕王妃和刘妃对她心存了敌意,索性一并唤了过来,也好教你们认识认识。”
沈紫妤出嫁当夜,沈谦就遭遇伏击而亡,她作为新嫁女,并不能回安远侯府吊唁,又因为嫁入的是皇家,并无六朝回门日一说,因此自九月二十六日与恪王大婚后到如今,已有近两月,不曾见过面了。
沈棠心中微动,恪王看来甚是宠爱小四,凡事都替她考虑周全,赵氏皇族常出情种,若是小四果真得了恪王这颗真心,那么以她的心计手段,想要成为人上之人,倒也并不是什么难事,盼只盼这位孟王妃不要走了她姑母的老路。
她虽是这样想着,但面上却笑着说道,“棠儿只在殿下大婚那日远远地瞧见了王妃娘娘和刘妃娘娘的倩影,倒是一直想来拜会一下的,今日能有这个机会,甚好呢。”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了轻碎的脚步声,一个听起来有些骄傲的声音略带了些怒意地问道,“你就是沈棠?”
那是个满头珠翠的红衣女子,有着最艳丽的容貌,最飞扬的气质,她的目光明亮而尖利,包含着不屑和质疑,她的问话无礼至极,但她的表情却那样理直气壮。
活像是一个将丈夫捉j在床的妻子。
恪王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他打量了一下沈棠的神色,见她依旧浅淡地笑着,便低声道,“王妃,这是表妹”
沈棠不由觉得有些失望,她以为孟氏该吸取了从前的教训,这回嫁过来的女儿,不必聪敏睿智,至少也该沉稳老成,因为恪王的正妃,将来极有可能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孟氏该也是冲着这一点,才会与皇贵妃结盟的。
但眼前这女子,易怒易嗔,所有的表情都藏在了脸上,通身的气质张扬跋扈,她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责问,倒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沈紫嫣。
她心内微叹,西昌孟氏,看来注定了不能飞黄腾达,晋升到有封爵的大世家行列,家主若是明知道自己的女儿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还将她摆放在恪王正妃这么关键而微妙的位置上,那么孟氏的前途就有限地很了,若是连家主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那么孟氏就完全无药可救。
被先皇后逼死的孟王妃很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世家的嫡女通常都需要背负与大世家或者皇族联姻的重任,如何在复杂艰难的宅斗宫斗中活下来,然后胜出,这是一门必须掌握的生存技能。
但从前的孟王妃却失败了,败在了一个旁门远枝的堂妹手里,败在了一次子虚乌有的小产事件中,最终她被逼无奈之下,只能三尺白绫,悬梁自尽。
她的结局,其实从开始就注定好了的,不是小孟氏,也会是别人,逃不过,躲不开,避无可避。
那么这位新鲜出炉的孟王妃呢?她会不会……重蹈她姑母的覆辙,也落个大业未成身先死的结果?
她徐徐地起了身,朝着来人福了一福,浅笑着说道,“沈棠见过孟王妃娘娘,刘侧妃娘娘还有沈侧妃娘娘。恭祝几位娘娘万福金安。”
她话刚说完,恪王便将她扶了起来,不赞同地说道,“都是自家人,表妹何须多礼?来,这位是兄的正妃孟氏,这位是侧妃刘氏,现下也算是认识了,以后若是得闲,可要时常到王府来,与你几位嫂嫂叙叙话。”
孟王妃不知道因了什么缘故,似乎对沈棠很有敌意,从进殿起至今,都不曾给过一个好脸色,此时见恪王对沈棠礼遇有加,面上的神色便越发不耐了。
与孟王妃五彩缤纷的表情相比,刘侧妃是冷淡静谧的,她沉静雍容,单论气质,不知道要比孟王妃好上多少。但长相却远不及孟王妃出色,只能算上中人之姿,清雅怡人罢了。
恪王笑着让孟刘两妃坐,“我让小林子唤你们过来,正好有事要相商,至于紫妤,你与棠儿近两月不曾相见了,那便带她去你那里坐一坐,你们姐妹两个向来感情深厚,不如趁这难得的机会,好好唠叨唠叨?”
沈紫妤笑着点了点头,“多谢王爷体恤,那紫妤就和大姐一块先告辞了。”
她的院子离议事的正堂并不太远,不过只有小半刻钟,便就到了,她将屋内伺候着的丫鬟尽都遣了走,只剩下皇贵妃娘娘所赐的吉儿瑞儿留在了门口看守望风。
沈棠见她这样大的阵仗,不由眉头微蹙,问道,“四妹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沈紫妤“噗咚”一下跪了下来,眼泪如同决堤之水,唰唰唰地流下来,她睁着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睛,哽咽着说道,“请姐姐一定要救我。”
她的神情紧张,眼神恳切,满脸的泪水并不似作伪,沈棠一时有些觉得奇怪,忙将她扶起,然后狐疑地问道,“我看恪王甚是爱宠你,凡事也替你考虑地周全,你出自安远侯府沈家,皇贵妃娘娘一向都很爱重你。便是孟王妃和刘妃对你并不友善,但看在恪王和皇贵妃娘娘的面上,她们也不至于对你不利。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你这样担忧害怕?”
沈紫妤用袖口擦了擦眼泪,“不瞒姐姐,皇贵妃娘娘对我怀有期望,因此所赐下的吉儿瑞儿都是有些本事的。前些日子,吉儿她不知道依据什么,看出来孟王妃可能有了身孕,但孟王妃却丝毫不曾发觉。”
她语气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但昨日,王妃院子里的小丫鬟却说,王妃的葵水又至,比往日更汹涌一些,还有些细小的血块,将床褥都弄脏了。”
沈棠面色微敛,有些不解地问道,“说不定孟王妃根本就不曾有孕,你又在怕些什么?”
沈紫妤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急忙摇了摇头,“不,我相信吉儿,她说孟王妃有了身孕那就一定是有了,但昨日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又滑掉了这胎。因为与葵水的时间隔开得不远,因此孟王妃和她身边的人暂时还未起疑,但若是今日明日一直都有血块流出,那么只要有太医一把脉,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焦虑极了,将手握住了沈棠的手,“孟王妃和刘妃交好,她们两个都不甚喜欢我,这也就罢了,恪王既是我的夫君,又是我的表兄,也算认识得久了,相处起来总是多了几分熟捻和情意,她们因此嫉恨我,我也能理解。只是孟王妃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闲言闲语,说恪王一直想求为正妃的其实是大姐你,还说恪王娶了我作侧妃不过是退而求其次,又说将来若是恪王登基,皇后之位一定属于沈氏女。因此她对我便更加看不顺眼了,只要王爷不在,她就想着法得挑我的不是。”
沈棠眉头微挑,若孟王妃果真听信了那样的谗言,方才对自己那副看狐狸精一样的眼神,便就很好解释了,只是……是谁呢?那个人想要败坏自己的名声,引发孟王妃与沈紫妤的矛盾,最可笑又可气的是,那样拙劣的谎言,孟王妃显然是信了。
沈紫妤继续说道,“这回她莫名其妙地掉了胎,一定会迁怒于我,将此事栽赃到我头上来的。这毕竟是孟王妃的头胎,若是恪王信了,皇贵妃娘娘信了,那我以后的日子便就难过了。这倒也罢了,我听说最近皇上铆足了劲头,就想要寻恪王殿下的麻烦,若是孟王妃将这事闹大了,吵嚷了出去,那岂不是就将把柄直接送到了皇上面前?我怕……受辱事小,性命都要难保了。”
沈棠微微地沉吟,低声说道,“且不说孟王妃到底是不是有孕,现在还不得而知,我知道你信任吉儿,但也不能仅凭她三言两语,便下了定论。便是事实的真相果真如你所料,那也未必会到你猜测的那一步。便是到了那一步,你又让我如何来救你呢?”
沈紫妤握着沈棠的手越发地紧了,她抬起头来,一张小脸期盼地说道,“若是孟王妃这一胎果真没了,那我敢断定,此事乃是刘侧妃所为。我和她虽然同为侧妃,但我还差两个月才到十二岁,并不曾与恪王圆房,按照我大周的习俗,至少一年以后才能勉强房。但这段时日内,不管是王妃还是刘侧妃都有很大的机会得胎怀孕,因此最不希望王妃此时便有孕的人,除了刘侧妃不作他想。”
她接着说道,“我问过吉儿,落胎总是会有一个缘故,若不是受到了外力冲击,便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偏偏那日孟王妃喝过我屋子里的热茶,可那茶水却是刘侧妃倒的。我知道姐姐的为难之处,也知道我既选择了要趟这浑水,这些危机就都该由我自己来化解承担。我只是……只是恳求……希望姐姐能站在我这一边,若是能够,哪怕替我说一两句公道话也好。”
沈棠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虽然小四说得恳切,但她总觉得这事情不会那样简单,若孟王妃掉胎的事情是真的,那么不管是不是刘侧妃下的手,小四恐怕都没她说得那么干净。
而她现在的这个请求,算不算是不遗余力地替自己找好任何可能的保护伞?她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