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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娇第28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但香醇之外却还夹杂着一丝别的味道,那味道她甚是熟悉,若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能导致人迷性狂乱的含秋草根。

    她暗讽皇上的手段下作,也甚是想不通他为何不直接颁布一条旨意,随便按个什么罪名给自己,然后毒酒白绫随便赐一个,岂不是还干净利落?

    他是皇帝,且早就已经不在乎声名,这样做唯一的后果,也不过就是落个昏君的罪名罢了,他连残害子嗣的事情都做了,哪里是像爱惜声明的样子?

    沈棠端着这酒,脸上露出浅淡的笑容来,她仰起头来一饮而尽,嘴角完得更大了一些,“这酒喝起来倒有些秋日舒爽的味道呢,很醇,果然是旷世奇酒。臣女得赐一杯,乃是毕生之福,多谢皇上的成全。”

    皇上的目光浑浊,但却闪着兴奋的光芒,他大声说道,“小李子,沈大小姐的衣裳弄湿了,快将她请去春申殿换洗一下。”

    沈棠与祖父对视一眼,彼此的目光中都闪动着光华,这一刻,终于来了

    正文 第一百十八章 捉j

    第一百十八章 捉j

    春申殿前,灯火辉煌下,威北侯夫人正挽着保国公夫人的手臂走了进来,她略有些嗔怪地说道,“皇贵妃娘娘身体抱恙,后/宫便该请孟妃娘娘来主持。您瞧,这回没个主事人,这些宫女们就不像话起来了,斟杯茶水,也能将您的衣裳弄脏。”

    保国公夫人倒并不是十分在意,她笑着拍了拍威北侯夫人的手,柔声说道,“好啦,小宫女失了手,不小心弄湿了而已,幸而我命人带了衣裳,重新换过便是了,值当什么?”

    威北侯夫人忙赞叹道,“也只有您有这个胸襟。”

    保国公夫人笑着说,“安远侯家的大孙女也弄湿了衣裳,这会也在春申殿吧?这丫头倒果真有几分才学,生得也好,不知道有没有说过亲。”

    威北侯夫人眼珠子一转,谄媚一笑,“保国公府的公子们不都已经成家了吗,您这是想替哪位说亲哪?”

    保国公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还不是我那小外孙。”

    威北侯夫人想了想,问道,“是云州城岚娘所出的那一位小公子?我算算,他今年也该有十五岁了吧?”

    保国公夫人的眼神微微一黯,她叹了口气说道,“可不是,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岚娘都没了这么多年了。阿觉这孩子,没了亲娘,父亲也不大管他,继母也没把他的婚事放心上,这一拖便都十五了。前些日子,他父亲来京城,便将他托付给了我,婚姻大事都由我来作主,论身份地位我家阿觉也都不差,相貌人品自然更是上乘,我便想着要给这孩子寻份好亲。”

    她提到外孙,神色略有些和缓,指着前方春申殿的正庭笑道,“我瞧安远侯家的大孙女不错,就是门第上有些不及,也不知道安远侯舍不舍得将孙女儿低嫁。”

    威北侯夫人的脸上意味不明,她怪怪地笑道,“我听说安远侯甚是宝贝这孙女,永宁伯的嫡长孙,瑞王世子,宋大学士的嫡长子,甚至还有醇王世子,都曾去安远侯府下过请婚帖,但俱都被沈侯爷拒了,想来安远侯早就有了安排。”

    她打量着保国公夫人的脸色,急急地补了一句,“不过保国公和沈侯爷多少年的交情,说不定您去问问,便能成就了这桩婚事。”

    保国公夫人敛眉想了想,再叹了口气说道,“以后再说吧。”

    话刚说完,她的脚步就是一顿,面上的神情立刻沉重而严厉了起来。

    春申殿的门虚虚地掩着,从里头传来若隐若现的呻吟声和喘息声,越是立得久,听得便越是清楚。那声音如哭似泣,一会高亢,一会低缓,一会痛苦,一会舒畅,偶尔还夹杂着几声男子满足的咏叹。

    威北侯夫人自然也听到了这声音,她的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来,眼神里也满是兴奋的神色,她大声叫道,“给我推门进去,看看是什么人竟然那么大胆在后/宫重地宣y。”

    似乎是早有准备一般,威北侯夫人所带的奴仆俱都是人高马大五大三粗身强力壮的,一接到命令,便推门的推门,捉j的捉j,不一会儿便听到殿内传出女子惊恐和哀求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不要拉住我,你们走开,走开”又夹杂了男子气急败坏,又惊又恐的喝斥。

    威北侯夫人脸上的得意之色更重了,她试探地对身旁的保国公夫人说道,“老夫人,您看这事……”

    保国公夫人脸色铁沉,深深地望了威北侯夫人一眼,方才还说过沈家的大丫头在春申殿换衣裳,这会便出了这事,里头那女子不是沈家的还能是谁家的?

    但她心中却甚是狐疑,若非方才威北侯夫人绊了那斟茶的宫女一脚,那杯茶水便就不会泼到自己身上来,脏污了老大一块,但却是在不显眼的衣角处,如今天热,离宴席结束又没多少时辰了,她原本是想将就一下就算了的。

    若不是威北侯夫人提议要到春申殿来换身衣裳,她这会也就不必面对这样的尴尬事了。

    但既然事已如此,她也只能沉着脸说道,“先进去看看是什么人,再作决断吧。”

    威北侯夫人暗自得意,还能有什么人?自然是皇上希望看到的那两人了。

    她扶着保国公夫人掀开层层的纱幔珠帘,便看到榻上的男女皆都衣衫凌乱,发丝发扬,那女子浑身颤抖畏缩在男子的怀中嘤嘤地哭着,看不清她的脸。

    但,这时候,除了沈家大小姐还有哪个女子会踏进这精心设计好的圈套中呢?

    威北侯夫人的眉头挑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厉声喝道,“大胆奴才,竟然敢在春申殿y乱通j,惊吓到了保国公夫人,真是太胆大妄为了来人,将这对狗男女捆起来,我要请皇贵妃娘娘处置处置。”

    榻上的男子柔声安抚了怀中泣不成声的女子几句,然后将垂落的发丝稍稍撩起,沉着声音说道,“你若是敢捆孤,就尽管来捆吧”

    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白皙柔美的脸来。

    威北侯夫人顿时一惊,急急地拜了下去,“臣妇叩见太子千岁。臣妇并不知道是太子殿下在此……宠幸……宫女,因此才口出狂言,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保国公夫人越发狐疑了起来,她看着威北侯夫人原本得意洋洋的脸色一下子惊惶失措了起来,在公侯府邸中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她,又怎么能丝毫没有猜测呢?

    她心中隐忍着怒意,既对威北侯夫人无故利用自己去陷害沈家女而感到愤怒,又对眼前这尴尬的场面感到无力。

    但此刻,她能做的,却仅仅是向太子告罪然后恨恨地甩开袖子,呆着身边随侍迅速地离开这充满了算计和污秽的春申殿,只留下威北侯夫人一个人在那发抖。

    威北侯夫人自然是应该要发抖的,这情景与皇上设计中的,与她猜想中的截然不同,太子不应该出现在这的,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若是被她捉j在床的是太子和沈家丫头,那岂不是变着法儿地成全了太子的心意吗?须知,太子对那沈棠颇为迷恋,如今生米已然煮成了熟饭,就是为了太子的面子,皇上也只能答应这门婚事了。

    沈氏女,怎么可能只做个籍籍无名的妾侍?三妃之一是定有她一份的,便是不将位置给她腾出,说不定还会在良媛良娣之上增设一个位分,那就坏了。

    要知道,她的长女可是将来的太子良娣,若是太子记恨今日这仇,将对她的恼怒全撒在了女儿身上,将她打入冷宫,那该如何是好?

    太子见威北侯夫人愣在殿中,眉头微皱,一边将自己的衣裳重新穿戴了好,一边又拿过自己的外衫小心翼翼地替怀中的女子披上,然后冷冷地道,“还不快出去?”

    威北侯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心中略松了口气,听太子这语气,想来也并不想这事让人知晓,那说不定还能躲过这一劫。

    但她的心还并未全部放下,却又紧紧地提了起来,因为皇上急切而带着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这里出了什么事?”

    皇上的身后跟着安远侯沈谦,威北侯林成以及景阳王赵寿,当然他们的随侍以及宫中的护卫,他有些迫不及待地进了内室,但看到眼前的情境时,却直直地愣在原地,等顿悟过来后,气怒非常,他脸色霎时涨得通红,手指颤抖地指着太子道,“你……”

    但到底还是舍不得对他真心所疼爱的儿子说出一句重话来,他哼哼了几声,便将矛头全部指向太子怀中的女子,“来人啊,将这勾引太子不守妇道的贱/人给我拖出去砍了”

    太子紧紧地搂着怀中的女子,轻轻抚摸着她颤抖的背,柔声说道,“你放心,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你好,我好,你死,我死。”

    皇上气得浑身颤抖,“熹儿,你”

    景阳王抚着胡须,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沈谦,见他虽然表情有些紧张,但眼神中却流露着自信和戏谑,心中顿时便安了下来,他沉沉地开口道,“皇上,一个女人而已,既然太子殿下喜欢,便让他收下了又能如何?何至于动那么大的怒气?”

    皇上的语气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一个女人而已?皇叔你说得轻巧,你可知她是什么女人?她是……”

    太子怀中的女子还不曾抬起过头来,皇上便要说出她的名姓,威北侯见状,忙咳嗽了几声,将皇上的话打断了,他为难地说道,“景阳王,太子三妃的人选已经定了,且已经大告天下,这时再纳什么女人,似乎有些并不合适吧?”

    景阳王不解地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三妃没了,不还有夫人吗?堂堂太子东宫,不过是看上了一个女人而已,至于要闹成这样吗?”

    太子趁机求道,“父皇,孩儿是真心喜爱她的,您就成全了孩儿吧她方才已经说了,只要能和孩儿在一起,便是委屈做一个夫人,也是行的。”

    皇上忽然想到安远侯曾替他孙女拒绝了太子正妃这个位分,如今再归太子,却不过只是区区一个没有品阶的夫人,这差别之大,让他心生出一股浓烈的快意来。

    他想了想,脸上的怒意便收了几分,忽然笑了起来,“还是皇叔说得对,正是这个道理,朕一时竟然没想明白。好,熹儿,那朕就成全你了。”

    太子欢喜难抑,不由连声谢道,“孩儿多谢父皇的成全。”

    他谢完皇上,又语气真诚地对安远侯沈谦说道,“沈侯爷,孤向您发誓,虽然位分上对她委屈了一些,但有我护着,绝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也绝没人敢动她一根毫毛,您就安心将她交给孤吧”

    沈谦一愣,一脸地莫名其妙,“太子殿下,您……您这是何出此言啊?”

    太子有些愧意地将怀中的女子搂得更紧一些,解释道,“今日是我一时意乱情迷,才唐突委屈了她,并不是她的错,还请您切莫惩罚她。”

    沈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老臣实在是不知道太子殿下说的是什么,这女子莫非是老臣的什么人?”

    太子刚想答话,忽然殿外传来荣福好奇的声音,“咦,这里怎得聚了那么多人?让开,本郡主的耳环掉在了殿中,要去拿回来,那耳环可是先太后所赐,若是没了,这罪责你们担当地起?”

    景阳王叹了声,朗声说道,“慈儿,父王在此,你进来吧。”

    荣福郡主刚踏了进来,殿中众人皆倒抽一口冷气,太子殿下更是愣在了原地,他又惊又惧地指着荣福身后的女子,又看了看自己怀中嘤嘤地哭泣着的人儿,一时惊住了。

    沈棠跟着荣福郡主行了礼,见众人皆神情莫测地盯住了自己,不由一脸莫名地向沈谦问道,“祖父,棠儿的脸上沾了什么物事吗?”

    沈谦装模作样地看了一遍,然后说道,“没啊,没什么东西啊。”

    他一边又转头冲着景阳王问道,“王爷,您这般看着我家棠儿,是何道理啊?难道我家棠儿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这时,沈棠却一脸惊恐地指着太子怀中的女人,颤颤巍巍地说道,“绵雨,你……你怎么会这副模样?我不是让你过来替郡主找耳环的吗?你怎么会……怎么会”

    太子怀中的女人终于敢抬起头来,哭得一脸梨花带雨,她抽泣着说道,“小姐……我也不知晓。我只是过来替荣福郡主找耳环,太子却忽然……忽然过来……呜呜呜……”

    太子浑身一震,一把将绵雨的头发抓了起来,看到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这张脸自然也是美极,甚至还带了几分和诱惑,但却不是他心中念想的那人。

    他低低地呢喃道,“这是为什么?”

    明明方才与他欢好的,是他梦中的那张脸……他依旧不敢相信,又将绵雨重新穿好的衣裳一把撕碎了,将她肩头重重的咬痕露了出来。

    太子跌坐了下来,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了个光,这咬痕是方才她答应他,就算只是做个没有品阶的夫人,也要与他在一起时,他重重咬下去的,可方才那张脸却不是眼前的这张。

    荣福见状,眉头微皱,问道,“父王,这是怎么回事?棠儿被李公公请来这里换衣裳,我因发髻松了便也过来整整,等我们收拾妥当了便去了御花园走走,期间我发现我的耳环丢了一只,便派了这绵雨丫头过来寻。过了许久都不见她来,因此我才和棠儿又回来寻她。统共也没多少时间,怎么会……”

    沈棠也很是不明所以,她好奇地望着沈谦,“祖父,到底发生了何事?”

    沈谦笑得跟狐狸一般,“这是你的丫头?倒果真是个有造化的孩子。她入了太子的青眼,太子将迎她为夫人,还发誓不让她受委屈呢以后可不许再绵雨绵雨地瞎叫唤了,得叫绵雨夫人。”

    他笑着向气糊涂了的皇上建议道,“皇上,若是您需要的话,老臣可将这女子认为义孙女,您看如何?”

    皇上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回是彻底地沈老狐狸反将了一军,但此时还有景阳王在场,他也发作不得,因此只有恨恨地说道,“不必了。”

    他又是怜惜又是生气地望了瘫软在地上的太子一眼,厉声喝道,“还不赶快将人给我带走?”

    话刚说完,便气急败坏地甩了甩袖子,命人架了太子和绵雨一块往殿外走去,威北侯恨恨地拉过了仍自呆立一旁的夫人,然后半拖半拉地也跟在了皇上身后离去。

    荣福虽然并不知道从头至尾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她聪明灵慧,却已经将事情看出了七八分,想到沈棠在这等险境之下,还能扭转乾坤,反将了皇上和太子一军,她心中便有些欣慰。

    只是,绵雨那瘦弱的背影却印在了她的眼帘上,她不由低低地一叹,“也不知道那丫头还能不能留得一条性命在”

    景阳王摇了摇头,“皇上自然是恨不得将那丫头大卸八块的,但太子素来仁厚,又发过了誓,说不定还能保她一命。”

    沈谦却说道,“皇上就是想动手,也不会是近日,这丫头至少还能安全活到太子大婚那日。以后嘛,便就要看这丫头的造化了。”

    沈棠听了,不知道怎得心中却有些说不出来的难过。

    沈谦见她神色黯然,不由说道,“今日险中求胜,皇上对我们的恨意便又加了一层,看来很快便就要到彻底撕破脸面的那一刻了。”

    沈棠的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问道,“祖父,皇上从前便是这样的吗?”

    沈谦还未曾答话,景阳王却叹息道,“皇上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当年他未显达时,可不是这个模样的。”

    沈棠曾经听祖父说起过皇上的身世,他和瑞王都是唐妃之子,唐妃出自民间,并无什么势力,因此皇上虽然贵为皇子,却一直都不太受重视,若不是先太后当时无子,将他记入了名下,他又怎么有机会角逐这天下至尊的宝座?

    说来也是上天护佑他,先帝其他的皇子都在夺嫡之战中死的死伤的伤了,便只剩下了他和瑞王还有大名鼎鼎传说中的恒王。

    皇上资质平庸,实非天子之材,但到后来先帝的子嗣便只剩下了三个,瑞王主动退出了夺嫡之争,倒是恒王杀伐决断英果非常,堪为明君之仪。

    但对于世家贵族来说,只有平庸的帝王才能给他们最大的发展空间,才能使他们的利益得到最大化,因此以祖父沈谦为首的这些公侯纷纷站在了皇上的身后,最终将皇上推上了天子的宝座。

    因为祖父对皇上有拥立之功,等他登基之后,这才迎了皇贵妃入宫,当时也曾君臣相谐,互融互洽,相互依存。可不过短短十数年的光景,皇上和沈氏之间,便落到了如今这副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景象。

    景阳王仍自叹息,但颇了解孙女的沈谦却警觉了起来,他沉声说道,“皇上虽然平庸,但却并不昏佞。但这半年内,他对我沈氏的打击尚可以理解,可对皇贵妃以及几个孩子那样残忍绝情,却让人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了。”

    沈棠低头沉吟,片刻之后才低低地说道,“今日皇上赐给我的那杯琼浆中,下了能让人迷性狂乱的秋草根。我曾在古籍之中看到过,与这秋草根相依而存的,还有另一种植物,名叫藻齿红参。若是有人服用了那药草,又正好心中有着强烈的执念,那就会变得偏执异常,心中眼中便只有这一个想法,为了这执念,不惜做出残忍绝情之事,不择手段也要达成这目的。”

    沈谦的眉头一下子便皱了起来,他轻轻抚了抚胡须,沉声说道,“这世间还有这等诡异的药草?”

    沈棠轻轻地点了点头,“若是皇上身边有秋草根,又何尝不会有藻齿红参?只是这毒到底是谁所下,却有待查究。”

    沈谦点了点头,转身对景阳王说道,“这事还请王爷多加留意了。”

    景阳王虽然明确地站到了三皇子一边,但他到底仍旧是皇上的叔父,听到他的转变皆因被毒所致,心中不免有些唏嘘,听了沈谦之言,便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乾元殿内的歌舞已退,朝中重臣和家眷都陆续散场,景阳王世子也匆匆寻了过来,沈谦这才与景阳王道了别,然后带着荣福和沈棠出了春申殿。

    在回安远侯府的马车上,荣福一脸探究地问道,“这事情的始末,我大概已经猜到了几分,但便算是你得了先机,知晓皇上要算计你,可要化险为夷,甚至反将一军,却并非易事。快告诉我,你是如何做到的?是如何将太子引至春申殿的?”

    沈棠苦笑道,“我不过是为了保命,才行这见不得光的计策,郡主还是莫要问了。”

    荣福撅起了嘴巴,转眼又狡黠一下,“你的手段不光明,我却也不是什么高尚人呢,咱们彼此彼此。若是你将方才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我,那我也把我打算如何处置沈紫嫣告诉你啊”

    这算是交换?但沈棠无疑被这提议诱惑了,她笑着点了点头说,“好”

    正文 第一百十九章 仇恨

    第一百十九章 仇恨

    沈棠浅浅一笑,“我早料到皇上不会轻易放过我,心中早有了警觉,因此进宫前已经作了一些准备。等到闻了琼浆的味道时,我便猜到了皇上要打什么主意。我自小研习药术,尝过百草,秋草根虽然能引起人的幻觉,使人发狂,但于我却是无碍的。”

    她忽然顿了一顿,眉头微微一蹙,但不过是转瞬的时间,脸上重又恢复了淡然的神色来,她继续说道,“因事前有了准备,所以皇上说春申殿的时候,早就有人去了那里,将里头原本的安排全部打乱。至于太子……”

    沈棠冷冷地嘲讽道,“便是这莫名其妙的太子,将我推向这样危险的境地,我心中这股闷气,自然要好好地出一出。因此,我便使人请他去春申殿一聚,他自然是信了。”

    荣福若有所思,“我见他的样子,竟是以为绵雨就是你,这又是什么缘故?”

    沈棠眯了眯眼,“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一点小小的药,和秋草根的效果差不多,只不过在春申殿燃烧了半刻,太子就着了道。绵雨是一早就给太子准备好的,她在我身边呆了两年,举手投足刻意模仿,太子神情恍惚之下,见了她自然以为是我,接下来的事情……便与我无关了。”

    她看到荣福脸上的神情怪怪的,不由说道,“我早说了手段不太光明磊落,是你非要听的。”

    但她话音刚落,荣福却随即靠了过来,脸上漾着讨好的笑容,“这个……这么好用的话,能不能给我一点?”

    沈棠笑着摇了摇头,“像这些使人致幻的药物,若是掌握不好量,很容易出事。当初我离开淮南的时候,曾跟师父发过誓,绝不随意将毒药赠予他人,也绝不能随意用药害人,这回若不是皇上和太子欺人太甚,我也万万不敢用这药。”

    她见荣福的神情甚是失望,心中不由一软,无奈地说道,“若是郡主不过想要些开玩笑的小东西,倒也可以。”

    荣福这才又高兴了起来,“说来听听,都有什么有趣的?”

    沈棠指了指碧笙,笑着说道,“若要说这些促狭的小玩意,碧笙才是行家里手,郡主大可向她讨教一二,保管您受益匪浅。我的说完了,该郡主了吧?您打算如何处置沈紫嫣?”

    荣福摊了摊手说道,“那丫头讨厌地紧,又不能直接弄死她,还能有什么法子?当然就是把她嫁了呗”

    沈棠垂眸想了想,“沈紫嫣才不过十二岁,便是替她择了夫家,通常也要等个两三年才好出嫁,郡主的想法怕是要落空吧?”

    荣福不客气地拍了拍沈棠的肩膀,笑着说道,“你自己也说这是通常,自然也有不通常的情形。你看六公主,也不过才十二,比沈紫嫣可没大几个月,不也是嫁了吗?你放心,人家我都挑好了,还是老熟人。”

    沈棠狐疑地问道,“老熟人?”

    荣福嘿嘿一笑,“你就等着瞧吧,我荣福可从来都是有仇必报的性子,沈紫嫣这样害我,以为只不过去家庙吃几天素便算是完了吗?若不是还要把她嫁出去,不能伤了她的脸,我早就挥了几鞭子过去了。”

    说完,她竟再不理会沈棠好奇的眼神,转而向碧笙靠了过去,“碧笙丫头,咱们来探讨探讨吧”

    碧笙的性子本就跳脱,骨子里又有着江湖人的豪迈,见荣福郡主没有端起了架子,便也放了开来。两个人你嘀咕一句我嘟囔一句,不多时,便已经熟捻了起来,叽哩咕噜地说个没完,还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怪笑,让沈棠和随侍郡主的玉儿听了,浑身忍不住地打了几个寒颤。

    八月十五夜宴上的惊心动魄,虽然皇上下了明旨不许朝臣谈论,但在有心之人的刻意散布下,却还是在民间悄然地传了开来,沈棠果然才名远播,与之相对的却是太子的急色失德。

    皇上匆忙颁布了旨意,将太子与三妃的婚期定在了十月初六。

    太子作为国之储君,钦天监选定大婚日期是有很多讲究的,从时辰方位生肖八字,经过层层排算,才能得出一个最好的黄道吉日。

    这个过程通常需要短则需要三月,长则需要半年,准备婚事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般而言,从选妃到大婚,至少也要经过半年的时间。

    但这回太子的婚期却甚是匆忙,其间不过经历了三月多。

    这消息不过是让沈棠唏嘘,但随之而来的另一道旨意却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皇上竟然不避讳兄不娶弟不迎的风俗,将三皇子的婚期定在了太子之前。

    九月二十六,真是个尴尬的日子。

    与太子大婚只相差了不过十数日,内务府也好,礼部也好,都将整副心神投入到了太子的婚事上,三皇子的婚礼想来便不会太过隆重。

    这也就罢了,三皇子向来动心忍性,是个能克已自制的人,他所图谋的是天下大业,所期许的是将来帝后登基,对这样的小事并不会十分在意。

    只是,从旨意颁布到大婚日期,不过区区一个月的时间,实在是太过局促了。须知,旨意颁布之后,从京城到西昌和闽东也需要不少时间,而不管是自西昌而来,还是自闽东过来,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小半月。更何况,载着嫁妆和新娘子,是绝跑不快的。

    皇上这回,莫非是想要正妃赶不及婚礼,让三皇子一个人拜堂?

    皇贵妃这回倒不曾生气,在经历了几次皇上的残忍无情之后,她已经再不会为这个绝情寡义之人生出一丝半点的怨气来了。但是她着急,十分着急,急得团团转。

    沈棠无奈地想,为今之计,便只有派轻功卓绝之人,再加上千里快马,飞速赶到西昌和闽东,将新娘子先送过来,至于嫁妆什么的,可以慢慢运过来。

    好在安远侯素来老谋深算,好不容易与孟刘两家牵上了头,自然防着好事生变,因此早就提议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早作准备。

    孟氏的家主又对皇上存有戒心,刘氏的家主也不是省油的灯,因而双方一拍即合,暗中都已经将女儿送到了京城,至于嫁妆什么的,只要有钱,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他们在京中暗中置办了。

    沈棠得闻,不由地暗叹祖父果然老j巨滑。

    日子便在这种紧张忙碌中匆匆流过,一晃便又过了半月。

    沈棠如同往日一般早早地起了身,早早地去颐寿园给老夫人请安。

    自从荣福嫁过来之后,老夫人的精神便一日不如一日,整日不是歪着便是躺着,脸色也很是不好,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都说是心病,夜里多梦睡得不好,陆续开了许多帖药,用了都不见效。

    沈棠也曾替她把过脉,得出的结论却也是一样的,老夫人的身子并没有哪里出了毛病,只不过是因为休息不好,胸中怀有心事,因此才伤了神思。

    但所谓心病仍需心药医,若是老夫人心中的结解不开,那便是再喝多少药下去,也是无济于事的。但老夫人坚称自己心中无事,任人如何劝解也绝不承认分毫,几次过后,大夫人也好,沈棠也罢,都歇了让她一吐真言的心思。

    但每日的请安却仍旧是歇不得的,沈棠过去的时候,莫氏早就在了。

    她含着笑与沈棠寒暄了几句,便对老夫人说道,“母亲,我听说般若寺的静虚长老云游回来了,他的医术高超,若是能求得一副良药来,你的身子便能好起来了。棠儿的梦魇之症不就是静虚长老治好的吗?”

    沈棠闻言心中一动,便笑着说道,“大伯母说得是,静虚长老颇有几分本事,又专治疑难杂症,不如咱们就去请他来看一看吧?”

    莫氏摇了摇头,“静虚长老的规矩,他是绝不登俗家之门的,若是有求于他,请他看病的,须得诚心诚意地去到般若寺。母亲的身子虽然憔悴,但只要让马车行得慢一些,稳一些,想来也是无事的。您看,可好?”

    老夫人想了想,便点了点头,这一月多来,整夜整夜地被噩梦缠绕着,她早就已经心神俱碎,情知若再拖下去,怕这条老命就要生生地被折腾没了。

    莫氏是个行动派,当即便吩咐门上套了车,然后与沈棠一起搀扶着身子绵软无力的老夫人进了马车,各只带了一个贴身的丫头,便匆匆忙忙地赶着去了般若寺。

    山路不平,马车便行得更慢了。

    沈棠似有所感,便徐徐地掀开窗帘,入目的便是当日她与碧笙生死一线的那片林子,那断树早已经让般若寺的僧人收拾了去,但却留下了树墩子孤零零地杵在那。

    她的脑中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片紫色的衣料,她今日故地重游,而那衣料的主人此刻却不知道身在何处,是极寒之颠,还是已经在回京的途上。

    不知怎得,那丝帕上苍劲有力的“等我”两字,仿佛有魔法一般,悄然地钻进了自己的心里,影响着自己的感情,总让她在寂静的夜里想起他那让人脸红心动的话来。

    他说,我心悦你,愿迎你为妻。

    正当沈棠陷入既甜蜜又青涩的遐思中时,莫氏又忽然出声问道,“当日棠儿被人袭击,便是在此处吗?”

    这声音里含着浓烈的情绪,但沈棠却一时分辨不清是什么,她正在细细揣测,却忽然想到自己遇袭当日,同时也是大伯父中箭之时,大伯母许是因此而想起了大伯父吧

    她轻轻地答道,“是,就是这里。”

    莫氏的眼神犀利而凄楚,她狠狠地盯着那片除了几棵树墩外,再找不到什么痕迹的林子,直到马车渐渐行远,远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静虚长老替老夫人请了脉,然后下笔如有神般写下了洋洋洒洒两大张方子,他递给了莫氏,肃然交代着说道,“老夫人受噩梦困扰日久,已然掏空了半个身子,若不是这回来得及时,恐怕后果不堪设想。这两张方子拿回去交替着用,两个月后再来一趟。”

    他又微笑着对老夫人说道,“您吃斋念佛,持经诵念,又替菩萨塑了金身,在本寺常点明灯,是个笃信佛祖之信女。又何必那样执着?须知,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心中有佛人自安。您哪,还是要看开一些得好。”

    静虚长老双手合什,重重地念道,“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老夫人的表情从惊惧转向迷惘,最后终于趋于平静,她竭力躬了躬身,感激地说道,“多谢长老提点,老身醒得了。”

    莫氏扶着老夫人去了禅房歇息,沈棠却并不离开。

    静虚笑着问道,“大小姐的梦魇之疾都好了吗?”

    沈棠点了点头,露出恬淡怡人的笑容来,“长老的方子果有奇效,那回用了一个疗程,便将那顽疾给治好了,到如今快近半年,都不曾再犯过。”

    静虚轻轻一叹,“不识崇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大小姐的医术尽得了一中兄的真传,我那方子你本该是开得出的。”

    他并不理会沈棠面色的惊讶,沉声说道,“我既与你舅父是忘年之交,自然也就识得你师尊。来,坐下吧,我知晓你今日的真正来意,趁这会我还有些空闲,便将那些前尘旧事与你说一说罢”

    沈棠恭顺地跪坐下来,微微屈着身子,以示恭敬,“小女洗耳恭听。”

    静虚长老的手中轻轻地转动着佛珠,他神色看似平静,但眼神中却显露着悲怆,他又叹了一声说道,“你大约并不知道,你舅父曾向我师尊学过武艺,对,就是般若寺先主持明净方丈。但因本寺从无记名弟子一说,因此这段关系便就藏了起来,除了几个亲近之人,并无他人知晓。”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室内踱来踱去,“那年你母亲过世,他捧着你母亲的骨灰和遗书痛哭了一阵,终于还是决定将你们姐弟带回淮南亲自抚养。安远侯因心中多少存了几分内疚和自责,因而也同意了。临去淮南前,你舅父便将探查害死你母亲的永宁伯府大小姐一事交给了大师兄,便是如今的方丈静观。”

    沈棠的睫毛微微闪动着,她低声问道,“舅父那时就怀疑是秦氏害死了我母亲?”

    静虚长老点了点头,“你母亲跟着唐一中学过几日医术,虽然天赋并不如你,但却已经比寻常的大夫要好上许多。她素来身体康健,又懂得医理,便是一胎双生,也不该留下如此严重的崩漏之症。虽然你父亲一再让她伤心,但为母则强,你母亲本是个性子刚强的女子,断然不会因此而自伤。”

    他语气微顿,“这样说来,便只有受了人暗害这一个道理了。”

    沈棠凝神细细想了想,又问道,“那主持大师可查出来了什么吗?”

    静虚长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秦大小姐是用一味叫桑雪的西域奇毒来害你母亲的,那桑雪因是西域宫廷秘药,因此当时大周的医者竟无一人能识,便是唐一中也不知。主持师兄本想借此线索继续查探下去,看看这西域秘药是如何流入我大周,秦氏又是如何能得之,但所有的线索便就停在了此处,再努力也无法继续了。因此,主持师兄便就撤下了人手,停了下来。”

    他略作停顿,继续说道, “但你舅父却从来都不曾放弃过。”

    沈棠心中想道,舅父这些年来,一年出入京城不知凡几,除了完成青衣卫统领所该完成的任务之外,想来其他的时间都用在了追查当年真相上了。

    她眼神微微一黯,惆怅万分地说道,“可舅父却从来都不曾告知我和弟弟这些。”

    静虚长老轻轻地摇了摇头,“你舅父也算半个佛门子弟,知晓有仇恨的心是妄心,妄心是在缠心,妄心是生死心,一旦心中有了仇恨,就再不得安宁。他并不愿意你姐弟活在仇恨心下,但他自己却无法挣脱这仇恨之苦,因此他便瞒下了你们,一心只想自己将这心结解开。”

    沈棠听了心中一热,鼻头却微微有些发酸,不知怎得,眼眶中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滑下她玉一般的脸庞,悄无声息地掉落到了衣衫之上,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舅父离奇遇害,一日不曾查出缘由,我的心便一日不安;一日不曾查出真凶,我便要多受一日吞心蚀骨之苦。想来舅父与我,都是一样的。”

    静虚哀叹了一声,“三年前,你舅父曾来过一趟京城,那时他志得意满地说,已经将真相查得八九不离十了。他还说,等证据齐全了之后,他要将这些皆都摊在安远侯父子的面前,让他们在你母亲灵前跪下忏悔。”

    沈棠忙问道,“真相,是什么?”

    静虚的脸上哀色更浓了,他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你舅父当时不肯说,我们见他如此胸有成竹,获胜在握,便都认为不久以后,终将真相大白,因此就都不曾详问。谁料到不过两月之后,便传来了他死于非命的消息。”

    沈棠低低地沉吟,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脸色也颇有些难看,她急急地问道,“这么说来,舅父也是极有可能因为查到了些什么,而被人杀人灭口了?”

    若非如此,便不能解释舅父的死因。

    他身为青衣卫的统领,不论武功还是谋略都颇了得,手下又有这么多强兵猛将,除非是遇到了什么艰险卓绝的任务,又在极其险峻的状态之下,否则绝不会那样轻易就丢了性命。

    但三年前边境平静,藩地安泰,既无摩擦,也无战事;朝堂之中皇帝世家朝臣众皇子之间也甚是和谐,与今日之分为两派,势同水火截然不同;也并不曾听说各府各州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那就绝对不可能会是什么艰难至极的险境。

    静虚转动着佛珠的手动得飞快,却并不回答沈棠方才的问题,他沉沉地说道,“尚有一事,须要向你说明。你母亲过世不到半年,永宁伯夫人就带着秦大小姐上门来求药,她舌淡苔白,脉沉细无力,身畏寒怕冷,四肢发凉,腰膝酸软,是肾阳不足、精气衰少的症状。若是不及时治疗,将有不育之险。”

    沈棠微微点头,“我便是听说您治好了秦氏的不育之症,才想到来求您治一治梦魇的顽疾。”

    静虚叹道,“我心中对这秦氏甚是不喜,但医者仁心,当一视同仁,因此便治了她。但我心中却很是狐疑,京城虽然比淮南略凉一些,但却还不是最冷的所在,当时正逢初春,天气骤暖,可秦氏的手腕却是冰冷之极。她体内寒气之重,可见一斑,令人甚是不解。”

    沈棠低低地呢喃道,“秦氏。永宁伯府。”

    她想到了那日碧螺巷外,北街之上,碧笙跟踪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