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娇第23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说起林子里有野豹山猪这些新鲜的玩意,便吵嚷着要去那再比试一番,看谁猎的事物最大最多,便才承认谁的箭法最强。 大家也都同意了。”
沈棠皱着眉头沉吟着,听到这里,不由低声问道,“你因不福严知的箭艺比你的高超,这才提出的去西山林子里打猎?”
沈榕羞愧地点了点头,“是。后来我们便兵分四路,各自去寻自己的猎物去了。但我运气不好,进山之后一只野兔也不曾猎到,心中便有些沮丧。这时,隐约从树影之间看到了一只山豹的身影,便就来了精神。我尾随着那只山豹好久,终于到了一个形势极利于我的所在,便举起了箭,向那山豹射去。”
他的头越来越低,说话的声音也越发弱了下去,“但岂料到这山豹发觉了我的存在,竟朝我扑了来,它来势凌厉,我心里正想,这回便是侥幸留了一条命,也要受伤不浅了,于是我便立刻将手中的弓箭上了弦,拉弓将箭向山豹射了出去,一连发了几箭,都不曾射中,但那山豹却离得越来越近。”
“这时,幸亏世子及时出现,将那山豹引了过去,可他来得突然,我最后的那枝箭来不及收回,已经射了出去,他又忙于应付山豹,所以就……后来青禹哥哥闻声赶到,我们联手才将这山豹击毙了。可世子却伤重不支,倒了下来。”
沈棠的心随着沈榕的叙述跌宕起伏着,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后怕,她不敢想像若是赵誉迟到一步,榕儿此刻该伤成何等模样?与山豹正面相击,榕儿的伤势绝对要比如今的赵誉更重。
她也不敢想像这光听起来就骇人已极的场面,榕儿和赵誉切身处之时,该是何等地慌乱失措,亏得赵誉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尚能保持冷静,宁愿被榕儿误伤,也不放缓手中与山豹的决斗。
这该有何等的自制,才能够做到?
这么说来,此事就纯属是件意外了。
不只如此,赵誉明明是可以躲开榕儿这箭的,但若是躲开了,那手下的动作必然减缓,山豹有了缓冲的时间,那榕儿那便又多了几分危险。
于是,赵誉心甘情愿地挨了这箭,只为了不让榕儿受伤。
她神色复杂地望着床榻之上依旧不曾醒来的赵誉,心中既是感激,又是忧虑,甚至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愁绪。
这时,房间的窗格忽然起了些微的响动,一个身影像疾风一般从窗外跳了进来,来人一身素布粗衣,长相俊秀,面沉如水,正是方才还被谈及的严知。
他一脸怒容地看着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赵誉,一把短剑从袖中抽了出来,直抵住了沈榕的脖颈,他的声音冷冽无比,“说,是谁把我家世子爷弄成这样的?”
沈棠忙道,“严知,你且将短剑放下,这都是一场误会咱们做下来好好地谈。”
严知哪里肯这样轻易地放下短剑来,他见这屋内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甚至还有一盆盆的血水正摊在了几上,脸上的怒意更盛,抵住沈榕脖子的剑就更紧了一些。
沈棠怕他伤到弟弟,急急地道,“严知,世子已经无事了,这事真的是场意外,你且信我一次”
许是沈棠的眼神太过真诚,严知终于恢复了理智,他慢慢将沈榕推了开去,厉声说道,“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严知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别说是我,谋害皇亲这样的大事,便是皇上和宗亲们也都不会善罢甘休。”
沈棠的眼中不由起了雾气,她柔柔地冲了严知行了一礼,“正是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我才要将事情的始末,尽都让你知晓,请看此事果真是个意外的份上,莫要现在就作决定,将这事吵嚷出去。等世子醒了,听了他的决定,再作定夺,这样可好?”
严知脸上的怒意未曾消退,但心中却已然信了几分,他所认识的沈大小姐,沉静淡然,便是性命攸关之刻,也能从容淡定,从来都不曾有片刻的慌张失措。
但这回她的眼眶却已经泛红,眼中还蓄起了眼泪,她以高门大户的嫡女之尊,向自己一个小厮行礼,定是因为世子受伤一事关乎重大。
想到最近大周暗潮汹涌的朝局,严知心中便有几分了然。
不知怎得,他心中一软,便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你且说来听听。”
宋青禹将方才沈榕所说的话又对严知说了一遍,而后表情诚恳地说道,“严知兄弟,当时我便在左近,虽然不曾将此事看得个分明,但最后那山豹确是我们三人合力击毙的。世子高义,救了榕弟一命,而榕弟射出的箭,也的确是射向山豹的,只是世子与山豹扭打,因此箭便偏了方向,这才误伤了世子。”
严知咬了咬嘴唇,又看了眼躺在榻上的赵誉,以及垂落在几上的残箭,久久不语。
他的脸色苍白,但是气息均匀,脉搏也绵长有力,看起来确然如沈大小姐所言,已经并无大碍了。
严知心中的一块大石稍稍放了下来,他想到了那次世子爷不听他的劝告,任性地装病混进安远侯府,但最终却是什么好处都没沾到,倒反而受了好些的罪,还让沈大小姐好一通惊吓。
想不到,这回却是真的受了伤……
严知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心中暗想,以他对世子爷的了解,或许他还会因沈榕这失误而感到窃喜,因为这便让他能够名正言顺地呆在安远侯府了,说不得还会因为左肩上这货真价实的伤口,而让沈大小姐亲自为他处理伤口,亲力亲为地照顾他的伤势。
世子爷他,定是不会追究沈榕的失误的。
他静默许久,终于开口问道,“世子约莫何时能够醒来?”
沈棠闻言松了口气,这便是说,严知他愿意不将事情闹开了。
只要严知不将这事闹开,她便有法子让外面的人以为,是沈榕去西山打猎之时,不小心受了箭伤,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不知怎得,她在心里总是隐隐觉得,若是赵誉醒了,定是不会就这事追究榕儿的责任的。对赵誉,她总有着莫名其妙的信心。
沈棠感激地向严知又行了一礼,“大恩不言谢,严小哥的成全,沈棠放在了心上。”
严知的面色依旧深沉,他皱着眉头说道,“我虽答应了你,但这么大的事,沈大小姐若是想将此事瞒过,却不太容易。方才我来时,已然听到了府中的仆妇皆在传言是令弟受了伤。但我瑞王府中不见了世子,却如何向皇上交待?”
沈棠微一沉吟,迟疑地说道,“上回……”
因有外人在,而沈榕也并不知晓赵誉曾来安远侯府装过一回昏迷不醒的病人,因此沈棠说得含糊。
但严知却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沉沉地说道,“世子倒也常有夜不归宿的情形发生,只是一两夜,皇上应该也不至于有所察觉,但若是时日长了,就不一定了。也罢,我先回瑞王府去安排安排,一切都等世子醒来再说。”
“只是……”他顿了顿,有些凝重地说道,“世子的伤便就交托给沈大小姐您了”
沈棠重重地点头答应,“严小哥,你且放心,有我在,世子的伤势无碍,我向你保证,以后他的左臂也定不会落下残疾。”
严知这才放了心,又像来时一样,如同一股旋风一般,悄然从窗格中溜走了。
沈榕一脸惭愧地望着严知的背影,后悔地说道,“严知的武艺确然高出我众多,我当时实在不该逞一时之能。”
他黑亮晶莹的眼眸扑闪地望着沈棠,“姐姐,榕儿错了。”
沈棠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膀,幽幽一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姐弟自从来了京城之后,何处不是动心忍性,约束自己,榕儿难道忘掉了那两年装病的日子了?以后切莫再这样意气用事了。”
沈榕既是羞愧,又是感慨,连声应了下来。
宋青禹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拍了拍沈榕的肩膀,柔声说道,“榕弟,你姐姐说得不错。但青禹哥哥却还要教你另外一个道理,那便是懂得服输。技不如人,那便该越加发奋,而不是逞能冒进。只有懂得服输,才会不断进取”
沈棠方才虽然见着了宋青禹,但彼时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刻,因此便不曾向他打过招呼,这才有时间向宋青禹行礼,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沈棠见过宋公子。”
宋青禹的脸上带着一丝敬意,他郑而重之地回了礼,赞叹道,“榕儿常对我说起沈大小姐的事,今日一见,果然是巾帼之中的英雄。大小姐的冷静果断,让青禹敬佩非常”
这时,床榻之上,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声,“水……水……”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撒娇
第一百零七章撒娇
这声音绵软而微弱,但在沈棠听来却仿佛是天籁一般,她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忐忑,急急地跑到了榻前。
赵誉的脸色比之方才略好了一些,但仍旧苍白如纸,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表情痛苦而决然。
沈棠忙用干净的帕子放进茶水里沾湿,然后动作轻柔地在他的嘴唇上擦拭,“你先忍着点,补血丸的药力还未过,此时若是用水,可能会将药效稀释,再过一两个时辰,便就好了。”
沉睡着的赵誉,褪去了那层精心装扮出来的外皮,眉目柔和,不复孤高,脸上也不再是漫不经心的表情,倒像个孩子一般,显得有几分孤独和无助。
他似乎是听懂了沈棠的话,也可能是因为干裂的嘴唇终于得到了茶水的滋润,便不再低喃,只不过嘟了嘟嘴,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棠的目光一柔,便探出手去又试了试赵誉的额头。
沈榕紧张地问道,“怎么样?他不曾发烧吧?”
他幼年时常与沈棠一起给小动物治伤,晓得任何外伤都不甚可怕,可怕的是受伤之后的高烧不退。
沈棠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曾。你且放心,我瞧世子的情况,想来确已经无碍了。”
“只是……”她忽然面色微沉,眉间打结,“只是这后续的事情,要想个法子才行。”
她想了想,对沈榕说道,“你先替世子将身上的衣裳换过,然后将他挪到隔壁的耳室。这里,我让文绣收拾齐整了,然后从今日起,你便不能再出门了。你受了箭伤,这般大的事,想来再过一会,便会有人来探你,你需记住,除了这屋子里的人,在其他人面前,一概不准露出破绽来。”
沈榕乖乖地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他话音刚落,便将赵誉扛了起来,搬到了耳室。
碧痕在一旁迟疑地问道,“方才二少爷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松涛院的丫头们见着他的人可不少,如今虽然将院门封了,谁也不准进出,但这门也最多封锁一时,万一走漏了消息,那该如何是好?”
沈棠敛了敛眉,沉声道,“一人喂一颗妄语。告诉她们,若是有人吃里扒外,胡说八道,诬蔑主子,杖毙处之就说是我的话,有胆量不怕死的,尽管来试试。”
妄语,是专给那些看到了不该看的人所下的一种毒,用过之后,便会精神衰弱,眼花,头疼,觉得浑身都疲乏。过不了几日,她们便会对自己所见到的产生怀疑和不确定,甚至会忘得干干净净。
这药虽然有解,但便是解了毒,这段时间的记忆也会有些错乱,于中毒者的身心有一定程度的伤害。
杖毙,更是一种极其可怖的刑罚。
碧痕的身子微微一颤,“是。”
沈棠见了碧痕的模样,知道她的慈悲心肠又开始作祟,低低地叹了一声,摆了摆手,“你先去吧。”
碧痕恢复了神色,凝着眉头,恭身退了下去。
沈棠转身冲着宋青禹深深地一福,“今日的事,多亏了宋公子的帮忙,这才能将局面控制了住,沈棠先谢过宋公子的大义。”
她语气微顿,眼神充满了恳求,“此事非同小可,干系着榕儿的性命,沈棠还望宋公子能替我们遮掩一二。”
宋青禹毫不掩饰脸上的赞叹,“沈大小姐请放心,榕儿是我的师弟,沈侯爷于我宋家也有恩,青禹自然会竭力配合大小姐的打算。更何况,若是真计较起来,今日我也是同榕儿一起的,皇上若是发难,势必也不会将我饶过。”
沈棠感激地一笑,“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将错就错,让榕儿李代桃僵了。宫里的人本就误传受了伤的是榕儿,这回我们又刻意将这消息散布开去,想来这一二日是能遮掩过去的。只是,若是想安然躲过这一劫,就得看世子的意思了。”
她的眼神不由地飘向了耳室,那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应是榕儿在给赵誉换下血衣。
她心中微动,低声对宋青禹说道,“沈棠还有一事要劳烦宋公子。”
宋青禹忙道,“大小姐不必客气,请尽管说。”
沈棠面露感激之色,“那西山出事的那处所在,宋公子可否替我们收拾收拾?”
宋青禹点了点头,“大小姐考虑得周详,若是要将此事掩去,西山那里,的确是要将痕迹都销毁掉。世子如今既已经无碍了,这里又有大小姐和榕儿在,那青禹这便告辞,去将西山那处理了。”
沈棠感激地目送着宋青禹的背影离开,然后便进了耳室。
此时赵誉的身上已然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他神色安然地躺在榻上,沈榕正收拾着他身上换下来的血衣。
“姐姐,青禹哥哥走了吗?”沈榕问道。
沈棠目光一深,柔声说道,“若是世子能尽快醒来,醒来之后愿意不计较你的事物,还肯助我们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这遭你才算是躲过了。只是……”
她迟疑地问道,“宋青禹此人,榕儿了解他几分?”
沈榕愣了片刻,然后凝着眉头说道,“青禹哥哥当是个靠得住的。莫说他与我乃是同门师兄弟,便是他宋父亲宋大学士也曾经受过祖父的恩惠,朝中也早将他们父子划为了三皇子党。若是我倒了霉,沈家出了事,于青禹哥哥又有何好处?更何况,青禹哥哥的为人正直刚果,又仁谦友爱。我,信得过他”
沈棠微微一笑,“既然你信得过他,那我也就放心了”
她转头望了一眼赵誉,轻轻咬了咬嘴唇,然后说道,“他左肩的伤还挺重的,若是醒了,肩头的伤口应是疼得紧。等下我便让碧笙抓几副药来,你让文绣煮了,然后隔水温着,只要他醒了,便立时将药给他用了,以缓解伤疼。但这几日,便要由你来照顾他了。”
沈榕的脸上又是一阵愧意和自责,他讷讷地回答道,“若是有人来探望,我便躺那边的床上装受伤;若是无人来探,我便过来时刻不离地照顾世子。我晓得了。”
沈棠点了点头,“这事,还是得与祖父说一声。”
她想了想,便立起了身来,“我去见祖父,你且在这里好生看着世子,若是他醒了,便照我方才安排的去做,若是他烧了起来,立刻让碧笙来寻我。”
沈榕郑重地点了头,“嗯。”
沈棠又交代了碧笙几句,才和碧痕匆忙地离开了松涛院。
“觉得我手段有些狠毒,是吗?”沈棠忽然问道。
碧痕听了一惊,忙摇了摇头,“不,不是的。我当时只是觉得松涛院已经让文绣扫清了,这里头的小丫头应该不会被人收买了去的,因此小姐的处置似乎是有些重了。但后来一想,人心隔肚皮,那些丫头看起来都是好的,但万一若有一个两个被人收买了去,到时候后果可就严重了。”
沈棠低低一叹,语气中颇有些欣慰,“难为你这回倒是想了个透彻。我知道这些丫头是不敢胡言乱语的,但我却仍旧这样做了。并不是我为人狠辣,非要如此处置院里的丫头,只是我冒不起任何风险。”
她语气微微一顿,“好在妄语并不什么难解的毒,最坏也就是让她们错失几日的记忆,这些我以后会用别的方式补偿的。”
碧痕轻轻地点点了头,“小姐的心思,碧笙懂的。”
她将沈棠送至了书院门前,然后指着对面的一座假山道,“小姐,我便在那假山上坐一会,您若是出来了,我也能看得见。”
沈棠想到了府里那些流言,心中一沉,便颔首道,“嗯。”
全叔见了沈棠,忙将她迎了进去,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侯爷这会应在下面议事,大小姐先进去坐着等一会。”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卢二死了,侯爷正与几位老爷在商议如何善后的事。”
卢二便是秦氏在外头放印子钱的中人。
沈棠的目光微闪,笑着点了点头,“我先到书房等着祖父,全叔你且忙自己的去吧。”
全叔替沈棠沏了茶,便退了下去。
沈谦的书案上,并不像素日一般地整齐,但显得有些凌乱,几本书册随意地放着,毛笔上的墨汁仍未凝结,墨台也不曾收了去,桌上更是半开半闭地躺着一幅画卷,隐隐约约露出粉色飘逸的罗裙,乌黑低垂的发丝。
沈棠心中微动,不由走近了前去,将那画卷细细地铺开。
这是一个美目盼兮的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她虽然巧笑盈然,但从眉间却能看出她个性的刚毅。
从纸张的色泽硬度便可看出,这副画该是有些年头了。
“这画中的人,便是玉斗令的第一位主人。”沈谦的话音响起。
沈棠忙福了一福,“棠儿给祖父请安。”
沈谦挥了挥手,示意她坐下,“那印子钱的事,业已解决,棠儿便无需再为此事忧心了。”
这便是说,秦氏给沈家惹下的麻烦已经解决了,放印子钱的卢二死了,秦氏的老本便彻底打了水漂,再也收不回来了。但这话中的另外一个意思,却是说,此事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秦氏如今还动不得。
秦氏如今还动不得,沈棠其实也并不想现在就着手收拾了秦氏,并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对付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并不是一剑将她刺死,也不是一颗药丸将她毒死。
而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惜任何手段夺来的东西从指缝中溜走,而没有任何办法挽留;夺走原本就属于她的东西;让她亲手将她所珍视的人推向万劫不复,从此仇恨天涯。
直到她众叛亲离,人所共弃,一无所有,连她自己都唾弃自己的时候,让秦氏活着,这才是对她最好的报复。
沈棠目光微闪,浅笑着说道,“是 。”
“只是……”她的眉头忽然皱起,脸上也写满了凝重,“只是棠儿又遇到了一件为难的事,要说与祖父听。”
她将沈榕今日的遭遇尽都说了一遍,只将沈榕因不福气而主动提出去西山打猎一事隐去,然后一脸焦虑地抬头说道,“情急之下,棠儿所能想到的法子,便只有这一条,也不知道能不能将这事遮掩过去。”
沈谦的面色沉重无比,他颇有些疲乏地按了按太阳|岤,“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好在这事你处理地及时,想的法子也甚是不错,只要世子愿意将此事掩过,想来也不至于有什么后果。”
说到世子,沈谦的目光忽然深邃了起来,他别有含义地说道,“世子若是醒了,想来定是不会计较的。”
沈棠心中猛地一突,但她脸上却丝毫未显露出半分,她张着一双好奇的眼,面色沉静地望向了沈谦,一副全然不懂的模样,看上去煞是楚楚可怜。
沈谦眉头微挑,半晌后又摇了摇头,叹道,“你放心,你祖母那我会叮嘱的,自今日起,便让榕儿清清净净地在松涛院里养伤吧。”
沈棠心中略宽,一桩心事便算是了了一半。
她想了想,又道,“今日棠儿进宫,见着了莫二小姐。”
沈谦目中精光一现,沉沉地问道,“她说了什么?”
沈棠浅淡地将莫伊汐的请求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祖父,然后说道,“莫二小姐是个聪明的人,泰安侯莫氏无论如何都是大伯母的娘家,与其将来祖父为难,还不如现在就卖莫世子一个面子。”
沈谦低头沉吟,“你大伯父在时常说,泰安侯为人庸碌,但好在所生的长子莫延还算聪慧,泰安侯府将来能够光耀门楣,全靠在这个世子身上了。泰安侯家即将成为太子的外戚,但莫延却主动来投靠我,这么看来,三皇子的声威不止在民间,在朝中也开始胜过太子了。”
他顿了顿,赞许地看了一眼沈棠,“棠儿说得不错,你大伯母出身莫氏,将来若是……我确是为难得紧,不若这时收了莫延,三皇子那也好有个交待。”
沈棠眼眸低垂,心中暗想,祖父肯见莫延,应还是为了顾及大哥的缘故,大哥失去了父亲,好好的爵位又骤然易了主,若是将来再失去了母族的倚靠,那等沈灏袭爵后,这日子便不太好过了。
祖父此次成全了莫延,等大事一定,莫延成了泰安侯,对大伯母和大哥必然就会多几分看顾。
她低声说道,“祖父若是没有其他吩咐,棠儿便告退了。”
沈谦抚了抚胡须,沉吟道,“既然受伤的是榕儿,我便当作不知道世子一事,也省得露了马脚。世子那,便要由棠儿来盯着了,若是发生什么变故,再来回禀我罢”
沈棠点了点头,轻轻地离开了书房,与全叔打了声招呼便出了书院。
但碧痕却并不曾迎上前来。
沈棠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记得假山之后有一颗百年老树,树干粗大,树荫浓密,这夏日的正午,正是日头最大的时候,碧痕定是去树荫下躲凉去了。
她想了想,便将裙摆微微地提起,然后沿着假山向老树那走了过去。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阵可疑的响动,沈棠顿住脚步,侧耳倾听,依稀听到了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仔细分辨,却让她羞红了脸,随即又怒容满面。
那声音是从两座假山的夹缝中传了出来的,意味不明,暧昧之至,偶尔夹杂着男子的低吼女子的娇吟,分明便是什么人在这里行苟且之事
但她毕竟只是个未出阁的少女,便是心中再怒,也只能转身离去,但方才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的动静越发大了起来,接着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男子调笑着说道,“不愧是侯府的一等大丫头,这尝起来就是滋味不凡,小妖精,你可把大爷迷得紧,真是怎么也要不够你。”
女子的声音娇媚之极,“只要将主子交代的事情办成了,爷要几次奴都给你。可若是办不成,那爷以后可就见不着奴了。”
男子嘿嘿一笑,“这么点小事若是办不成,爷怎么还好意思来见我的小妖精?告诉你主子,等事成了,先前说好的钱货不算,我还要将你也要了来。”
女子娇声道,“先别说大话,主子说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爷失了手,莫说奴了,便是爷的命,也兴许要不保呢”
那声音越说越低,后来竟又开始了低低的呻吟。
沈棠心中又惊又怒,此处甚是偏僻,虽然在书院的对面,但却离得甚远,书院的护卫也巡逻不到此处来,又因为遮住了光线,离道路甚远,寻常人无事也不会过来,倒真是个隐密的所在。若不是她恰巧走了进来,根本就不会听到这出好戏。
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肆无忌惮?
但随着那令人脸红的声音再次传来,沈棠不得不忍着强烈的怒意悄悄挪了出去。
碧痕依旧不在。
沈棠低低一叹,有心想要叫全叔将这两个可恶的人一道捉了,但到底还是开不了这口。若是让人知晓了她曾撞见过这等腌臜的事情,她的名声也必然会有所损伤。
她想了想,只好自己一个人先回了月桂园,躺在美人榻上略作休憩。
今日经历了太多的情绪转换,又费尽心神将赵誉的残箭取出,已然耗费了巨大的精力,此时好不容易停了下来,便觉得浑身都酸痛地紧,又累又倦,不一会儿,沈棠便进入了梦乡。
沈棠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她心中一惊,忙急急地起了身,将麝香唤了过来,“可曾见到你碧痕姐姐?”
麝香回道,“碧痕姐姐方才回来过,您身上这毯子还是碧痕姐姐给您盖的呢她见小姐您还在休息,便匆忙地走了,并没有交代婢子什么。”
沈棠眉头微皱,又问道,“那碧笙可曾回来过?”
麝香摇了摇头,“小姐有事要寻两位姐姐吗?不如婢子替您去寻上一寻?”
沈棠忙道,“不必了,二少爷受了点小伤,方才我便从那过来,想来是文绣一个人忙不过来,便央着她两个一块帮忙。我这便过去看看。你且在园子里好好看着就行了,下去吧”
沈榕受伤了的消息,这时大约已经传遍了安远侯府,因此麝香听到这话,也并不感到惊奇,她点了点头,神色自然地退了下去。
沈棠略整了整衣襟发髻,便疾步去了松涛院,她心中暗暗有些着急,赵誉的伤势恐怕起了什么变化,不然碧痕不会莫名其妙地跑开,也不会又急匆匆地走了。
但她白担心了一场。
耳室内,赵誉的情形甚是稳定,气息绵长,脸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碧痕有些自责地说道,“方才文绣来寻,说是秦氏派了几个婆子来探望二少爷,我怕碧笙一个抵挡不住,因此便先回去顶一顶。等赶跑了那几个婆子,再回来寻小姐的时候,全叔却说小姐已经走了。我匆忙赶回月桂园,见小姐正在榻上安睡,心里又记挂着碧笙这边,秦氏再来寻衅,因此便又过了来。”
沈棠见赵誉安好,心中不由松了口气,脸色也就和缓了下来,“当时的情况,你确应该回来助碧笙一臂之力,我不怪你,你也莫要自责了。”
她低声冲着碧痕耳语了几句,然后说道,“你私下去查查今日有什么人从那边经过,总会有人看到的。”
碧痕脸色通红,但神情却甚是凝重,“是。”
这时,文绣端了饭菜进来,招呼着说道,“大小姐,二少爷,快过来吃饭吧,今日忙成这样,都饿坏了。快,先用些饭菜,垫垫肚子。”
沈棠轻轻一笑,“我上午在六公主那吃得不少,还不饿。我先听听世子的脉象如何,若是一切平稳,那他该很快便要醒了。”
她一边说着,温润如玉的手指便已经按了上去,不多一会,脸上便漾起了放心的笑容来,赵誉的脉象平稳,情况好得出乎意料。
这时,床上的男子睫毛微微地颤动起来,徐徐地张开双目,一对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闪着动人的华光,他见着了沈棠,丝毫没有惊讶慌张,反而像个孩子一般,苦着一张可怜兮兮的脸,轻皱着眉头,声音虚弱而带着一丝撒娇,“疼”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条件
第一百零八章 条件
这似是撒娇,又像是娇嗔一般的“疼”字,像施了什么魔法一般,钻进了沈棠的心神,她的身子轻轻地一颤,眉间便拧了起来,“文绣,去将温着的药拿过来吧”
那一箭穿透了左肩,又不曾用过麻药,若不是有着极强的忍耐力和自制力,这乍一醒来,怕不得疼得嚎叫起来,可他却不过是轻轻地叫了一声疼。
沈榕听到动静,立刻扔下了饭碗,急急地跑了过来,“姐姐,世子醒了?”
不管如何,世子始终是被他所伤,又是为了他而不得不伤,他心中既存了愧疚,又带着自责,对世子的伤自然时刻挂在了心上。
但榻上的赵誉仍旧闭着双眼,眉头紧蹙,表情痛苦,与方才昏迷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
沈棠知晓弟弟的心事,冲他微微一笑,安慰地说道,“方才睁了眼,说疼,这会许是没有多余的力气睁眼说话。我让文绣温着那药,正是镇痛安神的良方,等给他用过后,他应能好过一些。”
话音刚落,文绣就将药端了进来。
沈棠接过了药碗,对沈榕说道,“你且将他扶起来,我给他喂药。”
她小心翼翼地将药喂入赵誉的口中,但他只尝了一口,便死咬着牙关,再不肯张开嘴,再一次地,他半睁开眼,一张俊脸皱成一团,“苦”
沈棠微微一愣,半晌后方无奈地说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喝了这药,疼痛会感觉轻一些,不然这一宿你怕是会疼得无法入眠,对你的伤势也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药匙又装满了放在了他的嘴边,语气柔缓了下来,“喝吧”
赵誉微微地仰起头,晶亮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沈棠良久,然后低低地叹了口气,垂下头来乖乖地将药匙中苦涩的药汁喝了干净。
好不容易,一碗镇痛的苦药终于见了底,沈棠将空碗递给了文绣,又吩咐道,“去熬些稀粥,等会若是世子饿了,便给他用一些。”
文绣领了命便去了小厨房,碧笙和碧痕也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一时间,耳室内只剩下了赵誉和沈棠姐弟三人。
沈棠轻轻咬了咬嘴唇,面色凝重地说道,“世子高义,舍身救了我家榕儿,这救命之恩,我姐弟铭记在心,便是沈氏也该重重地谢过世子的。”
她语气稍重了一些,“只是如今局势艰险,沈氏处于这风暴的中心,榕儿又是沈灏的嫡长子,为众人所瞩目,稍有行差踏错,便会有人大作文章。沈棠怕有人利用此事大作文章,糟蹋了世子的一番好意,因此便自作主张将世子藏在此处,还望世子莫要见怪。”
那药起效甚快,只不过是一会,赵誉便觉得肩头的伤疼好熬了许多,他斜斜地歪在枕头上,抬着眼望着沈棠,她的表情既认真又凝重,甚至还带着一丝恳求,让他想到了青凤楼下那个缠绵悱恻的拥抱来。
他心下一动,便又苦着脸说道,“那药好苦,我想吃蜜饯。”
沈棠一怔,狐疑地问道,“蜜饯?”
沈榕倒是个实诚的孩子,他立刻说道,“我屋子里有福记的蜜饯,我这就拿过来。”
赵誉看着沈榕的背影,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他低低地说道,“我緗|乳|哦耸浅鲎员拘模2皇俏艘笫裁幢u稹v劣谀愕墓寺牵乙簿《贾桶凑漳闼档娜プ觥;噬夏抢铮乙材芟敕ㄗ咏馐抡谘诠ィ冶vぴ俨换嵊惺裁慈嘶嵊么耸吕次涯忝巧蚣摇5阋鹩ξ乙桓鎏跫!
沈棠心中稍安,若是赵誉肯配合,那这事就算是能安然揭过去了,她浅浅一笑,“世子不管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沈棠定然竭尽所能。”
赵誉微微昂起了下巴,傲娇地说道,“方才那端药的小丫头长得太丑了,我一见着就没了喝药的心情,以后我的药不许经过别人的手。还有啊,榕儿这家伙笨手笨脚的,换药这种事情还是得要细心一些的人来做。”
言下之意,便是想让沈棠亲自照顾他的伤势。
沈棠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这要求乍听之下简单地紧,但却甚是让人为难,今日事出紧急,她亲自动手替赵誉取箭喂药,好在事有权宜,屋内也并不只是自己一人,因此倒还勉强说得过去。
但赵誉既已经醒了,那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又岂能再做这样的事?
更何况,自己虽然对赵誉藏了莫名的好感,见到他受伤心中也会难过心疼,也隐约能感觉到赵誉对自己的心意。
但她一向冷静自持,晓得赵誉与她之间,隔着很高的墙,很深的沟,他有他的无奈,她也有她的坚持,很多事情并不能随心所欲。
赵誉见她一言不发,眼神一黯,低低地说道,“你大概是想多了,我的意思是,让你把严知找来。”
沈棠不由松了口气,忙道,“严小哥下午时来过,说是回王府去处理事情了,想来等上一会,他还会再来。”
这时,沈榕拿着两包蜜饯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世子,蜜饯来了。”
沈棠微笑着立了起来,“榕儿,世子已经答应了要替我们将这事揭过去,这几日世子便在你这儿养伤,你可要好生将世子照顾好。”
沈榕认真地点了点头,“天色不早了,姐姐今日累了一整天,快回去歇息吧,世子这里,我会照顾好他的。”
沈棠低低地对赵誉说道,“世子一会用了粥,还请早些安睡。沈棠明日一早再过来看世子的伤口,若是已经结痂,那只要小心看护,外伤应是很快就能痊愈了的。”
她将话说完,又细声叮嘱了沈榕几句,便转身走了出去。
刚走到院内,却看到双福双喜一言不发垂头丧气地立在那,沈棠忙问道,“你们两个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双福沮丧地道,“我刚去宫里给您报完信,就想快点赶回来,但经过南街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一个被人推倒的老太太,我好心将她扶起来,但怎料她却一口反咬我就是那个推倒她的人,还冤枉我偷了她的钱袋。因此纠缠了许久,还被巡街的捕快给缠上了,差点被送到京兆尹的衙门去。”
双喜的脸色更是颓丧,“我更倒霉,急匆匆赶到了同善堂,那大夫明明答应了我要出诊,但不过是进去拿个药箱的功夫,出来时却说家里死了老娘,得赶回去奔丧。这同善堂也真是的,那么大的医馆,竟然只有一个能看骨伤的。我无法,只好去了别的堂号,但说来真是奇怪,大夫们竟然个个都出诊了,我这转悠了一天,一个大夫都不曾找着。”
沈棠面色微沉,“双福,你去宫里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双福挠了挠头,“世子身份尊贵,我怕人知晓了不好,因此只说是二少爷打猎时候受了箭伤。”
双喜也道,“同善堂的大夫问起时,我也说的是二少爷受了伤。”
沈棠心中一宽,这两个孩子真不愧是舅父一手调教出来的,机敏得很,倒是与自己想到了一块去,她想了想,“这是有人故意要将你们绊住,你们两个做得已然很好了,不必沮丧,快去吃点热饭,好好歇一歇,从明日开始便要打足了精神,守紧门户了。”
她转身对碧笙说道,“文绣一个人在,我怕忙不过来,你就留下來替榕儿搭把手,若是世子再出了什么状况,也好及时回禀。”
等回了月桂园时,已经是戌时了,沈棠疲倦已极,匆匆泡了个澡,便爬到榻上睡了起来。
半夜子时,一条黑影闪进了松涛院,耳室内的少年倏地睁开了双眼,见了来人,便嘟起了嘴来,“你怎么才来?”
严知闷闷地哼了一声,“还不是爷那一后院的女人?缠得人都透不过气来。我说爷,您明明对那些女人厌恶地紧,为什么就非要一个个地弄进府里去呢?您倒是好,愿意应付就应付一下,不愿意应付就来差遣我去,我还不能说不”
赵誉讪讪道,“好胭脂,又让你忍受了一回,是我的不是,但这回我可是真的受了伤。不信,你来看看,一箭射穿左肩啊,要不是你家爷我命大,这回能不能睁眼还不一定呢。”
他说得委屈,严知一时便不好再发什么牢马蚤,他瞅了瞅赵誉被包扎得很好的左肩,又想起方才那一大盆的血水,沾满了血的外袍,闷声问道,“爷的伤口还疼不?”
赵誉的脸一下子就皱了起来,“肩膀上被打了个洞,都穿了,你说疼不?”
严知“嗤”地一声,“我瞧爷的样子,可是享受地紧,哪里有半分疼的模样来。啧啧啧,沈大小姐可是亲自替爷剐肉取箭的吧?我听说这药也是沈大小姐亲自敷的。爷终于得偿所愿了吧?别说是一箭穿透了左肩,我看就是穿心的箭,爷只怕也得扑上去吧”
这声音里藏着隐隐的怒气和深深的责怪。
赵誉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