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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娇第15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点头,“是什么物事,哪里寻来的。 ”

    便有婆子将物事一一搬了进来,乔嬷嬷道,“这是霜华院里柳姨娘处寻着的药渣,奴婢见那倒药渣的丫头鬼鬼祟祟的,问起她话来吞吞吐吐的,便生了疑心。”

    老夫人面色有些不悦,“柳氏有崩漏之症,常年用药,她那寻出来点药渣子,算什么事?”

    乔嬷嬷目光微敛,恭声道,“是。这第二样,便是苍梧院二少爷院子里,寻着的这道符。”

    她话音刚落,便有婆子将道符呈上,黄黄的符纸,上面血红色的鬼画符,冷不丁瞧着,确是有些阴寒森冷。

    沈棠心中一紧,浑身便有些发麻。

    大周朝佛教昌盛,道教便有些黯然失色,因此道符并不广为人知,便是保平安的符纸,也没有几个人认得。

    更何况,有保人的符纸,便有害人的符纸,这些鬼画符常人不能看懂,便是将两者弄错了,又有谁知晓呢?

    但,这符纸却绝不是榕儿的,榕儿不信鬼神,对这些怪力乱神之事,尤为反感,是决不会去求什么符纸的。

    沈棠只觉得手脚冰冷,一颗心揣揣不安,苍梧院的门户一向都不甚紧,若这符纸便是今日这出闹剧的最终目的,那自己还得好好想一想应对之道。

    她正自心急,却听老夫人“扑哧”笑出声来,她的语气却很是不满,“芳娘,你办事一向牢靠,今日怎得连连闹出笑话来?这道符,虽然扭来扭去的,看不出是什么玩意来,但这背面不是清清楚楚写着驱蚊两个字吗?”

    沈棠忙抬眼望去,果然道符的背面有着淡淡的两个小篆,正是驱蚊两字,她心中不由一松,轻轻向乔嬷嬷瞥去,只见她的面色有些讪然,眼中却有一闪而过的疑惑。

    这道符,定是被打算拿来作害榕儿的利器,但不知怎得,却被人动了手脚,让乔嬷嬷或者是她身后的谁,失了算。

    沈棠心中怒意渐升,眼神便又凌厉了几分,乔嬷嬷不过只是个冲锋陷阵的,那幕后之人的心才叫歹毒,若是榕儿被扣上了行巫蛊之事的帽子,这一辈子便算是完了。

    老夫人的语气既急切又不耐,“芳娘,还找到了什么,一并摆出来吧,可别再是这些不着调的东西了。”

    乔嬷嬷略有些委屈,低眉敛目地道,“是奴婢唐突了,既如此,这最后一样,不说也罢。只不过是奴婢觉得样子有些古怪,便带了来给老夫人瞧一瞧罢了。说起来,定又是奴婢多想了。”

    老夫人却道,“既来了,便拿出来看看吧,左右宫里的太医一时还没到,咱们与其在这里干着急,还不如死马当成活马医。”

    乔嬷嬷怯怯懦懦地道,“这最后一样,是在大小姐那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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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事,暂时定一更,看晚上情况,如果赶得及,我尽量两更。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八字

    沈棠眯着眼,笑得更加冷清了,“哦?这珊瑚盆景乃是秦夫人给我的生辰礼,在我那儿已摆放了好些日子了,我倒是不知它有什么不妥的,还请乔嬷嬷不吝赐教。”

    她心中暗自揣测,自己姐弟与乔嬷嬷近日无怨往日无仇,进了侯府以来的两年中,对她也颇为敬重,并无不到之处,乔嬷嬷该是没有任何理由要对付自己姐弟的。

    但乔嬷嬷今日,处处显得如此急切,倒像是有些迫不及待一般。

    沈棠用眼角的余光轻轻瞥了一眼,莫氏正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茶盏,神态自若,表情淡然,仿佛与世隔绝。

    乔嬷嬷恭声道,“回大小姐的话,奴婢奉了老夫人的命,去寻各院里可疑物事,不敢有所偏私。正好瞧着这珊瑚盆景的底座有些奇怪,似乎藏了什么东西,因此才将它抬了来请老夫人定夺。”

    老夫人眉头微动,望向沈棠的目光中便存了丝探究,“这盆景是秦夫人送你的?”

    沈棠恭顺地回答,“是。棠儿十三岁生辰那日,因身子不适不曾去给祖母并各位长辈请安,但秦夫人却差人送来了礼物。这一株三尺高的珊瑚,棠儿是第一次见,就连父亲的长随重叔,当时也凑巧给棠儿送东西来,他也说罕见呢!因是秦夫人所赐,又是这么珍贵的物事,棠儿不敢怠慢,便令碧痕放到了库里。”

    老夫人面色微沉。

    她盯着堂下恭谨而立的乔嬷嬷半晌,终于开口道,“既然你说这盆景有古怪,那你倒是说说看,它究竟古怪在哪里。”

    乔嬷嬷胸有成竹地道,“回老夫人,这盆景的底座处有个凸出来的地方,奴婢只要拿手往内用力一按,便会弹出一样物事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弯下了身子,将所说演练给老夫人瞧。

    果然,盆景的底座处,倒像是一个隐蔽的抽屉一般,弹出一张花花绿绿的纸卷来。

    乔嬷嬷的眼中泛起了光亮,她小心翼翼地将纸卷抽出,然后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老夫人接了过来,在几案上徐徐地铺开,见了这纸卷上之物,她的眼神凌厉已极,右掌已忍不住重重拍下,“好歹毒的心思!好凶恶的手段!”

    永宁伯夫人急急地凑了过去,“是什么?”

    她一见之下,脸色大变,刚想分辨些什么,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便只好强忍住,将要说的话都吞了回去。

    老夫人厉色地望了她一眼,然后便将手中的纸卷细细碾碎,扔进了案上的熏炉中,火光微闪,不一会儿纸卷便化为灰烬,无迹可寻。

    沈棠心下微微一动,这纸卷之上的东西,该不是于自己不利的,不然老夫人的目光早就如刀子一般割了过来,这东西应是真与秦氏有关,永宁伯夫人的惊诧和隐忍,足以说明一切。

    乔嬷嬷却隐隐有些得意,这计中计做得本来就天衣无缝,纵然中间出了一些小失误,但只要最后的目的达成了,自己的苦心便算不得白费。

    老夫人急怒,永宁伯夫人震惊,这反应恰是自己所料定的。

    她恭谨地上前了一步,“老夫人莫气,这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做下的糊涂事,您好好教导便是了,犯不着气着自己的身子。”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小孩子做下的糊涂事?哪有你说得那般轻巧?这回……”

    话音嘎然而止,也不知道她想着了什么,忽然狐疑地盯住了乔嬷嬷,“这纸卷里的东西,你打开来过了?”

    乔嬷嬷忙道,“奴婢不曾,奴婢岂敢?”

    话音刚落,里间便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响动,过不多久便有小丫头急急地从里间赶了出来,“回老夫人的话,秦夫人醒了。”

    乔嬷嬷立马念了一声佛号,“俄弥陀佛,老夫人刚刚才将那东西烧干净了,秦夫人便醒了,这正是老夫人日日诵经念佛的功德啊。”

    老夫人的脸上隐隐有着怒意,她厉声喝道,“够了。”

    但随即,却不知道因为什么,老夫人的语气渐渐软了下来,她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芳娘,今日你也劳累了,先下去歇着吧。”

    沈棠温柔恭顺地道,“祖母,既然秦夫人醒了,那您也回颐寿园歇息去吧,您虽然是一片体恤小辈的心,但若是您因此受了累,岂不是让秦夫人心中更加惶恐不安?”

    老夫人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颇有些怜惜地道,“好孩子,祖母还有要事与永宁伯夫人相商,还有宫里的太医要应酬,一时走不脱身。倒是你,大病初愈捱不得,先回去吧。”

    沈棠犹犹豫豫了一会,终是点了点头,“哎,祖母本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却还要担起一家子的家务来,终是太辛苦了一些。若是……还在,那便就好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但却如同一个重锤狠狠地敲打在了老夫人的心上。

    沈棠盈盈地施礼,然后便退了下去。

    她刚出宜香堂,碧痕便急急地迎了上来,“小姐,可还好?”

    沈棠点了点头,“回去再说。”

    月桂园中安安静静地,但沈棠的心内却并不平静。

    “那盆景里的纸卷,是你放进去的?”沈棠一边用手指敲打着几案,一边问道。

    碧痕道,“是。那珊瑚盆景我和碧笙收下的时候,便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小姐您既然觉得有疑,我便急急地赶回来再琢磨一遍。谁料到,还真有问题。”

    她接着说道,“那盆底的雕花上,有一个奇怪的凸点,我只不过轻轻一按下去,便弹出一个纸卷来。便是这张。”

    沈棠接了过来,轻轻地展开,嘴角的笑便弯得更厉害了些,有些微黄的纸上,用墨笔粗浅地勾画了一个小人的轮廓,在轮廓内,便是一个生辰八字,而小人的要害部位,则俱都被剪成了破洞。

    她笑着着说道,“这上面的生辰八字,是秦氏的吧?”

    碧痕点了点头,“确是。”

    沈棠将那纸卷揉碎,也学老夫人那般扔进了熏炉。

    这时,麝香来报,“禀小姐,文绣求见。”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文绣

    沈棠深深地望了垂手而立的文绣一眼,“那符纸背后的字是你添的?”

    文绣恭声道,“是。前几日,与奴婢同屋的小翠举止有些不同寻常,奴婢便上了心,不巧正碰上了她鬼鬼祟祟地将那道符藏在了二少爷的书房里。今日听闻乔嬷嬷正带着人要寻一件老夫人丢的东西,奴婢觉得不放心,便自作主张在后面添了两个字。一来当时已来不及将那符纸毁去,二来也是怕打草惊蛇。”

    沈棠眉头一挑,“难为你还会写一手小篆。”

    既然决定要用文绣了,那文绣的背景沈棠自然也是查清楚了的,她并不是家生子,父亲早逝,还有一个年方七岁的弟弟,因家里过不下去了,她母亲才带着她姐弟投奔在安远侯府做管事的亲戚,签了卖身文书。

    文绣恭声道,“奴婢的父亲曾进过学,在世的时候也曾教习过奴婢几天。”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从前奴婢的家便住在一座道观旁边,奴婢幼时曾见过道长画符,每到夏日,村里的人也常去求驱蚊符。”

    沈棠微微颔首,“从前苍梧院没个管事的人,院里的丫头都有些太懒散了。你升等的条子我已经递给了总管,大约明日便能下来了,从此以后你便是苍梧院的一等大丫头,二少爷不常着家,苍梧院里的事便都由你来做主了。”

    文绣先是一喜,但随即却又有些犹豫,“管事丫头的职责颇为显重,奴婢怕不能胜任。”

    沈棠笑道,“你能胜任。”

    她顿了顿,“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连升两级,院里的丫头们怕没一个不妒忌的。你且放心,有我和二少爷在后面顶着,你自不必怕的。你院里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该怎么处置,你就放手去做罢。”

    文绣咬了咬嘴唇,面色凝重,“小姐的意思是……”

    沈棠眼神一深,“只要你将苍梧院变得与铁桶一样严密,像今日这等栽赃陷害之事再不发生,我便将你弟弟的奴籍去除。”

    文绣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沈棠,

    当年他们母子三人实在是走头无路才签下了这卖身的文书,但多少次,她与母亲都曾后悔过这个决定。

    她的父亲是个饱读诗书的书生,定是不肯看到他唯一的儿子竟然不再读圣贤之书,而屈身为人奴婢。

    她与母亲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肯行差踏错一步,所求不过是保全自身,多得赏钱,好攒够钱将弟弟赎了出去。

    但赎身的银子实在是太高,便是赎了出去,弟弟一个人在府外又该怎样生活?便是能够勉强度日,那读书的束脩又从何而来?

    可如今,眼前便摆了这么一个机会……

    她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小姐放心,奴婢能够胜任。”

    沈棠满意地一笑,“你且退下,安心等着升等的消息吧。”

    文绣的背影刚硬而挺直,有着决绝与毅然。

    碧笙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若不是文绣,今日二少爷那该麻烦了。”

    沈棠的眉头拧住,“这府中,想要对付我姐弟的,应该只有秦氏一人,她若是假作发病,然后又借机让乔嬷嬷搜出那道符与小人,然后再回转过来,倒的确是能害着我姐弟。但她的脉象,却着实奇怪。”

    她的疑惑更深,“若不是秦氏,那又该是谁呢?”

    碧痕想了想,“桔梗不是说过,乔嬷嬷与大夫人走得亲近,会不会是她?”

    沈棠摇了摇头,脸上一片茫然,“大伯父已经去了,大哥便与爵位不再有半分牵连,大伯母与我们姐弟之间,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就算是除掉了我们,沈灏还有沈松和沈柏,更何况谁知道沈灏将来还会不会再立继室?”

    碧笙恨恨地道,“那便多半是秦夫人的手笔了,今日乔嬷嬷取上来的三样事务,小姐和二少爷自不必说,柳姨娘可也是秦夫人恨地牙痒痒的一个,不管赖着了谁,得利的可都是秦夫人。”

    碧痕叹了一口气,“秦夫人仗着自己是老夫人的亲侄女,便在府中横行霸道,三番四次地害小姐和二少爷,便没有人能管上一管吗?小姐,不如咱们去求求侯爷,他向来看中您,便不能为您做一次主吗?”

    沈棠无奈地一笑,“傻碧痕,祖父他乃是堂堂安远侯,忙的都是朝堂大事,后院的事份属祖母的管辖,祖父是不会插手的,他也不能插手。若是祖母不想动秦氏,那她的地位便就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碧笙摊了摊手,“秦夫人这两年来的数度暗害,老夫人都了然于心,她从前不会管,以后便也不会管。小姐碍于孝道,不能忤逆,因此便只能见招拆招了。”

    沈棠摇了摇头,“那倒也未必。”

    碧笙连忙问道,“小姐做了什么?”

    沈棠笑着说道,“碧痕,你在那小人身上写的是谁的生辰八字?”

    碧痕忙道,“是……是二爷的。”

    她急急地补上一句,“当时匆忙之间,我本来想要写小姐的或者二少爷的,这样或能反咬秦夫人一口,但临到头,到底舍不得,因此便就写了二爷的。”

    沈棠心中一暖,笑得越发甜了,“你做得极好。”

    碧痕睁大了眼,有些不解。

    沈棠继续说道,“若你写的是我的生辰八字,那此事左右不过就是秦氏对我的不怀好意,只要没出事,老夫人了不起生她几日气,便就消了。但你写的却是沈灏的生辰八字,那便大不一样了。”

    更何况,沈棠还在老夫人的心上种下了一根刺。

    碧痕与碧笙两个丫头,都是通透的,沈棠这么一点便就都明白了。

    碧笙笑嘻嘻地问道,“那二爷是不是就快迎进继室夫人了?”

    沈棠沉吟了片刻,“如今正是沈氏生死存亡的关键,秦氏一直以来都是沈氏绝好的盟友,便是为了永宁伯这个助力,祖父也不会让沈灏再迎继室。除非……”

    她的眼神微微一亮,“碧痕,随我去见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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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七十七章 纵横

    书房内,沈谦正躺在软塌之上养神,他虽是闭着双目,但神思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明。

    永宁伯与泰安侯前后脚上门来探视,内中各有含义。

    泰安侯的长女刚被定下了太子良媛的名份,皇帝自然是已经找他深谈过了的,泰安侯此来,不过是充当一个探子,为皇帝一探自己的虚实。

    泰安侯话里话外的意思,既是探视,也是警示。

    沈谦嘲讽地一笑,泰安侯的眼界太过浅薄,一个太子良媛罢了,便是太子将来登基,也不过就是四妃之一。

    说到底,除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之尊,才能不俱圣宠的留存,除非犯了天下之大不韪,不然后位坚固,便是皇帝也轻易不能撼动。

    剩下的那些,后/宫之中其他的女人,便是位分再贵重,地位再尊崇,若是没有皇帝的宠爱,哪怕是鲜艳怒放的花朵,在阴冷灰暗的宫廷之中,也会慢慢失色凋零,最后便如那微薄的尘土一般,风一吹就散去。

    他的心猛得一痛,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的爱女,如今过的不就是那样的日子吗?

    沈谦心中郁结,再也躺不住,便起了身,靠在床头发起了呆来。

    这时,全叔轻轻地推门而入,“侯爷,大小姐求见。”

    沈谦低低地一叹,“宜香堂那边安生了?”

    全叔恭谨地道,“宫里派了刘太医来,诊了脉后说,秦夫人身子安泰,并无不妥。”

    沈谦眼中隐隐有着怒意闪过,但他终于还是忍了下来,“后院的事,向来便该主母来管。你们老夫人她,到底是有些糊涂了。”

    全叔眸光一闪,“那侯爷可打算管上一管?”

    沈谦徐徐地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永宁伯刚才的态度,让人心中有些不安啊!”

    他顿了顿,“去请大小姐进来吧。”

    沈棠听到内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全叔的身影闪了出来,便笑着问道,“祖父可还在歇着?”

    全叔忙道,“侯爷请大小姐进去。”

    他边引着沈棠进入,边悄声道,“侯爷正为永宁伯的来访烦恼。”

    沈棠眉头微动,有些感激地看了全叔一眼,“我知道了。”

    她徐徐地走到榻前,行了一礼,“孙女给祖父请安。”

    沈谦抬了抬手,“快起来。正好我心中有一件事,想问问棠儿的意见,可好?”

    沈棠浅浅一笑,“祖父看得起棠儿,是棠儿的福气。”

    沈谦抚着胡须,神色凝重,“我安远侯府与永宁伯府是为姻亲,向来同气连枝,共同进退。但今日永宁伯的态度却与以往不太相同,让我心中颇有些忧虑啊。”

    朝中这段时日来的局势,明眼人一见便知,皇帝是铁了心要扶持太子上位,为此他必须极力地打压地位尊贵的皇贵妃以及风采才能均盖过太子的三皇子。

    而最有效的手段,便是打压沈氏,皇帝也的确这样做了。

    如今表面上的情势,皇帝为太子增添了三个强有力的后援,而沈氏却丧失了未来的掌舵人,换上了一个庸碌无能的世子。更因为威北侯府的退婚,让沈侯爷一连半月都未曾上朝。

    但永宁伯是老夫人的亲弟,多年的姻亲相处之中,多少也揣摩到了沈谦的脾性,他该是知道沈氏百年来的根基,没有那么容易便受到撼动的。

    他的态度急转,不再以沈谦马首是瞻,那若不是已然倒戈相向,便就是还在权衡利益。

    沈棠想了想,便道,“太子若是登基,永宁伯府纵然不能再进一步,却也不会遭受打击;三皇子若是成事,永宁伯凭着拥立之功,或能加官晋爵,但这却是有风险的。两者相权,永宁伯不敢轻易抉择,倒也不无不可。”

    沈谦点了点头,沉沉说道,“是不无不可。”

    但那样的话,秦氏便不再是沈氏最牢靠的后盾,最可信的战友了。

    沈棠微微一笑,“祖父何须烦恼?永宁伯若是靠不住了,咱们再寻其他靠得住的伙伴,便就成了。”

    沈谦的眼眸微微一亮,“哦?棠儿说来听听。”

    沈棠略思忖了片刻,“大周朝的功勋世家,最有权势的除了我们沈氏当属定国公罗氏,永宁伯秦氏,泰安侯莫氏,以及威北侯林氏。但罗莫林三族皆已经归顺了太子,秦氏意味不明,剩下我沈氏显得便有些孤单了。”

    她话头一转,“但祖父可曾想到比功勋世家更加尊贵的,便是皇室宗亲?”

    沈谦的眼中立时迸发出夺人的光亮来,“棠儿是说,各家王府?”

    沈棠点了点头,“先皇子嗣不丰,到了恒王之乱后,便只剩下了皇帝与瑞王,瑞王藩居北疆,镇守南疆的却是皇上的叔父醇王。瑞王先自不提,这位醇王却是在京城长大,留恋京都繁华,早就向先王提出过撤藩。”

    沈谦沉吟道,“不错,藩王虽然号称手握一藩之地,但实则不然。便说南疆,南疆除了醇王府之外,还另设了府州,一应事务,皆由府州接管,醇王府不过空有个架子罢了。醇王早有撤藩回京的心思,但先皇不准,以当今的脾性就更是不会准的了。”

    沈棠笑道,“醇王心中有怨,那瑞王心中也未必就服气地紧呢。三皇子若是能将这两位王爷的心收拢下来,那将来,便多了几分底气。”

    她停了一停,继续说道,“各路王爷之中,只有南阳王与景阳王因有救驾之功,被先皇特许驻留京城,虽然并无实职,但两家王府的实力不可小觑。三婶婶是南阳王的独女,先帝曾言,三婶婶所生的第一个男孩,可继承南阳王的爵位,因此祖父倒不必担心。但景阳王府……”

    沈谦眉头轻皱,“景阳王深居简出,我虽与他有过几次照面,但却不曾有过深交,既不知其秉性,又不知其喜好,怕是有些难以接近啊。”

    沈棠的脸上现出如狐般狡诈的笑容来,“今日泰安侯夫人想替大哥说一门亲,说的便是景阳王家的荣福郡主。但大哥还有三年孝期要守,荣福郡主已经过了十六,怕是等不得了。可我看泰安侯夫人的口气,颇是有些着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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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七十八章 玉斗

    一连几日,侯府内平静无波,仿佛那日之事就从来不曾发生过一般,乔嬷嬷依旧是老夫人身前的红人,大夫人依旧沉静如水,秦氏也不曾得到任何处罚,在床上歇了两日后,便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但沈棠却知道,这侯府里的一些东西已经在慢慢变化,自己在老夫人心中种下的刺,在祖父跟前进的言,都已经潜移默化地产生着影响。

    若是永宁伯府对沈氏不再那么重要,秦氏也便就失去了她的价值,在老夫人的心中,娘家固然重要,但却始终无法重过自己的子孙。

    转眼之间,已经七月。

    碧笙忙里忙外地指挥着小丫头们将冰库那送来的冰搬到了沈棠的卧室与书房,“哎,慢一些,记得要小心轻放,这冰块难得,可金贵着呢,莫要浪费了啊!”

    沈棠见她一副管家婆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是几块冰罢了,值得你这样珍而重之吗?”

    碧笙撇了撇嘴,“小姐说得轻巧,京城这天这般热,若是少了这几块冰,您得熬成汗人。若不是侯府地下开着冰窖,哪能有那么多冰块让您用?如今外面的冰价可卖到了二两银子一块呢!”

    二两银子,是碧笙这一等大丫头一个月的月钱,自然不算是一个小数目。

    沈棠想了想,“碧螺巷那边,可有冰块用?”

    碧痕道,“小姐说笑了吧,冰块这等精细之物,便是寻常的官家也用不上,碧螺巷那边又怎么会用上呢?”

    沈棠想了想,“将我的份例匀出来一些,然后你再想个法子送一些去碧螺巷。文清在那读书,这天太热,若是没有冰块,又怎么看得进去?”

    文清是文绣的弟弟。

    碧笙的嘴立时扁了下去,“小姐对那文绣也太好些了吧,将文清的奴籍除了已是花费了大功夫,还把他送到碧螺巷孙嬷嬷那好吃好喝当个少爷一般地养着,供他读书还不说,这会连冰块都要送去。”

    沈棠笑着刮了刮碧笙的鼻头,“你个傻丫头,倒还吃上醋了?”

    碧笙将头别了过去,嘴巴嘟得老高。

    沈棠觉得好笑,“文绣机敏能干,不过几日便将苍梧院收拾得妥妥贴贴,所为的便是她这个弟弟。我对文清好一分,文绣便会十分还我。”

    她略顿了顿,又说道,“我见过文清那孩子,资质颇佳,品性也属上乘,若是好好培养,将来是能有出息的,到时候于榕儿或也是个助力。”

    除去奴籍,不过是费些功夫钱帛,将文清养着也无非多使几个钱,但却能让月桂园的厨房放心,苍梧院的门户紧密,还能收获几份忠心,这样便宜的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碧笙想了想,见确实是这个理,脸上便又恢复了笑意。

    这时,麝香来报,“小姐,侯爷身边的全叔来了。”

    沈棠整了整神色,迎了出去。

    全叔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是极力压抑着心中的笑意,但脸上却同时闪过几丝犹疑,“给大小姐请安。老奴奉了侯爷之命,是有两件事。”

    沈棠引他入了座,又命碧笙奉上茶,“全叔请说。”

    她冲碧笙碧痕微微颔首,两个丫头便瞧瞧地退下。

    全叔从怀中摸索出一块晶莹剔透的令牌来,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这块玉牌,唤作玉斗,侯爷让老奴将此物亲手交给大小姐,凭此令牌,在我沈氏的任何地方皆可通行无阻。”

    沈棠心头狂喜,这便是意味着,无须祖母的批准,她便能自由出入侯府了。她心中有许多的想法,常因不得随意出去,便就搁置了下来,如此一来,有许多事筹谋起来便就容易上许多了。

    她难掩脸上的笑意,乐呵呵地接了过来,“棠儿多谢祖父的看重,也多谢全叔将这等好事传与。”

    全叔神色越发恭谨了,“这玉斗令的来历,老奴是要说一说,好教大小姐知道。”

    他将那段几乎埋没了的故事娓娓道来。

    原来沈氏的先祖当年追随大周开国皇帝沐血建功,一路劈荆斩棘,所向披靡,最终将沈氏推上了大周朝最顶级的权贵世家,从此历经几百年而不衰。

    众人皆以为此乃是沈氏先祖的大智慧,但却鲜少有人知晓,这其中不乏先祖最疼爱的幺女的功劳。先祖疼爱幺女已极,又为了表彰她的功劳,便特地命人铸了这玉斗令,见此令者犹如见先祖。

    玉斗令,向来只传女不传男,但这数百年来,也惟独只有当年风华绝代的御太后沈清音曾是它的主人,沈清音凭借着绝世的才华无双的智谋,扶持先帝在众多皇子之中脱颖而出,登上了帝座。

    全叔认真地说道,“侯爷吩咐,大小姐当得此令,但此物关系重大,还请大小姐要悉心保管,切莫遗失。”

    沈棠听了玉斗的来历,心中却再不似方才那般欣喜,只觉得有如一块巨石压在了心头一般沉重。

    先祖的幺女也好,御太后也好,这块玉斗令曾经的主人,皆是在谋夺皇座之途殚精竭虑,贡献自己所有的才智。

    祖父的意思,是要自己也如此吗?

    沈棠凝着眉头,陷入遐思。

    自己最初之时吸引祖父的目光,所为不过就是让祖父重视自己的才能,以此换取祖父对榕儿的关注,她也的确做到了。

    但后来,一直以为在局外看戏的自己,却慢慢地被引了进来,称为局中之人,直到大伯父被害,沈灏成为世子,榕儿不得不被推上了那个举足轻重的位置,自己就成了那骑虎之人,想抽身也难了。

    她轻轻一叹,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沈棠抬起头来,笑容清淡,“全叔此来所为的第二桩事是?”

    全叔以手击掌,忽然便从房梁之上落下了四个黑衣蒙面之人,在这亮堂的白日里,显得无比诡异。

    沈棠眉头微蹙,“这是……”

    全叔笑道,“沈氏不为人知的鬼卫,侯爷择了四名赐于大小姐,从今日起,他们的性命便由大小姐掌控。”

    那四人齐刷刷地跪下,“参见主人!”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沈棠只是一个眼神,那四人便如鬼魅一般消失不见。

    是碧笙。

    她的脸上写满急切,“小姐,永宁伯带着他的长孙来向小姐提亲,老夫人似已经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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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七十九章 以挟

    第七十九章 以挟(首订,求订阅)

    沈棠先是一惊,且不说她与秦氏有着深仇大恨,嫁与秦氏的亲侄是她心内所斥,单论她对秦焱的观感就不甚好,秦焱阴戾冷沉,绝不是她心中欢喜的那种男子。

    但随即想到祖父近日的动作,心中便略安定了一些,她面容沉静地让碧笙退下,“稍安勿动。”

    又转头对全叔说道,“碧笙无状,倒让全叔见笑了。”

    全叔心下暗叹,大小姐果真非寻常女子能比,即便心中不愿意地紧,面上却还是保持者沉着冷静之色,他恭声道,“大小姐放心,侯爷既对大小姐有过承诺,便不会轻易让人摆布了您去。老奴先告退。”

    沈棠轻轻颔首,低声说道,“有劳全叔给祖父带一句话,就说永宁伯此举值得推敲,颇有要挟之意,还望祖父深思熟虑。”

    全叔的神色越发凝重,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便起身告辞。

    碧笙见全叔走了,方才急急地进来,“小姐,您怎得丝毫不见着急?”

    沈棠“扑哧”一笑,“傻碧笙,你得好好向你碧痕姐姐请教一二,她如何就能沉得住气,不似你那般慌乱失措。”

    碧痕笑着说,“全叔回去之后,自然会将这事说与侯爷听,侯爷当日既然已经承诺过小姐,暂且不谈婚事,这门亲自然是成不了的。更何况,小姐都不着急,我们两个又何必皇帝不急急太监呢?”

    碧笙回味过来,不依地捶了碧痕几下,“你说的自然是道理,但也不必这样取笑我吧?”

    沈棠微笑着看她两人嬉闹一阵,“碧痕心思缜密,将这事情想得通透,但却漏了一桩。永宁伯前些日子来时,态度颇有些模棱两可,但今日却巴巴地来要再与我沈氏结亲,这其中的意味值得好好品味。”

    永宁伯定是得知了最近祖父的一些动作,重新衡量起了与沈氏的联合,但从祖父的角度来说,结亲一事,既是永宁伯的投诚,又隐隐藏着威胁。

    沈棠敛了敛神,说道,“此事且莫去管它。祖父送来了四个鬼卫。”

    她低低地唤来方才那四个鬼卫,柔声道,“承蒙祖父青睐,将你们赐给了我。从此之后,你们便要尊我为主,唯我之命是从。你们可愿意?”

    鬼卫俯首,皆称,“愿意。”

    沈棠的眼神徐徐地落在他们身上,此时鬼卫皆已经放下了面巾,看模样大约都在二十出头,样貌都不算差,她点了点头,“既然你们以后都奉我为主,从前的名字便都抛了吧。从此以后,你们便都跟着我姓沈,宇宙玄黄便是你们的名。这样可好?”

    她的语气虽然极尽柔和,但却天然带着一股威严。

    他四人从前是沈氏秘密蓄养的鬼卫,并无什么名姓,只以编号称之,鬼十三,鬼二十七,如此这般,此时突然得了姓名,又是感慨又是激动,一时便连声音也俱有些颤抖,“属下谢主子赐名。”

    沈棠点了点头,“碧痕和碧笙乃是我的左膀右臂,以后若是有什么事,你们便去寻她两个。”

    她又随意点了两个,“自今日起,你们两个便去暗中保护二少爷罢。”

    被她点到的玄黄两人一时有些犹豫,“属下是来保护大小姐的。”

    沈棠眉头微挑,语气便冷了下来,“那是侯爷的命令。但去保护二少爷却是我的命令。是要怎么做,你们自己衡量吧。”

    玄黄两个心中一慌,忙跪了下来,“属下尊主子的命令。”

    话音刚落,便如一阵疾风般消失不见。

    沈棠心中暗想,祖父这回赐了玉牌又赐了鬼卫,既是为了自己所献之策,也是为了补偿自己这两年在侯府后院所受的委屈,但何尝又不是给自己加了一道束缚?

    她幽幽一叹,挥了挥手,“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宇宙两人如魅影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碧笙颇觉奇怪,“小姐不是常说咱们手下无人,许多事情不得施展开来,如今侯爷送了人手来,小姐怎得看起来并不高兴?”

    沈棠无奈一笑,“我只是有些累了,哪里有不高兴。”

    正说着,麝香又来回报,“四小姐自宫中回来了,这会正在前厅求见小姐呢。”

    小四回来了?

    沈棠忙道,“快请她进来。”

    沈紫妤袅袅婷婷地进了来,她穿得光鲜亮丽,妆容明媚动人,但眉间郁结,隐隐藏着心事。

    沈棠见状,便挥退了碧笙碧痕,“四妹何时回府的?怎么事先没有递个消息回来?”

    沈紫妤勉强一笑,“早些日子,六公主的那床罩便已经绣好了,当时我便想要回府,但皇贵妃娘娘身子本来就不甚好,又不知因了什么缘故,哭了几场,身子便更见孱弱。我不便请辞,只好又住了几天。”

    沈棠心中微叹,皇贵妃费劲心机想要拉拢定国公,甚至不惜将最心爱的六公主嫁给定国公已经有了庶长子的世子,但想不到皇帝棋高一着,愣是让皇贵妃的打算竹篮打水,她刚落胎没多久,身子本就不好,此时又经一个打击,心中那股郁结之气想必更盛了。

    她眉头一动,问道,“六公主近日的心情怎么样?”

    沈紫妤的嘴角闪过几丝讥诮,“连我这个局外之人都知道,罗世子不是一个值得嫁的良人,更何况皇上还同时将定国公府的二小姐赐给了太子当正妃,这门亲于公于私都不是一门好亲。偏偏六公主还当成了宝一般,成日里兴高采烈,缠着皇贵妃娘娘替她选嫁妆。”

    沈棠的眸光微转,皇贵妃这回怕是伤透了心。

    她柔声道,“四妹好久不曾回府,应是件高兴事,怎么我见你却并不欢喜?”

    沈紫妤的眼泪便忍不住掉了下来,“大姐我……”

    沈棠扶住了她的肩膀,“是六公主她为难了你吗?”

    沈紫妤摇了摇头,眼泪朦胧地望着沈棠,“大姐,当日随六公主一起去荷塘的那些宫女,皆被皇贵妃以各种罪名处死了。她们若是不听,便是忤逆主上,唯有一个死字。但听从主子的吩咐,却也仍旧落得这样的下场。”

    沈棠一惊,扶住紫妤的手便软了下来,皇贵妃的手段凌厉她是知晓的,但她以为此时只要她不追究,便就会这样不了了之,谁料到……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若是当日自己不故意掉落下去便就好了吧?

    但随即她便猛烈地摇了摇头,当日的情势,自己若是不掉下去,那六公主便会将别的罪名污到自己头上,自己的名声若是坏了,榕儿也会受到影响。

    那荷塘,是不得不跌落的。

    这世道,人命如同草芥,奴仆的性命就更不值钱,只有权贵才能一定程度上地享有自由,那些宫女从入宫的那一天开始,便已经无法自己决定命运,若是跟着一个好主子,或还可有放出宫去的那一天,若是不然,那便就只有香消玉殒的命了。

    自己除了一声叹息,什么都不能改变。

    她正自恍惚,却听到沈紫妤声音颤抖地道,“从前我在府中时,也不过就是受些二姐三姐的闲气,吃得差一些,挨几次打,纵然过得苦一些,却碍不到性命。但这些日子我在宫中所见所闻,却尽都是些腌臜之事,动则便关乎性命。”

    沈棠抬起头来,“后/宫本来就是那样阴冷灰暗的所在,若是不得圣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