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娇第9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吩咐,若是大小姐来了,便让老奴带您进去坐一坐,侯爷说,大小姐这几日定是要来一次的,果然让侯爷料中了,来,大小姐请!”
沈棠一怔,祖父为何竟那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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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对症(加更)
沈棠跟着全叔进了书房,碧痕照例只能留在外面,但全叔如今对沈棠恭敬,连带着也对她的丫头和气了许多,便让她在门房处歇一歇。
书房里,静默无声。
全叔给沈棠倒了杯茶,然后恭谨地站立一旁,“大小姐刚才是从大少爷处来?”
沈棠抿了口茶,然后点了点头,笑着答道,“正是呢。前几日在月桂园里闲得发懒,这几日便想走走动弹动弹。”
她顿了顿,有些试探地问道,“祖父果然神通广大,如今还有了能掐会算的本事,竟还知道我要来此借水喝吗?”
全叔呵呵一笑,“侯爷说,大小姐看着冷淡,但是心善,里头的这位是您的救命恩人,如今不死不活地躺着,大小姐心里自然是过意不去的,所以这些天大小姐定然会寻个借口来瞧瞧他,若是大小姐来了,就让老奴把您请进来。”
沈棠的脸上不由泛起了红晕,祖父说得直白,全叔转述得更不隐晦,倒让她这回显得真像是特意过来瞧赵誉的一般。
她不由嗔道,“祖父胡说,全叔也来编排我,我才不是找个借口来瞧瞧里头的那位呢,说了是去瞧二姑母,只是二姑母住得远,我们府又大,有些乏累了才来这歇歇脚的。”
全叔见她有些恼了,赶忙道,“是老奴胡说,大小姐才不是特意来的,是顺道,顺道!”
他嘴上顺着沈棠的话说,但心里却着实一乐,一向沉静冷淡的大小姐,曾几何时做过这般小儿女的模样来,若不是被侯爷猜中了,又让自己说中了心思羞着了,哪会这般?
沈棠心中也在暗暗后悔,刚才那番嗔恼,倒像是在撒娇一般,与自己平素端庄冷静的形象很是不符,更让她有些郁闷难解的是,也不知是为何,她的心中竟生起一股怪异的感觉,挠得她的心痒痒的。
她竭力让心中这怪异的情绪平静下来,然后冲着全叔浅浅一笑,“这几日,瑞王世子的情况如何?”
全叔的眉间隐隐露出一丝疑惑,他迟疑地道,“这位世子还是这样昏睡不醒,每日我只以稀粥喂他,这许多天了,他竟也没瘦下来,而且这脸色还红润地紧呢。也不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毛病,真让人看不懂啊!”
沈棠心中一动,便问道,“那几日,全叔可曾发现过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全叔想了想,“院中是有几次听到过异响,但却查不出什么来,侯爷的书院四周遍布了不少侍卫,我阿全也不是吃素的,若是有什么可疑的人来,就算是绝顶的高手,应该也是瞒不住我的。”
沈棠心中的疑惑却更加大了,她思忖片刻,道,“全叔,可否请你陪我进去再替那位世子瞧一瞧?”
全叔点头,“大小姐,请。”
床上的少年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个绝美精致的蜡人,他的外袍已然褪下,只着了白色的里衣,松松垮垮地耷拉着。
全叔解释道,“天气也热了,我瞧他再穿着自个的衣裳,整个人都得馊掉,所以便给他擦了身子,换了衣裳,他那小厮来的时候也没给他带什么行李,我又不好惊动了人,所以便拿了侯爷的里衣给他穿。”
沈棠点了点头,便将赵誉的手拿了起来,她侧耳倾听,脉搏仍旧如初,有力而绵长。
她又探了探他的额头,温润一片。
沈棠不由叹了口气,“确是我才疏学浅了,看不出他得了什么毛病倒不算什么,但连他究竟病了没病也诊错,我……”
忽然,沈棠一眼瞥到了软塌之上,赵誉枕边,有一滩可疑的油渍,她装作不经意地靠了过去,只是一嗅,便闻出了这乃是香满楼名产脆皮鸭的味道。
香满楼她是去过的,那时她刚到安远侯府,祖父怕她无聊,便让三叔带了她和榕儿逛了一回街,还在香满楼用过一回饭。回来之后,喜欢摆弄吃食的碧笙便对那脆皮鸭念念不忘,恰巧她又擅于闻香识味,便凭自己的记忆,道出了脆皮鸭所用的香料,最后倒还真被碧笙鼓捣出来了与香满楼的味道八九不离十的脆皮鸭。
沈棠的嘴角不由微微翘起,她对自己的嗅觉很自信,那绝对是脆皮鸭的香味,而且还是香满楼所出的脆皮鸭。
能用这脆皮鸭,想必这位瑞王世子,的确是没病的,至于他怎样做到睡得这般自然,她就不太清楚了。
只是,他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要装病来纠缠上沈家,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瑞王世子自己的处境,是很微妙的。
他是北疆瑞王唯一的嫡子,大周朝为了钳制藩王,世子五岁便要进京为质,直到娶了皇帝为他挑选的女人为妻后,才被允许回到藩地,通常为了不惹皇上猜疑,藩王在将事务交代清楚后,就会让位于世子。长则三年,短则两年,便会完成交接。。
皇帝自然是不会错待质子的,他给他们最豪华的府邸,最奢侈的生活,最美艳的女人。若是世子愿意的话,自然也是可以去太学院读书的,但这些自小被糖水甜惯了的世子们多半不再专心于学习,而是走狗斗鸡,寻花问柳。
在京城被蓄意养得一身纨绔习气的世子,成为管辖一方的藩王之后,适应这种状态就得花极长的时间,自然是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对朝廷生出什么不满和觊觎之心的。
但并不是所有的世子都会被养废,献帝时就有过世子明面上装疯卖傻骗过世人,实则暗地里招兵买马,妄图谋逆之事。
因有过藩王作乱的先例,当今又遭遇过恒王夺位,所以对这些藩王世子更是忌惮。
在这种情况下,这位世子爷隐藏自己的实力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无知无畏地装病来纠缠沈氏?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管这赵誉到底存了什么目的,但她总觉得他应该没有什么恶意,不然,那日在般若寺的山道,他也就不会舍身救了自己。
要知道,对于身份高贵的人来说,最珍惜的不是金钱,不是美女,而是自己的性命。
身后的全叔见她连连摇头,不由急了,“大小姐,这位世子爷的病,到底怎么说?”
沈棠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全叔,我忽然想起来曾经看过一本上古医术,里面有一个法子,似乎正好对症世子的这病情。”
全叔一喜,忙道,“什么法子?”
沈棠故意凑近赵誉的耳边,一字一句地道,“金针放血!”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拆穿
赵誉仍旧闭着眼,一动也不动,就像是在熟睡中,但他的心却随着沈棠的接近而有如锣鼓重锤,她的脸凑近他的耳边,她温热的呼吸均匀地洒在他的耳畔,让他的心不由自已地猛烈跳动着。
但她那带着戏谑的话却让他一惊,那特地咬着念出来的字,分明意味着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小把戏,可自己的龟息功练得炉火纯青,就像是冬眠了一般,除了意识清醒,身体是与长年沉睡一般无异的,又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他听到沈棠脆生生地对全叔说,“我忽然想起曾外祖父的书房里,曾经有这样一例奇症,说起来倒与世子的模样差不多,解法倒也简单,只需从十指扎针放血,约摸放到一碗时,便就能好了。”
全叔的声音有些迟疑,“这法子闻所未闻,大小姐可确定当真能治好世子的病?世子他身份尊贵,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后果不堪设想啊!”
赵誉心想,全叔是老江湖了,自是能听出沈棠话中的不怀好意,这回该是不会由得她胡来的,金针放血,还要从十指扎针,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得出这么损的招来,若是真的被她扎上一扎,那十指连心的疼痛,说不定他还真的忍不住会嚎叫出来。
但下一秒,他就失望了。
沈棠笑着说,“全叔还信不过我吗?”
只这轻轻一句话,就让全叔让了步,他恭敬地道,“既然大小姐说这样可行,那便就是可行的。可是侯爷那……”
沈棠仍旧是笑着的,“治病救人,最讲究一个时机,那是等不得的,祖父回来若是看到世子已经好了,一定高兴地很,自然就不会追究我们不告而行了。全叔,我记得祖父的书房里,有一套院判大人赠的金针,你去给我拿来吧。”
全叔不敢怠慢,忙退了出去。
里屋便只剩下了赵誉和沈棠两个。
赵誉感觉到了屋内气氛的变化,有着隐隐的欢喜,他鬼使神差地想出了装病入沈府的烂招,所求也不过就是为了能与沈棠多有些相处的机会,这是他难得的一时糊涂。
但进了安远侯府后,只除了头一天听到了沈棠的声音,感觉到她细腻滑润的手指碰触到自己的皮肤着实爽了一把外,后面的几天简直是一片黑暗。
先是腹中饥饿难耐,只有等到半夜全叔深睡之后,严知才能偷偷地带着食物进来,也曾有过一夜安远侯沈谦在书房彻夜写着什么东西,全叔也陪在一旁,严知无法进来,他便只能饿到第二日的夜晚。
他一向爱干净,但作为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是不能自己沐浴净身换衣裳的,所以他便只能忍受自己慢慢变臭,这也就罢了,等他来了安远侯府冷静下来后,他便有了这个觉悟。
全叔瞧不过眼,见他浑身发臭,便替他简单擦了擦身子,换了个衣裳。
但全叔的好意却令赵誉浑身难受,自己明明有意识,但却像条死鱼一般被人剥了衣裳,粗鲁地用毛巾刮了几遍,然后又胡乱将个宽大的衣衫套到自己的身上,那感觉,简直糟透了。
若不是因为那日在月桂园门外听到的那场阴谋,他终是放心不下她,又怎会继续呆在这受这些罪?
但沈棠这个坏心眼的丫头,却还要用金针刺他的手指,实在是让他五味陈杂,百感交集。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后,全叔道,“大小姐,金针来了。”
赵誉的心就是一紧,然后他听到沈棠轻柔地说道,“嗯,果然是院判大人所赠,这金针极细极长,比寻常的针要更好一些,这样的金针扎下去,一点也不会觉得疼,用来治世子的病,那是再好也不过了。”
她的语气柔和,但赵誉却从中听出了浓浓的威胁来,他倒是早就后悔一时冲动做了这等荒唐事来,但此刻却并不是坦白从宽的时候,罢了罢了,无非就是受点罪,流点血,自己不认她难道还真能将自己的血放光?
正当他心中哀叹之时,突然便觉得指尖一凉,倒果真并未感觉到疼痛,只是自己指尖的血滴滴入碗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他尽力想凝住心神,不去管这声音,但那“嘀嗒嘀嗒”的响动却无时不刻撩动他的心弦。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嘀哒声一直延绵不绝,似乎真的要将自己全身的血都要流尽一般,赵誉心中暗骂,这丫头果然心狠手辣,看这架势竟是不逼得自己承认不罢休。
正当赵誉觉得难受之极,突然便听到门被重重地打开,一声怒吼响起,“你们在干什么,住手!”
是严知!
赵誉不由松了口气,他听到沈棠回答道,“我瞧小严你出去寻药迟迟不归,心中着急,便先按着古书里的方子给世子爷治了起来,金针放血,据说有点效果呢!是我心急了,早知道小严这会就回来了,你家世子爷便不用吃这么多苦头了。”
全叔在一旁附和道,“是啊,严小哥你带了你师伯回来吗?在哪?怎么不出来?”
严知似乎是在想什么,过了好久才讷讷地道,“师伯说,世子的病症寻常地很,只需要一颗药丸便能治好,我已带了药来,服下之后,还需替我家公子运功疗伤,两位请回避。”
这如此牵强的说词引得沈棠噗嗤一笑,但她仍旧说了声,“好。”
赵誉听到脚步声离得远了,便睁开了双眸,然后立刻朝自己被扎了的那手望过去,修长白皙的手指上,却并没有看到任何针孔的痕迹。
他不禁呆了一呆。
严知闷闷地道,“别想了,我们两个都上了沈大小姐的当。根本就没有什么金针放血,她不过是在地上放了一碗红墨而已,那让人心惊胆颤的嘀嗒声,也不过是沾了红墨的湿手绢,提在碗上,那墨水滴落发出的响动而已。”
赵誉无力地抓了抓头,“知道她聪慧狡黠,但没想到这般狡诈,果然是”
严知哼了一声,“早说过了,您喜欢人家,就该光明正大地去向皇上求,而不是搞这些吃力不讨好的小动作。沈侯爷是什么人,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下好了吧。”
这话虽然说得容易,但做起来却不是那样简单的。
赵誉知道皇上虽然对自己照顾有加,也算得上是疼爱,但这都是建立在自己好色胡闹的基础上的。
皇上自从经历过恒王之乱,对藩王的猜疑之心十分重,若是自己轻易地向皇上讨赐婚的旨意,对象又是权势滔天的安远侯府的大小姐,皇上是定然要对自己起疑心的。
以赵誉对皇上的了解,他说不定会立刻便将沈棠赐婚给别人,以绝了自己的心思,这样的话,自己岂非是一点机会都无?
赵誉无奈地摊摊手,“反正你家爷在京中声名狼藉,沈侯爷也不会把沈大小姐嫁给我,多上这么一条,又有什么关系。我本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的,荒唐了一回,以后想起来的时候,至少不会后悔……”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空荡而苦涩,带着无尽的惆怅。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破绽
沈棠接过全叔递过来的香茶,轻轻地抿了一口,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微笑来。
全叔冲她竖起了大拇指,“大小姐果然厉害,这一招无中生有用得精妙,果然就把严知那小子给引了出来。”
沈棠笑着说,“那也要全叔配合得好。”
她不过是刚巧看到了祖父的书案之上放着朱红的墨,便对全叔伸手示意了一番,全叔便能知道她心中所想,果然不亏是祖父身边最信任得宠的人。
全叔望着禁闭的门微微地拧起了眉头,“不知小姐是何时看出那世子是假装昏迷不醒的?又是怎么猜到严小子躲在暗处?”
沈棠掩嘴一笑,“世子的枕边落下了脆皮鸭的油渍,若是真的昏迷不醒,只用全叔你灌下的汤粥便已够了,又何需脆皮鸭子来填腹?那脆皮鸭子自是不会自己生了腿跑进来,那自然是有人偷偷送进来的,加上全叔你说过的,夜里常有些微的响动,这么一想,便也不难猜测了。”
全叔赞叹道,“不亏是大小姐,只从一斑便能窥全豹,老奴真是服了!”
沈棠笑着说,“全叔过谦了,你不也早就察觉到了不对,有所怀疑了吗?”
全叔笑着点了点头,“侯爷早和老奴说起过世子病得不对劲,但苦于没有证据,也不清楚世子的用意,是以只叮嘱老奴以不变应万变。”
沈棠眸光一敛,脸上现出几分深思来,“他屈居于此,受这些罪,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他的意图未明,而我却一时没忍住,拆穿了他,也不知道他逼急了又会怎样。是我鲁莽了,我该等到祖父回来,与祖父相商过后,再让祖父定夺的。”
全叔却满不在乎地道,“侯爷既能算到大小姐会来,想必今日的种种也都在侯爷预料中,大小姐又何必自责?至于世子的目的,老奴愚钝,倒真看不出来他所图是何。”
说到最后那句,全叔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严知沉着脸出了来,冲沈棠行了个礼,“我家世子用了药,已经好多了,但身子尚很虚弱,还需在此休整一会,还望大小姐看在我们曾同患过难的份上,多担待着些。”
虽然明知道严知是在睁眼说瞎话,但沈棠想到那日的惊险场面,心中便是一软,也就随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世子的病能有起色,真是大善!小严就和世子安心歇息会吧,安远侯府自然不会将救命恩人赶出家门的,这个还请小严放心。”
严知得了沈棠的保证,点了点头,又冲着全叔一抱拳,“这些日子来,麻烦全老伯了,严知在此替我家世子爷多些全老伯的照应。世子等下将醒,还烦请老伯替世子准备些吃食来。”
全叔还了一礼,在看到沈棠微微冲他颔首之后,又道,“侯爷交待要照顾好世子,这是老奴份内的事,严小哥多礼了,那老奴便去准备吃食,稍后便送来。”
说着,全叔便退了下去,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便又尴尬了起来。
过了良久,沈棠轻叹一声,问道,“你家世子这到底是玩得哪出?好端端的,为何……”
严知也叹了一声,“您还是自个问他吧!”
里屋内,赵誉已经将自己的衣裳换了上去,依旧是鲜艳华贵的紫衣,依旧是静虚禅院里那般让人见了不忍移目的万千风华,但他却是颓丧着的。
那微茫的神色,低垂的眼眸,装作漫不经心的语气,“你一定觉得很可笑吧?”
沈棠摇了摇头,“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冒险这样做。”
赵誉摊了摊手,自嘲道,“一时鬼迷心窍罢了。你放心,等见过了沈侯爷,告了罪,我便走。”
沈棠的眉头微皱,上次见他时,他机锋凌厉,讽人不倦,哪是现在这般低落的模样,听他那带着幽怨的语调,分明直指装作昏迷不醒混进安远侯府来,为的竟是自己。
她心中低吟一声,若真是她想的那样,那果然就又是一出狗血淋头的剧码啊!
瑞王世子对安远侯府家的大小姐一见钟情,舍身相救,为了与美人见上一面,世子不惜装昏迷装不醒,赖住在安远侯府中。
可赵誉的模样举止与传说中那个好色成性的瑞王世子相差甚远,判若两人,她实在无法将这两人联系到一块去,但除了这个原因,她确实也再想不出其他的来了。
想着,她便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你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想出这个烂点子来的?”
赵誉白皙的脸上分明染上了一丝羞色,他嘻嘻一笑,“沈大小姐果然对自己信心十足,也对,坊间对本世子的传闻沈大小姐定然是听过了的,产生这样的想法也不足为奇。不过……”
他靠在榻上,右腿撑起,右手懒懒地耷拉在腿上,慵懒之至。
他抬起头来,斜斜地瞥了一眼立在身前的那个娇俏美丽的女子,违心地道,“不过你想错了呢!我只不过是因为闲着无聊,想叨扰叨扰沈侯爷,这才来了这的,与你可是没有半分关系!”
这话中处处都是破绽,但他既这样说,沈棠便也懒得揭穿他。
就算他果真是为了自己而来,又能怎么样?他的身份虽然高贵,长得也颇为养眼,看起来也不是庸碌无为之辈,但对于沈棠来说,他赵誉再好,却是最嫁不得的那个。
北疆,实在是,太远了。
她再世为人,心中最重的无非沈榕而已,让她远离弟弟,嫁去一无所知的北疆,确是有些为难。
为难的事,便就换一个方法,她一向如此。
沈棠低低地叹了口气,“你既这样想,那便最好也不过了。全叔该快来,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她迈开的脚步忽然又顿住,“你多日进的都是粥汤流食,最近还是少吃油腻肥厚的东西,尤其香满楼的脆皮鸭,虽是京城名产,味道肥美,但却不宜多吃。”
说完她便又袅袅婷婷地离开了。
赵誉撑在右腿上的手臂便是一抖,他转头看到枕头上那一点油渍,暗暗骂自己太过粗心大意,竟然在这点细枝末节上跌了跟头。
严知见他懊恼的模样,摇了摇头,“世子爷,别再纠结这个,还是想想待会该怎么样对沈侯爷解释。沈侯爷若把这事捅了上去,皇上多疑,指不定还怎么想您呢!”
赵誉先是皱了皱眉,然后又舒展开来,他笑嘻嘻地道,“胭脂,你放心,沈侯爷是指定不会说出去,至于皇上那,我也自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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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六章 闯园(修)
门房处,碧痕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一见了沈棠出来,便立刻迎了上去,“小姐!”
沈棠有些不解,碧痕一向沉稳持重,这样的慌乱很是少见,不由问道,“出了何事,那样慌乱?”
碧痕忙道,“刚才月桂园的小丫头麝香急匆匆地来找,说是秦夫人气势腾腾地带了一帮子婆子闯进了月桂园,进门就翻箱倒柜,不知道寻着什么东西。侯爷的书院擅闯者死,所以我便只能在这等您出来。”
沈棠顿时警铃大作,秦氏对自己的厌恶人尽皆知,但向来都是放在私下暗地动作,此次明目张胆地闹腾起来,定是成竹在胸,想给自己致命一击。
可自己的月桂园中,能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东西?
她轻轻地咬了咬唇,“回去。”
一踏入月桂园,沈棠便感到了气氛有些沉重而诡异,守门的丫头檀香颤巍巍地给她开了门,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沈棠柔声问道,“檀香,发生了何事?”
檀香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犹犹豫豫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红肿的面容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秦夫人忽然带着一帮人闯了进来,奴婢们阻挡不及,反而吃了亏,不多一会二爷也来了,白姨娘柳姨娘也来了,连老夫人身边的乔嬷嬷也来了。”
沈棠的眉头顿时便拧了起来。
碧痕焦虑地问道,“小姐,瞧这阵仗,倒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一样。到底是……”
沈棠摇了摇头,“秦氏不知道是抓了我们什么把柄,这样大的动静,是想要把我们连根拔起了。碧痕,这些天我们的门户可守紧了?”
碧痕想了想,“小姐自不必说,我们底下的丫鬟婆子也都严守月桂园的戒律,并无什么把柄给人抓住。至于门户,一直都守得极紧,并无闲杂人等出入过。”
沈棠低低地叹了声,“既然如此,那就见机行事吧。”
正堂中,沈灏沉着一张脸,与秦氏分别坐于主位之上,白柳两位姨娘则立在沈灏的身侧。
乔嬷嬷倚在门口,见是沈棠,忙道,“大小姐,您可回来了!”
沈棠感到堂中十数道目光直直地射来,那目光中有鄙夷,有含恨,有冷淡,也有沉痛,但她丝毫未曾乱了手脚,脸上堆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是什么风,将乔嬷嬷给吹了来?”
转头望向堂内,见了众人,不由惊讶道,“父亲,几位姨娘,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沈灏的脸色有些松动,他不自然地道,“是你二娘叫我们来的。”
沈棠便用无辜的眼神望向秦氏,“不知道秦夫人是有什么吩咐,怎么竟劳动了爹爹和乔嬷嬷一起来?”
说着,她一双盈盈的美目便蓄起了雾气来,“若是棠儿有哪里做得不好,惹了秦夫人不快,秦夫人派个嬷嬷来训斥一番也就是了,怎么就……”
她平素沉静冷淡,便是当初沈榕重病也不曾如此柔弱惹怜,沈灏一见,便不由心软了下来,他有些不耐烦地冲着秦氏冷哼一声,“你说棠儿做了不该之事,巴巴地把人都叫了来,这会棠儿来了,人也到齐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秦氏心中恨地咬牙切齿,沈棠一进门便没有给她行礼,又直接将她归入了姨娘之内,这也就罢了,这两年来明争暗斗,彼此都视对方为眼中钉,她的不敬也算是在料想之中。
但沈灏对她竟也这般轻忽,沈紫妤和沈柏皆称她为母亲,到了沈棠这边,他竟主动轻描淡写一句二娘了事,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的脸色不虞,声音便也尖利了起来,“我听底下的婆子们传说,月桂园夜里,常有陌生男子出入。当即我便捆了那几个婆子去了戒堂,私议主子,是重罪,何况还是这等腌臜话。但我想着,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必是这月桂园里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才引来这等传言,所以我便派了人多盯着一些,没想到还真是让我料中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的脸上皆带着惊色,沈灏更是气得重重地拍桌子,“雨柔,你在胡说些什么!”
沈灏虽然出入花丛,但流连的都是风月所在,他这个花花公子,自然知道若是好人家的女儿沾上了不贞不洁的名声,该是有何等可怕的后果。
沈棠冷冷地注视着秦氏,原来她打的竟是这个主意,如此嚣张跋扈地来搜园,想必早就准备好了栽赃的证据了。
她的月桂园倒的确是来过男人,但那不速之客却是秦氏的亲侄儿,而她与秦焱的对话,当时却是有人见到了。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被秦氏带来的婆子钳制住了的几个丫头,碧笙满脸愤怒,绵雨却显得有些焦躁慌乱。
正当她仔细思量之时,却听到秦氏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各家府里的腌臜事,最容易传出去,止也止不住,就是打死一两个婆子小厮,都不顶用。我们家的女儿,个个都到了议亲的年纪,若是此时有些不好的传言,那可是要耽误孩子们的终身的!”
沈灏一听,便没了言语。
秦氏继续说道,“我这也是为了棠儿好,若是查清楚了,是底下哪个丫头搞的鬼,正好替棠儿把那些不要脸的丫头给清理了,省得让这起子小蹄子带累了主子的名声。”
她这番话,虽然说得曲线,但却句句诛心,想来不管是沈棠,还是碧笙碧痕两个丫头,今日她是非要拖下水一个的。
她这是要赶尽杀绝吧?
沈棠的唇边扬起一丝讥诮,她冷冷地道,“这样看来,棠儿还要多谢秦夫人的关怀了。只是不知,秦夫人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又是从哪里找到的依据。”
她的眼神冰冷,让秦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一向骄傲跋扈的她面对沈棠的质问,又怎么会轻易落败,她咯咯一笑,“大小姐请放心,若是没有铁证,我又怎么会把你父亲也给请了来?乔嬷嬷带来的几个婆子,此刻正和柳嬷嬷她们在逐个逐个搜查呢,结果,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棠心中一突,不由望向绵雨,见她瑟缩的身子猛烈地摇晃着,便明白秦氏的栽赃早就已经成功了。
她面上波澜不惊,但心中却生出几分焦虑来,未婚女子私会男子,是为不洁,若是闹将出去,除非那男子愿意担当与女子结亲,否则,只有沉塘一条路。沈灏在此,明面上此事必然会被遮掩过去,但正如秦氏所说,这些公侯府邸里的绯闻八卦传得尤为迅猛,再加上秦氏刻意为之,不出几日,怕整个京城都会暗自谈论自己了。
若是只有自己便罢了,不过流言而已,她绝非心智软弱之人,完全可以无视,便就是因此连累了姻缘,那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她有榕儿,她不能让榕儿受她一点牵累。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表哥
沈棠暗恨自己明知绵雨有些不对劲,还放任她留在近身伺候,这次把自己弄得个措手不及,也不知道秦氏口中信誓旦旦的证据到底是什么,一时还想不出分解的法子。
但事已至此,后悔已是无用,她只好强自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立在一旁久未出声的柳姨娘忽然道,“夫人这话有所不妥吧?咱们家的大小姐端庄稳重,是皇贵妃娘娘都称赞的,月桂园的丫鬟们也都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应是没有这等不知轻重的人才对。这且不论,夫人所说,常有男子夜里出入月桂园,有些言过其实了吧?咱们府里的守卫那般森严,月桂园这里更是有两层护卫,哪里能有人能轻易接近?”
秦氏未曾料到柳姨娘会突然发难,一时语滞,过了半晌才道,“咱们家的大小姐自然是冰清玉洁的,但保不齐底下的丫头那里出了差错,至于怎么进来的,只要有心,护卫再森严,也有的是法子。”
柳姨娘望着秦氏拙劣的表演,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夫人的举止就更不妥当了,若真心是为了大小姐的名声着想,就该私下里寻个由头将那犯事的丫头和嘴碎的婆子都打死,也好绝了流言,不带累了沈氏小姐们的名声,怎得就兴师动众地来大小姐的园子搜查,这看起来倒像是……”
白氏一向紧跟柳氏,见柳姨娘这么说,便装作不懂问道,“看起来倒像是什么?”
柳姨娘等得便是这问题,闻言便用帕子掩着嘴笑道,“看起来倒像是胸有成竹地非要将这事闹大不可。”
白氏张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柳妹妹,你定是误会夫人了!夫人怎会将这事闹大,闹大了对夫人又有什么好处?大小姐的名声若是坏了,二小姐和三小姐说亲可都会受牵累的啊!”
柳姨娘叹了一声,轻轻地在沈灏的后背捏了一把,柔声道,“白姐姐说得也对,许是我见识浅薄,想得多了。哎呀,夫人,您可不要跟我见怪!”
秦氏见白氏和柳氏一搭一唱,将自己的用心皆都说破,便气地火冒三丈,她刚想对柳氏发难,却见沈灏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耐。
如今沈灏已经成了世子,身份地位再不比从前,又不知因了什么缘故,这些日子沈灏留宿在自己房内的日子越来越少,对自己也不再如从前般言听计从,秦氏想了想,便只好强忍住心头之火,皮笑肉不笑地道了句,“柳妹妹既然知道错了,我又怎么能与你计较呢?这些有的没的,还是等搜查的婆子们来了,再说吧!”
沈棠见柳姨娘一番话让沈灏的神色松动,心知他定是起了疑,于是便向前一步,冲着沈灏道,“爹爹,棠儿御下甚严,园子里的丫头性子都算稳重,绝无那等轻佻之人。至于什么男人,棠儿就更不解了,秦夫人口口声声说,是听人说的,但到底是听了谁说的,又是谁告诉秦夫人月桂园中藏了证据的?”
沈灏虽然纨绔,但并不是什么傻子,他早就隐约察觉到了不对,此时听了柳姨娘和沈棠的话,便更觉不对,不由沉声道,“雨柔,到底你是听了谁的胡言乱语?”
秦氏本以为这趟应是十分顺利的,就算不能将沈棠拉下,也能让她折损个丫头,但没料到事情竟然如此进展,她胡乱地想了个人名,“是负责月桂园外洒扫的罗婆子。”
沈棠不由笑道,“秦夫人定然是被那可恶的罗婆子骗了。她虽然负责月桂园外的洒扫,但却是每日清晨的活计,不到午时便能完工,怎得还有让她夜间洒扫的道理?”
秦氏一时语结,知道敷衍不过去,便转头向墙角的绵雨望去,若是能让沈棠倒霉,便是牺牲了这个好不容易才挖来的桩子,又如何?
她的嘴边露出恶毒狠戾的笑容来,“既然大小姐穷追不舍,我也就不替你遮掩了。是这个叫绵雨的丫头向我报的信,她是你月桂园的二等丫头,听说还颇得你的宠信,这总该没错吧?”
绵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秦氏问道,“绵雨,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一个字都不许拉,否则……”
这话中浓烈的威胁气味让绵雨浑身一震,她明白秦氏所指,她的娘亲弱弟皆还在秦氏的手上,她便只能被秦氏推出去做挡箭牌。
绵雨的声音有些颤抖,“是,奴婢那夜见着大小姐与一个陌生的男人对谈,当时大小姐只着中衣,衣衫不整。”
如同巨石投入湖心,绵雨所说让有心助沈棠一把的柳姨娘也闭上了嘴。
绵雨是月桂园中除了碧痕碧笙外最得沈棠信任的丫头,这是整个侯府人尽皆知的事,既然此时是绵雨为证,那便让这段话的可信度增强了一些。
沈棠苦笑,绵雨这段倒确实算不得撒谎,当时她确是只着了中衣,披了件丝袍,衣衫不整四个字倒也当得。
一直沉默不语的乔嬷嬷忽然问道,“绵雨丫头,除了你,当时见着大小姐私会男子的,还有其他人吗?”
绵雨猛得摇了摇头,“没,没,碧笙受了伤,碧痕在陪她,就我见着了。”
乔嬷嬷道,“那你怎么证明你没有诬陷你家小姐?”
绵雨急急地叫道,“我确是看到了,那男子穿着一身黑衣,身量比世子还要高些。对了,我听到小姐叫他表哥!”
乔嬷嬷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她追问道,“你确定小姐叫他表哥?”
绵雨点头如捣蒜,“当时离得有些远,并未听得仔细他们说些什么,但表哥二字却着实听清了!”
沈灏的脸色便有些难看,府里确实是住了一位表哥,这样看来,秦氏竟没有红口白舌地冤枉了棠儿。
秦氏之前也未曾听过绵雨提起这茬,如今听到,有如天籁,她素来与沈明月不对付,又暗恨长女紫嫣不争气,满京城的王孙公子相不中,竟独独看上苏蓦然这个没用的书呆子。
而此时,绵雨却爆出这个惊人的消息,让秦氏不由生了一石二鸟之计。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调包
沈棠自是看到了秦氏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的神色,但她却暗自松了口气,幸亏绵雨不曾将话听全,大家都将矛头引向了苏表哥。
从波涛院到月桂园不算近,中间要经过好几道门子,若是她没记差的话,秦焱擅闯月桂园时,正是大伯父遇刺那日,她亲眼瞧见了大哥神思恍惚,是苏表哥一直相伴随侧,后来更是搀扶着去了波涛院,苏表哥又不是神仙,哪会这分身之术?只要将守门的家丁寻了来,一问便可知晓。
更何况,二姑母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秦氏这盆脏水想泼下去,尚有些难度。
想着,她便朝沈灏挪了过去,一双美目闪着泪光,委委屈屈地道,“父亲明鉴,若是棠儿碍了秦夫人的眼,直说便是了,棠儿收拾了行李,这便回淮南去,实在不行,便是绞了头发去云上庵做姑子去也罢。何苦这样费尽心机来害棠儿?非要将这不贞不洁的名头扣在棠儿头上?秦夫人容不得棠儿,倒也罢了,反正整个京城的人都尽知晓,只是苏表哥又是哪里得罪了秦夫人,又非得将他牵扯进来?”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沈灏,眼中晶莹闪亮,哀怨愁绪一目了然,倒让沈灏见了心中说不出的心疼。
此时沈灏身份与往日不同,在秦氏面前说话的底气便也足了起来,他轻抚沈棠的长发,柔声道,“棠儿放心,爹爹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
言语之间,竟已是完全站在了沈棠这一边。
秦氏气结,正要发作,却见柳嬷嬷欢天喜地地捧着一个大包裹急匆匆地从门外进了来,她目光一闪,便知道这事儿算是成了。
她问道,“柳嬷嬷,是搜出什么东西来了吗?”
柳嬷嬷躬着身子将包裹高举递上,“回夫人的话,奴婢在大小姐的衣柜里找着了这个,当时乔嬷嬷带来的丫头婆子们也俱在。”
秦氏的眉头挑起,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兴奋,“里头是什么?”
柳嬷嬷答道,“是两双男人的鞋袜。大小姐的闺房内不该有这样东西,奴婢觉得可疑,便带过来让二爷夫人瞧瞧。”
沈棠心头一跳,柳嬷嬷拿来的包裹是绛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