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娇第2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是欢喜还是难过,“娘,明月终于见着您了,终于回到家里了。”
娘儿两个想起这一别十多年的辛酸,不由又抱成一团,哭了起来。
秦氏得了夫君的暗示,连忙劝慰道,“母亲,小姑回家,可是件喜庆事,您怎么又哭了起来呢?苏姑爷和您的外孙子正在一旁看着呢,您可是长辈,可别让他们看着笑话。”
这半开玩笑半劝解的话,由秦氏这个侄女说来最是合适不过,但沈棠却从二姑母的脸上看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厌恶,她的眸光一动,心中却有些了然,早就听说二姑母与秦氏自小就不太和,看来传言是真的。
老太太忙抹了眼泪,笑着点头,“瞧我,真是老糊涂了,这便是长海吧,十多年未见,成熟稳重了许多。”
苏长海见岳母大人发问,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小婿和妻儿,要叨扰母亲了。”
沈明月没待他把话说完,便把儿子拉了过来,“来,蓦然,见过你外祖母。”
苏蓦然依言给外祖母及众位长辈行了礼,然后便被老太太拉到了身前,“果然是个出众的孩子,我记得你与你大表哥年龄相当,以后便可一处玩了。”
苏蓦然是苏长海和沈明月的独子,年方十四,与沈槐只差了两个月,他完全继承了苏长海的书生气质,一身白色儒衫,更添了几分清隽不凡。
他恭声问道,“不知这位大表哥可在?”
老太太笑着叫了沈榕上去,对苏蓦然说道,“你大表哥沈枫去了太学院,三表弟沈柏被他外祖父叫过去训话了,都要到傍晚才能回来给你接风洗尘。这是你二舅父家的二表弟沈榕,他比你小了两岁,身子有些孱弱,以后你可要多让着些他。”
沈棠心内忍不住发笑,这文弱的苏表哥,像是被风一吹就要跑了似的,弟弟这龙精虎猛的身板,还需要让他让着?又见弟弟脸上一副腼腆害羞又带着几丝谦逊的神色,她不由佩服弟弟的演技,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等到互相见了礼,老太太便让大家都散了,只让沈明月一家子留下来说话。
沈棠与弟弟道了别,便回到了月桂园随意用了些午饭。
碧痕又倒了一碗安神汤,递了过去,“小姐昨夜没休息好,今儿又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快把这汤喝了,然后去榻上歇一会。”
沈棠似是并未听到她的话,沉吟片刻后,问道,“月桂园守夜的婆子是什么人?”
碧痕想了想,“守园的赖婆子是园子里二等洒扫丫头小菊的娘,去年才新调了来的,该是靠得过的人选。”
沈棠点了点头。
两年前,她刚住进这月桂园中时,除了碧痕碧笙外,几乎都是秦氏安插的人手,但这两年前,她作了不少努力,在几次大清洗中,渐渐都换上了自己的人手,这赖婆子便是后来才调了进来的,按说她的女儿都在自己手里,这等吃里扒外的事情,不该是她做的。
但大伯母今日的一番话,却让她心中不安了起来。
她寅时被噩梦惊醒,辰时就到了颐寿园,中间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可她的消息却已经传到了大伯母耳中,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碧痕皱了皱眉头,问道,“小姐的意思是?”
沈棠想了想,说道,“大伯母绝不是随便就会说漏嘴的人,这话,她是故意说给我听的。看来我这月桂园里,又要热闹起来了。去查查看辰时之前都有什么人进出过月桂园,悄悄的,莫声张。”碧痕点了点头。沈棠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惆怅地道,“也罢,既然这些讨厌的野草总是野火除不尽,春风吹又生,那这回,咱们就静观其变吧。只不过以后说话的时候,得倍加留心些了。”
碧笙笑着说,“我和碧痕姐姐的本事,小姐还不放心吗?”
她和碧痕来自淮南方氏,沈棠的舅父方明轩乃是她们原本的主人。
方明轩虽然出身书香世家,祖父曾是先帝的帝师,官至太傅,父亲也是御史中丞,掌管着御史台,但他却不爱书香爱缨枪,又因机缘巧合,得了高人指点,年方十五之时,便就被皇帝点了武状元,后来更是直接入了青衣卫,成了皇帝暗处的左膀右臂。
碧笙和碧痕,本是为了替青衣卫补充新鲜血液而从民间寻的好苗子,但方明轩见两个丫头与沈棠年龄相当,便把她们两个给了沈棠作贴身的丫鬟,又从男孩里挑了双福双喜给沈榕,对他们四个,方明轩进行了更加刻苦的训练。
两年前,方明轩接到了皇帝的秘密任务,离开淮南之时,就把这对姐弟托付给了他呕心沥血精心培养的这四人。
方明轩临走前说过皇帝的任务十分简单,只不过是走一遭就回来的事,但谁料到,沈棠姐弟迎回来的却是舅父残破不堪的尸身。
后来,安远侯沈谦,沈棠姐弟的祖父得知了这个消息,便派人来要把他们姐弟接回京城安远侯府。
本来,他们是不愿的。
当年母亲是怎样死的,沈棠历历在目,母亲死后,舅父便来把他们姐弟接回了淮南,而安远侯府沈家,因为理亏,也并没有阻拦,他们姐弟早就不把自己当成沈氏的子弟,甚至对沈氏还有着那么一些恨意。
更何况,舅父一生未娶,尽心尽力抚养他们姐弟。
如今舅父没了,就该当他们两个来挑起方氏的门户,这个时候,他们又怎么能一甩手,回到京城安远侯府呢?
但,舅父的死状存疑,把舅父尸身带回来的那个青衣卫,第二天也就消失不见了,连个前因后果都不曾给过。
所以,她仍旧带着弟弟回到了这里。
安远侯府,不仅是大周朝豪门贵族的中心,更是最能接近朝堂的地方,只有在安远侯府站稳了脚跟,甚至站到沈氏的核心,才有可能从细微的线索中,抽丝剥茧,找到舅父死因的真相。
而也正因为有了碧痕和碧笙,手无缚鸡之力的她至少能够在秦氏的数次暗害下,保全自己,并且一步步地接近沈氏的核心,达到她的目的。
沈棠望着两个她再信任不过的丫头笑道,“大伯母和三婶与我们姐弟并无利益冲突,老太太虽然更宠爱紫嫣紫姝,但对我这个长孙女却也并不薄待,剩下的便只有秦氏了。既然秦氏非要监视我的举动,那咱们就敞开来让她瞧好了,只盼她不要太早就阴沟里翻了船就好。”
沈棠的嘴角微微翘起,秦氏与大伯母的关系一向微妙,如今又来了个与秦氏不对盘的二姑母,看来秦氏的日子也要不好过了。
正文 第六章 祖父
昨夜被梦惊醒后就没休息,后来又因为迎接二姑母的事累了一上午,沈棠喝了一碗安神汤后就在榻上歇了下去,这一觉香梦沉酣,竟然直睡了两个时辰。
碧笙唤醒她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
沈棠一惊,忙问道,“老夫人那里可曾来催过?”按理,二姑母一家回府,今夜是该给他们接风洗尘的,自己若是睡过了头,错过了接风宴,那就不妙了。
碧笙笑着说,“老夫人派了桔梗姐姐亲自来传的话,说是老爷临时被皇上留在了宫里,南阳王妃的病又重了些,三爷下了朝就直接赶去了南阳王府,苏姑爷一家多日奔波,大爷和二爷也一路风尘,俱都乏了,所以接风宴改到了明日。”
沈棠的眸光一深,三叔沈沐娶了南阳王的独女赵馨,后来南阳王病逝后,南阳王府便只剩下了王妃一人,三婶便常常回南阳王府居住,一年中倒是有大半年都呆在南阳王府。
但这回,南阳王妃的病情来势汹汹,这半月里已经传了几次病危,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她微微一叹,吩咐碧笙,“去小厨房做几个榕儿爱吃的菜,我要去看看他。”
沈榕的苍梧院就在月桂园的西侧,中间只隔了两个回廊,半刻钟不到就能走到。
见到姐姐来看自己,沈榕自然是高兴地很,他一蹦一跳地跑了出来,接过碧笙手中的食盒,笑嘻嘻地说,“让我猜猜,这里头都有些什么,红烧鱼头,茄子塞肉,嗯,还有大骨汤!”
沈榕说着便吵嚷着让双福把大厨房送来的份例拿开,然后自己把碧笙带来的菜放在了桌上,手脚麻利地自己动手布好了碗筷,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惹得沈棠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宠溺地拿帕子甩了弟弟一下,然后又是好笑又是摇头地说道,“瞧你这小猴子一般的模样,哪里像是个久病卧床的孱弱之人?”
沈榕嘟囔着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病秧子,在他们面前成天作戏已经够累的了,难道在自家亲姐姐面前也不能放松放松?话说,姐,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继续憋闷在这小小的一方屋子里啊?我听大哥说起外面的事,真心觉得什么都很新奇好玩!”
沈棠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姐姐知道让你装病委屈你了,但之前我们不也是没办法吗?你会武的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但若是一个普通的孩童,又怎么能经受得住秦氏这么多次的暗害,而仍旧活蹦乱跳的?你放心,姐姐已经想好了办法,但却需要时机。等时机一到,你就不必再扮病秧子了!”
“太好了!”沈榕一把跳了起来,扯着姐姐的袖子撒娇。
沈棠无奈地摇了摇头,弟弟虽然懂事,但仍旧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那么早就让他背负那么多,她有些不忍。
一旁伺候的碧痕碧笙与双福双喜早就像变戏法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了,给他们姐弟留下了充分的说话空间。
沈棠夹了块鱼肉到沈榕的碗中,“南阳王妃的病情似乎加重了,我想要是能看到她的病案和太医诊治的手卷就好了。”
沈榕眼珠子一转,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姐姐是想救她一命?太好了,今夜我便去把她的病案弄了来。”
沈棠知道让活蹦乱跳的沈榕装病,实在是憋闷坏了他,便有些歉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叹了一声,“那年舅父出事,祖父派人把我们接回安远侯府,秦氏心中怀恨,几次欲置我们于险境。那回你感染了风寒,秦氏却在你的药中加入了巴豆,是三婶故意打翻了那药碗。虽说风寒是假,但这几两巴豆下肚,任你铜皮铁骨的身子,也必要受一番折腾。三婶待我们姐弟不薄,若是南阳王妃的病还有一线生机,那我也想试试看。”
话说得虽然简单,但是要做到却十分艰难。
她虽然与药圣唐一中有着很深的渊源,在淮南舅父家中的时候,不知疲倦地跟着他学习药理医理,也算是继承了唐一中的衣钵,但她却从未出手治过病救过人。
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精通医理。
沈榕似是了解她的想法一般,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姐姐放心,只要南阳王妃的病能治,我就有办法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替她把病治好。”
沈棠笑着点了点头,她一向很信任弟弟的能力,虽然她比他还早出生了那么半刻钟,虽然她十二岁的身躯里其实装着的是一个成熟的灵魂,但她对沈榕却一向很信赖。
第二日一大早,安远侯沈谦便派人把沈棠叫到了书房。
梨花木的太师椅上,祖父沈谦正闭目养神,他的身子松松地靠在了椅背之上,而右手却有节奏地敲打着桌子。
沈棠知道,祖父并没有真的休息,而是有什么难以断绝的事情在困扰着他。
她恭声唤了声,“祖父,棠儿来了。”
沈谦那敲打着桌子的右手一顿,然后徐徐睁开双眼,盯着沈棠看了许久,他的目光深沉而犀利,似乎想要一眼洞察眼前这个端庄沉静的孙女的内心。
但沈棠在那么炙烈的目光中却丝毫都没有动摇,她的笑容恬淡,眼神清澈,就这样面对着祖父的审视,优雅从容之至。
过了许久,沈谦长长地叹了口气,抚着下巴上的胡须,怅然地道,“果然身上流着远山公的血脉,有着方氏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别说是寻常女子,就是一般的男子也比不上啊!”
方远山,便是沈棠曾外祖父,先帝的帝师,就算如今已经逝世多年了,但读书人提起远山公来,都仍旧会赞叹一声。
对于祖父的夸赞,沈棠并不放在心上,若真的对曾外祖父的血脉这般重视,当年又为何放任祖母和秦氏逼死母亲?
她的嘴角微微一翘,“不知祖父唤棠儿来,是有什么吩咐?”
自从一年前,沈棠特意在祖父面前表现出她的聪慧之后,沈谦便时常会把她唤到书房来,有时是让她即兴作首诗,有时随便从哪本书里抽出一句来让她解释,有时还会考她策论。
沈棠的表现好得让沈谦惊喜万分,不管他考校的是什么,她也总能回答出个七八分,她对诗词歌赋的领悟独到,对世间万象常有不一般的见解,有些想法粗听匪夷所思,但细细想来却颇有几分道理。
这样聪慧的女子,若是能站到权力的巅峰,必将给沈氏带来不可估量的利益。
沈谦是这样想的,但眼前却有一个让他为难至极的问题。
“昨日朝会过后,皇上又留下了永宁伯,泰安侯,威北侯还有我,商讨太子选妃的事宜。”沈谦开口说道。
沈棠不由暗暗思忖,祖父告诉她这事情的用意。
太子赵熹乃是已故的先皇后所生,皇帝赵厚挚爱发妻,便一早立了他为太子,并且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皇帝再没有继立新后。
虽然深宫后院之中,以姑母皇贵妃沈氏为尊,但姑母所生的三皇子五皇子,却都沾不上一个嫡字。
太子素来仁厚,在朝中颇有声望,兄弟之中又再无可以与他一争之人,所以太子的储君之位坐地稳稳当当,几乎牢不可破。
而今,太子快满十六了,选太子妃一事也被提上了议程,若是谁家的女儿能被选上,那么将来就是母仪天下的国母了。
沈棠心中一惊,难道祖父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正文 第七章 接风
沈棠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跳,太子选妃,她身为安远侯府的嫡长小姐,是有可能会列入这个名单的。
沈谦见她沉思不语,又接着说道,“皇上的意思,太子正妃的人选就从我们四家出,这几日就要把名单上呈,等待皇上和太子的挑选。皇上还特意提到了我的嫡长孙女,棠儿你。你说,祖父应该如何应对是好?”
太子的母族势力微弱,若是将来太子要坐稳朝局,强大的妻族也是必不可少的。朝中的勋贵虽多,但能够称得上实力强大的却只有永宁伯秦氏,泰安侯莫氏,威北侯林氏以及安远侯沈氏。
这本是一个成为皇亲国戚的大好机会,但对沈氏来说,却有些微妙。
沈氏已经出了一位权倾后殿的皇贵妃了,若是再出一位太子妃,那么过于强大的妻族纵然一时能够帮助太子站稳脚跟,等太子稳住了脚步之后,曾经的助力便成了最大的阻力,他第一个要削弱的,便是妻族。
祖父是个老谋深算的政治家,这其中的轻重他自然深知。
沈棠轻轻一笑,“祖父自然是谢过了皇上的美意,棠儿说得可对?”
沈谦闻言哈哈大笑,他忍不住点头,“果然是我沈谦的孙女,不错,我当场便答孙女年幼,尚未及笄,与太子并不相称,谢过了皇上的美意。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现出几分凌厉,“不过皇上却道,此次是先给太子选妃,成亲可待以后,所以纵然年纪小个几岁,也无妨。这样一来,倒令我不好推辞。”
沈棠轻轻掩嘴一笑,“祖父怎么忘了皇贵妃娘娘?有些话,祖父不能跟皇上说,但皇贵妃娘娘却可以说。皇上听了不只不会生气,只会夸赞皇贵妃娘娘贤德忍让呢。”
沈谦一怔,半晌又笑出了声来,“我竟忘了……”
皇上一心为了太子的利益着想,未必想得那么深远,皇贵妃娘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相信皇上也便不会再为难了沈谦,即便……皇上是有意为之,他也不能强人所难。
沈谦满脸笑意地冲着沈棠说道,“其实,若是我沈氏真的再出一位太子妃也没有什么,沈氏的百年根基,就算太子将来要拔,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棠儿,若是你愿意,这太子妃的人选,就非你莫属,将来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你真的就不愿意再考虑考虑?”
沈棠心中一突,看来祖父并不是毫不心动的。
若换了其他女子,能成为太子妃,确然是令人怦然心动,心向往之的好事,但沈棠却不然,她回到安远侯府的目的绝不是成为沈氏的棋子,作他们发展壮大的工具。
安远侯府这个地方就已经够让她感到压抑了,何况……是注定了得不到安宁的太子后院?
想到此,她把手中的帕子捏得更紧了些,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冲着沈谦绽开了无比灿烂的微笑,她的声音清亮又充满了蛊惑。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不知道是作皇后的祖父好些,还是作皇帝的外祖父强些呢?”
这一语惊醒了梦中人,直把沈谦震得立在了原地,半晌不能说出一句话来,过了许久,他才缓了过来,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题,自然是作皇帝的外祖父更强,对于任何一个皇帝来说,妻族是可以随时甩掉的,但母族却是无法更换的。
他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沈棠的脑袋,叹了一声,“我听说榕儿的身子最近好了许多,也常能出来走动走动了?”
沈棠恭敬地回答道,“是,榕儿见大哥每日去太学院,十分羡慕呢!”
沈谦抚了抚胡须,沉吟片刻,道,“明日我亲自去见太学院的曹大人,把榕儿荐给他,至于能不能成,还要看榕儿的造化了。”
太学院的曹大人,乃是当朝最有声望的大学士,轻易不收弟子,沈榕若是能拜在他的门下,不管将来怎么样,都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两年前刚入安远侯府,沈棠和沈榕就像那羊儿入了虎|岤,在一个陌生又危险的新环境中,为了保全自己,沈榕就不得不假装病弱,不然无法解释他如何一次又一次地躲过秦氏的各种手段。
但如今,她深得祖父的器重,在这个书房里,慢慢接触朝堂政局,他们姐弟已经在安远侯府站稳了脚步,是时候让沈榕摆脱病秧子的身份,真正地去融入这犹如龙潭虎|岤一般的京城权贵阶层。
而太学院,无疑是最好的开始。
通过与太学院中达官贵族子弟的交往,或许那隐藏在后面的真相,也能快一些浮出水面。
到晚上接风宴时,众人都已经知晓了沈棠在祖父沈谦的书房中呆了好几个时辰,望向她的目光自然有些不同。
其中又以秦氏的目光最为复杂,皇上要替太子选妃的事情,她昨夜就已经从母亲左氏派来的婆子那里得知了,左氏让她留意安远侯府所出的人选。
但沈谦却唯独让沈棠去了他的书房,这让秦氏的心中忿忿不平了起来,她的紫嫣只不过比沈棠小了六个月,这太子妃的人选凭什么就要让给沈棠?
莫氏却笑着向沈棠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沈棠笑着问道,“大哥回来了吗?怎么没见着他?”
莫氏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柔,“你大哥刚还在呢,这会,不知道又跑去哪里了。”
身后传来一阵响动,沈棠回头去看。
大哥沈枫正把被三弟沈松撞倒在地的沈榕从地上扶起,然后替他拍了拍衣裳,又柔声地跟他说了几句什么,沈榕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和隐忍。
莫氏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沈棠虽然心知弟弟是持不了亏的,但见沈松毫无歉意的表情以及紫嫣姐妹两个幸灾乐祸的样子,一股怒火便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紧紧地捏住自己的拳头,暗暗发誓,自己与沈榕所受到的一切,将来必然双倍报之。
沈枫扶着沈榕走到了莫氏跟前,向莫氏请了安,又微笑着对沈棠说,“二弟没事,棠儿不用担心。”
沈棠谢过了沈枫,又一脸爱责地对沈榕说道,“以后,可要小心着点。”
沈榕一副委屈求全的坚忍模样,点了点头。
但沈棠却没错过他目光中的狡黠,她知道他真的没事,不由松了口气。
这样的场景这两年来上演过无数次,每次都是这样以沈榕的委屈告终,众人虽然都看在眼里,但却从来都没人会主动为这对姐弟说些什么。
但今日,却有些不同。
只见二姑母沈明月,一脸怒意地盯着秦氏,厉声喝道,“秦雨柔,这便是你生的好儿子?j滑莽撞,撞倒了人竟然还如此幸灾乐祸。而你,身为母亲,竟然纵容他不尊兄长,我沈氏百年来的门风,都要被你们母子带累坏了!”
正文 第八章 荐书
秦氏自从嫁到安远侯府,还是第一次受到如此毫不留情的责骂,一时懵住了,涨红了脸,指着沈明月一时说不出话来,“你……”
莫氏见事态不妙,便只好立了起来,扶着沈明月的胳膊,笑呵呵地劝慰道,“小姑莫气,快坐下来喝杯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坐下来好好商谈,何必动了火气呢!”
沈明月却并不打算和解,她冷哼了一声,“大嫂,你就是太好性了,才纵容得秦雨柔这般没有规矩,若是再这样下去,我沈氏的脸面,不都要让她给丢光了吗?”
秦氏怒道,“沈明月,你不要得寸进尺,到底是谁没有规矩?我是你的二嫂,你身为嫁出去的小姑子,这般对我指手画脚,又是什么规矩!敢情你的规矩就是对嫂子呼来喝去?怪不得安乐伯夫人容不下你,连累地你丈夫和儿子都被赶出了江南。”
这话极大地戳到了沈明月的痛处,就是连一向温润的苏蓦然也因此而面露恼意。
沈明月怒极反笑,指着秦氏对莫氏道,“大嫂你看,秦雨柔多可笑,嫂子?呵呵,她在说谁呢?安乐伯府的人不算,我沈明月统共可只有两个嫂子,一个便是你,我大哥沈源明媒正娶的夫人,而我的二嫂可早就已经长眠地下了。”
她不顾秦氏已经被气得发白的脸色,冷冷地讽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身上这光鲜美丽的正红色,可不是你所能穿得的。秦雨柔,你僭越了!”
秦氏的身子一震,脸色瞬间煞白,在沈紫嫣和沈紫姝的齐声呼唤下,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她指着沈明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之后,却嘤嘤地哭了起来。
不错,她秦雨柔是沈灏的平妻,这大红色她穿不得。
大周律,平妻的子女也可算作是嫡子女,但在身份上却比正妻所生的嫡子女差了一截。平妻虽然比一般的妾室高贵,但在正妻面前,却仍要低一头,甚至连象征着正妻的大红色也不得穿。最让她心中愤恨的是,即便正妻身死,平妻仍旧是平妻,不得扶正。
这条律法,一直都是秦氏心中深深埋着的刺。
即便,沈灏不曾再娶继室,整个安远侯府都以她为二夫人,她也一向把正红色的衣裳穿在身上,更因为了老夫人的关系,她所受到的尊敬甚至要比莫氏还多。
而这花团锦簇的表象,却被这个才刚来了一日的小姑无情撕裂了。
老夫人听到了响动,由桔梗扶着来到了厅堂,见众人噤若寒蝉,沈明月立在一旁满脸的讽色,而秦氏却趴在桌子上嘤嘤哭泣,眉头便深深锁紧。
莫氏凑到婆婆的耳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避重就轻地说了一遍,然后笑着对老夫人道,“小姑和弟妹一点误会,倒惊动了母亲,来,快坐下。”
老夫人早就知道二女儿的脾性,也知道她与侄女自小就不和,但哪里想得到,她竟然在接风宴上就对秦氏发难?
虽说起因是秦氏的不对,但花厅中,尽是小辈,就算有什么话也不该选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说。
更何况,这傻女儿竟然还提及了这些年来,连自己都要尽力掩盖的往事,真是
但老夫人却又舍不得重重地责骂她。
侄女再亲,也亲不过自小捧在手上长大的嫡亲女儿。
她长长地叹了一声,语重心长地对沈明月道,“孩子们面前,你也不注意点分寸,趁着你爹爹还没来,快和你二嫂道个歉,既然是误会一场,以后就不要再犯了。”
又转头拿着秦氏的手,柔声道,“娘知道,都是明月的不是,让你受委屈了,看在娘的面上,你就别和明月计较了,好吗?”
沈明月刚才嘴上说得痛快,但冷静下来,便就知道自己错了,不管那秦雨柔有多么不堪,她一个以后要依附娘家生活的小姑子,的确也是不该说这些的。
尤其,当着孩子们的面。
秦氏这回丢了大脸,必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她的脸上便闪过一丝悔意,见老夫人给她台阶下,不由便软了下来,在莫氏的搓和下,扭扭捏捏地对秦氏道了声,“二嫂,是我的错。”
秦氏心里恨得牙痒痒,但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老夫人的面,她却不得不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勉勉强强地笑了一笑,“没事。”
沈棠看了一出好戏,但心里却不由为直接鲁莽的二姑母捏了把汗,秦氏是个睚眦下次必报之人,这回二姑母让她颜面扫地,威严不再,算是结下了深仇大恨。
很快,花厅里便一扫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等安远侯沈谦,大爷沈源,二爷沈灏,三爷沈沐陪着姑爷苏长海到的时候,更是一片欢声笑语不断。
沈谦的心情恨好。
难得的,他乐呵呵地冲老妻问道,“在说什么呢,那么高兴。”
老夫人笑着回答,“孩子们都聚在一块,热热闹闹的,我心里高兴,不管说什么,都能笑出来。”
沈谦闻言也笑了起来,“是啊,我们府里,好久不曾这般热闹了。”
他顿了一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来,笑着对众人宣布,“说起来,我这里也有一件喜事要告诉大家。”
他笑着冲着沈榕说道,“榕儿,你也满了十二岁了,也该去太学院多学些学问,认识些朋友了。我已经和太学院的曹大人说好了,过些日子带你去让他见见。曹大人既然愿意见你,那么多半便是同意收你为弟子了。这难得的机缘,你可要好好把握。”
沈榕欢喜至极,不由跳了起来,这回倒不是装的,他早就对大哥口中的太学院倾羡已久,倒不是真的对学问有多大的追求,光是能走出安远侯府这一项,就已经足够让他向往了。
他不由把目光移到姐姐的脸上,见她微微地点了点头,方才知道又是姐姐帮了他。
见他瞧着自己发楞,沈棠不由好笑道,“榕儿是高兴坏了吗?还不赶快谢过祖父。”
沈谦见孙儿这般欢喜,心中觉得欣慰,笑着说,“这些日子你可要好好准备,莫要让祖父失望。”
秦氏的拳头握得紧紧的,长长的指甲把手掌顶得生疼,但她却毫不察觉,她只觉得心中的愤怒都快要漫了出来。
沈明月为了这个病秧子出头,那也就罢了,自己与沈明月像是八字不对盘一般,自小就不和。
可公公竟然把这个病秧子荐给了太学院的曹大人!
谁都知道太学院是大周的最高学府,朝中大小官员大多皆出自太学院。但进太学院,却需要经过最严厉的考核,需要经过三场严格又困难的考试,即便考试通过了,还有一场面试,琴棋书画骑射算术,必须要精通两门以上,这才算是过了。
只有大周最顶级的权贵豪门,才有太学院的推荐,并且一家只有一次推荐的机会,凭着这推荐就能直接进入太学院,成为其中最普通的一名学子。
但不管是哪种方式进入的太学院,也只有表现特别杰出的,才能得到名师的青眼,成为名师的座下弟子。
而曹大人,更是名师中的名师,成为曹大人的弟子,便是俊彦中的俊彦,曹大人的学问享誉天下,只要他振臂一呼,天下的文人清流,皆都以他马首是瞻,能成了他座下的弟子,便等于一只脚步入了青云。
大侄儿沈枫当年,便是自己考上的太学院。
秦氏原本以为,这是因为公公要把推荐的机会留给自己的儿子沈松,但谁曾料到,最后得利的却是那个病秧子!
她只觉得胸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前仇旧恨,在这安远侯府中所受到的各种委屈,都在心内奔腾汹涌,她紧紧地咬着唇,暗暗发誓,自己绝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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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施救
一连几日的急风骤雨之后,天气骤暖,阳光宜人,绿草肥沃,百花盛开,不仅天地之间的景象旧貌换了新颜,似乎也把安远侯府所有的不快都一扫而空。
祖父沈谦已经很多天没有出现过了,也再没有听人提起过太子选妃一事,沈棠便知道自己安全了。
她停下手中的医案,看了一眼坐得一丝不苟认真读书的弟弟,不由笑了起来,“看到哪了?”
沈榕晃了晃书皮,“看到了国策。祖父给了这么一大叠书,就这么几天就要啃完,真是有些太难为我了。再说了,我又不是要去考国策士,将来也不入朝为官,看这些有什么用!”
外甥像舅,沈榕与方明轩一样,对于舞刀弄枪很感兴趣,但一面对厚厚的经史子集,就开始有些发懵。
他不是不懂,而是不感兴趣。
但有些东西,是非要学会的,既如此,那就该把不感兴趣的也变成感兴趣的。
她笑着说道,“既然有了祖父的推荐,入太学院该是铁定了。我猜那曹大人定是听说你是远山公的曾外孙,才破例给了你这个机会,既然已经想要见你,那成的希望就大于六成。你天资聪颖,只不过从前的心思都没有放在读书做学问上,如今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那就该努力争取。你说是吗?”
沈榕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姐姐费尽心机给我争取来的机会,我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万事开头难,读自己不想读的书时,确实很难受,但一旦沈榕静下心来后,很快便投入了进去。
沈棠见弟弟心无旁骛地用功,心中欢喜,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廊柱下,碧笙已经等了很久了。
“小姐,这几日,二爷都歇在了秦氏房里,自从二爷回府后,白柳两位姨娘,还未曾见到过二爷的面。”
沈棠轻笑一声,“秦氏果然好手段。二小姐和三小姐那边,有什么动静?”
碧笙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二小姐似乎对表少爷有些……这几日,二小姐常常出没于表少爷所住的波涛院,表少爷对二小姐的热情,似乎……有些为难。”
沈棠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沈紫嫣……颇得乃母之风,才多大点年纪,就知道思春了,真是有趣,有趣!”
碧痕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小姐……二小姐只比您小六个月,如今也已经十二岁整了,大周女子虽然十五才及笄,但大多都在十一二岁之时就订下了亲事,二小姐她也不算很小了……”
沈棠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知道了,二小姐她到了思春的年纪了。好了,还有什么事吗?”
碧痕笑着说,“倒还真的还有一件事,一年一度的百花会就要到了,太夫人派人来问,小姐要送上去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百花会,是由皇贵妃娘娘所主持的一项盛事,邀请的是公卿王侯之家的少男少女,一起参加的游乐活动。
说白了,其实就是一场变相的相亲会。
只不过这个相亲会,规格更高,规矩更严,男宾和女宾各自在不同的院子活动,互相之间轻易不能碰面。
在邀请名额之内的,不论男女,都必须要以花为主题,亲自动手,或是写诗,或是作画,或是绣帕子,不管如何,都必须要交一件物品上去,供皇贵妃娘娘评选。
到了百花会当日,皇贵妃娘娘便会把从中择出的十项拿出来,供大家投票,那票数最多的那个便能得到当日最大的彩头。
今年的百花会,据说盛况空前,京城的勋贵大家中,只要有年龄合适的女孩儿,不管嫡出庶出,尽数都有机会参加。
光安远侯府上,收到帖子的便有自己,紫嫣和紫姝,还有四妹紫妤。
沈棠是明白为何会如此兴师动众的。
太子妃的人选还未定,皇贵妃所出的两位皇子也都到了选妃的年龄。
“就把前阵子我们一起作的那幅干花贴画送上去好了。”沈棠淡淡地道。
碧痕有些诧异,“小姐前些日子所作的那首海棠诗我就觉得很好,为何不送那幅?”
沈棠摇了摇头,“皇贵妃是我姑母,所以送上去的东西不能太差,太差就失了我沈氏的颜面,也堕了皇贵妃娘娘的威风;但却也不能做得太好,棒打出头鸟,这个风头谁爱出谁出,反正我是不会出的。那干花贴画,虽然算不得精致,但胜在巧思,不求脱颖而出,但撑到百花会当日,还是没问题的。你可明白了?”
碧痕掩嘴一笑,“小姐早说您不想胜出,不就得了,还弯弯绕绕说了那么一大堆。好,碧痕明白了,这就去把干花贴画找出来,然后送到老夫人那去。”
沈棠点了点头,忽又问道,“三叔这几日回府了没?”
碧痕摇了摇头,“接风宴后,三爷就一直住在南阳王府。我听三房的婆子说,南阳王妃的病,本来已经入了膏肓,连太医院的院判大人都说没得救了。但谁料到,忽然来了一个游方的和尚,给了几剂丹丸,王妃用下后,竟然好了许多。”
沈棠闻言笑地更甜了。
碧痕见她模样,不由恍然大悟,“小姐……不会是你……”
沈棠笑而不语,“去厨房,让碧笙给我们做份点心,嗯,就要荷叶包饭好了,快去!”
碧痕笑呵呵地应声而去。
沈棠想起了还留在桌上的那份病案,不由笑了起来。
南阳王妃关节肿痛,全身剧烈疼痛,尿血导致昏厥,其实应该是种严重的富贵病,痛风再引起的肾衰竭以及心血管堵塞。只要用九节茶、三七、牛黄、珍珠层粉,牡丹藤,牛膝,钻地风,先镇痛消炎,然后再辅助饮食和针灸汤剂,慢慢疗养,就不会有生命威胁。
太医们不清楚病症,又不敢用猛药,只以珍贵的补药吊着南阳王妃的命,这便更加重了她的病情。
自己只不过把药制作成了药丸,然后让榕儿出去重金找了个游方和尚,去了趟南阳王府罢了。太医们见那药丸有效,定会验药,也就自然知道了南阳王妃的真正病症,该针灸的针灸,该药敷的药敷,后面的过程自然就无需担心了。
费劲脑筋出手救了南阳王妃,也并不只是为了还当日三婶的提醒之恩,沈棠还有别的期望。
她回头望了一眼埋头苦读的弟弟,幽幽地叹了一声,自己将来总是要嫁人的,而沈榕却已经注定了要在这安远侯府生存,若是他的身边能有三叔三婶的照佛,那自己不管身在哪里也就能放心了。
她低低地轻喃,“三叔,我可能信你……”
正文 第十章 双面
天色微蒙,万物寂静,沈棠却已经早早地醒了。
等到碧痕推门而入的时候,她正坐在妆台前,尝试着自己把发髻梳起来,但显然她又失败了。
如墨般的长发滑落下来,遮住了她的眉眼,但不知怎的,映衬着她雪白如玉的肌肤,却有着惊心动魄的美。
碧痕无奈地摇了摇头,接过沈棠手中的梳子,动作麻利地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