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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73

      洛上花 作者:夏梨亚

    一头雪狐,而今茸尾已死,便只馀我孤身一人。从衣橱的最底端翻出了那袭熟悉的男装白袍,眼角不意映入几件可爱的婴儿小衣──那是在我有孕之时,逐针亲手缝製给肚裡孩子的小衣,閒置已久竟是忘了,此时一见,痛楚如同汹涌潮水狠狠来袭,十指亦是捏得发白。

    沐岚原是不以为意的朝我的方向瞥来,发觉我压抑下微不可察的颤抖,大惊,过来抢走我手中的小衣,藏到我视线范围之外的地方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她迭声道歉,因自己一时粗心忘了把东西清扫彻底,竟害我触景伤情。

    眼睛眨眨,痛意已在脸上沉淀,宛如无心的雪花吻落脸颊,不一瞬便即化掉无痕。

    「沐岚,别再自称奴婢了,我以后,再也不是妳的主子。」

    她以为我不要她,眼眶立即蹦出了泪。「娘娘,是奴婢的错,奴婢罪该万死,求娘娘别不要奴婢……」她紧紧的揪住我的裙摆道。

    我睨着脚下之人,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话带双关的道:「我快将离宫,从此便不再是娘娘的身份,妳亦不必再侍候我。从前的事,种种错误皆非妳我所愿,妳为势所迫,我不怪妳,莫要放在心上。将来若有机会,切记离开这是非之地,深宫终归非安身立命之所。」

    「娘娘一天是沐岚的主子,便一辈子都是沐岚的主子。」她的泪流得更凶,头叩了一下又一下。「沐岚必定谨记娘娘教诲。」

    我找上李寿,恳请他向皇上要回皇兄和嫣明的骨灰,我要把皇兄和嫣明带回洛水以南的地方去,他们一定很想念故国泥土的味道。我想,在锦阳宫裡觅个地方,将他们合葬一起,生不能同寝,死而同穴,总是还了他们一个心愿。之后,我自会回到桃花林去,服侍师父,终老一生。一番转折之后,李寿带来消息,皇上御笔一挥大方恩准了我的请求。至此心中再无牵挂,我带着骨灰罈子,比原定的日子早了一天离开皇宫。

    「娘娘不是明天才走吗?」沐岚一脸慌张的看着换妥衣服的我。

    「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何区别?」不想临行才出现什麽变卦,不愿离愁入眼,我决定提早一天,在这拂晓的时候,静静的不烦人的消失。

    拿着皇上亲书的手谕,沿路宫卫果然未加拦阻,我顺利的走到了宫门口。一身宽大白袍飘舞,如清风浮云不滞于物,人见消瘦,白袍在劲风中空荡荡的晃动,更生起一种弱不禁风之感。凌波路冷秋无际,香云随步起。朝暾为素洁的衣袂扫上一层澹金色的柔光,那天人一般的缥缈风致,让人睁不开眼睛直视。

    清颜若雪后初晴,秀色空绝世,一如当年入宫时候的模样,守门的禁卫有刹那的错觉,以为那个悲悯苍生的洛祭司回来了。

    如此般来,如此般去,唯一的差别,只有那一头漆黑如缎的秀髮没有绾起成整齐的高髻,而是散髮垂腰,因为我不再需要那样的伪装。原本的桃木簪子,后来的莲花白玉簪,象徵两份曾经铭心刻骨的爱情,我把它们搁留在妆台之上,默默的并排着,默默的纪念那逝去的感情。

    到最后,我两个都放下了,两个都不要了。

    过往种种埋葬皇宫,我一身轻鬆的离开,双腿踏出宏伟大门的一刻,我感觉是一种破茧成蝶重生的洒脱。

    陡地,一声清晰的笛声从我的身后洒降,如丝如络,如缕如网,教人无处可躲,紧紧的缠上我的足踝,身子立僵,我几乎要动弹不得。笛音悠悠淼淼,轻快、舒畅、洒脱,像是一首欢送友人的曲子,我却听出了,那层层压抑底下的孤凉和愁绪。

    一曲离恨,情断天涯。

    我没有告诉过谁我会提早离开,但他,总是最懂我之人。

    步履有片刻的凝滞,复又重拾一贯从容怡然。这裡承载着太多属于我的故事,太多美好、哀伤和让人眷恋的回忆,人非草木,谁又能将所有足迹一笔勾销撇脱得一乾二淨?我心裡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回头,我怕我抑止不住眼角滑下的灼热,更怕只要我一回头,便不能硬下心肠的走下去。我的路在面前,身后的,过去的,镜花水月宫殿,海市蜃楼幻境,大千世界不过是一场梦。

    一场错误的美梦。

    乌柔光泽的髮在风中盈动层飞,雪白的长袍,随落花残叶翩翩凌乱,逐渐被天与地之间相交接的那道发光的金线所覆没。

    巍峨宫门之上,驻足着一抹如青莲秀逸,如绿竹潇朗的人影,冠玉面映碧玉笛,黑瞳闪动着依依的深情。

    他缓缓的放下唇间的笛子,转首对那一直隐身牆后的颀俊长影:

    「如你所料,她果真不待明儿便走了。」语气裡是浓浓的清愁。「你就这样捨得,放她离开吗?」

    那人不发一语,沉敛的面孔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织下显得晦涩不清,徒馀一双凛若霜晨的凤眸,把情感藏得极深,瞭望着那个在秋色西风的寂寥下,披着晨曦而去的女子。

    她竟是那麽的不想看见他,连说声再见也是吝啬,便消失于他的生命当中。

    那他们自此是否就永远的水阔鱼沉,无问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