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氏春秋第57部分阅读
玉氏春秋 作者:欲望社
无穷无尽。连众大臣候于一侧,高声欢迎大王归来的声音,也根本无人听清。叫出的声音听不见,大臣们便住了嘴。他们簇拥着赵出的车驾,向王宫走去。
一直到赵出在众人的簇拥中上了土台,直到所有的大臣都消失在她们的眼前,坐在已经停下的马车中的宫婢们,才收回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其中一人向十六公主惊叫道:“公主,为何无人过来接待你,安排你的住所?”
随着时间流逝,她们的脸色,已由不解变成怔忡,由怔忡转为愤怒,由愤怒又转为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宫婢喘着气,拭着泪水道:“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十六公主的车驾,并不止一辆,加上陪嫁,加上仪仗、行李、嫁妆,再加上走在后面的那一百个侍婢、寺人、奶妈、庸工,庖厨,可以说,这是一支完全不亚于赵出的仪仗的队伍。
可这么一支队伍,竟被所有的赵国大臣集体无视!
第二百五十章 几女相见
另一个宫婢咬着牙,喃喃说都:“赵臣竟也如此无礼?”
她的声音刚刚落下,另一个宫婢尖声叫道:“如此之事,赵臣岂敢怠慢?必是赵王他有吩咐。他,他欺人太甚!”
她们所料不差,这一次的事,除了赵出的故意冷落外,众大臣也着实有意报复。
这些魏人,竟然在赵国求援时,提出苛刻条件,还逼着大王杀死能创造出连弩和床弩,技比墨家矩子的玉姬。分明是想让他们赵国自断臂膀!在这个消息传到驻留王宫的大臣耳中时,他们深深地感觉到,魏王的嚣张和敌意。这样的姻亲,已经比不上普通的盟友了。
再说了,王后无子便无子呗,又不是大王生不下儿子,他们可向别国求娶公主为夫人,可魏人硬逼着他们再娶魏公主,分明是想独占赵国后宫。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是不给魏人几分颜色看看,这些妇人还会以为,赵国是她们可以任意胡作非为的地方呢。
在众女的嘤嘤哭泣中,脸色发白的十六公主咬着唇,转头看向卢可儿。再一次,她在卢可儿秀美绝伦的脸上,看到一抹宁静和雍容,这让她的心神大定。
十六公主细声细语地问道:“可儿,怎办是好?”
卢可儿温婉一笑,道:“我们去见过王后姐姐吧。”
十六公主似是才想起来,这个赵王宫还有她的姐姐呢,她连声说道:“善,善。”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可是我魏国公主在内?”
一宫婢刷地一下拉开车帘,急急应道:“然呢。”
马车外,出现了十数个姬妾,这些姬妾的前面,是盛装的赵王后,她温柔地望着马车中的诸女,欢喜地叫道:“是十六呀,快快下来,让姐姐见过。”
十六公主笑着走下了马车。
卢可儿跟在她的身后,也走了下去。她细细地打量着赵王后,与记忆中那个清秀的女子不同的是,眼前这个赵王后脸色苍白中,眉宇间隐隐带着一抹青黯和煞气。她的下巴也削尖了,颧骨高突,以前在魏国时,她是个无忧公主,可现在的她,看起来却是一个充满怨毒的妇人。难怪赵王不喜了……
这时,赵王后的目光转到了卢可儿身上,一见到卢可儿,她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赵王后放开扶着十六公主肩膀的手,走上几步,一把扶住盈盈行礼的卢可儿,一边对着她上下端详,一边连连赞叹道:“可儿来了?善,善!”
卢可儿知道,自己之所以陪嫁过来,是眼前这位王后亲口要求的,可以说,自己已是她的嫡系,甚至比十六公主还要亲地嫡系。当下,她嘴角一扬,温柔地笑道:“王后姐姐更美了,可儿一见,竟是不识了。”卢可儿说话时,那笑容,那语气,有种特别的诚挚,让人一见,便感觉她是发自肺腑。
赵王后当下眉开眼笑,她摸着卢可儿的脸颊,一边满意地点头,一边笑道:“可儿总是这样,让人见了心中便是欢喜。来来,十六,我们回宫吧。你们的住处没有安排吧,姐姐马上给你们安排了。”
赵王后说道这里,声音一沉,一股怨气泄了出来,“我直到街上吵闹声不绝,才知道大王回来了。可自始自终,都没有一人向我禀告,我魏国公主的仪仗同时也进了城。所以姐姐来得迟了,十六,可儿,你们别怪姐姐。”
卢可儿连忙笑道:“姐姐休得如此说来,正是有姐姐在,妾与十六公主才心中安宁呢。”她心中暗暗想道:这么大的事,王后竟然都不知道,直到我们进了宫,她才临时赶过来。看来王后姐姐在这赵王宫中,已是一个聋子瞎子了。
“可儿与十六来了,我也心安呢。来来,姐姐带你们逛逛。”
玉紫与亚等人进了山谷。
一入山谷,亚便与玉紫告别了。当天下午,他便领着那几个见过玉紫的游侠儿离开了山谷。而对于山谷的所有处置权,他也正式移交给玉紫。
这山谷很大。四周青山隐隐。右侧则有一条从山上流下的河流蜿蜒而过。河流很大,便占了整个面积的三分之一。这地方竟然有一条这么大的河流,实在出乎玉紫的意外。
她却不知道,这实是亚的功劳。他以救命之恩威胁,又亲自带人在葺族查看,选了好几处才定下这个山谷的。
山谷中水草繁茂,河水之外,是一大片大片的肥沃之地。在玉紫看来,这地方完全可以种植。可惜那些葺族人只懂得放牧,竟放过了这类似江南胜地的好地方。
玉紫漫步走到河滩上,风吹起她的长发,让她的心情,在这一刻也如那翱翔的白鹤一般飞扬。玉紫望着天际,暗暗忖道:这里有水源,有可以种植的田地,在乱世中,实在是一个世外桃源。恩,以后有战争了,大伙可以搬到这地方来。只是如此一来,还得再找一个马场,更隐蔽的,无人知道的。
养马,对玉紫来说,还是以后的事,现在能够向中原转销夷人的牛马,才是最大的好处。这时的牛马,便如后世的军火,对每一个诸侯来说,都是急需的,永远不会嫌多的。
等过了几年,她坐拥数万游侠,牛马无数,这天地虽大,战争虽然频繁,却也无人可以奈何她了。到得那时,她就去迎回她的孩子,不管是用计,还是强逼利诱,都要从赵出的手中把孩子拿回来。
玉紫想到开怀处,眼神熠熠生辉,那藏在心中,无时不在的想念之情,惆怅之意,也消去了大半。
这几年玉紫着实是锻炼出来了,她来到山谷不到半个月,便把一应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了。
这一天,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远远的,一个游侠儿大叫道:“子曾,子曾,葺族的少族长回来了,他要见你。”
见我?玉紫侧过身去,在她的身前,河水如镜,她男装的面容清楚地呈现在水面上。玉紫望着水中的自己,笑了笑,命令道:“由陈基与他见面吧。告诉他们,陈基主外,我只是主内。”
那游侠儿怔了怔,转眼叉手道:“诺。”
听着那游侠儿策马离去的声音,玉紫大步向营帐中走去。
夜深了。
“吱呀”一声,一个宫婢推开了房门。
赵出头也不抬,便是一声低喝,“关紧房门。”
“诺,诺。”那宫婢连忙把房门完全带上,这时刻,殿中的宫婢都低下了头。
现在还只是深秋,白日时,阳光照得大地,还是一片白晃晃的,动得多了,还使人出汗不止。
可是,也不知怎地,自从战场归来后,大王便怕冷了。特别是到了晚上,这殿中不但要把纱窗房门完全掩上,甚至还要在角落里点上一个炭盆。因此,那个宫婢进来不过片刻,额头上已经隐隐沁出了几滴汗珠。
宫婢跪在几前,把煮的温热的酒水摆上后,缓缓向后退去。
她刚刚退去,一个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剑客的声音传来,“大王,王后求见。”那剑客顿了顿,片刻后,他低声说道:“王后想问,魏国十六公主已到了我国多时,不知大王何时实施娶夫人之礼?”
赵出慢慢地放下竹简,抬起头来。他望着外面,淡淡地说道:“要她候些时日。”
一阵沉默后,那剑客应道:“然。”他的声音一落,一阵脚步声便向外退去。
赵出仰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穹形殿顶,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良久良久,他低叹一声,站了起来。
候在一侧的宫婢见他站起,连忙上前一步,为他加上一件外袍。
“吱呀”一声,房门打了开来。赵出侧了侧头,避过那一缕突然而来的秋风,才向外走去。
他慢步走下了土台。他不说话,簇拥着他的剑客宫婢,也不敢说话。众人安静的走在王宫中,明月如水,银白色的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照在一行人身上。
赵出这次回宫后,除非必要,一般的时候都是静静地坐在寝宫中,而且厌恶喧闹。众人见状,也就不敢再宫中高声谈笑,更不会有笙乐响起了。因此,现在的赵王宫,很安静,很安静……
走过一道回廊,赵出脚步一顿,怔怔地向一个角落中看去。那个角落掩映在树木之后,不久前,这里是那个妇人最喜欢来的地方之一。她一次又一次地坐在这个角落里,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以前,他是不理解的。赵出嘴角一扬,低低地说道:“玉姬,那时刻,你也冷得厉害么?”声音若有若无,转眼便消失在空气中。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仿佛含着无尽相思,无尽落寞,却又有着无尽宽容的琴声,在夜空中飘然而来。它如风,如雨,如喁喁私语,如温柔的安慰,一声又一声,在向他倾诉着,在聆听着。
不知不觉中,赵出顺着声望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卢姬和赵出
望着那琴声传来的院落,赵出低声问道:“何人居处?”
众剑客和宫婢相互看了一眼,慢慢摇了摇头。
这时,琴声更温柔了,仿佛是细雨敲窗,仿佛是春风拂柳,一声又一声,轻轻地抚摸着他疲惫的心灵。
不知不觉中,赵出提步顺声走去。
琴声,是从回廊的对面院落传来的,赵出站在回廊上,望着半开的院门。顿了顿,他再次提步走近。“吱呀”一声,他推开房门,慢步走入院落中。
院落中,月光下,一个白衣胜雪,容貌如花的秀美绝伦的少女,正低着头,十指纤巧地从琴弦上抚过。佳人如玉,琴声幽然。
赵出缓步走到那少女身前。
站在少女身后的宫婢连忙把塌几放好,在她们就要唤醒那少女时,赵出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琴声,更缠绵了。久久久久,琴声止息。
少女抚着琴弦,低低地叹息一声,慢慢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她看到了坐在身前的赵出。少女一惊,连忙后退几步,盈盈一福,宛如清泉般动听的声音,在夜空中温婉地响起,“妾身卢氏可儿,见过大王。”
赵出没有抬眸,只是低声说道:“你的琴弹得不错。”
卢可儿的脸上露出了抹羞涩的温婉的笑容,她低低应道:“谢大王夸奖。”
“坐吧。”
“然。”
赵出瞟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叫卢可儿?”
“然。”卢可儿双手绞动着衣角,秀美绝伦的脸上羞意隐隐。
赵出端起宫婢们斟好的酒,轻轻抿了一口,又问道:“魏国新公主的陪嫁?”
“然。”
赵出抬头,淡淡地望着她,道:“王后亲自点你的名,令你给新公主陪嫁?”他这话清清淡淡,却突然而来,直如利剑!
卢可儿却是依然低着头,只是脸上的羞色渐渐消去,渐渐地,一抹惶恐之色浮出她的脸上。
赵出盯着她,说完这句话,“却是何故?”
卢可儿再次向后退出一步,盈盈一福,温婉中含着软软的音调,“妾,妾不知。”
“不知么?”赵出笑了笑,他盯着卢可儿,慢慢站了起来,转身向外走去。
当他走到五步外时,卢可儿怯意中含着不安的声音传来,“大王,你恼了?”
赵出没有止步,也没有回答,他大步走出院落。在剑客和宫婢们的簇拥中,越去越远。
卢可儿慢慢抬起头来。她看着他越去越远。她坐上榻几,玉手再次抚上琴弦。再一次响起的琴声,悠然温柔如水,只是隐隐中,添了一股悠然之音。
赵出重新踏上走廊,在飘荡的琴声中,他低低地说道:“天地间只有一个玉姬的!”
赵出走后不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来。不一会,赵王后和几个姬妾出现在卢可儿的院落中。
赵王后一出现,便挥了挥手,命令道:“都退下。”
“诺。”
这时,卢可儿站了起来,她朝着赵王后和众姬盈盈一福,微笑道:“妾,见过王后,见过诸位姐姐。”
“可儿快快起来。”赵王后牵着她的手,向殿中走去。
一落坐,赵王后便凑近头来,盯着卢可儿问道:“如何,如何?”
卢可儿抿唇温婉地一笑,摇了摇头,道:“大王虽然看着妾,目中却是无妾。”
众女一怔。
赵王后皱起眉头,低低地说道:“连你也不成么?”她的声音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焦虑。
卢可儿连忙站了起来,她朝着赵王后盈盈一福,关切地说道:“王后姐姐不必焦虑,来日方长呢。”
“是极是极,来日方长呢。”一个姬妾连忙接口说道。
赵王后放松一笑,道:“是极是极,却是我性急了。”
卢可儿闻言,微微一笑,眼波朝着一侧的宫婢瞟了一眼。
那宫婢见状,当下上前一步,朝着赵王后盈盈一福,说道:“王后,奴才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王后皱眉道:“说来便是。”
那宫婢清脆地说道:“奴以为,王后着是性急了。大王前脚刚走,王后您便来了,若是让大王的人得知,也不以为我家娇娇与王后约好了,还布了局什么的?”
那宫婢刚说到这望,卢可儿便清喝一声,“住嘴!”她连忙站起,给赵王后福了福,温婉地说道:“王后勿怪,我这奴婢也太多嘴了。”
赵王后摇了摇头,她咬牙说道:“只是这么多一句嘴,我怎会听不进?再说!”
那宫婢福了福,脆声道:“王后宽宏,那奴继续直禀了。奴以为,大王对我魏国诸姬,都起了提防之心,当此之时,得慢慢而来,得让大王不再防备后,再让他心软。”
赵王后听到这里,长叹一声,她喃喃说道:“你这婢子说得对,我,败在太性急了。”
她说到这里,站了起来,朝着卢可儿说道:“可儿,那姐姐去了。平素没事,你就来姐姐的院落说说话吧。至于你这里,可是给大王留的清净地,姐姐以后会少来。”
卢可儿急急地说道:“姐姐别这么说,”
赵王后打断她,道:“不要着急,姐姐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她转向诸姬,喝道:“我们走!”
“诺。”众女跟在她的身后,向外退去。
一晃几日过去了。
每天晚上,赵出都会在回廊树叶之下静静出神。他这个时候,会挥退所有的宫婢剑客,只是一个人呆着,那颀长挺拔的身影,在月光疏影中,显得寂寞无比。
当他站了一阵后,一阵宛如春风流泉的琴声便会在月光中飘荡而来。这琴声中正浩荡,却微妙地夹着一丝温软和关怀。它仿佛在告诉那些游落无依的浪子,要他们放开心怀,人世间的痛苦和失落是难免的,然而,每一个都要为还活着的人生活。这种琴声,很美很美,很轻软很轻软。
弹琴的人,何乎能够感触到赵出的一每一个心神变化。它这般宛如春风般的拂了小半个时辰后,经常会转为激昂清脆,细细地,绵绵地向听琴的人描画着那万里河山,那王图霸业……
赵出在天下间拥有风流蕴藉之名,本来便是个擅吟诗,喜弄琴瑟的。只是这些年来,他为了世间俗物奔波,早就没有了那个心了。
这一晚,赵出坐在寝殿中,突然对着黑暗中说道:“可有琴音?”
黑暗中的人一愣,半晌才回道:“然,王虽不在,琴音不曾断。”
赵出一笑。他本来是笑得开怀的,只是笑着笑着,他的手掩上了他的脸,他的唇抿得紧紧的,半晌半晌,他低哑地叹道:“玉姬不在了……”声音不像往日那般绝望,却另有一种掩不去的萧瑟和落寞。
黑暗中的人不知道他为什么叹息,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吭声。
就在这时,赵出突然站了起来,说道:“且去一会。”他这声音说得有点低,带着他习惯性的嘲讽,似是说给自己听。
不一会,一个响亮的寺人声音在苑门外响起,“大王驾到——大王驾到!”
苑中众婢一惊,转眼间,她们已是满脸欢容。
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个宫婢急急地转身,朝着卢可儿盈盈一福,欢喜地叫道:“恭喜卢姬,贺喜卢妞!”
“大王来了,卢姬,是大王来了啊。”
欢喜的,此起彼伏的笑声中,卢姐抿唇一笑,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散着晶亮的光芒。
“快快,给卢姬换一份裳服。”
“然然然。”
七手八脚中,不一会功夫,卢姐已是衣服换过,妆容重新化过,小小的唇上更是稍稍涂了一点胭脂,显得红艳艳的甚为动人。
在众婢的簇拥下,卢姬向外走去。她刚刚来到院落,赵出已被寺人迎了进来。
看到赵出,卢姬袅袅娜娜地栽倒,向赵出半低着头,眉目微敛,眼角带春,巧笑嫣然地问候道:“见过大王。”
与众女不同的是,此次的卢姐,虽然明显地流露出见到赵出的欢喜之情,可她的动作依然温婉有礼,那瞟向他的眼神中,虽然含羞带怯,却也是清明而宁静,仿佛他来了,便是无上欢喜,但他若是不来,她也无所谓一般。
这么繁杂的情绪,卢可儿在一福一瞟间,给描绘得淋漓尽致。
赵出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弹一首吧。”
“诺。”卢可儿应过后,见赵出停下脚步,便向左右宫婢使了一个眼色,温婉地说道:“大王乃风雅之人,如此月光定然不愿辜负,你们把榻几搬出来罢。”
宫婢们同时应道:“诺。”脚步声中,榻和几,酒肉和琴,转眼便被宫婢们抬出。
卢可儿令宫婢们把众物摆在院落中央,正对月光后。便娉娉婷婷地跪下,素手轻舒,开始弹奏起来。
琴声飘荡时,赵出没有动,他只是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黑漆漆的远方。
琴声悠然响来,很宁和,很温柔,这一次的琴声,没有温柔地抚慰,也没有高远的志向,它表达的,只是那高山流水,那白云明月。它让人在那纯粹的乐音中,不知不觉中可以忘却自身,更,忘却烦恼。
就在这时,赵出动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他心如铁石
他大步走到卢可儿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灯火幽暗,佳人的半边脸掩在黑暗中,呈现出来的半边脸,是如此精致,直是苍天细心描绘而成的。
在他的目光中,卢可儿抚琴的手抖动了下,极美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羞怯。不过她抚琴的手依然很稳,琴声依然有着悠然。
这时,赵出问道:“姬,处子乎?”
“叮——”一声尖利的琴声响过,瞬时琴止弦断,卢可儿伸手扶在琴上,涨红着脸,憨憨地抬头看向赵出。明灭不定的灯火中,染上羞色的她,娇美难言。
在赵出地盯视中,卢可儿只是仰着头,含着羞臊,含着嗔怪,含着娇意地望着他。这样的目光,纵是铁汉也可熔化。
赵出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他依然神色不动地望着她。俊美如玉的脸上,挂着那疏离的,冷漠的威严,见卢可儿不答,他眉头一皱,再次问道:“姬,处子乎?”
轰——卢可儿脸红至颈,她咬着唇,羞答答地低下头来。
在她的身后,众宫婢正瞪大双眼,怒视着赵出。她们真是无法想象,居然会有丈夫在这般美丽的夜晚,对她们绝美难言的娇娇,却执意要问着这样无礼的话。
在这个时代,一个贵族娇娇是不是处子,实在太不重要了。几乎没有丈夫会在意——她又不是那些如货物一样的亡国之妇!
卢可儿依然没答。
赵出紧紧地盯着她,半响后,他慢悠悠地说道:“姬如此姿色,又善于取魅丈夫,看来魏国公子中,有不少是姬的入幕之宾!”
这话,很重!至少,这话不是一个丈夫面对美人时,在正常情况下能问出的。
瞬时,卢可儿小脸苍白如纸。她半垂着头,这个角度,正好十五度,是最让男人怜惜的。她咬着唇,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两滴泪水,眨了眨眼,那泪水在欲坠不坠间,卢可儿哽咽地,却声音靡软勾人地泣道:“大王如果不中意妾,离去便是好,何必如此羞辱?”她说到这里,腾地站了起来,呼地一声转过身去,背背对着赵出,柔弱的双肩颤抖不已,低低抽泣起来。
可以说,她的话虽然说得铿锵有力,可不管是她的语调,还是她的动作,都透露出属于弱女子的软弱无助,以及对自身命运的悲凄。
赵出静静地看着她。这一刻,他直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平静,或者说,心如枯井。
以前玉紫还在时,他看到美人,会回眸,看到绝色,会有些许心跳,有时甚至想过,纳一个在身边也还不错。
不知为什么,这一次玉紫别去后,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成了铁石,不会再跳动,也再没有激|情和渴望。
赵出盯着卢可儿颤抖不已的背影半响,才慢慢收回飘飞的神智,他徐徐说道:“不过问你是不是处子,你不愿意回答也就罢了,何必做出这副模样?”语气中,有着不耐烦。
背对着他的卢可儿一僵。
跟在卢可儿身边多年,与她一道从魏国而来的几个宫婢,则是睁大了眼睛。在不知不觉中,她们竟在想道:若不是赵王曾与那玉姬生了一个儿子,我简直以为,他已不是一个正常的丈夫!这个天下间,怕是不会有第二个丈夫,面对我家娇娇会如此冷漠!
卢可儿僵直着身躯,直过了好一会,她才含着泪意地回答道:“妾,已非处子。”声音中,含着赌气般得坚决,也含着一抹幽幽然。
赵出点了点头,道:“果然。”
他再次问道:“魏氏点名令你嫁孤,却是何故?”他上下打量着卢可儿,淡淡地说道:“姬也不是绝色,她因何以为,你可令我迷恋?”
这话问得更直接了。它比以往的任何一句都要直接。
这一下,卢可儿真的僵住了。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要如何面对。
赵出见她不答,再次皱眉了眉头,他沉着声音,喝道:“回答孤!”
腾地一声,卢可儿转过身来。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在赵出面前,卢可儿苍白着脸,软弱无力地说道:“或许,因为妾会弄琴。”
她这回答合情合理,以卢可儿拥有的琴技来说,完全可以说是当世独步。天下间,罕有其敌!
赵出低着头,直直地盯着她。火焰腾腾中,他那淡淡的琉璃眼,透着从骨子里发出的疏冷,无情,还有狠辣!
不知不觉中,众宫婢都低下了头。方才,她们还有过对赵出的不喜,可此时此刻,浮在她们心头的,只有惊惧。似乎直到这个时候,她们才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俊美高华的丈夫,并不是世人传说中的风流公子,而是一个杀戮无数的王!他,是掌握了无数人命运,更是掌握着她们生死的,高高在上的王!
不知不觉中,众宫婢颤抖起来。
颤抖中,只听得‘扑通‘一声,却是一个宫婢禁受不住,双膝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
随着她这么一跪,好几个‘扑通’‘扑通’的跪地声不断响起,转眼间,众宫婢已跪了一地。
她们五体投地地匍匐着,脸色苍白,眼中不再有那异常的自信和张扬,有的,只是无边的惶俱,和对王者的敬畏。
赵出察觉到了众女的神情变化,他慢慢地点了点头,说道:“果然如孤所料。你的婢子,随你出入宫廷惯了,也见多了王孙公子,是以不再有惧怕之心。不但没有惧怕之心,你的这些婢子,还有着轻乎自矜之意。看来,魏国的众位公子,对你卢姬是恩宠有加啊。”
他每说一个字,卢可儿的心跳,便加快一分。
这一瞬间,她可以说是大起大落了一回。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赵出一来,便对自己搞了下马威!原来,是她身后的这些婢子们露出行迹。是啊,正常的婢女,哪个面对一国之王会如此镇定,甚至态度上漫不经心的?
这个赵王,面对着自己,竟然还能察物入微,稍稍观察一下,便能推断出事情的始末,果然不凡,果然不凡!
怪不得以公主之能,都败在了他的手中。
只是不知道那个玉姬是何等人物,竟然能令得这样的丈夫对她另眼相看,痴情不悔?
这一刻,卢可儿发现自己对玉紫产生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她很想见识见识一下玉姬。在她有限的生命中,她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同性产生这种感觉。
心如电转间,卢可儿垂着双眸,咬着下唇,怯怯地说道:“大王错矣。”她说到这里顿了顿。
感觉出赵出在认真倾听,她慢慢抬起双眸。火把红艳艳的光芒中,她眉目如画,眼波如水,里面荡漾的,是千古以来,无数英雄和丈夫,都逃脱不了的风情迷障。
卢可儿怯怯中带着淡然,风情万种地瞅着赵出,低低地,声音婉转流淌地说道:“魏国公孙虽多,又怎能与大王相比?”
她说到这里,慢慢站了起来。她直身的姿势,优美曼妙到了极点。
卢可儿站直后,轻轻说道:“大王何必拒妾于千里之外?如今,妾之生死,尽在大王掌握当中。妾之心性,大王又了解得清楚。大王何不坐下来,便当妾是大王宫中一乐伎?兴起时,大王便听听妾弹的琴,兴尽时,大王尽可拂袖离去。”
她说到这里,漫步走到琴榻前跪坐下,向身后吩咐道:“换一把琴来。”
“诺。”
直到悠然的琴声再度响起,站在哪里的赵出还是一动不动。他神色复杂地盯着卢可儿,在那么片刻,他竟是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玉紫。这卢可儿身上,竟有着玉紫才有的风姿!
琴声悠然而来,如行云,如流水,极其天然。
听着听着,赵出长袖一拂,转身离去。他大步而去的背影挺得那般笔直,在夜色中,却也是那般孤凄。
不知不觉中,卢可儿抬头看向越行越远的他。一直到赵出再不可见,琴声才慢慢止息。
几个宫婢连忙围上卢可儿,她们的脸上,又是惭愧,又是激动。
一个宫婢仰着头尊敬地望着卢可儿,唤道:“娇娇好生了得,大王如此为难,也能从容得脱!”
另一个宫婢羞愧地说道:“若不是今日大王一说,我从不知自己是这般模样。”
众女尊敬的,殷殷的注视中,一声声嘻笑声中,卢可儿的嘴角含着浅笑。她茫然地望着手中的琴弦,低低地说道:“那个玉姬,何德何能?”
她的声音很低很小,众婢没有听清。
卢可儿五指一抹,一缕悠然的琴声再次在夜空中滑过。
她垂下双眸,低低地呢喃道:“原来,这世上仰望的王宫当中,土台之上,也有这般俊美痴情的丈夫!比起他,魏宫的那些公孙,真是让人恶心!玉姬,你何德何能?”一句话吐出,她右手猛然一抹。
随着“铮——铮——铮——”的几声尖利的琴声响过,众婢同时住了嘴,错愕地看到一张好好的琴,再次琴弦断绝!
第二百五十三章 赵出的决定
自那晚赵出离去后,一连半月,卢可儿再也没有看到他的踪迹。每一晚,她的琴声总是悠然而出。与往日相比,那琴声中少了一份无尽的温柔,多了一份淡然。仿佛,她在一遍一遍地告诉那个人,她其实并不在乎他来不来……
十六公主在众宫婢地筹拥下,慢慢地向花园中走去。她似乎有点神不守舍,那脚步直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那个侍候她多年的宫婢见状,挥手示意众婢停下,然后她加快脚步,来到了十六公主的身后。那宫婢担忧地看向十六公主,低声说道:“公主便是太过憨厚,非但王后不把你当回事,连那卢姬也不拿你当回事。”宫婢说到这里,心中愤恨起来。她重重地咬着牙根,“此次嫁赵,明明公主是主,她是媵妾,可不管是王后还是众婢,眼中只有那卢可儿!”宫婢的愤怒发自内心,似乎有一股难以宣泄的郁火。
十六公主停下了脚步。面对着湖水,她那圆圆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失落。低着头,十六公主轻声说道:“我,我也是长得不如她们。”
“公主!”宫婢打断她的自怨自艾,“你可是堂堂公主!那卢可儿是什么人,她只是拥有美貌而已!”宫婢气呼呼地在地上跺了跺脚,直觉得胸口的郁怒像要炸开一般。
本来,从魏国出发时,她也好,十六公主也好,并没有打算与赵王后,与卢可儿去争什么的。当时十六公主还像个孩子般,天真地想着:能让我安安静静的,也极好呢。可是,她没有想到,来到赵国后,她们会被人如此忽视!几乎是那天入了赵王宫起,十六公主的院落里,便很少有人踏足。不但赵王忘记了把她册封为夫人,就算赵王后和卢可儿,都忘记了她的存在。
正处妙铃,在魏国当少女时,虽然不那么起眼,却也可以与众少年时不时的嬉游的十六公主,第一次发现,被囚禁于一个院落,没有人惦记,也没有人理会的感觉,会如此不好!
一日一日中,她开始置疑自己,她还这么小,不过十六岁,难不成,她以后的日子,便会这样过下去?无声无息地混过日子,无声无息地老去?无法离开这个宫门,也不被任何人在意?
一直以来,十六公都以为自己是喜欢清静的,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不喜欢这种清静,一点也不一喜欢。日复一日中,这种不喜欢渐渐转为怨恨,转为恐慌。
于是,十六公主出来了。她走到回廊处。站在这里,可以听到从卢可儿的院落中传来的阵阵琴声。最重要的是,众宫婢说,这是大王最喜经行的地方。
其实,十六公主也不知道,就算她等到了大王,应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可她知道,她不喜欢那种清静了,她一定要改变些什么。
在走廊中转了近一个时辰,依然是空空荡荡,无边无际的冷清。
想了想,十六公主转向卢可儿的院落走去。
不一会,她来到了院落外。院落中,琴声悠然而来,绵绵不绝。
当十六公主再向院门靠近少许时,忽然的,琴声戛然而止,那停止声十分突然,似乎是主人一时心烦意乱,情不自禁地用指甲勾断了琴弦!
顿了顿,院落中传来卢可儿特别清悦的声音,“琴止弦断,可是院外有知音倾听?”
这声音一出,站在十六公主身后的那宫婢不由扁了扁嘴,不屑地说道:“听!她定是以为大王来了,连声音也变了呢。真令人恶心!”声音很低很小心,除了十六公主,其余宫婢都听不到。
十六公主听到这些话,目光中闪过一抹怨色,直过了好一会,她才高声应道:“可儿,是我。”
“啊?是十六公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卢可儿便拖着木履,急勿勿地出现在十六公主面前。远远的,她便朝十六公主一福,恭敬有礼地唤道:“可儿见过十六公主。”
十六公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卢可儿一怔,抬头朝着十六公主瞟了一眼。便是这一眼,她的脸上马上绽开了一朵笑容。几个碎步,卢可儿便跑到了十六公主面前,她伸手扯着十六公主的衣袖,温柔地说道:“好些时日没有向公主见礼了,可儿心下实在难受。”
她说到这里,朝左右瞟了一眼,凑近十六公主小小声地说道:“大王的人,时刻在监视着呢。他总觉得我们这些魏国来的妇人会对他不利呢。可儿要不是顾念这一点,才不愿意呆在这小小的院落里,一天又一天地弹这个闷琴呢。”
十六公主闻言一怔,她抬头看向卢可儿,问道:“你也觉得闷了?”
“自然,真恨不得如那鸟儿,自由飞翔。”
十六公主点了点头,这时刻,她的脸色转为温和,不但温和,那看向卢可儿的眼神中,还为了曾经的误解,而有了一点歉意。
卢可儿见状,微微一笑。她垂下双眸,暗暗忖道:这一个接一个的,都甚好对付。只有他,那么的骄傲,又那么的精明。若是能征服那样的丈夫,我这一生也是无憾了。卢可儿想到这里,嘴角不由一扬,眼波中,精光流转!
寻思中的卢可儿并不知道,她所挂念着的那个人,正静静地坐在土台第八层的院落里,静静地仰望着头顶的星空。这时刻的他,早就挥退了众人,整个第八层,只有一处飘摇的牛油灯相伴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清喝出声,“阴!”
“在。”
赵出瞟了一眼站在屋角阴影处,身影与黑暗溶为了一体的阴,低哑地说道:“阴,你说,那魏氏若是死了,孤宫中无后,玉姬她,会不会不再怨我?”
阴一怔,他没有想到,大王把自己唤出,便是为了说这个。
赵出也没有想到要他回答,他闭上双眼,右手放在几上,慢慢地叩击着,随着清脆的叩击声在殿中响起,他低哑的声音传来,“孤错矣……错矣!”声音帐惘中,隐隐带着某种痛下决心的果断!
阴莫名其妙地望着他,直看到赵出又低头翻阅起竹简来,才低嘎地说道:“大王归来后,日夜辛劳,得保重身体啊!”
赵出挥了挥手,漫不经心地说道:“阴!”
“在。”
“通令下去,注意诸姬举止。另,诸姬从魏国带来的剑客护卫,不再严查出入。”
放松监管,那就意味着那些丈夫可以自由出入王宫后苑啊,那可是会出大事的!阴大惊,不由唤道:“大王?”
“照办便是!”
“诺。”
“另,玉姬这妇人,喜安逸又怕死。她若有机会,必会与亚联系。你亲自带一些人,严密监督亚的出入。”
“诺。”
“给杨宫传言,令他前去隔地,随便找一理由,要他向亚求助。”
“诺!”
“这次虽然险胜于秦,实是利器之故。我赵国治军不严,孤亦有罪,通令下去,孤从明日起居于近卫军营,与众将士同进出!若不能令我赵卒悍勇如秦卒,孤绝不会回到王宫中!”
这件事,本来不是吩咐阴的。不过阴怔了怔后,马上便应承了。在他看来,大王如此下去,终究会形销骨立,不如让他全心操劳,不再想着那妇人。
赵出挥了挥手,道:“把大子给孤抱来。从明日起,大子与孤一起呆在军营。”
“诺。”
赵出要居于军营的命令,大大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对于臣子们来说,他们自不会有太多意见,在这样的乱世,以军治国,军强则国强是硬道理。可对于赵王后等女来说,却是一道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