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氏春秋第38部分阅读
玉氏春秋 作者:欲望社
看着日渐消瘦的玉紫,低声说道:“姬已三日不曾食,怎办是好?”“若不,我们去城中买得一婢,令她劝姬食?”
众剑客连连附和,“甚好甚好。”玉紫不肯吃东西,可以说是他们最头痛的事。他们这些大男人,总不能一口一口的强行喂她吧?
剑客们打定了主意后,便开始吃早餐。就在这时,马车中传来玉紫低而弱的声音,“端食给我。”
一人急急地戚了一盆食,笑道:“姬想开了?大王又不是不宠你,他刚刚即位为王,自当以国事为重,娶魏公主,实是为了破坏秦魏联姻,替我赵国免去心腹大患。姬不可太过自私。”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容光焕发来见你
他刚说到这里,一个剑客把他重重捅了捅,阻止了他说话。不过这些,玉紫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她低着头,僵硬的伸出手,慢慢的拿起筷子,把饭塞入自己的嘴中。她塞的很慢很僵硬,却一直没有停。她不知塞了多久,当盘中饭空了时,玉紫哑声说道:“以后多备肉食。”“诺,诺”众剑客听到她愿意吃饭,已是喜出望外,现在见到她会要求了,更是欢喜至极。
便这样,玉紫开始进食。每一次她吃完肉食后,会闭上双眼,低低的,用她那遗忘已久的前世口音,湖南腔调对自己说道:玉紫,你永远都不能自暴自弃,那个男人在见了憔悴不堪的你后,只会庆幸他的选择,你只有容光焕发,红光满面,才可以骄傲的告诉他,你不在乎,你一点也不在乎!这话,她闭着眼睛,对着自己说了一遍又一遍。无论吃饭时,还是睡觉时,还是对着铜镜梳妆时,她都在对自己如此说来。她一日又一日的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从最初的机械僵硬,到慢慢走出马车,从最初的形销骨立,到慢慢的恢复神采。
当邯郸城出现在视野中时,玉紫终于恢复了本来的面目和容光。她仰着头,静静的望着那高大巍峨的宫墙,微微一笑。剑客们在看到光芒如旧的玉紫时,早就放松了。他们来时,便被大王再三警告,要看好玉姬,管好玉姬,现在玉姬终于平静了,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因此,他们也在望着邯郸城嘻笑。
下午时分,马车驶入了邯郸城。邯郸城中变得很繁华了,当初弃城而去的商家和庶民,一一搬回了城里,还带来了大量的贤人和剑客。这些人,都是听了赵出的贤名,而前来投奔的。同时,玉紫发现,邯郸城中写着炒菜字样的酒家,又多了两倍有余,几乎走不了百来步,便会遇到这么一处酒家。是了,这些原本是她计划书中的,她都把它写在帛书中交给赵出的。
马车来到王宫前。剑客们拿出令牌,向宫城武士们晃了晃,马车开始进入王宫。王宫,与以前不同了。宫中添了很多宫婢,那些粉红翠绿的裳服,给偌大的宫城,添了一分春色。是了,是春色。她真是蠢啊,竟然以为,凭着数日的恩爱,便可以压倒这一片春色。
马车驶入了她的玉苑前,剑客们跳下马车,冲着玉紫说道:姬请回苑沐浴更衣,静候大王相召。玉紫听到,嘴角扬了扬,小脸浮出一个笑容来,她低低应道:“然。”
苑门打开,八个侍婢迎了出来,她们跪在苑门旁,齐声娇唤:“姬回来啦!”她没有理会,踏进苑门,来到院落里。院落中一切依旧,保持的干净整齐,便如她还在时。只有那风吹来时,才会带上几分冬日将至的萧索。
玉紫在宫婢们的服侍下,麻木的沐浴更衣。洗浴之后,她倚在榻上,没有急于见过赵出。她发现,那本来伏下去的绞痛,又有抬头的迹象。她需要安静,需要让自己清醒清醒。所以,她便这般倚在榻上,闭着双眼,一动不动。时间流逝的很快,渐渐的夕阳西下,半空红染;渐渐的,明月当空,虫鸣啾啾;渐渐的,笙歌四起,笑声不断。如此的繁华,如此的热闹,只有她,半倚在榻上,殿中不曾点灯,只有半轮幽幽的明月,透过纱窗,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冷,依然还是彻骨的冷。
一阵脚步声传来,脚步声中,伴着少女们的笑声,渐渐的,那笑声越来越清晰了“玉姬刚刚归府,大王便来相召,看来大王依然宠她啊。”“然也,然也,姬此一去,定当立为夫人。”“正是”。嘻笑声在台阶处嘎然而止,不一会,一个侍婢欢喜道:玉姬,大王令你侍寝。殿中没有声音传来,那宫婢怔了怔,再次唤到:玉姬,大王令你见他。玉紫慢慢睁开眼来,黑暗中,她的眼神幽亮幽亮。她转过头,透过纱窗,盯着天空中的那半轮月,低低说道:见吧,见过后,便死心吧。她站了起来。
当玉紫从榻上走出,吱呀一声推开殿门时,她墨发披肩,黑袍飘然,清丽的脸上,带着一抹淡然的,飘渺的笑容。她,不管是眼神,还是脸上,再没有了曾经的失魂落魄。她静静的瞟了眼欢喜的宫婢们,命令道:“走吧。”
“诺。”十几个宫婢的簇拥下,缓步的向土台走去。林荫道中,一袭黑袍的她,完全化入了黑暗中。但是,当她步入那片灯火时,她便又是玉紫了。
她目光幽亮,嘴角含着笑容,她,是那个运粮之时献出虚张声势之策,邯郸城中引发过暴民,取了前赵王后性命的玉紫!玉紫一行人,来到土台下。土台两侧,十步一岗,玉紫众女一步拾阶而起时,有陌生面孔的宫婢,会对着她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快看,她便是玉姬呢。”“听闻大王最是宠她。”“相貌不是绝色,风华颇与大王相类,果然不凡。”
议论声中,玉紫来到了土台九层。一间宫殿中,传来了阵阵笙乐声,混合在笙乐声中的,还有一些女人的笑声,玉紫缓步向那些笑声传来处走去。她越走越近了,越走越近了,当她来到台阶下时,一个娇美的女子声音传来:“夫主,听闻玉姬妹妹甚有商才,妾其慕之,呆会见了,夫主可得为妾美言几句。”这女子的声音刚刚落下,另一个女声笑道:“姐姐何必如此,你可是王后,玉姬不过一姬妾……”不知出了什么事,她的声音嘎然而止。
就在这时,守殿太监看到了玉紫,他尖声叫道:“玉姬晋见……”太监的声音,又尖利又响亮,直是震荡的回音阵阵,殿中的喧嚣声,笑闹声嘎然而止。玉紫抬步入内,就在这时,她听到赵出的命令:“都退下”
“王,王,妾还想见过妹妹呢。”这是赵王后的声音,这声音一出,赵出沉默了。
玉紫的嘴角慢慢的扬起了一抹笑容,她在宫婢们的簇拥下,踏入殿中。玉紫一踏入殿中,瞬时,满殿的灯火,灼花了她的眼。不过,她没有眯起眼,她大大的睁着,嘴角含笑,眉头微挑,长身玉立的身姿,满身俱是风华。
大殿中坐着十几个美人,她们都在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打量着玉紫。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她们都有一瞬间的失神:眼前这个玉姬,虽然不是绝美,可她有种别于世间任何女人的风姿。竞是极耀眼,极幽远。
赵出在望着玉紫,他紧紧的盯着玉紫,他坐在主榻上,右手放在腿侧,拳头紧紧的握着。他望着她,见她含笑而立,风姿傲然,仿佛那风雪中的梅,泥土中的莲,张扬一种天地独我的风华。她的脸上没有伤痛了。可是,赵出感觉到,自己不知为何,却没有为此感觉到欣喜。他望着她,笑了笑,温柔的说道:“玉姬过来。”
玉紫笑了笑,她没有理会他,她的眸光从他脸上移开,转向众女:“玉紫见过大王,见过王后,见过诸位夫人。”她这是第一次自称玉紫。
众女先是一惊,转而,一个美人娇笑道:“玉姬,你怎地自称为‘玉子’了,嘻嘻,你好生大胆。”这些人中,只有赵出隐隐知道,这是玉姬自称。他的眉头皱的很紧,他盯着玉紫,淡淡的说道:“姬为孤的妇人,谁允你这般自称的?”她这称呼,透着一种疏离和遥远感,他不喜欢。
玉紫闻言,又是嫣然一笑,她缓步向他走近。她腰细不盈一握,这般行走时,身姿如杨柳随风摆动,煞是动人。众人看着,眼神中带上的妒忌。玉紫离赵出还有十步处,站定了,她盈盈跪倒,朝他行了一个大礼。玉紫施完礼后,伸手入袖,从里面掏出了一样事物。这是一个令牌,上面写一个“赦”字。随着这个令牌摆在地上,赵出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阴沉的盯着玉紫。
玉紫右手抚于胸前,再次盈盈一拜,清脆的笑道:“昔日大王曾经许诺过,妾若有所求,定当允许。如今,妾想求得大王一诺了。”她的声音清悦,笑容明艳,她抬起双眸,幽亮幽亮的看着赵出。她虽是盯着他,那目光却有些飘缈,似是透过他,看向遥远的虚空。赵出腾的一下站起来,他瞪着她,冷冷的说道:“你要求什么?”
众女转过头,错愕的看着脸色发青的赵出,有点不明白,这个玉姬什么话也没有说,怎么就激起他的怒火了。玉紫依然笑着。她仰着小脸,微笑的看着他,声音清亮而平静的说道:“玉紫,本是大王身边一姬妾。”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按周礼,姬妾可自买。玉紫如今累了,老父又年迈了,妾思归矣。请大王收下令牌,允妾归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有情无情
说到这里,垂下双眸,双手捧着那令牌,举于头顶,做出恭/顺赵出的姿态。
赵王后和众美人的眼中,闪过一抹欢喜。她们自嫁到赵宫后,日日所闻,都是这个玉姬,人人所谈,也是这个玉姬,而且大王谈到玉紫时,态度明显不同于他人。这使得她们心中很是不安,备战的准备也已做好。
她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玉姬如此识趣,她刚一归来,便自请离去。
而且,她还是用这种“赦”字令牌求归!这种令牌整个赵国,怕是只有她一人有,整个天下,不出超过四枚。这么重要的东西,她用来求归,大王这是允也得允,不允也得允。
站在赵出旁边的太监踏出一步,准备收取令牌,转呈给王。
就在这时,赵出开口了,他冷冷地盯着玉紫,冷冷地说道:“你要离开我?”
赵王后发现,她的夫主没有称孤!
玉紫微微一笑,道“然也,妾想离开大王。”
她说得那么果断,笑得那么云淡风轻!
赵出的脸铁青了。
这时,他挥了挥衣袖,喝道:“都退下!”
众女一愣。
赵出嗖地转头,杀气腾腾地瞪着众女,暴喝道:“退下——”
包括赵王后在内,所有的美人都是一个激灵,她们哆嗦着,急急地离开塌,向后退去,因退得匆忙,有一个美人还差点被自己绊倒。
宫婢和太监们也急急退去。
转眼间,殿中只剩有玉紫和赵出了。
赵出大步向玉紫走来。
他走到她面前,右手一伸,扯着她的手臂便是一提!
他用力甚猛,玉紫一个踉跄,差点摔入他的怀中。可就在她身不由已地前倾之时,她硬生生地向侧边一偏,这一偏,她甚至用上了十分的力道。
她整个人直是摇晃了好几下,才堪堪站稳,不过这样一来,她便没有倒入赵出的怀抱中。
这时,她的下巴传来一阵剧痛。
却是赵出伸手紧紧地握着她的下巴,逼得她抬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
玉紫的眼眸中,一片平静无波。
她无悲无喜,无爱无恨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她的眼神,竟是如此的平静,如此的平静……
赵出脸颊上的肌肉跳动了几下,他盯着她,慢慢眯起双眸,咬牙切齿地说道:“玉姬!我再三许你为夫人,你不愿应允,却是因为这姬妾之身,易于脱离我?”
玉紫微笑地看着他,清脆地应道:“然。”
这个“然”字一出,赵出的俊脸,嗖地一下变得紫青紫青!
他咬了咬牙,又说道:“那一晚,你向我求这令牌,便是为了今日?”他说话之际,那手指用了很大的力,直锢制得玉紫的下巴痛楚难当。
玉紫再次微微一笑,道:“然。”
赵出哈哈一笑,笑着笑着,他笑声戛然而止:“你早已想着,弃我而去?”
玉紫清笑道:“然。”
连续三个“然”字,连续三朵笑容!令得赵出突然暴喝一声,“别笑了!”
玉紫从善如流,她马上收起脸上的笑容。
她静静地看着赵出,低低地说道:“大王何必恼怒?你这一生,身边都会美人无数。不管是绝美的,还是贤淑的,还是才华盖世的,你想要多少,便有多少。玉紫,性狡而多心机,又苛刻多欲,实非良家子。”
赵出哧地一笑。
他冷冷地说道:“我对你父如此,姬心中无感?”
玉紫也是一笑,她静静地看着他,道:“妾齐地军营献策,邯郸驱民夺宫,妾之功劳,值得大王厚赏!”
这回答,很是冷静。可,它太冷静,太计较,这样的语气,真是行商之人所擅长的。
这话中,哪里有半点感情,半点不舍?
赵出瞪着她,瞪着她。
他俊美的脸扭曲着,他呼哧呼哧地呼吸越来越急,他磨着牙,恨不得重重甩上她一个巴掌。
明明剑客们来报时,说玉姬突然得知他娶了后时,失魂落魄,几欲死去。怎么他见到的,完全不是那样?怎么她此刻表现的,如此平静,平静得绝情?
这个妇人,她怎么能如此绝情?
枕畔犹温,体息仍在,她怎么能如此绝情?
赵出瞪着她,瞪着她。
他没有发现,他通红通红的眸光中,隐隐有泪光在闪动。
玉紫发现了。
她垂下双眸。
她的表情依然是那么冷淡,那么平静。
那锢制在她下巴的五指,是如此用力!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下巴上,必定爪印俨然。
可她没有感觉到疼痛。
事实上,自从那日得知后,她便不觉得肢体的痛楚有什么好在意的!
赵出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她,瞪着她。
不知不觉中,他的嗓子有点哑,“玉姬,你可是恨我娶了赵王后吗?难道你不知道么,秦魏已然联姻,我也必须与魏联姻,只有这样,我才能免去秦魏夹击之社祸!前赵后统治赵国这些年,穷奢极欲,迫害贤能,赵国伤了元气,打不起仗。若不是如此,我怎会千方百计地折损秦国实力?我怎么会费尽苦心地与齐韩众国交好?”赵出这人,终是不适合向别人解释自己行事的高傲的人。他说到这里时,有点说不下去了。
他闭着眼睛,直喘息了好一会,慢慢地放开了锢制着玉紫下巴的手。
这一放手,她玉嫩的下巴处,五个爪印又青又黑。
赵出回头喝道:“拿伤膏来。”
“诺。”
命令过后,赵出盯着玉紫。玉紫没有看向他,殿中,陷入一种沉寒的寂静中。
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个宫婢呈上了一只木盒。她刚刚打开,刚刚走到玉紫旁边,想为她涂抹时,赵出暴喝道:“滚——”
宫婢大惊,吓得踉跄几步,才颠颠倒倒地冲了出去。
赵出自己拿过药膏,用指头挖了一大坨后,重重地抹在玉紫的下巴上。
才抹了两下,他的动作变轻缓了,温柔了。
他仔细地帮她涂着药膏,他的手指轻而柔,宛如抚摸。他细细地把那五个爪印处涂了又涂。
半晌后,他抚着她的锁骨,低哑地说道:“玉姬,留下吧。我许你为夫人,你与王后一样,可以独占一宫。你家族之事,我一并会处理,我已向齐太子秘密购得了《攻城十器》,虽说对于鲁国,已无意义了。然,你是我赵出的夫人,我对你的宠,会令得你的家族在鲁国重新站起,你的家人,将会以你为荣。”
他说到这里,伸臂把玉紫紧紧地搂在怀中,低低地求道:“玉姬,留下陪我。”声音沙哑无比。
玉紫闭紧了眼睛。
留下陪他?是啊,他娶后是情非得已,他对自己还是有情的。
可是,这一生中,他永远都会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娶后,娶夫人,纳姬妾。然后,耗光了她的春华,耗光了她的自信,然后,她淹没有这深宫中,然后,数年不见君王面!
也许,她能在日复一日的争斗中获胜,也许,她会变!会变得残忍,会比那次看着夕女死亡更残忍。她会手段用尽,她会把她与他的相处,都当成一场博奕。
然后,在这种争斗中,她成为获胜者,她会享受到世人敬仰的目光,冠冕珠佩,享尽繁华。然后,当她老去时回首,发现自己的双手沾染鲜血,发现她与他之间,早就变了质。
她的人生,不应该这样!
爱得最深,打碎了骨头,揉碎了心,只要还有一口气,她也要呼吸那属于新鲜的空气!爱情只是生活的一部份,她不能为了它,耗尽芳华,面目狰狞!
除了爱,她还有她的人生,她的信念。
纵使,分别的苦楚,令她恨不和一死百了,可就算是死,也比耗在这深宫,凌迟着自己的心,自己的情为好!
她终究是那个最爱自己,把尊严,把灵魂的自由看得比生存,比爱情更重要的现代白领——玉紫!
在赵出颤抖的怀抱中,她慢慢地睁开了眼。
她轻轻地推开了他。
她低下头,慢慢捡起刚才被他重重甩落的令牌,温和的,清冷地说道:“玉紫执意归来,便是想听大王说清原因。现在大王说清了,玉紫的心,也踏实了。”
她向后退出一步。
她向他缓缓跪下。
她捧着那令牌,呈于头顶,朗声说道:“昔日,大王曾经许诺过,妾若有所求,定当允许。妾——思归矣。请大王收下令牌,允妾归去。”
她慎而重之的,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赵出向后退出一步。
他脸色铁青地瞪着她。
半晌,他哈哈一笑,沉声说道:“玉姬,你的心肠,便是铁铸的么?我都如此说来,你依然如此无情么?”
沉喝声中,他急退几步,“嗖”地一声,他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他长剑一伸,指向了玉紫的咽喉!
寒剑森森,黄光澄澄!他只要轻轻一送,玉紫便会魂归他乡!
他冷冷地盯着她。
他手中的剑,在轻微的颤抖着。
他盯着她,盯着她,片刻后,他右手一挥,手中寒剑,重重地劈向一几。
“叭”地一声,剑锋砍在几上,只听得“砰砰”一阵响,那几生生地被他劈歪了,重重地撞向一侧的壁角。
外面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大王,大王,可有刺客?”
第一百七十七章 滚
赵出红着双眼,暴喝一声,“滚”
“诺,诺诺。”
赵出回头瞪向玉紫,他瞪着她,瞪着她。
突然间,他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的狂笑声,打破夜空,冲向云霄。
他的大笑声戛然而止。嗖的一声,他把剑还鞘,转过身,背对着玉紫,冷冷地说道:“我赵出,纵是当年母后被贱人毒死,父王逼我服下毒药时,都不曾有半句乞怜!”
他说到这里,声音中苦恨莫名,“想我平生第一次苦苦相求,却是对你这么一个妇人!哧——”
他嘲讽的一笑,长袖一甩,喝道:“既然你想走,那就走罢!今生今世,便当我不曾识得你这个无情的妇人!”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提,暴喝道:“滚——”
这一喝,针对的是玉紫。
玉紫慢慢站起,她朝着他的背影,盈盈一福,然后,缓缓退出大殿。
当她走到殿门处时,赵出笼在袖中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他咬着牙,一动不动地瞪着前方的纱窗,以及纱窗外亘古寂寞的夜空。
那脚步声踏出了大殿。
那脚步声去得了石阶。
那脚步声出现在院落里。
隐隐的,他听得那狠心的妇人低低的嘶哑的声音,“大王允我离去。”
“诺。”
他嗖地回过头来。
映入他眼中的,是空荡荡的大殿,以及大殿中,飘飞的纱幔。
他抬起头,睁大双眼,直直地看向殿外。
他什么也看不到。宫墙重重,阻住了他的视线。
可是,他还是睁大双眼,直直地瞪着前方。他还是竖起双耳,认真地倾听着。
到处是脚步声,到处是低语声。
没有她的,没有那妇人的了……
他瞪大双眼,眼神空洞。良久良久,一行清泪,沁出了他的眼角。
玉紫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大步向宫外走去。
夜已深,笑声人语声,从远古的虚空中传来。
而她,只是这般走着,想宫门处走去。
她只是一步又一步,坚持的,缓步地走去。
她的双眼瞪得很大,不知不觉中,泪水已经流遍了双颊。那泪,顺着她的下巴,顺着她的颈项,流向她的衣襟,流向地面。
刚才在殿中的自信,笑容,明艳,这一瞬间都被抽去,都被抽得一干二净。
她的心,被千针万刺,翻来覆去地绞动着,反反复复地挑出伤口,再撕裂着。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她抱进了双臂,不停地哆嗦着。
她突然害怕起来,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跑回去,她害怕自己会抱着那个男人,求着他,说她愿意成为她的妻妾之一,她说能成为他的夫人,很开心!
玉紫狂跑起来。
她的跑动,惊动了武士们。每当前方隐约有人围上,有了喝问,她会沙哑的,含糊不清地说道:“大王令我出宫。”
一句话,一脸泪,众人便明白过来了:玉姬竟然被大王驱逐了!
在不只是感慨,还是遗憾,还是欢喜地议论声中,玉紫冲出了宫门。
她一冲出宫门,便整个人朝着地上一跪,猛烈地干呕起来。
这是一场翻肠倒肚的干呕,她不停地呕着,不停地呕着,却除了几口清水,什么也不曾呕出。
直是呕了小半个时辰,她才拖着虚软无力的双脚,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
深夜的邯郸街,到处都是幽黑一片,看不到人影,也没有火把,除了天空中的那半轮明月。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她空洞的眼神,只有一个念头在支撑着她:走远一点,走远一点,她得在反悔之前,在苦苦求着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妾之一前,走远一点……
邯郸城中,黑漆漆的一片,玉紫缩着双手,低着头,脚步声中带着点凄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从她左侧的巷道中传来,“玉?”
是亚的声音!
玉紫木然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她已走到与亚的人约好的地方了。
亚几个箭步,冲到玉紫面前,他扶着玉紫,焦急地问道:“何也?”
玉紫没有回答。
她仰脸看着他,在见到他担忧的面容时,她绽颜一笑,这一笑,嘴角是在上扬,眼神却是一片空洞。
她望着亚,喃喃说道:“你来了?”
亚见她摇摇晃晃,连忙伸手扶住她,“玉,你说过,若是赵出娶妻纳姬,你便离去。于是我从一个月前,便令人日夜相守。”
他刚刚说到这里,玉紫纵身一扑,抱着他啕啕大哭起来。
她这一扑,着实让亚吃了一惊。他站得笔直笔直的,僵硬的双手,一时都不知往哪里放才好。直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的,慢慢地搂上了她的腰,把她抱入怀中。
玉紫压抑着嗓子,泪如泉涌。亚紧紧地搂着她,喃喃说道:“休泣,休泣!”
他说着说着,怀中的玉紫,果然停止了哭泣。
亚低头看向她,望着埋在怀中,一动不动的玉紫,低低地问道:“玉,玉?”
他一连喊了几声,怀中才传来玉紫低低的哽咽声,“我知道的,迟早有这一日的……”
声音沙哑之极,泣不成声。
亚见到她开了口,心中大为放松。他搂着她,目光投向赵王宫的飞檐蓝瓦,嘴角渐渐的,越扬越大,越扬越大。
他收紧手臂,暗暗想道:玉出来了!她又是自由身了!我,我……
他想到欢喜处,发现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口了。
秋风阵阵拂来,怀中的佳人软玉温香,突然间,亚有一种渴望,他希望时间便这么定住,永远永远都不要再流逝!
此时如能永久,纵死又如何?
想到这里,黑暗中,他悄悄的咧嘴一笑,低下头吻上了玉紫的秀发。就在这时,玉紫突然把他一推,跑到一旁的角落中呕吐起来。
亚在袖袋中左掏右掏,好不容易掏出手帕递过去。便看到抬起头的玉紫,摇摇晃晃,他连忙上前一步。
刚刚抱上她,玉紫边朝他一倒,晕厥了过去。
黑暗中,‘格支格支’声传来,却是他的马车驶到了左近,亚抱着玉紫,转头跳了上去,“行罢!”
“诺。”
空荡荡的邯郸街中,马车格支格支地响动着,远远的赵宫,还有笙乐箫音传来。平白的,为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邯郸,添了一份永远挥不去的亘古的寂寞和轻愁。
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真怀孕了
秋天了。
一阵秋风吹来,树叶层层洒落,连那看不到边的原始森林,也枝叶萧条。
从赵通往魏国的官道上,一辆辆马车川流不息,一个个车队日夜奔行。
联姻之后,赵魏进入了蜜月期,再加上赵王出重视商业,几乎是一夜之间,赵国通往各国的边隘都打开了,无数的商人涌入了邯郸。
山水之间,马车水龙中,一对欢乐地歌声传来。那歌声,起初还只是一个男子在唱,到得后来,已是数个少女在和音,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枉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少女的歌声,轻快而流唱,带着绵绵情意,她们用这打闹的欢笑,说着:约我出见的,不是那个美男子子都,却是你这么个傻瓜!
歌声未断,笑声已起。
欢笑中,一个骑驴的野客追上了一辆马车。他朝着那车夫瞟了一眼,突然惊讶地唤道:“昂昂大汉,怎地行驭者之事?”
那大汉回国头来。
这是一个俊朗的青年,他脸上的络腮胡子剃了个一干二净,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白牙快活地说道:“驭者又如何?我快乐呀。”
野客哈哈一笑,他看向马车中,一迭声地叫道:“昂昂丈夫竟为驭者,不知主人是何等尊贵,可一睹乎?”
野客地笑声,惊动了路上的行人,瞬时,掀的掀车帘,策的策马,七八双目光西都向这边望来。
一个轻软温柔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昂昂丈夫为驭者,主人便要尊贵么?”车帘一掀,一张清瘦苍白,却清丽的脸孔,出现在那野客眼前。
那野客看了一眼这妇人,又看了眼驱车的丈夫,嘿嘿说道:“却是一位佳人,怪不得你家丈夫笑得如此欢快。”
他这话一出,那驭夫俊朗的脸上,笑容更灿烂了。
倒是那妇人,只是微微一笑。
她不笑时,目光幽静而远,似乎若有所思。这一笑,却是云破月来,让人说不出的舒服。
驭夫看着那妇人,眼神都痴得移不开了。
这时,一个还在唱着《山有扶苏》的少女从后面的马车伸出头来,她吼吼笑道:“客怎恁地多言?狡童佳人,不是绝配么?”
少女的话,又引起了一阵欢笑。
在众人的笑声中,清丽的妇人回头望向邯郸城的方向,暗暗想到:别了!永别了!
这个妇人,正是玉紫。
那天哭过之后,她几乎是大病一场。在把自己关了十天后,再次走出房门的她,已是没事人一样。
而且,今晨离开邯郸时,她还不忘把开酒家所藏下的金,全部拿到手中。这白来斤金中,本来还有七十斤属于赵出,她当时只是压了压,没有想到,这一压,便变成她自己的了。
至于那五百家店铺的地契,原本是与金一样藏着的。出于现代人那不与钱赌气的习惯,她也一并给带在了身上。
喧嚣吵闹中,一个骑士一边挥舞着旗帜,一边纵马高喝,“暂息,暂息!”
到了用早餐的时候了。
亚从车驾上跳下,来到玉紫身边,温柔地望着她,道:“玉,用餐了。”
“恩。”
玉紫掀蓝车帘,在他地扶侍下走下马车,“小心,前面有一坑。”“玉,绕过那石头。”
听着亚的唠叨,玉紫哧地一笑,道:“不必如此小心,我还体健着呢。”
亚呵呵一笑,咧着大白牙,“大夫说了,一定要小心了,才能保得这孩子。”
孩子啊?
玉紫微笑着抚上小腹。
是了,她那里,有了个近三个月的小小肉球儿了。那是她的孩子,她一个人的孩子。
昨天,在大夫的口中得知自己有了孩子后,玉紫所有的悲伤,痛楚,不舍,绝望,失落,以及爱恨,都给沉淀下去了。
她给自己沐浴更衣,第一次推开纱窗,让那一轮艳阳照入室中,照在她的身上。
她,有孩子了。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笼罩着她,就是这种感觉,让她平静下来,让她微笑着。
亚小心地扶着玉紫,眼眸中都是笑意。当看到她平平如也的小腹时,他的笑容更灿烂了。
这个时代,血脉还不是那么被人推崇。对于时人来说,养别人的儿子,并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可以说,相比血脉骨肉而言,姓氏更重要。只要那孩子是跟自己姓的,是愿意祭祀自家鬼神的,那么一切都可以忽视。
这也是生殖崇拜地表现之一:孩子本身最重要!他的父亲具体是谁,远不如后世那么看重。
亚扶着玉紫来到一处大树旁,几个唱歌的少女中,有一个朝他们挥着手,叫道:“姬,与那丈夫过来食罢。”
亚呵呵一笑,他也不推辞,扶着玉紫便向这伙人靠近。
这伙人,是一个大车队中的。整个车队的人,约有数百号。而这数百号人中,少年男女便占了二三十个。
现在,这些少年男女围成了两个圈。中央的鼎,正在腾腾地燃烧着,肉香四溢。
玉紫和亚一坐下,那唤她前来的少女便笑嘻嘻地挤了挤眼,对她说道:“姬有口福了。我兄刚从邯郸学了一样炒食,甚香美呢。”少女陶醉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玉紫抿唇一笑。
另一个十五六岁,大眼睛圆脸的少女嗖地一下,伸出个头来。她瞅着玉紫,好不羡慕地说道:“姬,你这夫郎,好生体贴也。”
少女的话一落,一旁的亚便径自傻笑起来。
他这露着一口大白牙的笑,令得众人看了,都有点忍俊不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摇头说道:“君金一般的昂昂丈夫,这般笑,当真是。”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少女盯了他一眼,薄怒道:“当真怎样?咄!今晚不许你入帐!”
那少年大惊,连忙叫道:“休来休来,我言这丈夫当真了得。”
他这个弯转得太假,少年少女们又是一阵哄笑。
热闹中,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走了过来,他在火堆上架起铜锅,开始在上面涮油,准备炒肉。
众少年停止了打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随着油香味飘出,众人已开始吞着口水了。
亚转头看着玉紫,轻声问道:“可有不适?”
玉紫点了点头。
亚连忙扶着她,向旁边避去。
走了几步,闻不得油烟的玉紫舒服些了。她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向亚笑道:“我还康健,可以行走。”她的话刚说到这里,亚低头嗯了一声,那扶着她手臂的手,却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玉紫摇了摇头。
两人来到一棵树下,亚把外袍脱去,扶着玉紫坐在自己袍子上。
玉紫双手放在膝上,望着前方的隐隐青山,含笑不语。
青山深处,似乎出现了她那孩子的面孔。想来,不管是儿是女,他必是美丽的,高贵的,出色的。
呵呵,苍天对自己还是不薄的,来到异世,她有父有子,而且,身边还有对自己这么好的亚。
亚侧过头,痴痴地望着扬唇浅笑的玉紫,他的目光中闪耀着欢喜。现在的玉紫,与前十天相比,已经是判若两人了。这样甚好,甚好!
这时,一阵秋风吹来,玉紫向后一倚,靠向树干,闭上眼睛。
看到一片树叶飘到玉紫肩膀导航,亚伸出手抚了抚。
玉紫突然睁开眼,侧头看向他。
她朝着他温柔一笑,道:“亚,谢谢你。”
本来,大恩不言谢的,可是玉紫还是想向他说一声谢。
亚摇了摇头,道:“昔日我在临淄,冬日森寒,冻饿几死。若不是玉你给了我一千刀币,还给了我一个前程,也不会有我今日。”
“你何时知道的?”
亚低声说道:“这一月中,我日日守在邯郸,候你出门。那一日便见到了恩人辟。从他口中,我知道了一切事由。”
玉紫扬唇一笑,道:“你我之间,就不必说这些了。”
“然。”
两人又沉默了。
与亚相处,总是这样,玉紫总是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好。而他,似乎只要这样看着玉紫,便满足了。
这时,那少女地叫声传来,“噫,菜已好,饭已熟,你们速来食啊。”
亚呵呵一笑,朗声应道:“然。”他扶着玉紫,站了起来。
摆在众人中间的,是一大锅炒兔肉。也不知那青年怎么想的,那兔肉中,夹了大半的野菜。野菜炒得太老,半天都咬不动。
饶是如此,众人也吃得津津有味。对于这些常年吃着猪食一样的混合羹的时人来说,这已是无上美味了。
玉紫站起时,亚再次伸手来扶。
玉紫低语,“亚,我现在康复,不可太惹人眼。特别是怀儿之事,不可说出去。免得那人知道了。”这几日玉紫浑浑噩噩,直到现在才记得要提醒他。
亚悚然一惊,连忙应道:“然。”
车队在次启动了。
车队在官道上驶了六七天后,离邯郸已经很远了,官道上的行人也大量地减少。渐渐的,两侧出现了大片的树林,一望无际的荒野。现在是深秋了,许多田野也已荒芜,更显出一种苍凉之意。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他妇的温柔
一辆马车靠近了玉紫的马车,一个清秀的少女朝她伸过头来,她看了一眼亚,羡慕地说道:“姬甚有福啊。”
玉紫笑了笑。
这时,另一个少女也伸出头来,她朝玉紫的马车内瞅了瞅,欢叫一声,“好大也,好多的皮毛也。”
为了马车不颠簸,亚在玉紫的车中,铺了厚厚的皮毛。
此时,玉紫在马车中闲着无事,正慢慢地缝制着一个毛拖鞋。她没有做过这种事,此时显得笨手苯脚的。
少女的欢呼,引得好一些同伴伸头朝玉紫的马车内瞅来。这一瞅,她们的眼中,都露出了羡慕之色。
玉紫的马车,是那种可容六人睡下的大马车,车里还备有酒,香炉火炭被塌之类一应俱全。
众女没有想到她这马车外观看起来也就一般,里面却如大权贵的马车无甚区别。
玉紫见到少女们心动,抿唇一笑,道:“妹若愿意,可以上得车来。”
“嘻嘻,我等正有此意呢。”
一少女欢叫一声,率先喝令自己的马车停下,跳下了马车。
转眼间,六七个少女爬了上来,其中一少女伸出头去,朝着亚笑道:“丈夫,你以四马驱驭,可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