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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氏春秋(完结)第53部分阅读

      玉氏春秋(完结) 作者:肉书屋

    广城的府第。

    “大王,大王!”

    赵出低沉的声音传来,“有何急事?”

    剑客大步踏入,他来到赵出身前,双手一叉正要说话,一眼瞟到正从院落外经过的玉紫,便又顿了顿。直到玉紫的身影消失了,这剑客才向赵出深深一揖,低声说道:“魏国有信传来。”

    赵出站了起来,“这么快?”

    “然。”

    赵出双眉微皱,道:“怎地如此之快便有决断?说!”

    那剑客顿了顿,才讷讷地说道:“据我们的人探知,魏王得知大王恩宠玉姬,为了如,累得王后及诸魏姐至今无后,他们要求大王弃了玉姬。否则,魏人以为,前后两任赵王都这般恩宠一妇,与赵为盟,实令他们不安。”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不悔

    赵出冷冷一笑,“这是魏王的最终决定?”

    那剑客点了点头,道:“魏国着实还有别的要求,不过这一条,”他顿了顿,认真地说道:“魏王和魏王后之意,是想大王杀了玉姬。只有玉姬之死,才能表达大王的诚意。然而众臣对此略有异议,以为身为魏王,不能直接要求另外一王杀其一姬。于是便决定在国书上,只要大王弃了玉姬。至于杀姬之事,可暗中行使!”那剑客说明到这里,顿了顿,又说道:“臣等知道此事重大,便在魏使到达之前知会大王,请大王心中有备。臣,告退。”

    赵出挥了挥手。他盯着那剑客离开的身影,冷冷一笑。

    这时,玉紫跨入院落,当她与那个大步离开的剑客擦肩而过时,那剑客突然回头朝她看了一眼。这一眼,目光颇有些异样。

    玉紫转过头,目送着那剑客大步离去,暗暗忖道:他为什么如此看我?那是种很奇怪的眼神,不知怎么的,让她的心神有点不宁。

    这时,玉紫的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双手臂搂上了她的腰,赵出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因何发呆?”

    玉紫低下头来。她轻轻拉开他的手臂,退出半步,转头朝他看了一眼。

    赵出微笑地望着她,“姬有事找我?”

    玉紫迟疑了一下,才摇了摇头,道:“无。”

    她刚才总算记起来了,还有一种弩,叫做床弩,是弩中的霸王,不管是攻城还是守城,都是强大利器。她刚一想到这床弩,便迫不及待地跑来,想与赵出分享一下。可观在细细一想,那床弩的图样,她根本没有什么记忆,呆会赵出稍一细问,她便无法回答,还是把一切想得差不多后再来吧。

    前世的玉紫,对这些机关之类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不管是连弩,还是这床弩,她虽然从电视中看过多次,可那记忆只剩下很模糊的影子。可不知为什么,现在的她,当凝神细思时,那曾经模糊之极的影子,却比前世任何时候还要清晰。莫非,是她这个身体对于这种机关之术,特别容易记忆?

    这时,赵出的手臂再次伸出,他把她锁在怀中。

    玉紫诧异地抬头看向他。

    阳光中,他俊美高华的脸,闪过一抹沧桑,他温柔地看着玉紫,低低地,哑哑地说道:“玉姬。”

    “然。”

    “孤曾想过,若是与姬从不曾相遇,许不会如此……”

    玉紫把他手臂强行扯开的动作一僵,她垂下双眸,哑声说道:“然。”

    赵出端详着她扇动着的长长睫毛,双臂更加收紧了,他喃喃说道:“若不与姬相遇,不与姬相见,若不与姬相知,那么,孤便还是孤……”他顿了顿,闭上双眼,喉结滚动间,声音无比苦涩,“然,孤不悔。孤宁可被人指为昏君,亦不可悔,不会悔。孤,倾慕于姬,愿同生死!”

    玉紫嗖地抬起头来。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眶有点红了,一泓泪水滚动在她的双睫间,欲坠不坠的。她垂下双眸,半晌半晌,才哑着声音,低低地回道:“然,妾亦不曾悔!便不能与君共此生,便是与君各天涯,各据一地,生死作相思,亦不曾悔……”她说到后面,声音极低极低,若有若无,几乎是从唇间一嚅而过,除了她自己,再也无人可以听清。

    赵出低着头端详着她,他深深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突然间,他双臂一收,把她紧紧地搂在怀抱中。他搂得如此之紧,如此之紧,直紧得令她窒息!他搂着她,哑声道:“玉姬,玉姬,我……”

    刚说到这里,几乎是突然间,一阵惊天动地的喧嚣声突然而起!那喧嚣声是由叫呐喊声,滚滚而来的脚步声,刀剑挥舞的声音混合而成的。声音传来时,整个大地都走一沉,天地间,舍它再无二音!

    赵出表情一肃,他嗖地抬起头来,放开玉紫,向外走去。

    刚刚走出五步不到,一阵紧急的呼喝声传来,“大王,秦兵来犯——”

    秦兵来犯——秦兵来犯——一声又一声暴喝,一个又一个扯着嗓子的嘶叫声,打破了平静,撕碎了安宁……广城城墙下,是黑压压,一望无际的秦兵。烟尘滚滚中,数十万秦兵分成五个方对站列。明明他们一动不动,明明一个个剑没出鞘箭没上弦,却凝聚着一种惨烈的杀气。

    光是看着这些秦卒的气息,玉紫便感觉到那种令人窒息的杀气!这是一种百战余生,一种有敌无我的死气!隐隐中,玉紫还可以看到,许多秦卒的腰间,给挂上了一颗颗血淋淋的头颅。那头颅有老有少,多是一些妇孺!

    望着这一情景,玉紫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她颤抖地扶着赵出的手,吸了一口满含着血醒味的空气,嘶声说道:“怎有这许多头颅?”

    赵出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秦卒们,回答她的是一个赵将,那赵将恶狠狠地瞪着秦人,闻言冷笑道:“秦人者,虎狼之师也!以妇孺的头颅充当军功,是他们最精擅的!”

    原来如此。玉紫闭上唇,她朝着秦卒们瞪了几眼后,忍不住朝城头上的赵卒看了一眼,这一看,她发现众赵卒也如她一样,脸色发白,眼神躲闪,手脚发软!

    突然间,她有点胆怯了。

    相比起个个形如杀神,眼神中带着百战死气的秦卒来说,赵卒显得太嫩了,嫩得干净得让人觉得心中没底!

    这时,赵出低低的声音传来,“我赵国,不如秦国!”他的声音中也有着震撼以及失落。显然秦卒的强大和血勇之气,令得他也有所感触。

    这时,一个将军高声喝道:“大王,退后!”

    赵出连忙伸出手握着玉紫的手,牵着她向后退去。

    他们一退后,黑压压的赵卒便摆着投石机和连弩等物,把它们一一安置好,调准好后,玉紫听到筇程的高喝声响起,“诸位,你们知道这些是什么吗?这是大王从齐国弄来的鲁氏攻城密器!这种密器,我们有,秦人无!有它们在手,何惧区区秦国匹夫!”

    他的声音一落,数十个声音同时高喝道:“何惧秦国匹夫?”

    “何惧秦国匹夫?”一声又一声的高喝,一阵又一阵的齐刷刷的叫声中,赵兵脸上的俱意渐渐散去。随着他们的叫声越来越响,他们的脸终于涨得通红,终于有了几分血勇!

    “滋——滋滋——”随着弓上箭,弩上弦,随着两军将士一声比一声更加响亮的呼喊,玉紫低低地说道:“容我退下。”

    赵出点了点头,他伸手抚向玉紫的头发,低低地说道:“沙场之上,本不是妇人应该来的。姬且安心呆在城中,静等我军战胜。”

    “诺。”玉紫朝他福了福,急急向后退去。

    不一会,她便下了城墙。来到城墙根下,玉紫仰着头,望着那密密麻麻的赵卒,突然有一种冲动。突然间,她很想冲上去,把赵出拉离那危险之地。可她,终是不能!

    玉紫急急向前跑去。她的身周,都是来来往往的民夫。人流中,她急奔的身影,仿佛淹没在海洋中的一滴水珠。

    她堪堪跑出一百步后,只听得一阵排山倒海的暴喝声传来,“杀——”那声音中带着秦腔。

    紧接着,整齐的赵音暴烈地回应着,“射——”

    “砰砰砰砰”的撞击声,奔跑声,喊杀声中,玉紫越走越快,不一会功夫,她便来到了广城城主府中。自从赵出过来后,这城主府便是他的临时王府了。

    玉紫堪堪走到府门口,便是脚步一转,她急急向设在一侧的工匠基地跑去。她要抓紧时间把床弩弄出来才是!

    这一战,便是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下午,凄凉的风声才取代了喊杀声,在工匠房中忙了一天一夜的玉紫,才听到一阵阵马蚤乱的脚步声。

    这时,一个工匠站了起来,他恭谨地望着玉紫,朝着她慎而重之地一揖到底,大声说道:“姬真不愧是鲁班之后!如此利器定可让秦人败退!”

    站在玉紫身后的工匠,围着刚刚组装好的床弩转了一圈,颤声道:“如此利器,竟是我等造出?”

    “玉姬,何不为这一种弩命名?”说话的是众工匠之首,他抚着花白的胡须,摇头晃脑地说道:“此弩是姬所创,便名为玉姬巨弩,如何?”

    玉紫笑了笑,她目光晶亮晶亮,小脸上虽然难掩疲惫,却是兴奋之极,她摇头道:“还是呈给大王,由大王命名吧。”

    “也可。”

    “听说那连弩也是玉姬你所制造。想来,过不了多久,天下人便都知道,这世间有了玉姬连弩和玉姬巨弩了!从此后,姬也是我墨家矩子一类的宗师级匠手了。

    这时,那工匠首领抚着自己的花白胡须,大声道:“诸君,现在大王定然得闲,我们何不把这利器奉给大王去?”

    “然然,奉给大王去!”

    “速来速来,我们各出一臂,把这床弩抬去见过大王。”

    玉紫望着欣喜若狂的工匠们,微微一笑,提步先他们而离去。

    听外面传来的声音便可得知,第一波战事已经结束,也不知道赵出他……有没有受伤?

    虽然玉紫强行压抑着,可她的脚步还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转眼间,她便把众工匠抛出老远,率先来到了城主府中。她急急地冲入府门,向主院走去。

    堪堪步入主院,玉紫便看到院落外剑客林立。

    噫?怎地有魏使在?

    第二百三十五章 断然不允

    玉紫诧异地转过头,朝着那三十个魏国剑客看了一眼,然后提步跨入院落。

    当她步入院落时,嗖嗖嗖,数十双目光同时向她看来。隐隐中,她听得有人在问道:“此妇何人?”“她便是玉姬!”

    随着‘她便是玉姬’这两个字一传出,几乎是一瞬间,院落中所有的剑客都向她看来。那些魏国剑客怜悯地望着她,当玉紫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时,她听得一个剑客低声嘀咕道:“如此佳人,可惜了!”

    可惜了?玉紫皱起了眉头。她脚步没停,继续向前走去。她踏上了正殿台阶。

    穹形的大殿中,声如音乐般传来,“赵魏本是姻亲,如今赵国有难,我魏国自当全力相助。臣上面所提的几点,不过是小小要求,赵王意下如何?”

    这是一种魏音,玉紫听得分明。她听到这里,踏入门槛的脚步便是一顿。

    感觉到她的到来,瞬时,十数双目光朝她瞟过。那些人原只是一瞟,可在看清了玉紫的面容时,他们的目光凝住了,开始专注地朝着她上下打量。

    玉紫看到朝自己打量的人越来越多,便提步继续向殿中走去。

    她走路时,脚步本轻。可不知为什么,随着她一入内,连同那个正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话的魏国使臣也住了嘴,转头向她看来。大殿中,数百赵臣,十几个魏使,目光灼灼,都在一瞬不瞬地盯着玉紫。

    玉紫缓步向前走去。这时刻,她已从这些人的目光中,感觉到杀机,感觉到怜悯,感觉到叹息……不过她头也不曾回,眼角也不曾瞟上一眼,只是这般挺直着腰背,仪态雍容地向前走去。她的眼晴,只看着赵出。

    此时的赵出,脸孔比以前显得削瘦苍黑,冠冕珠串摇晃间,他的眸光如狼一样。他的目光在迎上玉紫的那一瞬间,闪过了一抹短暂的温柔。那温柔虽然短暂,虽然转眼间,他又是面无表情,可玉紫望着,心中终是一叹。

    玉紫缓步走上前殿,来到赵出身侧。然后,她朝着他盈盈一福,然后,她来到他右侧,姿态优美的,缓慢的在榻几上坐下。

    随着玉紫坐下,一殿的臣子,似乎突然清醒过来。在几个清咳声中,那魏使转过头,细长的眸子紧紧地打量着玉紫后,高声问道:“你这妇人,便是玉姬?”

    玉紫站了起来,盈盈一福,微笑道:“然也。”

    果然她就是玉姬。随着玉紫这句承认的话一出口,殿中嗡嗡声四起。

    那魏使还在细细地瞅着玉紫,在见到她清丽的面上,那抹从容和恬淡时,他的目光中闪过一抹迷惑。

    迷惑的,显然并不只是这个魏国正使,一众魏人,还有那些坐在后面的,从来没有见过玉紫的赵臣,眸光中也闪过一抹迷惑和怜惜!

    迷惑只是一瞬,那魏国正使清咳一声,他目光转向赵出,认真地说道:“大王意下如何?”他的声音有点漫不经心,很显然,在他心中认为,自己提的要求,实在是小小的,不起眼的,赵出压根不会拒绝。

    冠冕摇晃中,赵出弯唇一笑,他清冷的声音在殿中传荡,“除第三条外,其余几条孤都可应承。”

    这话一出,那魏国正使瘦长的脸顿时一板,他盯着赵出,认真地,严肃地说道:“大王之意,是舍不得这个妇人了?”说着,他目光瞟向玉紫。

    玉紫的心,格登了一下。她迅速地转头看向赵出。

    赵出也在看向她,在迎上她的目光时,他的眸光中闪过一抹温柔。他望着玉紫,嘴角含笑,声音却是淡淡的,冷冷的,“我这妇人,刚为我诞下大子。当赵出还是公子,还在齐国流亡时,她便已跟着孤出生入死,共过患难。孤,不能弃她!”他的声音果断,清亮,而且干脆。

    任何人都听到了他话中的干脆!

    那魏国正使闻言仰头大笑起来。哈哈的笑声中,他哧声说道:“为大王诞下大子,与大王出生入死过?如此说来,大王是宁愿让赵国败在秦人的战马之下,也不愿意借得我魏国的助力了?”

    玉紫听到这里,双眼微眯,她总算明白双方争持的原因了!她转过头,目光静静地盯着众魏使,心中万万没有想到,魏人愿意救援的条件中,会特意提到自己这个妇人!看来,自己已经是魏国人的心腹大患了啊!

    那魏国正使的话,很重,很重!他是在直接问,你是要这个妇人,还是要你的国家子民!

    一时之间,所有的赵臣,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赵出身上。他们在等着赵出的回答。这时刻,有一些人满脸焦虑不满,有好几个都提起了脚步,准备向赵出进谏!

    魏国正使咄咄逼人的哧笑声中,赵出突然头一抬,哈哈清笑起来。

    如他这样的人,很少如此大笑。

    一时之间,殿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每一个人都在看着他。

    赵出大笑了几声后,声音戛然而止,他转过头,朝玉紫温柔地看了一眼后,又转过头,目光扫过众赵臣,扫过众魏使,他的目光深邃中,带着淡淡的冷漠和一惯的嘲弄。

    就在一些人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时,赵由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赵魏本是姻亲!若是魏国愿意助孤,赵出感激不尽,日后定当厚报!然,若是魏国执意令孤杀了玉姬,杀了这个曾经救过孤,还为孤诞下大子的妇人,那孤,却是不屑的!”

    他缓缓站起,目光冷冷地,居高临下地扫过众魏使,微微一笑,道:“赵出堂堂丈夫,家国子民,愿以鲜血捍卫!令孤取妇人头颅来讨好贵国,出,断然不允!”

    他说到这里,长袖一甩,冷冷喝道:“贵使请出吧——”

    轰隆隆——,大殿中,如炸开了的油锅。无数个声音同时响起。喧嚣声中,一个赵臣高昂地大声叫道:“大王,不可,万万不可!”

    那赵臣的声音刚刚落下,那魏国正使已是哈哈大笑,他盯着赵出,盯着玉紫,露出一口微黄的牙齿,眦笑道:“赵国要灭亡了?赵国要灭亡了!前一任赵王,一心一意只顾着恩宠一个妇人,诛妻杀子!现在赵出你又是如此!为了这个妇人,你连国家危难也不顾了!只是一颗妇人头颅,便可换来十万魏军!你这昏君却给拒绝了!哈哈哈,赵国要灭亡了啊!”

    穹形的大殿中,回音效果极好,那魏国正使的笑声,是如此洪亮!直是震荡得每个人的耳膜都嗡嗡作响。

    在他的放声大笑中,赵国诸臣脸色大变。

    这时,又一个玉紫不曾识得的赵臣站了起来,他朝着赵出一叉手,朗声叫道:“大王,你怎能如此糊涂?不过一妇人而已,杀了便杀了。你若是喜欢妇人,臣可以替你去搜来几千几万个她这般姿色的!”

    紧接着,另一个白发苍苍的贤士站了起来,嘶叫道:“我赵国,怎地尽出你这种昏君?家国危难之时,怎连一个妇人也不愿舍?”

    “大王,不可啊。”

    “大王,不过一妇人而已。”

    ……此起彼伏,一声又一声的劝告,痛骂声中,赵出冷着脸听着。玉紫也在听着。

    这殿中的赵臣,都是一些各级武将,他们与王宫中的那些文臣不同,都是与玉紫没有打过交道的。因此他们看向玉紫的眼神中,已带着一种怨恨,仿佛她便是再世的妲己和褒姒!

    满殿哗然中,虽然赵出下了驱逐令,那些魏使却没有离去,他们正冷眼看着这一幕,当他们扫过赵出,扫过玉紫时,都带着一种施舍性的怜悯!一种高高在上看戏的嘲弄!

    这目光,赵出很不喜欢。当下,他俊脸一沉,按几而起。

    就在他准备高喝出声时,一个剑客的朗叫声从殿门口传来,“禀——墨匠大师子陋携新得利器到!”

    随着那‘新得利器’几个字一传出,满殿的喧嚣声顿时一止。众人同时回过头去,朝着候在殿外的几个墨匠看去。

    赵出却是转头看向玉紫。他对上的,是朝着他眨了眨右眼,一脸调皮得意的她!当下,他铁青的俊脸上闪过一抹温柔,他嘴角微扬慢慢地坐回到榻上。

    赵出双手扶膝,目光锐利地盯着前方,高喝道:“请进!”

    声音一落,八个墨匠抬着一个巨大的用缎蒙了起来的物品踏入殿中。这时刻,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得意和欢喜。

    看到这些人,众魏使交换了一下目光,那魏国正使朝着走在最前面的花白胡须的墨匠大师子陋深深一揖,恭谨地唤道:“大师安好?”

    子陋大师呵呵一笑,道:“甚好,甚好。”

    他大步走到赵出的榻前,朝着身后一挥,随着他手势一做,八个墨匠停步弯腰,把那物器放在地板上。

    子陋满脸红光,他走到那物器面前,朝着赵出双手一叉,嘶着声音,自豪地叫道:“大王,你定然不会知道,这是何等利器!”

    他说到这里,声音激昂无比,整个人向前跨出一步,昂首挺胸,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喜不自胜的光芒,子陋转向殿中众人,大声说道:“老夫这一生,能目赌这一种利器现于世间,虽死无悔!”

    第二百三十六章 痛喝

    这话一出,殿中顿时嗡嗡声大作。

    那魏国正使哈哈一笑,他上前一步,瞪着那被缎蒙着的物器叫道:“此中何物,竟蒙得大师你直言虽死无悔?”他说到这里,回头朝着左右道:“我们此番前来,能看到这等密器,亦可说得是饱了眼福了。”

    这个时代,虽然有对武器保密,但在这种马上便要投入战争,马上就要让世人见识它的情况下,让别国的人见一见武器的外形,却是可以的。一般来说,如这些魏臣,他们并不是墨匠,也对匠师之技一无所知。再加上这个时代,没有很形像的绘画教术,没有精准的形容词和表达方式。他们就算把床弩看了个清楚,可回到国内,依然仿造不出。这也是春秋战国时代机关之术大量发明,却不曾广泛流通的原因之一。

    这一点上可以看到语言的魅力,同样只是用语言表达,来自后世的玉紫,可以很形像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当然,更重要的是玉紫这个身体,对着机关制造之术有着超强的悟性,她与墨匠们交流时,在不知不觉中,可以把她前世都不清楚的关键说得很透,纵使她自己并没有感觉。

    在众人的笑声中,子陋大师突然上前一步,来到玉紫面前,他朝着玉紫慎而重之地深深一揖,恭敬地说道:“请姬下榻,为诸臣揭缎!”

    众臣一愣。一时之间,殿中的哄笑声都小了不少,他们瞪大眼打量着玉紫,望着这个言笑晏晏,仪态依然雍容华贵的妇人。

    错愕中,那魏国正使皱眉叫道:“子陋大师,如此密器,何必沾上妇人晦气?”

    子陋大师回头瞪了那魏国正使一眼,从鼻中发出一声不满的冷哼后,再次转过头来看向玉紫,恭敬地说道:“姬何犹疑不行?”

    这一次,玉紫应声站起,她微笑道:“敢不从命?”说罢,她娉娉婷婷地走下主榻,来到那物器之前。

    她这般站出,众人似乎才发观,眼前这个妇人,竟是高挑之极,仿如丈夫。更重要的是,她的仪态,实在太过雍容镇定了。难不成,那就要临近的死亡,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她?

    在众人的不解中,玉紫与子陋大师并肩而立。

    当她这样一站时,殿中的众人,眉头皱得更深了,看向她的眼神,也流露出一抹厌恶和隐藏的不解。

    玉紫面对着赵出,朝着他盈盈一福,清脆地说道:“大王,这一物器,名为床弩。”她伸出玉白的手,揭向那厚缎。

    随着“呼——”的一声,厚缎一掀而开,漆成红色形如大床的利器清楚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众臣虽然不解,也虽然不屑于玉紫这个妇人来碰这种利器,可这个时候,他们的注意力,也被床弩给吸引住了。‘蹬蹬蹬’的脚步声中,众臣一哄而上,把床弩围上了结实。

    玉紫抚着床身,朗声道:“这种武器,是将一张或几张大弓安装在床车上,张弓装箭,用大弓的合力来弹射长箭,”她说到这里,想到除了与她交流过的墨匠,没有人会明白‘合力’是什么意思,便住了嘴。

    她头一昂,目光扫过众臣,朗声道:“这床弩,它的射程近五百步!”

    近五一百步?轰隆隆中,众臣嗡嗡议论起来,他们不敢置信地瞪着这个大家伙。

    那魏国使臣更是惊声叫道:“这世间,有射程近五百步的利器?”他说到这里,不由打了一个寒颤,看向赵出的眼神中,都添了一份惧意:赵国得此利器,实不亚于得雄兵十万。刚才在路上得知,这一战中,赵人用上了鲁国的攻城密器,同时出现的,还有一种可以连环强射的连弩。

    他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一个激灵:错了,错了!有了这些攻城密器的赵国,打败秦人是迟早的事。魏国虽强,与秦也只是伯仲之间,如此强赵,不宜树敌。不行,回去得禀报大王,那十万援兵,还是得派出来。魏国与赵国的联姻,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玉姬给破坏了。

    当然,想是这样想,魏使的目光,还是狐疑地盯在子陋身上。他实是不敢相信,这世间,真会有射程达五百步的绝世凶器!

    这时,玉紫清脆的声音响亮地传来,“它发射的箭以木为杆,以铁枪头为镞,以铁片翎作尾翼,实则是带翎的短矛,破坏力巨大,以之守城,攻方的轒輼车,云梯,木幔,巨盾……遇之莫不破;以之攻城,城垒不完,如遇土城木寨,中之如容摧朽。”

    随着玉紫娓娓而谈,一阵阵倒抽气的声音不时传来。

    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那魏国正使怒喝道:“你这妇人叽叽喳喳说些什么?子陋大师,我等想听你一言!”

    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子陋大师身上。很显然,魏国正使的话,说中了大伙的心坎。

    玉紫见状,微微一笑,向后退出一步。

    子陋大师点了点头,他伸手抚着床头的横木,苍老的脸上现出一派痴迷的目光。直过了一会,他才沙哑地说道:“玉姬方才所言甚是不错。这种弩,堪称弩中霸王。否,否,它可以说,是天下所有凶未器的霸王,这个世间,绝不会有第二样利器能胜过它。”

    子陋大师说到这里,头一转对上赵出,他朝着赵出一揖到底,颤声说道:“大王,有了这床弩,堪比十万雄兵啊!赵国,胜利有望矣!”

    赵出哈哈一笑。

    当赵出的大笑声戛然而止时,一侧的魏国正使惊叹道:“天下所有凶器的霸王?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得此不世凶气,赵国强盛有望啊!”

    这一下,众赵臣都在大笑。

    大笑声中,那个魏国正使转向赵出认真地说道:“臣方才唐突大王,魏国与赵国实是姻亲,秦人胆敢犯赵,我魏园愿派精兵十万,不,十五万,以助大王!”

    他说到这里,见到赵出的笑容中似乎有点嘲弄,不由狼狈地转过头,朝玉紫瞟了一眼,勉强笑道:“至于玉姬这个妇人的性命,就无需强取了。”他说到这里,自失地一笑,“不过一妇人嘛。”

    魏国正使的话音一落,一侧的子陋大师皱起了眉头,诧异地问道:“谁要取了玉姬的性命?”他瞪向魏使,“是你们?”

    魏国正使对于子陋大师,是恭敬有加,闻言他勉强一笑,道:“我家大王惧怕赵王重踏覆辙,再如先任赵王那般,因女色而灭妻杀子,所以便想取了玉姬这个贱妇的性命去……”

    他还没有说完,子陋大师已是暴喝出声,“一派胡言!”

    魏国正使一惊,愕然住嘴。

    众臣也是一惊,他们同时抬头,看着暴怒得脸上青筋狰狞的子陋大师,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子陋大师实是气到了极点,他苍白的胡须不停地抖动着,他指着那床弩,怒喝道:“你们知道这兵中霸王是谁所造吗?啊——”他尖着声音,因为用力太猛,声音都有点嘶哑。

    子陋大师痛心疾首地瞪着赵出,瞪着所有的赵臣。因为对那些魏使太过痛恨,他的目光转向他们时,重重地哼了一声,朝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穹形大殿中,一声又一声的“谁所造吗?啊——”的回音中,子陋大师右手指向玉紫,嘶声大叫道:“造这个床弩的,便是这个玉姬啊,便是这个妇人啊!”

    啊——一时之间,殿中所有的人都呆若木鸡了。

    子陋大师显得极为伤心,他的眼眶都红了,他哑着嗓子嘶声吼道:“知道那个令得秦卒死伤惨重,望广城城墙便生惧意的连弩是谁所创么?那也是这个妇人,是玉姬啊!”

    子陋大师连声嘶叫中,朝着赵出一礼,吼道:“玉姬如此天才,实可称为鲁班之后第一人也!如此大才,岂可被大王禁于宫中,与魏国那些蠢妇作妇人之斗?老夫愿代表矩子向大王请求,你把玉姬给了我墨家吧!如此大才,岂能因妒忌而枉杀?”他说到这里,朝着赵出一揖到底。只是他深深揖着的同时,那苍老的脸却是昂头,一脸愤怒地瞪着赵出的。

    安静,殿中是无比的安静。无数双目光,都错愕地看着子陋大师,看着玉紫。

    在众人的目光中,玉紫慢慢地低下头来,她以袖掩脸,身躯娇怯地颤抖着,双肩也在抖动,这个时刻的她,似乎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怨怼,所有的眼泪,都掩藏在袖中……赵出朝痛苦得无法自抑的玉紫瞟了一眼,不知不觉中,他的嘴角抽了抽。

    他回头面向兀自瞪着自己的子陋大师,苦笑了一下,伸手搂上玉紫的腰,低而坚定地说道:“大师,这个妇人,也是孤心悦之人啊。孤这一生纵是死,也不会放开她的。”声音斩钉截铁!

    子陋大师朝赵出细细地打量了几眼,见他一点说笑的样子也没有,不由长叹一声。无力地叉了叉手。只是这个时候,他看向每个人,包括赵出在内,仍然还是一脸愤怒厌恶之色。看向玉紫的眼神,则满是疼惜。

    第二百三十七章 刺客

    赵出朝着子陋大师还以一礼,他转过头来看向群臣,见到呆若木鸡的众人,俊脸一沉,冷冷地说道:“诸位也是堂堂丈夫,知道有错,却不愿认悔么?”声音轻而淡,却如雷霆万钧!

    众赵臣同时一个激灵,不知不觉中,他们向后退出一步,朝着玉紫深深一揖,朗声叫道:“臣,错矣,玉姬切勿见怪!”乱七八糟地认错声,渐渐变得整齐了。转眼间,众赵臣恭敬地叫声再次响起,“我等有眼无珠,错责于你,请姬勿怪。”“请姬勿怪——”

    整齐地认错声中,玉紫朝着他们团团一福。只是这个时候,她依然以袖掩脸,依然双肩颤动,似是泣不成声!

    众赵臣见状,心中愧意更甚。那个叫得最凶的赵将站了起来,他嗖的一声拔出佩剑,重重地插在地板上,随着“滋——”的一声金铁插入木板的声音传来,那个满面络腮胡子的武将大叫道:“玉姬,你那连弩,替我们杀了数千秦卒!方才是我愚笨,误听了这些魏国无知匹夫的挑拨。你放心,从此后,姬凡有所言,便是令我上得刀上,下得火海,也万死莫辞!”

    这些武将,个个轻生死而重情义,刚才对玉紫的轻侮,使得他们愧意大生,那个武将的话一说出,另有几人站了出来,朝着玉紫深深一礼,朗声道:“我等错罪于姬,愧疚于心。以后姬若有所求,不敢辞也!”

    在他们诚挚地道歉中,玉紫低着头还以一礼,“谢诸君知我。”

    “不敢——”

    解决了与玉紫之间的误会后,众赵臣看向魏使们时,眼神中已带上了几分怒意和杀机。

    面对一殿之人的怒火,赵出呵呵一笑,他走了出来,扶上那魏国正使的手,向众臣笑道:“诸位不可唐突!建君已替魏王讯诺,愿调精兵十五万,助我攻秦!”

    他的声音一落,一阵欢笑声此起彼落。

    站在后面的玉紫,望着这一幕,悄悄向后退去。

    当她走出殿门时,阳光下明媚的小脸上,哪有半分泪意。隐约中,她感觉到赵出似笑非笑的目光,樱唇一抿,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当她跨出院落时,殿中的众臣又围着子陋大师,讨论起床弩来。

    这个广城,离隔地很近,秦人以隔地为中心,连克赵国三城,而那三城,与隔地在同一水平线上。

    玉紫走在街道中,浑浑噩噩地向前走去。她先是没日没夜地忙活,刚刚忙完,便又遇到了这么一出,此时此刻,只觉得整个人疲惫之极。偏偏这种戒惫让她毫无睡意。

    玉紫晃了晃头,一边倾听着广城父老疲惫带着希翼的歌声,一边感觉着那萧瑟的秋风,暗暗忖道:我来这里的消息已转遍天下,也不知亚会不会派人前来联络?亚的人如果已经到了这里,此时便是最好的时机。真希望他的人看到我,知道我来了。

    玉紫信步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不知不觉中,已来到靠近南城门处的巷道中。

    就在这时,一个压低的声音传来,“你是玉姬?”声音突然而来!

    就在声音传来的同时,嗖的一声,一把寒森森的长剑架在了玉紫的脖子上。

    杀气刺骨间,玉紫一颤,脸孔嗖地变得雪白:这一路浑浑噩噩,她竟是没有想到,自己这样在街道上游荡,除了可以引来亚的人外,还可以引来刺客!

    一股温热的气息喷上她的耳间,一个青年沙哑的声音低低地说道:“妇人,你若敢出声,休怪我取了你的头颅去!”

    玉紫连忙低声应道:“不敢,不敢。”

    那人重重一哼,右手一扯,把她扯到了巷道深处。他警惕地朝外面的行人看了一眼,把玉紫重重一推,窜入巷道左侧一间木门内。随着木门‘吱呀’一声给关闭,那人把玉紫朝着门上一按,喝道:“你是玉姬?”这时,来人已站到了玉紫的正面。

    玉紫抬头看来,这人做秦人打扮,生着一把杂乱的胡须,约摸二十六七岁年纪,皮肤黑,一张马脸。

    马脸秦人见到玉紫看向自己,低怒道:“妇人,为何不答我?”

    玉紫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在他的盯视中,她白着脸颤抖了一下,低低地说道:“否,否,妾怎会是玉姬?妾不过是玉姬身边的侍婢。”

    这时的玉紫,因为在工匠房中忙了一天一夜,头发为了方便早就解散,只是随便的一扎。脸上更是粉黛未施,隐隐中,眼底还有点发青。这样素面朝天的她,实在是不像一个大王宠姬。

    马脸秦人皱起了眉头,他瞪着玉紫,朝着她上下打量。

    玉紫见他有点相信了,身子瑟缩成一团,颤声说道:“妾,真是玉姬身边的侍婢。玉姬身为赵王最宠爱的妇人,岂会是妾这般模样?”

    她这话有点说服力,当下那马脸秦人脸色微松。

    玉紫嘴唇颤抖着,整个人也在颤抖着。

    那马脸秦人瞪了她一阵,突然说道:“就算你不是玉姬,也饶你不得!”说罢,他持剑的右臂一动,一股森森寒光直逼玉紫的颈脉!

    玉紫吓得缩成了一团,她含着泪眼,可怜巴巴地,乞怜地望着那马脸秦人。见他毫不动容,她连忙低叫道:“壮士饶命,妾,妾有用的。”

    “有用?”那马脸秦人一怔,他慢慢抽回剑锋,喝道:“你有何用?”

    玉紫樱唇颤抖着,喃喃说道:“妾,妾还有六,六分姿色,若售于权贵,定值百金!”

    百金?那马脸秦人双眼一亮。他朝着玉紫上下打量了一番,伸手抬起玉紫的脸。近在方寸地盯着她的脸,马脸秦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细细瞅之,真是容色不错。善,善!”

    他眼珠骨碌碌地转动了下,把玉紫手臂一拖,便向院落里面走去。

    这院落不大,杂草林立,枯枝处处,显然是处早就荒废的府第。

    那马脸秦人把玉紫推入一个堆满柴草和烂缎烂几的房间中,把房门一锁,喝道:“兀那妇人,你好生呆着。时机一到,爷便会带你出城。”

    他说到这里,嘎嘎一笑,自言自语道:“这么一个妇人都价值百金!早知如此,爷何必当什么剑客?”转眼,他又啧啧有声的滛笑道:“若能劫出赵出所宠的玉姬,啧啧啧,想我国权贵,定然舍得为那个妇人付上几百上千斤金。”说到这望,他响亮地吸了一下口水。

    缩在门后的玉紫,听着那人一边得意喃喃自语,一边越去越远。不一会,她抬起头来,把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都细细地看了看,寻思着脱身之策。

    早在邯郸时,她便想过,如果要从赵出手中脱身,最好的办法便是请一刺客劫持自己出府。可惜的是,赵出派来保护她的人实在太多了,再加上以前也遇到过真刺客劫持,所以那想法终究只是想法。现在呢,现在也许有一线希望。

    玉紫的脑子,开始急速地寻思起来。

    在玉紫而言,她是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假死离开赵出。假死说起来容易,可在这个药物学根本不丰富的年代,玉紫和她周边的人,从来不知道哪一种药服下,可以致人假死!别说是这个时代,就算是玉紫所在的时代,只怕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哪些药可以致人假死了!

    这房间是木头构成,腐朽处处。玉紫挑了一个靠近右侧墙角,处处都是榻几厚缎的角落,这个角落中有一个拳头大的洞,洞口周围还有老鼠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