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氏春秋(完结)第45部分阅读
玉氏春秋(完结) 作者:肉书屋
,转身便走。
子节大惊,连忙上前一步,急叫道:“玉姬,玉姬!”
他的叫声一落,那小女儿再也忍不住了,她尖声叫道,“兀那玉姬!你不过为大王诞下一大子,连夫人也不曾是,怎地如此嚣张无理?”
这一声叫出,四野俱静!一时之间,不但子节转过头,紫涨着脸瞪着自己女儿,连整个院落中的剑客、侍婢,都在望着她。
少女陡然对上这么多人的盯视,俏脸一红,她向后退出一步,讷讷地说道:“你们,盯我做甚?”
玉紫也在盯着她。她微微一笑,道:“娇娇说得甚是,妾一卑微之人,当不得相国这般陪罪!”她的笑容有点冷,声音也很冷。
玉紫说完这话后,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那相国这时终于回过神来,他连忙追了上来,急急叫道“玉姬,玉姬!”
就在这时,嗖嗖嗖,却是众剑客同时抽出佩剑,拦住了他的去路。
玉紫头也不回,便走出了院落。
相国子节沉着脸,望着玉紫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这时,他的一子一女来到身后。那青年低声说道:“父亲不必惊慌,不过是一妇而已。”
子节慢慢地回过头来。他盯着女儿,突然间,右手一扬,“啪——”的一声,一个耳步光重重甩出!
那少女哪里料得到父亲会出手打她?她尖叫一声,双手捂上五根手指印清清楚楚的左脸,哭道:“父亲!”
“滚!”子节咬着牙,厉喝道:“休得再叫我父亲!”
少女又气又惊,嘴一张,便放声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院落外,传来一个剑客冷漠的声音,“君若想教育女儿,还是回府再教吧!”那剑客右手一扬,喝道:“三位请出——”
喝声一出,嗖嗖嗖几声,却是院落内外的剑客们,齐刷刷拔出了长剑,摆出了驱赶之势!
子节的脸,时青时白了一阵后,长叹一声。
在他长叹时,他的儿子正在愤怒地大叫,“你们!竟敢对相国如此无礼?咄!反了反了!区区一个妇人,竟是如此嚣张?赵将亡乎?赵将亡乎?”
众剑客的脸色同时变得铁青了。
而这时,子节已是急急朝外走去。这时刻,他闭紧了唇,已是什么话也不想说了。现在,他说什么话,也没有用了。
父子三人大步走出院落,来到停放马车的广场处时,一阵喧哗声传来。
喧嚣声中,十数个剑客的簇拥下,头戴冠冕,身穿红袍的赵出,从马车上缓步走下。他一眼便看到了相国子节。
当下,赵出皱着眉头,而相国子节已是抢上一步,深深一礼,“臣,见过吾王。”
赵出的目光,瞟向跪在子节身后的一子一女。他又看向剑已出鞘,正满脸怒色地散在四周的府中剑客。盯了几眼后,赵出没有理会相国子节,而是向左右问道,“玉姬呢?”
一剑客上前,叉手说道:“姬方才受了相国娇娇的侮辱哦,已在哭泣。”
这剑客只看到玉紫脸色难看的低着头,在见她关上房门后,他便以为她是闭门哭泣了,因此有这么一说。
赵出闻言,却是一笑,他盯向相国子节身后的那个少女,温声问道:“相国娇娇,却是如何羞辱我妇?”他的声音很是随意,还很是温柔。
那少女本来提起的心,这一刻又踏实了。
相国子节,在听到赵出说出‘我妇’时,心中暗叹一声,垂下了头。
那剑客朗声应道:“相国娇娇说,玉姬不过为大王诞下了大子,连夫人也不曾是。”
赵出点了点头,他笑得更温柔了,“原来如此。”
跪在相国子节身后的少女闻言,嗖地抬起头来,她美目涟涟地望着赵出,清脆地叫道:“大王,妾真不明白了,大王如此贤明之人,怎能任由那玉姬如此嚣张无礼?”她的声音高昂,远远传出。
赵出嘴角慢慢一扬。
第二百零三章 处罚
他看向相国子节,微微说道:“子节,你身为相国,今日之事,便没话说么?”
相国子节朝着他重重一叩头,道:“臣,”他顿了顿,声音有点颤抖,“臣,管教不严,请大王责罚。”
在相国子节说这话的时候,他身后的女儿和儿子,正睁大双眼,不解地看着大王和他们的父亲。
赵出却是摇了摇头,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只因对方不曾避让,便拔鞭相辱,还下令剑客对对方擒拿打杀!如此之事,竟是相国子女所为,竟发生在邯郸城中,相国以为,这是管教不严之故么?”
相国子节听到这里,额头上已是冷汗涔涔而下,他颤声道:“臣,愿受罚。”
“甚好。”赵出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突然声音一提,喝道:“来人!”
“在!”
“令史官和士官前来。”
“诺!”
史官,是负责对一件事进行记录,并做出客观评价的,可以说,史官说的话,便是最终审判。
而士官,也就是大法官。
随着赵出这声命令转出,相国子节匍匐在地,大声叫道:“臣,愿辞去相国一职!”他是想让赵出收回成命。那罪名,只要经过了史官和士官,等于是说,他子节在天下诸国间都给备了案。他私下辞职,却是想保全名声。
当下,那准备传令的剑客们脚步一顿,看向赵出。
赵出却是一笑,他淡淡地说道:“国虽小,无法不立!相国之罪,当由士官来定。”
赵出冷冷一笑,想道:私下辞了你,让我这大王担当好色之名么?让世人以为,我为了一个妇人,才辞去你这个相国的么?咄,我当得起,我的玉姬,她能当得起这个名声么?
这个时候,赵出看向子节的眼神中,已有了一抹愠怒:天下间,只有臣子千方百计维护君王的名声的,可眼前这个子节,却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惜损害君王的利益。这样的人,就算有才,也不可再放在相国这个位置上了。
赵出和相国子节这一番交锋,跪在那里的少年男女哪里明白?当下,他们还在诧异地看着赵出,特别是相国子节脱口说出要辞职时,他们脸色一变,嘴唇动了动,几次想一要开口。特别是那个少女,她着迷地望着赵出俊美的脸,实在想不明白,大王如此温柔,笑得如此和善,父亲怎地还说出辞职的话来?
这时,赵出长袖一拂,举步朝书房中走去。
相国子节白着脸,从地上爬起,跟在他身后。
一对少年男女也站了起来,跟上了父亲。
赵出坐在书房中时,史官和士官已然赶来了。赵出瞟了一眼相国子节,声音一沉,说道:“邯郸城中,因不及避让便拔鞭相辱,还下令剑客对对方行使杀戮!士官以为,该当何罚?”
那士官上前一步,叉手应道:“按律当折!”
四字吐出,子节和一对少年男女齐刷刷地脸白如纸。
赵出转向史官,“此间事由,君可记上了。
史官叉手应道:“然。”
赵出笑了笑,问道:“君以为,如此之事,相国有罪否?玉姬有罪否?”
史官朗声道:“相国有不教之错,有不贤不仁之罪。姬无罪。”
赵出满意地点了点头,声音一提,喝道:“来人!”
“在。”
“拉出这一对男女,斩了!”
啊?在一阵尖利的叫声中,赵出的沉喝声继续转来,“子节不教不贤不仁,除去相国之位。”
他站了起来,“今日之事,且通告邯郸,以儆效尤!”
“诺。”
他大步向外走去。
就在他走出时,那少女尖叫着冲向他,她嘶声唤道:“大王,大王,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她刚刚冲出五步,便被剑客们担住了。就在两人拼命挣扎时,两个剑客撕下一块布,塞到了他们嘴里,才使得院落中恢复了安静。
赵出大步向玉紫所居的玉苑走去。
这玉苑的名字,是赵出昨天取的。他下令说,凡是玉紫所居,都名玉苑。
玉苑中,玉紫正低着头逗弄着孩子。阳光下,一缕调皮的长发从她的额头掉下,挡住了那张清丽娇美的脸。
赵出脚步一顿,静静地看着她。
他低低地叹息一声,伸手揉向眉心:这个玉姬,不屑于接受自己提供的名份。可她没有名份,今天这样的羞辱,以后还会发生啊。
他大步向玉紫走来。径直走到她身后,他伸臂把她搂在中。低头吻着她发间的清香,赵出低低地说道:“那妇人和她的兄长辱了你,我已杀了。”
玉紫轻轻地应了一声。她回过头,盈盈一笑,“怎地回得这般早?”
赵出笑了笑,道:“这里亦可决事。”
夜深了。赵王宫中。
魏姬重重地把一斟酒朝着几上一放,腾地站起,转向站在门外的一个寺人叫道:“大王还没有回宫么?”
她这话一出,众宫婢和寺人同时低下头来。
其实,大王有没有回宫,她根本不必问,只要倾听一下动静,便可一清二楚。可魏姬却是第六次发问了。
那寺人白着一张脸,低声说道:“大王他,还不曾回宫!”
“扑通”一声巨响传来,惊得那寺人打了一个寒颤。却是魏姬一脚踢出,把那木几踢倒在地。
她喘了两口粗气,脸色已变得铁青。两只手相互绞动着,魏姬恨恨地说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玉姬只要一回来,大王便会如此,他,他便会如此!”魏姬咬牙切齿地说到这里,向后退出一步,一屁股坐在榻上。
大殿中,所有人都低着头,一声不吭,只有远处的低语声不时顺风飘来。
魏姬脸上的肌肉狠狠跳了几下后,她再次问道:“大王他,可有说,何时归来?”
那寺人低低地说道:“王不曾说。”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华服艳姬冲了进来,她朝着一魏姬叫道:“姐姐,今日之事,你可听说了?”
魏姬皱眉道:“什么事?如此慌乱?”
那艳姬瞪着她,叫道:“是相国子节啊。他的一双子女,你可还记得?”
相国的女儿?魏姬点了点头,道:“那娇娇甚是听话,怎地?”
艳姬叫道:“大王为了那个什么玉姬,把相国子节贬了!还把他那对子女也给斩了!”
什么?魏姬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她瞪着那艳姬,急急冲上一步,道“大王他,竟敢如此?”她气得一张俏脸通红通红,“大王他便不管贤士们的指责么?”魏姬说到这里,又是一喜,她破怒为笑,说道:“甚好,甚好!如此一来,我们正可借贤士之手,除去这个玉姬!”
那艳姬张着嘴,呆呆地望着自说自话的魏姬,突然想道:原来她竟是这般愚苯!连话也不听完,便说出这种禁忌之语。想到这里,艳姐心中一喜。
这时,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瓜子脸,长相娇弱的姬妾在宫婢的扶持下走了进来,她朝着魏姬行了一礼,唤道:“姐姐,你可知,大王为了那玉姬,贬了相国?”
魏姬点了点头,道:“我们正在议着这事。”
那娇弱的姬妾苦着脸,喃喃说道:“世人都说,大王宠那玉姬,我直到今日,才知道他竟是如此宠她!他为了她,杀了相国的子女不说,还顾全着她的名声,说什么是相国不教不贤不仁,纵容子女妄为。他,堂堂大王,自当雨露均分,他怎能如此宠爱一个妇人?他怎能如此?”
魏姬脸上的喜悦之色,渐渐地消去,渐渐地转为怨恨。
她坐倒在榻上。直过了半晌,魏姬才喃喃说道:“他昨日不曾归来,本晚,又会宿在那里了?他把王宫,当成什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话。
魏姬腾地站了起来,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外面,右手一伸,刚要说什么话,眼角瞟到那些宫婢寺人,却又是一顿。
她挥了挥手,喝道:“退下去。”
“诺。”
待得众人一退下,魏姬才拍了拍手,示意两女靠近。她盯着她们,低低说道:“这个玉姬,不能留!”
两女没有吃惊,她们只是相互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那艳丽的姬妾说道:“这玉姬已为大王诞下大子,有如在,这赵王之位,必属于那个野种。可是姐姐,我听闻那府中,大王光是剑客,便派出了五百个。要杀她谈何容易?”
那娇弱的姬妾也点了点头,低声说道:“然,杀她殊属不易。”
魏姬恨恨地说道:“终有机会的!只恨我!当日她在隔地时,我令人刺杀了一次,见事有不成,又想到她已在隔地,定是大王弃了扔了的,便忽略了此事。若是当日,我再下几个命令,也就没有今日之祸。”
魏姬说到这里,那艳姬和娇弱的姬妾不由面面相觑,她们还是第一次听到,魏姬曾派人暗杀过玉姬!
这时,那魏姬突然一个激灵,她瞟了一眼两女,暗暗后悔自己多了嘴。可是紧接着她便转念一想:马上就要与她们联手击杀那妇人了,说了又有何妨?
第二百零四章 激将
相国子节的辞职和一对儿女的被杀,实是轰动整个邯郸的大事件。就在第二天,子节弃赵逃向秦地。
知道这些消息后,赵出并没有派人追赶,只是令史官把这件事的详细记录递交给鲁国史官,并记于史册当中。
随着这件事震动一时的同时,赵出也对整个邯郸城的纪律进行了严格的规管,并设置了专门管理此事的官职。
而与此同时,大为传扬的,是玉姬的大名。
“玉姬,玉姬,”一个侍婢欢喜地跑来,朝她福了福后,叫道:“方才听得剑客们说,诸臣纷纷上书,要求大王立姬为夫人呢。”
那侍婢的话一落,另外几个侍婢同时大喜,向玉紫恭贺道:“姬,此是大喜呢。”
欢喜的恭祝声中,玉紫笑了笑,站了起来,说道:“不必跟来。”说罢,她走了出去。
一侍婢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喃喃说道:“姬,似是并无欢喜之意?”
众侍婢也是面面相觑。
玉紫走出房门,远远便听到孩子奶声奶气的叫唤声。昨天,孩子已开口叫出‘母亲’了,这令得她一想心中便是暖暖的。
玉紫把孩子抱起,在奶妈和两个侍婢的簇拥下,朝着院落外面走去。
她刚刚跨出院落,远远地,便看到几个大臣在剑客们的带领下,朝这个方向走来。玉紫眉头皱了皱。她头一转,便想返回院落。
就在这时,一个剑客发现了她,大声叫道:“玉姬!”
玉紫暗叹一声,慢慢回过头来。五个大臣这时已走到她身前,玉紫朝着他们盈盈一福,唤道:“妾见过诸位君子。”
她这一礼施出,大臣们同时侧了侧,避开了她的行礼。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中年肥胖的大臣一叉手,朗声说道:“姬怀中所抱,乃是我王大子,我等岂敢受大子一礼?”
这时,玉紫跟在众臣身后,已朝她所居的玉苑中走去。
一回到苑中主殿,众人依次坐下,那中年肥胖的大臣率先叉手问道:“姬可知,我等今日为何而来?”
“妾却是不知。”
那大臣瞟向玉紫怀中的孩子,朗声道:“我等为大子而来。”他顿了顿,又说道:“姬诞下了大子,又素有才德,我等愿请姬成为我王夫人。”
玉紫垂下双眸,看着怀中的孩子,说道:“此种事,君等不必找我这个妇人。”
那肥胖大臣叹了一口气,道:“然也,此等喜事,只需大王同意便可。哪知我等找过大王后,大王却要我等问事于姬。”
玉紫心中暗暗叫苦,她就知道,这些人是赵出派来的!夫人之位么?她怔怔地望着怀中的孩子,直过了良久良久,她才站了起来,朝着众臣盈盈一福后,玉紫低声说道:“大王谬矣!妾不过是一个妇人,这种大事,也能询问于妾?诸君请与大王商议罢。”顿了顿,她垂着双眸,一脸疲惫地说道:“妾累矣,告退了。”说罢,玉紫盈盈退去。
一直到她退出大殿,众臣还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现在这情形,明摆着是玉紫不愿意与他们交谈,这让他们很是意外。想来,她一个无根无底的妇人,就算才智不凡,可许给她一个夫人之位,这是何等的荣耀?她怎么没有一点喜意?
玉紫一直退。当她退到院落里,脚步都有点乱了,她抱着孩子,大步向院外走去。玉紫一直来到一处九曲回廊中,这回廊靠山而建,树木森森,纵使是炎炎夏日,这里也总是阴凉的。
玉紫抱着孩子,来到回廊的角落中蹲下。然后,她低着头,呆呆地看着朝着她咯咯直笑的孩子。看着看着,她的眼眶却是一红。
玉紫伸出手,轻轻地抚着孩子的唇,低低地说道:“儿,母亲恨他!你知道么?母亲恨你的父亲!儿,我们走罢。”她低着头,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小脸上。
渐渐地,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流向孩子的小脸。孩子感觉到母亲的痛苦,“哇哇”叫唤起来。
玉紫闭着双眼,呜咽了一阵后,低低说道:“可是,我怎么才能离开呢?儿,母亲舍不得你啊。”
现在临近中午,白晃晃的日头挂在天空中,那折射的光芒直是灼人双眼。
玉紫席地而坐,把孩子放在膝盖上后,一边摇晃着膝盖,一边轻轻唱道:“眼望苍穹,侧马西南,回首处,归路茫茫!天南地北,风餐露宿,细思量这苦楚,怎比得上困守深宫,刀光剑影一生随?”她的歌声,清悦中含着哽咽,随着清风远远传出。
大步而来的赵出,挥了挥手,示意众婢退下。他放轻脚步,向歌声传来处走近。不一会,他来到了玉紫的身后。
站在林荫道上,他可以看到那个缩成一团,躲在树影廊柱后的身影。那个总是言笑晏晏,必要时杀伐果断的妇人,这般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却是那般脆弱无助。
赵出不由的怔住了。
玉紫把脸贴在儿子的脸上,泪水一滴一滴,顺着她的脸颊流向孩子的小脸。她抽噎了一阵后,又低低地说道:“儿,你父亲他并不爱你母亲呢。他是个要称霸天下的君王,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爱上一个妇人呢?是你的母亲痴了、傻了,总以为有一天,他终是会爱上的。我怎么就忘了呢,如他那样的男人,永远也不需要爱,永远!”
这时,一阵脚步声向赵出走来。眼看就要靠近赵出了,赵出右手一举,示意那人止步。
树丛中,玉紫低低的哽咽声混合在清风中,如同呜咽,“儿,是母亲痴了、傻了!你的父亲,终其一生,也就能给母亲许一个正妻之位。而且这位置,还需要你母亲费尽心机才能保住。儿,不值的!这一切都不值的……儿,那后宫中,刀光剑影,厮杀暗箭,防不胜防。你要这大子之位做甚?儿,听了母亲的,那个位置,便留给那些喜欢的女人吧,便留给你父亲那些多不胜数的兄弟吧。儿,让他们去厮杀,让他们去营营苟苟。儿,不是唯一的,我们不要,不屑去要!儿,你可知道,那北方,有千年的积雪,雪山之上,有皎洁的雪莲。那南方,有无边的大海,大海深处,有四季常春的小岛。那西边,有无尽的森林和大山,森林和大山的尽头,有蓝发绿眼的夷族。儿,你不需要陷在这小小的深宫中,成日地防着被他人险害,以及险害他人。儿,你便与母亲一道,走遍这万里河山吧!”她说到这里,以袖掩脸,发出一阵压抑的哽咽声。
赵出青着脸,一动不动地瞪着那个俯在角落里的妇人。方才,他的心中还闪过一抹疼惜,可现在,却只有无边的愤怒!
他大步朝着回廊走去。回廊是木制的,赵出路在上面,传来‘哒哒’的空响。
玉紫连忙掏出手帕拭了拭脸,抬起头来。就在她抬头时,她的身前一暗,一个阴影罩住了她。玉紫一抬头,便对上了赵出那铁青的脸!
赵出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瞪着她。他显然气恼到了极点,俊美的脸都有点扭曲。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直瞪了好一会,他才冷冷地说道:“玉姬,纵使我给了你正妻之位,你也是不屑的?”
玉紫收回愕然的表情,她低下头,朝着儿子额头上吻了吻,低而清脆地说道:“然。”
她说‘然’!她居然说得这般干脆!赵出咬了咬牙,他嗖地伸手,扣上了玉紫的手臂!他扣紧她,冷冷地说道:“那万里河山,便有如此之美?使得玉姬连赵王后之位,连赵太子之位,都不屑一顾?”
玉紫嘴唇动了动。直过了好一会,她才声音沙哑地应道:“万里河山,若是一人独行,也无趣味。然,总比陷在这深宫中,厮杀一生的好!”
“谁说要你们与人厮杀了?”
赵出的声音一传来,玉紫便是哧地一笑,她抬起头,静静地,嘲弄地看着他。
赵出哑住了。这时刻,他想起了自已的母亲,想起了赵王后,想起了所有王侯的后苑。
只是一转眼,他嘴角一扬,冷冷笑道:“我的玉姬真是与众不同啊。世间妇人甘之如饴的,你却不屑一顾!那万里河山,便真有这般好,你这般喜欢,孤便……”
他说到这里时,玉紫嗖地抬头看向他,含着泪意的眼眸,突然变得明亮了。
可这个时候,赵出却是一顿,再也说不下去了。
不知不觉中,他的五指一收,更加扣紧了玉紫的手臂:就算她再喜欢,他也不能放她离去!他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离开!
他瞪着她,恨恨地瞪着她,大口地喘着气,心思百转:这个妇人是在激我,她知道我常在这个时辰走过这条道,因此她故意躲在这里说这些话,为的便是激我!她要我放了她,哼!狡诈百出的妇人,我,我断不能如她所愿!
想到这里,赵出抿紧唇,他盯着玉紫,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玉姬!你这个妇人只能是我的!你这一生,不会有其他的男人,也不会再有机会离开我!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冷冷地说到这里,长袖一甩,大步离去。
第二百零五章 迷惑
玉紫望着赵出大步离去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抹迷茫 和不解:这个 男人,他是那么骄傲的啊,自己都说出这样的话 了,他为什么还不肯放手?
她原以为,他一定会放手的。可断没有想到,到了最后,她听到的 是他斩钉截铁地要她死心的话!
玉紫皱着眉头,寻思一会后,再次掏出手帕,细细地把脸上 的残泪拭干,抱着儿子朝着院落走去。
玉紫抱着孩子,无精神地回道玉苑中、她一踏入玉苑,几个侍婢便急急围了上来,她们叽叽喳喳地说道:“玉姬,大王方才来了。”
大王他甚是恼怒呢,他冲进来用佩剑砍掉了你常坐的塌几后,又冲出去了。“姬,大王他从不曾如此动怒,这可如何是好?”
玉紫皱着眉头,挥了挥手,“退去吧。”
……“诺。”
众侍婢一退,玉紫便把房门重重关上,仰躺在塌上。仆倒在她胸口的孩子,这时哇哇地爬了起来。他在大大地床榻上爬了几步后,突然脚一软,扑倒在玉紫怀中,小脸印上她的脸。
就在这时,孩子似是找到了什么新玩具似的,他格格地欢笑起来,一边笑,他一边用软软的小嘴胡乱涂着玉紫的嘴,转眼间,他便涂了玉紫一脸口水。
玉紫本来郁恼之极,被儿子这么一闹,心情好了大半。她慢慢做起,一把把儿子搂在怀中,盯着满满一窗的浓绿,对自己说道:“路还长着呢,且候一候,且候一候……”
赵出实在气极恨极,抽出佩剑把玉紫常坐的塌几砍了个稀巴烂后,便冲出院落,回到了王宫。
王宫中,十几个大臣正候在土台下,他们一看到 赵出走来,连忙跟上。
“大王。“那肥胖的大臣向他叉着手,认真地说道:“大子不小了,臣等请立玉姬为夫人!“
这话一出,赵出腾地站了起来,冷冷地说道:“此事稍后再议!“
这些大臣,几次请立玉紫为夫人,本来也存着讨好玉紫和赵出的心思。现在见赵出语气不善,便相互看了一眼,心中暗忖:莫不成,那玉姬并不合大王心意?大王虽说宠她,却是别有打算?也罢,大王还甚年轻,子嗣以后多的是。
众臣一退去,寺人低怯稍尖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大王,魏姬求见。”
因为赵出再三交代过,没有他的允许,后苑妇人不得擅自上土台,因此拿寺人通报时,声音中带上了一分不安。
然而,机会难得 !今日大王从玉姬处含怒而 归,方才又拒绝了众臣请封夫人。
殿中,一阵安静。
这时刻,不管是站在殿外的魏姬,还是得了 魏姬的厚赏而大胆开口的寺人,这一刻,心脏都在怦怦直跳。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出低沉的声音传来,“准!“
只是一个字。
然而这一个字吐出 时,魏姬双膝一软,差点坐倒在地,那个寺人也是悄悄试了试额头上的汗水。
魏姬在宫婢的扶持 下,挣扎着站起。她整理了一下裳服,扭着腰肢,走上白玉台阶。
这个时刻,她的脸色原来越明亮,双眸 也是越来越晶灿。
‘吱呀’一声,魏姬推开殿门,曼步走入。
大殿中,纱幔层层飘飞,纱幔后的塌几上,赵出正仰躺着,目光定定地望着穹形殿顶。
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烟雾中,魏姬曼步向赵出 走近,她一边走,一边悄悄地抬眸,在看到赵出连望也不曾望向自己一眼时,魏姬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失望。可紧接着,她的双眸中,她的双眸中,又恢复了灼热的光芒。
魏姬来到赵出身前五步处,盈盈一福,娇滴滴地叫道:“妾,见过大王。”
一声唤出,半天都没有动静。
魏姬悄悄抬头,朝着赵出瞟了一眼后,再次垂眸。她眼珠子一转,露出 一个笑容后,以袖掩嘴,再次娇柔地唤道:“妾,乃魏国十七公主。妾见过大王。”
魏姬知道,自从嫁到赵国后,赵出连正眼也 没有看戳 她,而且她本人,也不是那种绝色天仙。在这种难得的机会里,她要让赵出对她另眼相看,必须说出自己最大的倚仗,也就是自己魏国嫡公主的最贵出身。
塌上传来 裳服 移动的声音。
魏姬悄悄抬眸,见到赵出 坐直身子,在向她看来,连忙害羞地低下头,砰砰急跳心脏中,是她欢喜期待的眼神。
赵出盯着 眼前这个姿色只是秀丽的少女,懒洋洋地玩问道:“你便是魏姬?”
“妾正是 魏姬。”
魏姬含羞一笑,勇敢地抬头看向大王。一对上他俊美的脸,她不由痴了痴。不过魏姬迅速地按下激烈的心跳,再次低下了头。
“姬来找孤,为了何事?”
赵出的声音依然是不紧不慢。
魏姬弯唇一笑,再次 含羞带怯又带着 欢喜渴望地看着他,羞答答地说道:“妾慕君王久矣……”
这 声音弱弱的,含着无尽的情意。
魏姬知道,这种羞怯的神态,这种弱弱的语气,有侍婢在玉姬身上见过。想来,大王必是喜欢的。
良久良久,魏姬都没有等到赵出地回答。
她悄悄地抬眸看向他。
这一抬眸,她对上了他静静盯视,若有所思的目光。
魏姬连忙低下头来。
这时,赵出低叹出声、这一声叹息,含着无穷 的苦涩,在殿中袅袅传荡。
魏姬怔忡间,赵出低沉的,无力地说道:“退去吧。”
“可是,妾?”魏姬连忙抬头,她才说了几个 字,便对上赵出疲惫中带有着冷漠的表情,当下她低下头,喃喃应道:“诺。”
说罢,她缓缓退后。
魏姬退得很慢,很慢,她一边慢,还在一边向赵出看来,那目光中,尽是依依不舍。
就在她要退出殿门时,赵出低沉的声音 传来,“魏姬?”
魏姬大喜,她连忙上前一步,盈盈一福,欢快地 应道:“妾在。”
……“我 赵出的夫人之位,尊贵否?”
夫人 之位?魏姬 一怔,转眼,她低低 应道:“尊贵 。”
赵出瞟了她一眼,喃喃 说道:“原来,连你也觉得不过如此啊?”
魏姬 不解地看向他,急急辩道:“妾,妾是魏国 嫡公主呢。”她说道这里,声音有点委屈了,她低着头,嘟囔道:“妾,乃身份尊贵的嫡公主……”她没有说下去。
不过她的意思 已经很明白了,赵出点了点头,道:“然,你是 魏国嫡公主,那夫人之位,本来便属于你的,得之应当,谈不上特别欢喜,是否?”
这话恁地直接。
魏姬一时之间,应是太过直接,就不是又不对头,便低下头不说话。
就在她心中暗暗焦急,担忧自己得罪了大王的时候,赵出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那 ,王后之位呢?”
这 话 一出,魏姬喜形于色。
她抬头看向 赵出,,目光 晶灿之极,脸上容光焕发。她颤声说道:“王后?妾,妾甚是欢喜。”话音一落,她连忙解释道:“不,妾的意思是说,能做王的妻子,为王 管理后苑,统领群 姬,实是天下妇人的荣幸!”
“天下妇人的 荣幸?”
赵出喃喃问道。
魏姬连忙说道 :“然,然、王后之位,是世间女子的至高之位。”她急急地说道这里,声音一低,怯而喜地说道:“如此尊荣,非大贵之人不能受。”语气中,隐隐带着一分骄傲。
赵出盯着她。
他仰头看向穹形殿顶,喃喃说道:“尊荣?至高之位?”说到这里,他哧地一笑。
这一笑,含着嘲弄,含着 自我厌恶,也 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怒。这下,魏姬可 不明白了。她巴巴地 望着赵出,激动地想道:大王突然跟 我提到了夫人之位和王后之位,是什么意思?莫非,他要先许我为夫人,然后 再让我取代姐姐,成为新的赵后?
在魏姬看来,天下妇人中,如果说谁能取代她的姐姐,那必是她无疑!赵魏如今 还是姻亲关系,彼此还有盟约,大王看在魏王的面子上,要另立也只敢另立是魏国公主的她为 后。
在魏姬苦苦地期待中,赵出 终于下令了。
他挥了挥手,轻喝道:“下去吧。”
“然……啊?”
魏姬抬起头,错愕地看着赵出。对上她的眼神,赵出皱紧眉头,说道:“怎地?”
魏姬失望地挤出一个笑容,喃喃应道:“无,无事。”
“下去吧。”
“然。”
魏姬慢慢地向后退去,与刚才 一样,她退得极慢,极慢,一边退,她还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赵出。
可是,直到她退殿门,赵出再也没有抬头 看她一眼。
魏姬退到殿外,她呆呆地望着殿中明亮灯火下的人影,暗暗忖道:“大王此是何意?他为什么要跟我提到夫人和王后这两种位份?
她是越想越糊涂,当下,魏姬摇着头,急急地 向土台下走去,她要找人细细商量大王这番话。
第二百零六章 告
又是一个艳阳天。
邯郸城中,一派繁华热闹。
而怔怔望着外面的浓绿出神的玉紫,听到一个剑客在唤道:“玉姬!杨宫求见。”
父亲来了?玉紫腾地站了起来,朝外冲去。
才冲出院落,她又脚步一刹,唤道:“奶妈,抱上大子。”
“诺。”
玉紫的脚步很急,她风一般地卷向前方。
她刚刚冲到大门处,一个欢喜的,颤抖地叫唤声传来,“我儿。”宫急急地冲了上来,他扶着玉紫的双手,老泪纵横,“我儿,父已一年多不见你了。父几次派使求见于儿,都被大王的人拦住。儿,你怎地这般忍心?离开邯郸如此之久,都不曾与父亲见上一面。”
玉紫低着头。她抿着唇,好一会才低低地说道:“儿,那时不想让大王找到。”
杨宫点着头,哑着声说道:“儿,父想你啊,父想你啊。”他双臂一伸,把玉紫紧紧搂着怀中,哽咽起来。
玉紫的眼眶也红了。
这时,杨宫瞟到了奶妈,惊喜地说道:“听闻儿为大王诞下一大子,便是他么?”
玉紫拭去泪水,笑着点了点头,她从奶妈手中抱过儿子,递到宫的面前。
宫颤抖着双手,干巴的唇咧了又合,合了又咧,他傻傻笑道:“儿,大子长得甚像大王。”他终于鼓起勇气,抱上了孩子。
宫一抱着孩子,孩子便放声大哭。他挥舞着肥肥的手臂,朝玉紫叫道:“母亲,母亲。”这小家伙,却是第一次把‘母亲’两字叫得字正腔圆。
宫怔了怔,笑呵呵地把孩子递到玉紫手中,道:“父老矣,大子不喜。”
玉紫接过孩子,伸手朝着他的屁屁上便是一巴掌。
宫连忙伸手挡住,他的双眼还在盯着孩子,笑得眼都合不拢了,“孩子还小,此是认生。”
玉紫轻哼一声,把孩子交给奶妈,转头看向宫。她朝着宫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牵着他的手朝院落中走去。当走到空旷之处时,玉紫挥了挥手,示意侍婢剑客们退后。
杨宫一看到她的举动,便知道她想知道些什么。当下长叹一声,道:“亚已寻到为父了。”他看着玉紫,继续说道:“然,就在亚寻来不久,大王便派使前来,令父与儿享受重逢之乐。”
他停下脚步,颤抖着手抚上玉紫的脸,焦虑地,无奈地说道:“儿啊,你到底在些什么?父听亚说,你与他并无干系。既然儿的心一直挂在大王身上,怎地却又拒了大王所封的夫人位份?儿啊,你不为自己想一想,也要为大子想一想。儿是夫人了,大子才有可能成为赵之太子。”宫的话,语重声长。他看着玉紫的眼神中,也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力。
玉紫笑了笑,她低下头,问道:“是大王令父亲前来劝说儿的?”
宫点了点头,道:“儿,大王是真的宠你啊,这般恩宠,世间几个妇人能有?儿不能不知足啊。”
玉紫笑了笑,她看向宫,笑嘻嘻地说道:“父亲,不说大王了。父亲刚来,可愿尝过儿的手艺?”朝着宫挤了挤眼,笑眯眯地说道:“邯郸炒菜之祖,可是儿哦。如此美味,父亲若是错过了,可会遗憾终身的。”
杨宫呵呵一笑,可转眼,他便收起笑,又说道:“儿,大子已然不小,周岁之时,便需录入赵氏宗谱,上书鬼神。儿,你不能任性啊,你得想一想大子,他是以母亲是普通姬妾的身份录入宗谱,还是以母亲是夫人的身份?”杨宫这话,已是十分的慎重了。
玉紫怔怔地看着他,转过头,她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天空,“父亲无需多言,儿自有主张。”
“可是儿啊,大子……”
不等宫把话说完,玉紫便急急打断,“父亲现在可有儿子了?”玉紫嘻嘻一笑,冲着杨宫调皮地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道:“父亲现在是有了亲儿?还是收了养子?”
上一次,赵出可是赏了他好些侍姬的,也不知那些女人,有没有为杨宫生儿育女。
在玉紫笑眯眯地打量中,杨宫又瘦又干的老脸一红,他瞪着玉紫,道:“儿尽胡说!父老矣,岂能再生儿?”顿一顿,他笑呵呵地说道:“父依稀记得,幼时曾有兄弟,正派人四处寻找他们呢。若是能寻得一亲族,父那封地便后继有人了。”
玉紫点了点头,她笑嘻嘻地说道:“如此也好,不过人心难测,亲族就算寻回了,也得细细观察后再做决定。”她想到后世在电视剧里常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