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氏春秋(完结)第37部分阅读
玉氏春秋(完结) 作者:肉书屋
”“适才大王派人来了,姬速速去见。 ”
清冷的月光下,疏稀的树影中,玉紫喃喃问道:“赵出他,要见我?”
她直呼大王的名号,实有点不敬,几个宫婢和两个送她归来的剑客皱了皱眉,可他们都没有提醒她。在这些人眼中,整个赵宫中,如果说谁有资格直呼大王的名号,那必是眼前这个妇人。
她,可是大王的心头之肉啊。
玉紫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异常,她低低说道:“既如此,便去吧。”说罢,她转过身,朝苑外走去,四个宫婢连忙跟在她身后左右,筹拥着她向土台走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见面
夜太深了。
现在的时间,估计已是丑时许。玉紫问了下,这才知道公子出令人唤她,是一刻钟前的事。这么晚了,他要见她做甚?
只是,她真的,是想见见他的。
五女刚刚走到土台下,便看到一队二三十人的武士,急匆匆的从土台下走来。在他们与玉紫迎面遇上时,一人惊呼道:“玉姬?”
玉紫转头看向那人,盈盈一福,道:“正是。”
几十个武士奔行的脚步戛然而止。
那认出玉紫的武士笑了,他以袖拭了拭汗,道:“原来玉姬已归,方才大王震怒,责令我等速速寻找到姬呢。”
这些武士掉转头来,另一个笑道:“姬既归来,大王定会欢喜,且容我等护送。”
“然。”
于是,玉紫在二三十个武士地筹拥下,向土台顶层走去。
不一会功夫,玉紫便来到了赵出所在的寝殿外。一个武士上前一步,叉手朗声说道:“禀大王,玉姬到——”
殿中传来赵出清冷地喝声,“进来。”
玉紫闻言,提步踏上台阶,推开了殿门。
可容百数人的寝殿中,赵出一袭白色的亵衣,露出大半边结实的胸膛,正站在层层飘飞的纱幔后,向她看来。
在迎上她的那一刻,他眉头一皱,恼怒地喝道:“半夜不见,却是去了何处?”声音有点大,丝毫没有掩饰他的愤怒。
玉紫抬起双眸,迎上他担忧的眼。
一看到这样的他,不知为什么,两行清清的泪水,顺着她睁大的眼晴,流下了双颊。
赵出一惊,他一个箭步,冲到玉紫两前。伸手把她搂入杯中,他低着头把她看了又看,沉声问道:“出了何事?谁人欺你?”
玉紫摇了摇头。她伸手搂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她紧紧抱着他,紧紧地抱着。
玉紫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的体息后,直过了许久,才慢慢地松开双臂,缓缓退后。
她朝他盈盈一福,微笑道:“妾失礼了。”一转眼间,她已是巧笑嫣然。
嗖地一声,赵出伸出手,强行抬起她的下巴。
他盯着她,眉头一皱,低喝道:“本是郁郁,笑什么笑?何人欺你,怎地不说?”
玉紫嘴唇蠕动了一会,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足尖,在赵出地盯视下,她直吸了好几口气,才说道:“妾方才在殿中,见到了诸位公主。”
她说到这里,抬头看向赵出。
赵出还是皱着眉头,等着她说下去,那表情完全是不解。
玉紫贬去眼中的湿意,继续说道:“你,会从那些公主中,择一而为后吧?”
……
玉紫低下了头。
一滴泪水,啪哒一声掉在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以袖掩脸,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直过了好一会,她松开衣袖,朝他绽开一朵微笑,“妾,逾越了。然,今日心中堵闷,恐不能侍奉君王,容妾告退。”
她说到这里,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大步向殿外走去。
当她走到殿门口时,赵出出声了,他的声音中含着恼怒,“玉姬,你是何意?”
玉紫抿紧唇,她朝着虚空笑了笑,感觉到肌肉不曾僵硬,她才转过头,微笑地看着他,“妾心怀妒忌而已。”
心怀妒忌而已!
她说得何等坦然,何等光明正大。
公子出哧地一笑。
可刚刚笑出声,他便看到玉紫那微笑的脸上,那眸中的绝望。那是真正的绝望,隐隐中,还有一种绝决。
这眸光,没来由的让他一紧。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右手一抓,把她重重带入怀中。他搂紧了她。
他低头看着她,深邃的目先,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表情。
半晌后,他问道:“姬想我如何做来?”
他问得很直白。
玉紫盯着他的襟领,木然地回道:“妾不想夫主拥着别的妇人,妾想独占夫主!”她像是背诵一样,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她也知道,她这样的话,多不合时宜,多么可笑。
可是她还是要说,她的性格便是这样,如果要死心,那就要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不抱任何一线希望的。
她等着他哧笑出声,等着他把她拂开,不屑一顾。
可是,他没有。
他久久久久,都维持着这个姿势,不曾一动。
玉紫怔住了。
她慢慢地抬起头看向他。她迎上了他深邃的,审视的,思量的,同时也有着温柔的目光。
半晌后,他转过身,道:“去沐浴罢,夜已深了。”
“然。”
玉紫朝他福了福,跟在侍婢的身后。
玉紫没有去浴殿,她来到专给公子出煮食的小厨房中。
这些日子,公子出的伙食,都被她接了手。她知道,这一晚公子出又不知道会熬到什么时辰,她要为他好好地弄一些吃的。
也许,有一日她离开时,她留在他记忆中的,只有这些美食吧。
玉紫弄了一盅五花肉炒藕片,一盅鸡蛋葱花汤,一盅芋头炖排骨。
这些时日里,圈养的家兽虽然还是不多,但供给公子出吃的,那是很足够了。
弄好这三样后中,玉紫把白米饭一起,全部放入一个大大的木托盘中,便向寝殿走去。
果然,当她来到殿外时,灯火下,公子出还在忙碌。
远远的,他便闻到了香味。他声音一提,请朗地唤道:“速来。”
在守夜的剑客们频频吸着香味时,玉紫步入殿中。
公子出放下竹简,仰头看着她。
玉紫跪在几前,把饭菜一一布上。她低敛的眉眼,温柔而虔诚,仿佛她现在做的事,无比的重要。
奇香扑鼻而来。
饶这阵子公子出日日食得玉紫亲手炒的美食,可每次要吃饭时,他都无比期待。
玉紫看到公子出优雅地端过米饭,细细地咀嚼时,盈盈一礼,退出大殿。
她是到浴殿沐浴去了。
二刻钟后,玉紫再回来时,几上已被清理干净,而赵出已经睡得很熟了,睡梦中,他紧紧皱着眉峰,嘴唇也紧紧抿着。
玉紫悄无声息地躺在他的身边。
她刚刚躺好,公子出翻了一个身,右手塌上摸了摸,一把抓住她的手后,他闭着双眼把她朝他扯去。
转眼间,他便把玉紫扯入怀中,鼾声渐响。
玉紫抬头看着他,见他是真地入睡后,她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把脸揍过去,轻轻地偎在他的襟领上,闭上了双眼。
饶是这样闭着双眼,玉紫却一直没有入睡。
她只是偎着他,闻着他的体息,听着他的心跳,感觉到他的存在。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便如那沙漏,一点一点地减少。
黎明时,玉紫恍恍惚惚地进入了梦乡。
玉紫醒来时,公子出已经出去了。她洗漱罢,走出了大殿。
扶着栏杆,居高临下地望着整个邯郸城,风呼呼地扬起她的墨发,她的长袍。
玉紫呆呆地出了一会神后,转身朝土台下走去。
现在的玉紫,虽然是堂堂一国之王的姬妾,还是有着自由出入王宫的权利的。呆在这王宫中,她胸中郁结难解,干脆坐上马车,在剑客们地筹拥下来到了邯郸城。
邯郸城中显得更繁华了,各国使者的到来,新的权力结构的建立,都使得邯郸城车水马龙,人流如潮。
马车刚刚驶出宫门不出百步,玉紫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清朗的叫唤声,“车中之人可是玉姬?”
玉紫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一个齐国骑士策马而立,玉紫一见,着实有点面熟。那骑士在见到她时也是双眼一亮,他双手一叉,笑呵呵地说道:“果然是姬!姬,我家太子在邯郸,想与故人一见呢。”
说罢,他右手一扬,朝着左侧街道的一个酒家一点。
齐太子么?玉紫微微一笑,道:“也好。”
说罢,她走下马车,跟着那个剑客踏入了酒家。
酒家中空空荡荡,只有角落处坐着一个孤高威严的身影。玉紫朝左右看了看,见到好几个剑客挡在店门处,人人右手压着剑鞘,光这排场,哪里还有客人敢入这酒家?
玉紫快步几步,来到他的身前,盈盈一福,“见过齐太子。”
齐太子抬起头来看着她。
他盯着她,“坐!”一直盯着玉紫坐下,他薄唇一弯,低声说道:“姬清减了。”
玉紫微微笑了笑,她持起几上的酒斟,低低地说道:“太子可好?”
“甚安。”
齐太子回复了这句话后,房中变得安静之极。
他兀自盯着玉紫,突然问道:“赵出已是大王,姬因何还是一姬妾?”
玉紫抿紧唇,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好。
这时,齐太子自顾自地说道:“昨晚宴间不见姬,甚是惊异,今晨派人向赵出求见,却被挡回了。无奈何,我只能派人在此处相候。”
他说,他是派人在这里等着她的。
玉紫抬起头来看向齐太子。
这一抬头,她便对上了一双深邃之极的眼眸,齐太子瞬也不瞬地盯着玉紫,那眼眸中,似有千言万语。
突然间,他伸出手,覆在了玉紫的手上,“玉姬,我依然要立你为后。你,向他求出吧。”
在这个年代,姬妾的身份是可以自由转送,甚至主动求出的。
齐太子见玉紫沉默不语,薄唇一抿,“玉姬,我许你的是正妻之位!”
玉紫扇动着长长的睫毛,半晌不语。
齐太子皱着眉头,认真地说道:“只要姬愿意,我今日便与赵出言明。”
第一百七十二章 转机?
玉紫嘴唇蠕动了下,正准备开口,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走到酒家外面时戛然而止,然后,圆脸剑客辟那清朗的声音从店外传来,“玉姬可在?”
这话一出,齐太子便皱起了眉头,他冷冷地说道:“赵出的人,来得倒是迅速!”
玉紫慢慢站起,回道:“在。”
辟应声步入大门。
现在的辟,已是赵出的从龙功臣,听说是封了什么将,统率主管着赵王宫地治安。
全副盔甲的辟站在大门处,他一眼瞟到了齐太子,当下双手一叉,朗声道:“原来是齐太子!臣见过太子。”
齐太子冷哼一声。
辟也不在意齐太子的冷漠,他只是转向玉紫,含笑道:“臣路过此处,见到玉姬车驾,冒味一问。”顿了顿,辟盯着玉紫,很是认真地说道:“不知姬欲往何处?辟愿护送。”
远明显是在扰局了。
玉紫看向齐太子,对上沉着一张俊脸的他,她盈盈一福,朝外走去。
在玉紫而言,她与齐太子的仇恨解去后,再次相对,实在不知道跟他说什么的好。而他本人,早已与她无缘。不管他对她承诺了什么,她都不会感动,也不会有心情起伏……这一点,相信不用她说,齐太子内心深处,实是明白的,只是他不甘心罢了。
玉紫一直走到辟的身侧,在擦肩而过时,玉紫低低地问道:“是大王令你来的?”
辟摇了摇头,他微笑道:“辟因姬而得富贵,也愿助姬上得青云!大王刚刚继位,后宫空荡之时,辟实不想姬因一时之错,误了大好前程!”
玉紫哑然夫笑,她想说些什么时,抬眼对上辟严肃得近乎忠直的眼眸,不由呆了呆,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声低叹。
玉紫继续朝前走去。
辟一直目送着她上了马车,目送着她的马车离开,他才转向齐太子。
对着齐太子冷漠阴沉的脸,辟笑了笑,双手一叉,朗声道:“见过太子。”
齐太手皱着眉头,慢条斯理地说道:“君甚是忠心。”
辟呵呵一笑,他迎上齐太子的锐利的眼神,昂头说道:“玉姬深得我王恩宠,他日必是富贵无极!”
他这话中,隐含着劝阻。
齐太子冷冷一笑,长袖一甩,喝道:“走!”
在一众剑客地筹拥下,他大步走向马车。一直到坐入马车中,齐太子才怔怔地抬头,看向玉紫离去的方向。望着望着,他薄唇一扯,苦涩地说道:“到了如今还是不愿么?当初,真不该弃你……”
玉紫的马车缓缓驶入街道中心,她透过车帘,望着身侧的剑客,眉头暗皱。她第一次意识到,她也是一个核心了,在她周围的人,也渴望依靠着她来获得自身的最大利益!
想到辟刚才对她信心满满的眼神,玉紫闭上了双眼,长叹一声。
玉紫这次去的,是畜养场。不管如何,生话还是继续的。这短短的两个月中,她赚得的金,已达到了二百余斤。这些金,她交了一百金给赵出后,剩下的被她暂时藏起。
玉紫一直忙到傍晚才回来。而这阵子的赵王宫,几乎是夜夜笙歌。有好几次,玉紫都看到了齐太子,不过只是匆匆一眼,便被隔开。
而每天夜晚,赵出都会唤她,能算不侍寝,他也会拥着她睡到天明。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
一轮庆宴结束后,一切归于平静。诸国使者纷纷离开邯郸,这其中便有齐太子。这后来,也不知是齐太子没有来找过她,还是守在她身边的人更谨密了,把他找她的消息隔绝在外。
这一天,赵出起塌后,玉紫跟着起了塌,她和宫婢们一道,为他戴上冠,为他系好玉带。
她温柔的小手,如春风一般拂过,墨发的幽香,渗入他的鼻端。
赵出低头看着她。
不一会功夫,众女同时躬身,欢送赵出上殿会见诸巨。
就在这时,赵出伸手,抓住了玉紫的小手,温柔一笑,宛如春风,“后宫混杂,姬且代行王后之事。”
嗖地一声,玉紫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的后宫还空荡荡的,还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公主.带着她们庞大的媵妾团嫁过来,而在这个时候,他叫自己代行王后之事,莫非他?
她不敢想,真不敢想!苍天不会待她如此之厚的!
赵出对上她诧异的眼神,微微一笑,他倾身向她,伸手抚上她的小脸,嘲弄地说道:“莫非,姬惧矣?”
玉紫闻言摇了摇头。
赵出呵呵一笑,大步向外走去。
来到殿门口时,赵出脚步一顿,他目过头来看向玉紫。
被他的话给惊住了的玉紫,还在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赵出望着她,突然间,他温柔一笑,道:“如今的邯郸,人人都知道你玉姬。抛头露面之事,不可为也。那些剑客,我己收回。”
他丢出这个重磅后,施施然地走出了殿门。
玉紫突然清醒过来。她急急冲出几步,扶住殿门,刚想叫住他,她又闭上了嘴。
不出门便不出门呗。她还有一块令牌呢,有了那令牌,她还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只是那令牌,给丢在玉苑了,得放好一点。
玉紫胡思乱想了一阵后,向外走去。
这一次,跟在她身后的宫婢,达到了九人之数。
九,是极数,也是一个尊贵的数字。当她带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经过后苑时,所有看到的宫婢都低下头来,朝着她行行的方向行礼。
直到她去得远了,一阵阵议论声才随风传来,“玉姬身后所随,怎地是九婢?”
“王对她宠极,莫不是要许她为王后?”
“许会如此。在赵宫中,由姬妾而为王后者,不知凡几,刚刚故去的王后,不也是由一区区姬妾而来的么?”
“然也然也。”
这一天,玉紫走到哪里,议论声便蔓延到哪里。
跟在玉紫身后的宫婢们,在听到这些议论声后,一个个双眼放光,兴奋之极,对上玉紫时,礼数十足,恭敬有加。
赵出刚刚继位,他的后苑,还没有成形。玉紫现在要处理的,是以前的赵王留下的姬妾夫人。
前赵王还没有死,只是躺在塌上,大小便要人服侍,也开不了口。她与赵出商量过后,便把西宫隔离开来,凡是先王的夫人姬妾,全部住进西宫中,而前赵王,便由几个与他相伴多年的夫人服侍。
玉紫处理了这件事后,便是清数后苑人数,对众人的职责重新安排了一番。以前的赵王后,艳而善妒,再加上前赵王对她恩宠有加,很听她的话,所以赵王宫中的宫婢姬妾并不多。
时间过得飞快,大权在握的玉紫,用不了半个月的时间,便把后苑整理一清。其中一些前赵王后的亲信和死忠,也被她寻了出来,全部打发了。
而秋天,也正式降临了,一阵秋风吹来,会有数片树叶脱落,在空中旋转一番后,旋落在地,飘入泥沟中。
又是一个清晨。
玉紫走到栏杆旁,吹着凉爽的秋风,透过层层叠叠的房屋,看向远处的青山。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双手臂搂上了她的腰,她的身后,响起赵出温柔的声音,“为何失神?”
玉紫回过头来。她对上他俊美的脸,不由嘴角一弯,嫣然一笑。
玉紫脸一侧,贴上他的手掌,笑道:“登高望秋,正是好时景,妾观着落叶,任这秋风拂面,很是清爽。”
她说到这里,调皮地搂上他的颈子,凑过樱唇,在他的唇上重重地‘啾’了一下。直把他的嘴唇吸得老长,她才嘻笑着放开。
赵出无力地抚上额头,他一手撑开她又凑过来的小脸,一手牵着她,“既已醒来,且随我来罢。”
玉紫双眸亮晶晶的,她好奇地问道:“何事?”
赵出没有理会她。
玉紫被他牵着,有点踉跄地向台阶下冲去,有好几下更是撞到了赵出的背梁。
不一会,两人来到土台第四层。
与齐宫的土台不同,赵出因为后宫无人,便没有把土台分赏给各处姬妾。这土台九层,全是赵出的行政办公之所。
土台第四层,是由十几个小宫殿组成。赵出来到东侧一个宫殿中,在塌上坐好后,他清声命令道:“转宫晋见。”
父亲?
玉紫一惊,她在他身后低低地问道:“夫主,这?”
赵出没有回头,他微笑道:“不久前,我令人前去齐地召来你父亲,却不料他已不在齐地。费了一番周折,才在邯郸城中找到他。”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
可玉紫的心中,却有点不安,也有点奇怪,不安的是,她担心亚也一并进入了他的耳目,奇怪的是,他找宫做什么?
玉紫好奇之下,忍不住问道:“夫主找我父亲,却是何事?”
“姬何不稍待?”
“然。”
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宫那熟悉的,瘦小的身板,出现在殿门口。不到一刻钟,他便来到这里,显然他早就在外面等候了。
宫规规矩矩走到赵出面前,行了一个大礼后,朗声叫道:“臣宫见过吾王。”
“坐罢。”
“诺。”
宫直到坐好,才抬头看了赵出和玉紫一眼,不过只是一眼,他便迅速地低下头去,一派正襟危坐的姿态。
第一百七十三章 恩赏
赵出举起酒斟,慢慢抿了一口后,微笑着说道:“宫,你可有姓氏?”
姓氏,是贵人才有的,宫这个出身奴隶,祖辈都是奴隶的人,又怎么会有姓氏?当下,他垂着头,一脸羞愧地应道:“无也。”
赵出点了点头,他伸手抓过玉紫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膝头轻轻抚摸,他声音清悦地说道:“你这个女儿,玉姬,甚是合孤心意。今日,我欲因她而赏赐于你。”
他这话来得太突然,一时之间,不管是玉紫,还是宫,都给愣住了。
赵出在玉紫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后,抬头喝道:“拿进来。”
“诺。”
两个太监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
接着,又是两个太监,他们手中捧着长长的一卷帛书,走了进来。
接着是几个宫婢。
转眼,宫的身后,便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物事,以及十几号人。
赵出双手一合,随着他这个手势一做,那捧着波数的太监上前一步,单膝跪下,把手中之物,恭敬地置于头顶,奉给赵出。
赵出伸手拿过,他把那帛放在几上,拉了开来。
这是一副地图。
赵出看向宫,伸手朝着南边的一个地方点了点,说道:“宫,此处名杨,食邑千户,从此后,便是你的领地,你可以在此处设立祖庙,祭祀鬼神。”
宫不敢置信地瞪着那卷地图。
他的眼眶迅速地变得通杠,两汪泪水浮现在其中。
过了一会,他终于清醒过来。宫膝行几步,来到赵出面前,朝他五体投地地行了一礼,哽咽地说道:“臣,万死不能报答大王之恩!”
他伏在地上时,泪水如串,已滴滴哒哒地掉在地板上。
玉紫也直到这个时候,才惊醒过来,她连忙从赵出的身后走出,来到宫的身边,与他一样,对赵出施以五体投地的大礼,“妾代父谢过大王再造之恩。”
这着实是再造之恩,这着实是万死也难报答的大恩!
宫这人,祖祖辈辈都是没有名姓的奴隶,到了他这一辈,他得到齐王的赏识,终于成为了自由人,有了自己的名字。
饶是如此,他还是卑贱的。他只有一个名宇,便是宫,他没有姓,他也没有归宿,不管在哪里定居,都要担负沉重的劳役和战争之役。
可现在,他一个奴隶出身,最为卑贱的人,居然有了自己的封地了!食邑千户!他也有了自已的氏了,从此后,他便是杨宫。而且,现在赵王亲口许诺他,允许他在自己的封地上设立祖庙,祭祀鬼神。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可以领养一个儿子,而他的儿子可以像个贵人一样,世世代代地传承下去。他就算死了,也会有人祭祀,他那些尸骨不知存于何处的父母祖辈,也可以由巫哭魂,引它们前来,给它们安一个永远的家!
而且,食邑千户,这可是不小的赏赐啊。多少绝顶聪明的大丈夫努力一生,也不过是搏个千户候!
从来没有一个时刻,如现在一样,让宫感激涕零!这时刻的他,就算赵出要他马上自刎于面前,也是欢喜无限的。
伏在地上,哽咽不止的宫,喃喃说道:“臣,万万想不到会有今日。”这时刻,他不止是对赵出,连带对玉紫,也生出了难以言状地感激之情!
赵出望着感激涕零的父女俩,目光有意无意间,在玉紫的脸上瞟过,可惜,玉紫额头点地,她的表情,他看得不清切。
他又朝一侧挥了挥手。
另外两个太监抬着那木盒子放到了宫的面前。
赵出说道:“这里面,有黄金二百斤!杨宫你收下吧。”
“诺。”
杨宫重重一个头叩了下去。
赵出再次挥手。
这一次上前的,是八个宫婢,她们来到宫的身后,盈盈跪下。
“此八女,赏赐给你,愿叟雄风尚存,生下一儿半女继续封地,若不能得,孤许你收一义子。”
杨宫已经哑住了,他不知道除了磕头还能干什么。
赵出又挥了挥手,这次上前的,是四个武士,“此四人可助叟一臂之力。”做为食邑千户的领主,杨宫还可以拥有一批剑客和武装人员保护自己,不过那得由他自己征纳。
“诺。”
“出去罢。”
“诺。”
杨宫朝着赵出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后,慢慢退了出去。他显然真是欢喜得颠了,连走起路来也有点不稳。
赵出转向玉紫,含笑道:“姬若愿意,不妨随父暂往杨地打理一番。”
玉紫欢喜地应道:“诺。”
她本来还在担心,怕宫突然得到这么多金,这么大一块封地,会进退失据,会出什么事。现在允她同往,心下是高兴得很。
赵出拍了拍手,从殿外,走进了八个剑客。
这些剑客,便是平素跟在玉紫身边的,只有那圆脸剑客辟不在,听说是升了官了。
“你八人,需得跟随姬之左右,护姬周全。”
“诺。”
“出去罢。”
“诺。”
剑客和宫婢们上前,抬的抬黄金,抱的抱帛书,退出了宫殿。
赵出望着玉紫和杨宫远去的身影,微微一笑,只是笑容刚浮出,他便是长叹一声,“阴。”
“在。”
“领着你的人,妥善看好玉姬,万不可有失!”
“诺!”
欢喜的杨宫,颠颠倒倒地冲出几步后,脚步一顿,他挣开玉紫地扶持,来到一个宫婢面前,抱过那卷地图。
地图一到手,他便只会傻笑了。他低着头,一次又一次,无比欢喜地抚摸着那帛书,好半晌,他才含着泪看向玉紫,道:“我儿,我杨家,这世世代代,难报大王深恩啊。”
他觉得一个人报恩都少了,把世世代代都扯了出来。
玉紫见到父亲高兴,心下也快活,她抿唇一笑,说道:“父亲你克制点,大王还想着你能生下儿子呢。”玉紫说到这里,望着杨宫那瘦小的身板,不由格格一笑。
杨宫见女儿语带调笑,便瞪了她一眼,转眼,他又低着头,不住地抚摸着手中的地图。
杨宫抚着那地图,看到欢笑的女儿,目光凝了凝,突然说道:“我儿,王对你爱之宠之啊,莫非,他要封你为后?”宫说到这里,瘦削的脸孔都变得潮红了,他语无伦次地说道:“定然如此,定然如此!他说因你而厚赐为父,大王定是因为我儿贤德,欲封你为后!”
杨宫一直是保守的,也一直对于自己与玉紫的出身,是不自信的,可这话,他已说得斩钉截铁了。
父女俩来到邯郸城,购置了几辆马车,几辆牛车后,便浩浩荡荡底开往宫所有的封地。
要不是亚因为那个魏人的关系,已离开了邯郸,他们一定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亚不在,无奈何的玉紫,又花了一些金,雇了百名游侠儿和剑客,浩浩荡荡地开赴深入赵国西南腹地的杨。
杨靠近秦国,这地方不能说富裕,也不能说贫穷,其中山林占了大半,中间一块不大的盆地,而那千户人家,便在这盆地中。
这地方虽然闭塞,离邯郸这种中心城市也远了些。但对于杨宫和玉紫来说,已是极好极好的封地了。事实上,那些真正肥沃的好地方,早被权贵们瓜分了。这一块封地,还是那日暴民们杀死了大量的臣子后,赵出趁机削夺回的领地之一。
玉紫与父亲回到封地的第一件事,像是把赵王的命令通报领民,第二件事,便是建造一座祖庙。再然后,才是建立领主府。
赵出赏赐的二百金,被杨宫如流水一版花去时,玉紫已把父亲的领地跑了个遍。
“父亲,此处山林繁多,树木甚好,儿以为,山中可养羊,那杨河可圈一些池塘出来,养鱼养鸭。”玉紫眉开眼笑着,她在杨宫的面前蹦蹦跳跳的,直觉得这封迪,处处都可以生财,处处都是宝。
暂住在富户赠送的院落里的杨宫望着闲不下来的女儿,呵呵直笑,“儿啊儿啊,你可是要做王后的人,怎可还这般毛躁,便如小儿?”
他训斥了女儿一顿后,又是呵呵直笑,“这事,得告知宫城的故旧,父亲要与他们一起守好杨地。”
现在的杨宫,说不了三句话,便是一阵傻笑。
玉紫见到父亲开心,便倚在他身边,跟着傻笑了一阵。不过她坐不了一会,便跑到书房中,开始把自己的计划一一写在帛书上。
花了三天,足足写了十几卷帛书后,傍晚时,玉紫偎在父亲旁边听他唱着幼时的小曲。
他哼了几句话,突然说道:“儿,父已为你迎回你兄长和他母亲的尸骨了。”
玉紫见他眼圈又红了,便搂着他的手臂,格格笑道:“兄长和母亲地下有灵,定当欢喜。”
“然也然也,定当欢喜。”
杨宫抬头看向玉紫,道:“我儿,你离开大王已有月半,该回去了罢?”
玉紫怔了怔,她的小脸上,慢慢染起一层红晕,她出神地望着远处的青山,暗暗想道:是啊,有一个半月没有见他了,还怪想的。
杨宫看到女儿这模样,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他呵呵一笑,伸手召来她的剑客,道:“我儿出来已久,恐大王挂念,当回宫了。你们准备一下,明日便起程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风来
八个剑客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叉手道:“临行时,大王曾有令,玉姬辛劳惊吓多时,不曾得息,此行可多休息些时日。”
杨宫呵呵直笑,连连挥手,“她离开邯郸已有两月了,不必再休息了,呵呵。”笑到这里,他转头看向玉紫,问道:“女儿以为如何?”
玉紫正皱着眉头,直直地盯着几个剑客。听到父亲地问话后,她笑道:“父
亲所言甚是。”
“可是大王,”不等这句话说完,玉紫已清脆的命令道:“不必说了,准备行李吧。”
“……诺。”
玉紫眯着双眼,目送着众剑客远去的背影。
第二日一大早,玉紫便在八名剑客地簇拥下,向邯郸城赶回。
杨地实是偏远了些。一路寂寂,路上几无行人。一个城镇与下一个城镇之间,隔了很远。来时候玉紫便注意到,从邯郸到杨地,她至看到了两座城邑。
当玉紫一行九人,来到第一个城邑月城时,已是十天后。
现在正是傍晚时分,金灿灿地阳光正自沉入地平线。
玉紫望着前方城邑中喧嚣的人声,来往的车马,绽颜一笑,欢乐地说道:“快行快行!前面人好生多也,听得这些人声,好生快活也。”
众剑客呵呵一笑,簇拥着她的马车,驶入了月城中。
月城只是一个邑,规模与杨地的邑差不多大。玉紫这一行人进去,鲜衣怒马,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
月城中只有这么一个酒家,里面已坐了十数个人,喧嚣阵阵,酒香扑鼻,煞是热闹。那些人在看到头戴纱帽,一副贵妇打扮的玉紫,以及她身后那八个剑客时,喧嚣声静了静。
玉紫领着八人,来到角落处,她自顾自的在一个塌几上坐好,而剑客们,则散坐在她四周,呈保护之势。
这种派头,可是十足。店家一愣,半响才叫道:“快给这位娇娇上酒肉。”
店家地叫声,打破了平静。众食客收回视线,又说笑起来。
玉紫低着头,慢慢地品着酒水。
这时,一个优点粗放的嗓音传入她的耳中,“这位娇娇何人也?剑客威猛,众马也是神骏无比?”
另一个少年低声回道:“定是邯郸的权贵之女。”
另一个瘦弱白净的少年朝玉紫呆呆地望了一眼,回道:“不然,我瞅她风姿不凡,说不定还是王后呢。”
这话一出,几个人同时哄笑起来。
哄笑中,旁边一个大胡子朝着那瘦弱少年的肩膀拍了下,大笑道:“我王之妻,可是半个月前才迎娶的魏国公主!从魏到赵,可无需经过这月城呢,”
笑声阵阵。
少年的辩驳声声声而来。
可这些,玉紫都听不清了。
她的耳朵嗡嗡响成了一片,她瞪着几上的酒肉,扶着几的小手,不停的颤抖着。
她的眼前,一阵昏花,难以形容的眩晕令得她摇摇晃晃。
众剑客相互看了一眼,同时盯紧了玉紫。
玉紫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半响后,她又动了动,声如蚊呐,“赵出他,娶妻了?”
她双眼空洞无神。
一个剑客低低地回道:“然。”
然!
他回答“然”!
果然,他们是知道的!他们所有人都知道!那么说来,赵出突然对父亲这么好,还把自己使来杨地,是想娶那个魏国公主了?
哈哈哈!他既然想娶那魏国公主,又何必背着我?我玉紫一个微不足道的妇人,何德何能,可以让他堂堂赵王,这般行事?玉紫很想放声大笑。
可她的唇,张了又张,张了又张,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瞪着几上的酒斟,空洞无神的双眼,透过那酒水浑黄的液面,看到了赵出那张俊美冷漠的脸!
她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这时,那酒家托着鼎,向玉紫走来。一剑客右手挥了挥,示意他退下。
酒家诧异地看了玉紫几人一眼,低头退下。
那剑客走到玉紫旁边坐下。
他望着玉紫,低低地说道:“玉姬,大王虽然不能娶你为后,却是真真宠爱于你。不说他赐你父亲采邑,便是他令你来到杨地这份心,也是难能。玉姬,你当感恩才是。”
我当感恩才是!
哈哈,是啊,我当感恩才是!
玉紫想扯着嗓子,大叫大哭出声。
可她睁开眼时,那眼中,竟半点泪光也无。她冷漠的,空洞地瞪着前面的剑客,半响后,才扶着几,慢慢站起。
那剑客见她摇晃不已,手一伸,便想扶住她。
他的手才伸出,玉紫便是猛然一甩,低喝道:“休碰我!”
这喝声不小,一堂之人都向角落里看来。
那剑客连忙收回手,他向同伴们瞟去。
这时,玉紫深吸了一口气,她推开那剑客,提步向前走去。开始几步,她走起来还摇摇晃晃,到得后来,已是稳当之极。
几个剑客连忙跟上,看到玉紫爬上马车,一剑客急急问道:“姬?”
“回邯郸!无论如何,我想听你家大王一言!”
几个剑客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纵身上马。那酒家见他们这样离去,连忙追出,不待开口,一个剑客扔出一锭金子在地上,喝道:“赏了你!”
“多谢多谢。”
马车疾驰而出。
坐在马车中的玉紫,脸白如雪,她不停地颤抖着,不停地颤抖着。
这一刻,她是如此之冷,这种由骨头中渗出来的寒冷,阴深深地,它刮着骨,刺着心,绞着肺。
她要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吸气,才不致窒息昏倒。
此时此刻,她脑子空空一片,她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当面问过赵出!我要当面问过赵出!
曾经,她对自己警告过无数遍,曾经,她也为自己准备了好几手。
可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她才明白,心痛如绞是这般滋味,她才明白,若不是靠着一口气撑着,她真想就这么从马车上跳下去,摔个尸骨无存也好,摔个血流成河也好只要她能不痛了,能不想了,能不恨了!
不知为什么,她没有流泪,她一滴泪水也流不出。
她只是紧紧地抓着马车车辕,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马车帘,隔绝了她和众剑客,剑客们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由有点不安。
一剑客策马靠近些许,低声说道:“王曾有言,需保护好玉姬,我等还是掀开车帘,看着她的好!”
另一个剑客点了点头,他盯着马车中玉紫那模糊的身影,皱紧眉头,不解地说道:“我真不明白,王只是娶了后而已!难不成玉姬以为,她真能成为王后?”
最为年长的剑客苦笑道:“不仅是玉姬如此以为,恐怕王亦如此以为,不然,王也不会煞费苦心了。”众剑客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