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氏春秋(完结)第15部分阅读
玉氏春秋(完结) 作者:肉书屋
向议事殿大步走去。
众人一怔,同时回过头来看向他。
正好这时,公子出缓步走出了拱门。
那食客上前一步,冲到公子出面前,双手一叉,一脸羞愧地说道:“臣实无颜面见天下人!”
公子出一怔,他不解地看向那食客。
那食客话一说完,嗖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他将剑架在脖子上,朝着公子出嘶声叫道:“臣,无颜存活世间矣——”
嘶喝声中,在公子出急急地伸手,厉声喝止时,那食客长剑在自己脖子上一勒,瞬时血流如柱,一冲而起。
直到那食客的尸体重重地栽倒在地,玉紫才从惊骇中清醒过来。她连忙伸手,捂紧了自己的嘴。
右手兀自伸在空中,阻止不及的公子出,看着那食客的尸体,慢慢闭上了双眼。
他闭着眼,长叹一声,“撼哉,阻之不及!”
长叹过后,他沉声喝道:“来人!”
“在。”
“厚葬之!”
“诺!”
“寻到他的亲人,妥善安置!”
“诺!”
直到那食客的尸体被抬出老远,公子出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当地,低着头,一脸伤心状。
众食客见到这情景,躬着身,朝着他齐刷刷一礼,慢慢退出。
不一会,他们便退得一干二净。
公子出慢慢抬起头来。
此时的他,俊雅的脸上哪有半点伤心?他噙着冷笑,朝着地上的那滩血渍扁了扁嘴,一脸轻蔑地低声唾骂了一句,玉紫隔得远,隐隐约约间,只听到几个字,“……欲误我乎?”
直到公子出恢复了一惯的优雅微笑,施施然离去。玉紫才吐出一口浊气,慢慢坐倒在地。
她真不知,这么点事,那食客竟用自杀来谢罪。玉紫不知道,在真实历史上,也是那信陵君,有一次,一个食客见自己吃的东西太粗糙,便开口质问信陵君。他在见到信陵君所吃的东西与自己是一样时,也是自杀谢罪。
这个时候的贤士剑客,对尊严和荣辱的理解,是我们后人所难以体会的。
玉紫坐在树下,久久久久都一动不动。她浑身不停的颤抖着,隐约中,竟是有一点害怕。至于害怕什么,她也说不清。
直过了良久,直到玉紫觉得自己的心跳好象正常了,成功的把刚才的一幕全部甩到了脑后,才慢吞吞地向前走去。
而这时,林荫道上的血迹,已被铲除得一干二净。
玉紫晕头转向地走回寝殿,在地板上呆呆地坐了一会,才对着自己笑了笑,伸手扯了扯双颊,提步向议事殿走去。
果然,里面又传来了公子出说话的声音。
玉紫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来到他的身侧慢慢蹲下。
举起酒斟,玉紫准备给他空着的樽中倒酒。
可不知为什么,她的手举在空中,却有点虚软,也有点颤抖。玉紫一惊,连忙双手同上,紧紧地握住了斟柄。
这时,公子出转头看向她。
对上他嘲弄的眼神,玉紫反射性地一低头,避了开来。
一只大手伸出。
他那修长白皙的手,缓缓地压在玉紫的小手上,帮颤抖的她,一起握住了斟柄。
他含着笑,与玉紫一起,合力把酒樽倒满。拿起酒,一饮而尽后,他伸手抚上玉紫的头发,低低的,温柔地说道:“你不是听到了么?事过矣,休惊。”
他,他竟然知道自己到了门外?
玉紫一惊,抬头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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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再荐
公子出的笑容浅浅淡淡,只是瞟了她一眼,他便转过头去,与旁边的食客交谈起来。
不一会功夫,众食客开始退出。
他们一走,玉紫突然起身,她走到公子出身前,缓缓跪倒,额头点地,脆声求道:“妾以为,公子在外呆得越久,便越不为人所记。妾以为,当此之时,公子外可设商肆,广征财物,以备打点周游,运畴之资!”
她说到这里,声音一顿,缓缓说道:“妾,愿为商户,替公子效牛马之劳。”
这席话,她曾经跟公子子堤要求过,但是公子子堤不置可否。
现在,玉紫再次慎重提出,是因为,她已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如果想保住这条命,想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就必须对公子出有用。既然公子出不容许她干私活,那么,她便卖身于他,在为他卖命的过程中,再去寻找机会。
公子出静静地瞅着玉紫。
半晌后,他哧地一笑,道:“设商肆,广征财物?”
玉紫没有抬头,她朗声说道:“然也。”这声音,中气十足,显得信心十足。
公子出懒洋洋地向塌几后一靠,他盯着她,微笑道:“玉姬,你乃妇人。”
玉紫依然以头点地,朗声回道:“妾以为,公子乃逃亡之人,当便宜行事,唯才是用!”
公子出双眼一亮,喃喃说道:“唯才是用?唯才是用?”
他缓缓站了起来。
玉紫抬起头来,期待地看着他。因为期待,她目光明亮之极,清丽的小脸上红朴朴的,渴望之情溢于言表。
公子出瞟了她一眼,信步朝外走去。
眼看他就要跨出大门了,玉紫急急地唤道:“公子?妾真有才,何不一试?”
公子出脚步一顿。
他缓缓回头看向玉紫。
盯了她两眼后,他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欲为商户?”
“然也。”玉紫拼命点头,朗声说道:“妾好财,听到刀币相击,仿若得闻仙乐。妾以为,为艳使的,需是好色之人,如此,他才能知道女色各有千秋。同样,能为商户者,必是好财之人,如此,他才会竭尽全力,以赚取每一个刀币。”
公子出哪里听过这样的言论?他啼笑皆非地看着玉紫,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在玉紫渴望的,紧张地期待中,公子出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既如此,便让我看看你的才吧。”
玉紫大喜,她腾地站了起来,眼见公子出长袖一扬,越去越远,玉紫急急追上,唤道:“公子,请赐妾一碇金为本钱。”
公子出头也没回,淡淡地说道:“本金,你自己赚去。若有所得,不再夺取。”说到这里,他的笑声隐隐,“如此,你也不必躲在房中,偷偷唱硕鼠了。”
玉紫看着公子出远去的身影,抿唇微笑起来。她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天边的蓝天白云,暗暗想道:太好了,只要走出第一步,我必能让他刮目相看,我,我必能让别人再不敢动念杀我……
玉紫是哼着歌回到侧殿的。
本来是想着,终于前进一步了,可以放松一下了。可是玉紫哪里放松得下?于是她又站起来,跑到后院中转悠。
转来转云,玉紫都想不到,这第一桶金,要如何操作才能得到。从公子出的语气中可以听出,这阵子他是不会赏赐她什么的。要想得到钱,得另外打算。
转了一阵后,玉紫暗暗忖道:这事急不来,我慢慢想就是。
这一想,便是一天。
第二天中午,玉紫依然跪坐在公子出的腿边,为他斟酒焚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剑客走到公子出左近,凑过头来,低低地说道:“禀公子,鲁国向秦国求援,秦王出兵助鲁,现秦鲁出卒三十万,不日将攻至齐国!”
公子出点了点头,他低声问道:“秦国至齐,中间隔了数国,他从何国借道而行?”
那剑客低低地说道:“自魏国。”
“我赵国有何动作?”
“尚无消息。”
公子出点了点头。
他挥了挥右手,那剑客缓缓退下。公子出站了起来,在殿中踱起步来。转了几个圈后,他脚步一刹,喃喃自语道:“魏王竟是一点也不念及公子子堤。此战,不利于齐啊。”
这时,公子出大步走到放着竹简的几案上,跪坐后,翻阅起竹简来。竹简繁重,公子出每打开一卷,只看了一眼,便扔在一旁。
玉紫移步来到他的身边,她把扔在地上的竹简捡起,原样堆好后,照样在他腿旁跪坐好,略略侧身,用铜筷子拔了拔炭火,见炉中不冒烟了,便把酒斟架在上面,煮起酒来。
随着酒香在空气中飘散,玉紫不由寻思起来:秦要攻齐,魏王借道。听公子出的语气,齐国说不定会迁怒于公子子堤。要是齐王决意杀了公子子堤。那我父亲在那里,岂不是有了危险?看来当务之急,是与父亲联系上,令他向公子子堤求出。只是父亲离了旧主,再为人食客就不易了,我手头若是有本金就好了,那样父亲便可卖浆度日。
就在玉紫寻思之际,斟中的酒已煮得沸开,发出“咕咕”的声音。
玉紫连忙把酒斟拿下,放在一旁,让它稍凉。
在她的旁边,公子出又站了起来,在殿中踱起步来。看他眉头深锁的样子,似乎对这一场战争十分关心呢。
莫非,如齐国因这场战争陷于不利的局面,逃亡在齐国的公子出,也会受到影响?
就在玉紫胡思乱想之际,公子出脚步一刹,看向远方的目光中,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来。然后,他袍袖一拂,大步朝殿外走去。
他一走出殿门,便清喝一声,“备马车!”
“诺。”
响亮的应诺声中,是众剑客贤士急急赶来,筹拥着公子出离去的身影。玉紫是随身姬妾,原则上,公子出只要外出,她就应该跟上,以壮门面。不过这一次玉紫没有跟上,她知道,公子出这一去,说不定有什么机密事,这种事,她一个女人,还是知道少一些的好。
她不知道,公子出走出院门时,回头朝她看了一眼,嘴角一扬,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第七十六章 上街
公子出一走,玉紫又清静了。
她在院落里转了一圈,越转心里越急。宫的事迫在眉睫,她一定要在短期内把他弄出来才好。弄出来不难,难的是,弄出来后,他吃什么住什么呢?
转着转着,玉紫双眼一亮。
她哗地转身,朝着灶房走去。她所去的这个灶房,是负责给府中的普通人提供食物的,至于公子出,他有一间单独的灶房,也有单独的疱厨负责此事。如他这样的贵族,还遵照周礼,一天三顿到四顿。
周礼繁复,连每个阶层吃饭的餐数都有硬性规定。越是高级的贵族,吃饭的顿数便越多,而普通的庶民和士,都只有一天两顿的权利。
现在正是准备晚餐的时间,灶房里人很多,炊烟袅袅升起,人声鼎沸。
当玉紫走到坪中时,有几人看到了玉紫。他们同时低头,恭敬地唤道:“见过玉姬!”
“玉姬?”
在厨房中忙活的主事疱丁苦笑了一下,难不成,玉姬又要到这里来煮浆了?
现在,玉紫是公子出身边的红人,他们不敢怠慢。那疱丁连忙走出来,朝着玉紫深深一礼,朗声道:“见过玉姬。”
这疱厨里的人,要么是奴隶,要么是奴隶转为庶民的嬖人,玉紫这个正当红的姬妾,身份比他们要高,可以说,她对他们,有生杀予夺的权利,因此这些人行礼时,都低着头,脸孔微微外侧,不敢让自己的鼻子对着玉紫的方向,生恐他们呼出的气息,弄脏了玉紫走过的地面。这,也是周礼中规定的。到了现在,遵守的人已经不多,不过公子出是传统的贵族,他的臣下,也就不敢轻忽。
玉紫慢步来到那主厨的疱丁面前,问道:“我留下的大豆和稻米,可还在?”
“禀玉姬,在。”
“善。”玉紫双眼一亮,大喜。她嘻嘻一笑,二话不说便转过身回去。
直到她走了,疱厨中众人才抬起头来。那疱丁摇了摇头,暗暗想道:这个玉姬还是和以前一样,平易近人,浑不似一个贵族。
玉紫搓着手,高高兴兴地回到房中,换了一身普通的麻布深衣,把头发盘成一个少年的发式,再把脸弄脏一点后,她便向府门走去。
当她来到侧门时,那个嬖人管事追上了她。他朝着玉紫深深一揖,低头问道:“姬欲往何处?”
玉紫回过头来,笑道:“公子已允我行商人事。”
嬖人管事嗖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对上他一脸的不信,玉紫也不解释,她双手一拍,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府门。嬖人管事苦着脸想了想,挥手召来随身的壮汉,令他上前保护玉紫。
临淄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玉紫一入正街,便被人流挤得向道边退去。
才走了几步,玉紫便脚步放慢了。
她突然发现,城中的剑客,似乎增多了不少。一个个穿着式样不同,颇有各国风味的深衣,手持长剑的凶戾汉子,正大摇大摆地行走在街道中。当他们走到街道两旁的店铺旁时,店主人都是低着头,双手捧上食物商品奉上。当然,如果店铺是贩卖珍宝,油漆等贵重物品的,那店主人一般是来历不凡,这些剑客,也不敢上门。
走走停停中,玉紫看到道旁,摆放了不少人高的大石头,每一块石头上,都刻着几个简单的齐国字,或画着三副寥寥几笔的图画。
而剑客们最为集中的地方,便是这些石头前面。
玉紫有点好奇了,她站得远远的,掂起脚尖,伸头朝着一块石头瞅去。
石头上写了几个字,“王募勇士!”
原来是齐王招募勇士啊。
玉紫不以为然,挤过人群,向着她前次贩浆的店铺走去。
这条小街中,玉紫曾经的左邻右舍还在,不过这一次,所有的店铺外,都挂了一副旗帜,旗帜上写着“盐”,“丹砂”“腌菜”等字样。齐国邻海,向来是产盐大国。自管仲以来,齐国便对盐业大肆管制,对运往诸国的盐,都加以重税,并限制数量。
自古以来,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当诸国的百姓发现齐盐很难带出境时,他们便想到了一个法子,那就是腌菜。把菜肴,鱼肉,用大量的盐腌制好带出齐国。到得煮菜时,百姓们只需把腌菜拿几根扔到锅里,便等于放了盐。
于是,腌菜也成了这个时代的流行商品。
虽然有玉紫带了头,可这些左邻右舍们,还是羞于呐喊招客。他们一个个站在石台前,安静的目盯盯地看着来往的客流。
没有人认出玉紫来,她走到曾经租赁过的店铺前。这里,一个大大的浆字,正龙飞凤舞地绘在染成紫色的旗帜上。石台前,一个四十几岁的瘦小汉子,一手举着葫芦,一手举瓢,眼巴巴地瞅着每一个靠近的路人。
石台前,人流稀少,看来,这个汉子的生意不怎么样啊。
跟这汉子一比,玉紫颇有点得意。可这得意之心刚刚浮出,玉紫便是一阵苦笑:我好在也是一个穿越客,不能这么没有出息啊。
看到玉紫走近,这个汉子连忙抬眼看向她,见她目光明澈,脚步从容,那汉子连忙低头,手忙脚乱的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叉手问道:“童子前来,可是买浆?”
童子,是时人对贵族家未成年男性的尊称。小儿也是时人对未成年男性的称呼,不过小儿这词,相比于童子来,却是一种很随意的称呼,语气不善时,它是贱称。小儿这称呼通用于所有阶层的少年。
玉紫摇了摇头,她看向汉子,问道:“你生意似是不好啊。敢问你这店面,多久便租赁到期?”
玉紫这话一出,便充分显示了她并不是权贵家的童子。当下,那汉子双眼一瞪,顺手拿起石台上的瓢朝着玉紫挥了几挥,喝道:“且去且去!有一小儿于此处卖浆两日,便赚得刀币数百。此处乃卖浆的宝地,我已租了一年有余。”
在汉子的连连驱赶中,玉紫先是一怔,继而大是高兴:想不到我卖浆两日,还成就了一个传说!
她嘴一咧,压着嗓子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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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再次
高兴的玉紫,乐颠颠地回到了公子府中。
一踏入府门,她才记起来,这一趟上街,她依然一无所获。本来,她是想看看自己用过的旧店铺是不是空着,如果空着,她就找到店主人,非要赖着他把没用的二十八天租期还给她不可。
可惜,店已有人租着,这个时候她如果去闹,很可能会把事情弄大,然后,一旦有人发现她是公子出府中的人,那脸就丢大了。
玉紫突然停步,身后一人差点撞上了她。
不等她回头,一个憨厚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我失礼了,姬勿怪。”是那嬖人管事指派的壮汉。
玉紫回过头去,直直地盯了他半晌,在那壮汉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时,玉紫嘿嘿一笑,拍了拍手,道:“竟然忘了有你,行,我摆地摊去!”
豆子浸泡,需要的是时间,纵使玉紫心急如焚,也得把它泡足一晚。
当天晚上,公子出没有回来。缩在偏殿中的玉紫,远远听到韩公主的大嗓门,竟是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害怕被她修理,她吓得跑到原来的木屋中呆了几个时辰,直到午夜,才悄悄地溜回偏殿安睡。
偏殿中,韩公主的床塌上物品已空了一些,人也不在那,看来,她终究不敢违背公子出的命令。
第二天一大早,煮好了浆,放在牛车上出府门时,嬖人管事并没有出现。而那壮汉,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这时,流行阴阳之学。而阴阳之学以为,冬时宜早睡晚起。玉紫的牛车赶出来时,整个临淄城,显得很安静,路上行人甚少。
这天,可真冷啊。呼出的气都是白色了。玉紫搓了搓双手,一边跺着脚,一边想道:明天一定要晚点来。
她令壮汉把牛车驶到正街中心的一个小巷道入口,便停了下来。这巷道很浅,两侧都是高高的围墙。在玉紫看来,这地方等于一个天生的店铺,可惜,它没有顶盖和石台。另外,它还蹲了两个乞丐。
唤着壮汉,把牛车上的三桶浆搬到地上,把上次准备好的竹筒和清水摆上后,玉紫便在一旁,生起炉灶来。
玉紫准备很齐当,她连生炉火的木柴都带来了。这个时代,原始森林繁多,木柴举手可得。
最主要是,这时的人贩浆,可不会提供热的。天这么冷,再一碗冷浆下肚,牙齿都要叩击半天,有人喝才怪呢。
用两块石头搭成个简易炉灶,塞了几把干枯的树叶后,玉紫开始点火。奈何巷道中,寒风呼啸,直点了几次,火才给点上。火刚给点上时,浓烟腾腾地向她冲来,玉紫给呛得咳嗽起来。她眯着泪眼,侧着头躲开烟雾,用树枝在火堆中心挖了挖,俗话说,‘火要空心’,这才有利于空气流通,燃烧顺利。
当炉火腾腾而起,烧得很旺时,街道中的人流,已经明显增多了。
那壮汉看向忙着把浆放在火堆上加热的玉紫,瞟到她泡得苍白的小手,和被寒风冻得一个劲哆嗦的小身板,摇了摇头,喃喃说道:“锦衣玉食的美姬,为何偏要受这般苦楚?”
这句话,玉紫听到了,她苦笑一声,没有理会他。
玉紫把写着‘美浆’的旗帜插在一旁的石墙缝隙处,把一切都张罗好时,天空中晕白色的太阳,开始散发着令人温暖的红色光芒。而街道中,络绎地有驴车出现。几辆驴车上,坐的都是身穿破烂褐袍的贤士,他们脸有菜色,衣裳单薄,他们的驴车后,堆得高高的,直把他们的人都要淹没掉的,是竹简。
竹简,代表的是知识,路上的庶民看着这些贤士,一个个目露羡慕崇敬之色。
玉紫把冻得僵硬的脸颊拍了拍,待得稍稍暖和灵活后,她扯着嗓子高喝起来,“美浆啊,又爽又甜的美浆啊,一个刀币二碗的美浆啊。浆是世间无,本为贵人食,今成庶民饮啊!”
这么安静的街道,玉紫这清亮的嗓子一扯,顿时响遏行云。行走中的众人,齐刷刷地向玉紫看来。
对上这么多双注目的眼神,那壮汉头一低。他连忙向后退出几步,一直来到巷道深处。他侧着头,很是用功,很是认真地瞪着石墙的缝隙,坚决不看向玉紫。
见引起了大伙地注意,玉紫马上绽开一朵笑容来。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迎上众人的目光,对着自家的浆和炉火一指,声音清冽地叫道:“诸君,冬日森寒,何不饮一筒热腾腾的美浆,驱一驱遍体的寒意?很便宜呢,一个刀币可以饮得二碗呢。”
玉紫吐词很雅,笑容很灿烂,最主要的是,她叫得很大声。
一辆驴车率先向她驶来。坐在驴车上的贤士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后,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刀币扔给她,叫道:“小儿,来两筒。”
“好嘞!”
玉紫装了两筒浆,满脸笑容,快手快脚地送到那贤士身前。
她这种露出八颗白牙的笑容,在这个时代,还是很有传染性的,那贤士也冲她一笑,接过浆,仰头喝了一口。
热浆一入肚,那贤士便脱口赞道:“好浆!果然美浆!”
这个评价一出口,又有四五人向玉紫挤来,砰砰叮叮地刀币脆响中,玉紫又清脆又响亮的声音不断地传出,“诸君,饮得好的,赞一声吧。得了你一声赞,小儿我浑身舒坦啊。”
一众哈哈大笑中,一个声音笑道:“你这小儿,已忙得手足不堪用了,还要我等赞甚?”
玉紫嘿嘿一笑,响亮地回道:“无他,图个舒坦呢。”说到这里,她朝那个对着石墙面壁的汉子叫道:“噫,你杵在那里干甚?过来帮忙啊。”
那壮汉涨红着一张脸,低着头,慢慢地走向玉紫。
玉紫看着他,笑道:“何必羞臊,但为食耳。”一个身上衣裳已经破烂的年轻贤士听了这话,长叹一声,“然也,何必羞臊,但为食耳!小儿,再给我两筒。”
“好嘞——”
玉紫清脆地叫嚷声中,那壮汉拿眼睨向她,暗暗想道:你备受公子出看重,都已锦衣玉食,居然还在这里说,但为食耳!咄!这话唬谁啊?
他在这里磨磨蹭蹭时,玉紫清脆地叫唤声又响起了,“大汉子,愣着干甚?上前助手啊。”
……
不过一个时辰,三桶浆,便被贩买得一干二净。这一次地贩浆所得,足有一百二十个刀币。
而这时,太阳才照遍每一个角落,临淄街上,才恢复到车水马龙,最为繁华的时候。
出乎壮汉意外的是,玉紫与他一回到府中,便洗了把脸,穿了套新衣,依然一副男装打扮出了门。
她是朝公子子堤府走去。
第七十八章 见宫
玉紫只进出过公子子堤府一次,而且走的是侧门。
质子府,与别的权贵府一样,占地极大,门和门之间,相隔远的,将近一里。
玉紫走的是正门所在,这时的人,重知识才学,食客们出入,都是走的正门。
石制的正门,高大巍峨,足有一丈高。玉紫仰头看了一眼,便转向位于大门右侧的门房。
大权贵府第,都有专门的门房,设有专职地守门小吏,当然,也有的是用剑客兼职。
玉紫昂头挺胸地走到那门房处,清咳一声,在令得这个三十来岁瘦小汉子注意后,她朝他双手一叉,朗声道:“我乃公子出府中之人,愿见过贵府中食客宫。”
这时的玉紫,依然是目光明澈,举止从容,吐词清脆。
可是,那门房接来送往,见过的人多了,他朝着玉紫打量一眼,便看向她身后,见到她并没有乘车过来,当下鼻孔朝天,不耐烦地说道:“府中忙呢,改日再来见过。”
玉紫暗叹一声,想道:终是捂不热啊。
她慢腾腾的在袖中一掏,摸出了一大把刀币来。
刀币一现眼,那门房便低头瞟去。只是瞟了一眼,他便不屑地移开了头。
玉紫无奈,只好再掏出一把。
眼见那门房双眼直直地盯着她的袖袋,玉紫一狠心,终于掏出第三把,这三把合起来,足有五十多枚刀币。掏出这些刀币后,玉紫把空空的袖袋甩了甩,无声地示意门房,她再也拿不出刀币了。
把这五十多枚刀币全部放在门房的手中,玉紫叉了叉手,有气无力地说道:“还请通告食客宫,有人在门外相候。”
那门房掂了掂手中的刀币,点了点头,道:“稍候。食客繁多,找到不易。”
“诺。”
她一直知道,要见到宫,没有钱开路是万万不行的。质子府的纵横面积,足有上百亩。那门房靠着双足,从大门走到食客居住的地方,再挨个询问找到要找的人,这中间,费的工夫着实不少。如不给钱,谁会给你尽心尽力地寻找?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门房要钱这么狠。
玉紫也知道,一般的权贵府第,如公子出府中,门房便不敢干这种事。在这阶级依然森严的社会,他们这些底层的士出身的门房,谁都有权利砍下他的脑袋玩儿。
只有公子子堤府,因为主人处境的缘故,根本没有食客前来投靠,也就没有有力的监督。府中的食客和剑客什么的,除了极少数是公子子堤带过来的,剩下的,都是一些对他别有用心的人送来的。如这个门房便是。
因此种种,质子府远比别的府第,来得不规矩。
玉紫足足等了二个时辰,眼看日过中天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才出现在玉紫眼前。
是父亲!
玉紫大喜。
她连忙冲上前,而这时,宫也瞟到他了,他哑着嗓子,欢喜地叫道:“玉,我的儿。”
玉紫冲到宫的父亲,翻身下拜,行了一个标准的跪礼后,扯起扶着她的双手,左看右看,眼眶红涩的父亲来到一侧角落中。
“玉,你怎地来了?听闻你成了公子出的人,他素有贤名,我儿,真是有福之人啊……”
玉紫打断宫的欢喜,径直问道:“父亲,你速速脱离质子府。儿现得公子出允许,可为商户,儿能安排你的食宿。”
宫怔住了。
他诧异地问道:“出了何事?”
玉紫犹豫起来。
她抿了抿唇,认真地说道:“父亲离开便是,何必多问?”
宫皱眉看着她,脸孔一肃,叹道:“我儿,父既入得公子子堤府中,便奉他为主。我岂能无故弃主而去?”
玉紫的唇,抿得更紧了。
片刻后,她低声问道:“公子子堤,这数日间可有形容郁躁?”
宫点了点头,道:“自那日出齐王宫后,公子不曾快意过。”
玉紫低下头,暗暗沉呤起来。她不知道,公子出得知的秦鲁攻齐的消息,是从他个人的渠道得知,还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如果人人都知道了,说出原委倒也无妨。
半晌后,她抬头看向宫,问道:“父亲可知,齐有战事了?”
宫点了点头,道:“听公子与众人议,秦鲁欲攻齐。”
玉紫松了一口气,她低声说道:“父亲,秦国攻齐,借道于魏。若齐王迁怒于魏公子子堤,父亲身为他的食客,岂不危矣?儿特意前来,便是为此啊。”
玉紫一边说,宫一边摇头,她的话音一落,宫便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儿,为人臣者,当为主效死,尽忠!父为公子子堤之臣,岂能在他危难之时弃他而去?如此,父与禽畜何异?与小人何异?”
义正词严地说到这里,宫抚上玉紫的头发,低低的,却严肃地说道:“我儿是妇人,然,就算是妇人,也当知忠义啊。儿,此事休得再提。”顿了顿,他还是教训道:“我儿是公子出的人,也当为他生,为他死,虽肝脑涂地,终不离弃!”
玉紫听到这里,一个白眼差点翻出。
宫看到玉紫无精打采地低着头,说道:“我儿甚孝,善!然,还得学一个忠字。”
玉紫吐出一口浊气,脑袋埋得更低了,她在宫地唠叨中,长叹一声,喃喃说道:“我知道了。”
“善,儿若无事,父去矣。”
“……并无他事。”
玉紫慢慢抬起头来,目送着宫越去越远的瘦小身影,目露坚定的神色,她暗暗想道:我的父亲,我是一定要让他脱离公子子堤的!
她转身往回走去。
挤在人流涌动的街道上,埋头赶路的玉紫脚步突然一顿。她慢慢地回头,看向质子府的方向,微微一笑:父亲是不愿弃主,不愿成为不忠之人。但,若是公子子堤亲自把父亲转送给我,父亲他还有何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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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再见公子子堤
令公子子堤把宫转送给她,是最完美地想法,但要如何实施,还需绞尽脑汁地琢磨琢磨。
公子子堤这个人,现在最让他担忧的,肯定是魏国借道给秦,生存受到威胁这件事。要让他把宫转送给自己,那就要在他最着紧的事上做文章。只要自己出的主意让他有一点点心动,都可以达到目的。
回途的路上,玉紫苦苦寻思起来。
毕竟有了几千年的知识垫底,玉紫在听到公子出说起秦鲁攻齐时,当时便有种不以为然。隐隐的,她感觉这其中,有某种可供利用的漏洞。现在,她要好好想一想,把这漏洞找到。
不知不觉中,玉紫回到了公子出府。
正殿处,人声喧嚣,马车停了数辆,看来,有人来拜访公子出了。
玉紫连忙把自己清洗一番换了姬妾的裳服,快步来到公子出招待贵客用的东殿。殿外,数十个剑客一动不动地站在屋檐下,殿中,笑声隐隐传来。
听着那些朗笑声,玉紫的脚步突然一顿!
她记起来了。
她嗖地转身,迅速跑回侧殿,换衣服去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个府中的剑客皱起了眉头,摇了摇头。
这一次,玉紫穿上了一套褐布袍服,戴上了贤士帽。这贤士帽很容易做,玉紫从一件素色的缎袍中撒下一块,稍一缝制,便弄好了。
在这个时代,因为物资紧少,很多国家为了显示自己俭约重民,令自/身的夫人姬妾,都要织布。如玉紫这样的公子姬妾,针线之类自是齐备。
这一次,玉紫没有在脸上涂抹灰尘,完全露出她那张白里透红,清丽青春的小脸。
玉紫很顺利地走出府门。
也许是在玉紫不知情的情况下,公子出下达了什么命令,现在她进进出出,还真是没有半个人拦阻了,连那嬖人管事,每次看到了也只是摇摇头,便不再理会。
走到公子子堤府外时,玉紫足用了大半个时辰。而这时,日已偏西,风一吹来,已有凉意。
玉紫大步走到那门房处,双手一叉,朗声道:“臣,曾城人也,求见公子子堤。”
她的声音清脆,大步而行的步伐中充满自信。那门房睁大眼,歪着头向她打量,暗暗忖道:这童子,好生面熟。
见他寻思,玉紫眉头一皱,怒喝道:“公子子堤府,便是这般对贤士的么?”
门房一惊,连忙抛开疑惑,低头道:“公子于半个时辰前已然归来,愿为君先驱。”
“速行。”
“诺。”
在那门房毕恭毕敬地带领下,玉紫大步向府中走去。
从这正门进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啊,地面的青石板光亮光亮的,显然铺就不久,两侧的林中不见落叶,稀疏的树干后,木屋和石屋相杂。这看相,比之公子出府中,并没差上多少。
玉紫打量了一番后,眼光一转,见到那门房正悄悄地向自己瞟来。玉紫傲慢地瞟了他一眼,门房迅速地转回头去。
约走了大半个时辰,那门房终于领着玉紫,来到了公子子堤所在的春和殿外。
殿外,十来个剑客和贤士正无精打采地守着,而那个呆在角落里,双手笼于袖中,正低着头,一脸忧虑的瘦小老头,可不正是宫?
玉紫只朝宫瞟了一眼,便大步向春秋殿走去。
这时,那门房责任已了,可以退了。他一边退去,一边还在歪着头盯着玉紫。
玉紫大步走到殿外的台阶下,双手一叉,朗声道:“曾城贤士玉,求见公子子堤。”
她的声音清脆,圆润,响亮,远远传出。
众人同时转头,向她看来。宫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便嗖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盯向她。
玉紫没有回头,她似乎不知道,宫正大步向她走来。腰背挺得笔直的她,板着小脸,严肃之极。
宫走了几步,朝左右瞟了瞟,突然记起,自己可不能当众拆穿了玉紫的身份。当下,他向后退出几步。只是他直直地盯着玉紫的眼睛中,已是焦虑之极。
这时,院门外,那门房嗖地伸出头来。他朝宫看了一眼,再朝玉紫看了一眼,目光中已是一片恍然。
站在外面的剑客,也有三四人转过头,眉头微皱地盯着她的背影,一脸若有所思。看来,他们也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贤士似曾相识了。
一个剑客走了出来。他朝着玉紫挥了挥,道:“我家公子身有不适,暂不见客。君可改日再来。”
玉紫一笑,她清亮声音地说道:“堂堂魏国太子,便是这般待士的么?怪不得府外车马稀少,府中冷冷清清了!”
这指责一出,那剑客一噎。在这个时代,权贵们对有识之士,着实十分礼遇,这般拒而不见,着实是主人无礼。
安静了少许,公子子堤沙哑的声音响起,“是子堤错矣,君勿怪,请允许一见。”
玉紫把袍服一提,大步跨上台阶,朝着殿中走去。
在她的身后,是焦虑不安的宫,以及双眼溜来溜去,侧耳凝听的门房。
玉紫进去时,公子子堤双手收拢外袍,忙着套上木履。此时的他,玉白细腻的胸膛,露出一小半在空气中,赤着的双足,也是精美之极,散发着莹莹的光芒。
玉紫脚步一顿。
现在虽是冬天,殿中却燃烧着十来盘炭火,暖和之极。而公子子堤被炭火熏得红朴朴的清美之极的面孔上,隐隐有泪痕残留。在他的身后,是衣被凌乱的床塌。
莫不成,刚才他正缩在被褥中痛哭?
看到这样的公子子堤,玉紫的心中,不知不觉中,已生了一些怜惜之心。
对上玉紫,公子子堤头一低,声音低而无力地说道:“子堤自身难保,君请别投他处。”
他以为,玉紫是前来投奔的食客。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真是前来投奔的食客,看到这样的主家,多半是要转头就跑。
玉紫摇了摇头,她看着公子子堤,嘴张了张,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干哑了。
纵使刚才前来时,她对自己是信心满满,可真要拿出手时,不知为什么,她的心,砰砰砰砰,急跳如鼓。
第八十章 说策
玉紫深吸了一口气,向着公子子堤双手一叉,缓缓说道:“臣之所以来此,是闻公子有难。”
公子子堤抬头看向玉紫。茫然地盯着她,他摇了摇头,叹道:“我的苦楚,无人能解。”
说罢,他低着头坐回塌几,当他坐下时,他的肩膀已在轻轻抖动,隐有哽咽声传来。堂堂一国太子,竟然当着她这个‘初次见面’的人哭泣起来。
玉紫暗叹一声。
她径自来到公子子堤对面的塌几上坐下。
坐好后,她望着公子子堤,说道:“臣知,秦鲁攻齐,借道于魏。公子为魏太子,必招齐王之怒。”
她说到这里,公子子堤的哽咽声一重,他以袖掩嘴,呜呜哭泣起来。
玉紫等他哭泣的声音稍低了点,声音一提,清声说道:“然而,公子此刻,并末陷入绝境!尚有自救之机!”
呼地一声,公子子堤抬起泪汪汪的脸看向她。这张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