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氏春秋(完结)第6部分阅读
玉氏春秋(完结) 作者:肉书屋
从曾城便选入的,是不是刺客,根本无法判断啊。
公子出转过身,懒洋洋地向草原中走去,丢下一句话,“刺客总是有的,搜也搜不尽,何必空费力?”
玉紫听到这里,望着那个男人背着阳光,越去越远的身影,突然觉得,这个看起来高贵不可侵犯的大贵族,也不见得比她好过啊。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追上了那个看来孤单的身影,转眼间,公子出挺直了腰背,重现凛然华贵之姿。
一声令下,众人开始散去。
洗漱之后,商队开始启程。
一阵马蹄声传来,剑客显出现在玉紫面前,他朝着玉紫一拱手,道:“小儿,公子有请。”
这话,相当客气,当下,有不少目光都嗖嗖地看向玉紫。
玉紫却有点不开心,这时的她,不免担忧地想道:刺客没有找出来啊,现在显这么一做态,他们一定知道是我看穿了此事,要是他们对我报复可怎么办?
因此,她向显恭敬地一叉手后,便说道:“请君稍候。”
“可。”
玉紫向宫跑去。
宫正与亚等来自曾城的剑客们走在一道,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这些同一国家出来的人,必须报成一团,相互照顾,因为也只有这些同伴可以信任,这是惯例。
看到玉紫跑来,宫策马迎上,慈爱地问道:“我儿何事惶惶?”
玉紫对上父亲的笑脸,心中稍安。她抿着唇,低低地说道:“是儿察觉到车印有异,便向公子出说了此事。”
她的声音一落,父亲已是一脸笑容,他赞叹道:“我儿做得甚好。”
玉紫见他说了这句话,便只是呵呵直笑,便急急地说道:“儿是担忧,那刺客会不会因此报复孩儿?”
宫还没有开口,亚在他的身后笑了起来,“刺客亦是剑客。我辈剑客,重恩怨,知是非。你小儿从车印中怀疑到有刺客,进而报告上君,这是你身为商队一员的职责所在,怎会报复?”
玉紫对上宫,见父亲笑着点头,心下塌实了。她转过身,朝着剑客显跑去。
不一会,玉紫便随着显,来到了公子出的马车旁。
公子出掀开车帘,俊美的脸上淡淡地带着笑,直到这一次,玉紫才看清,公子出的眸色有点淡,是琉璃色的,配上他同样淡的唇色,使得他那张脸,怎么笑着,都有点遥远的感觉。
公子出含笑看着玉紫,问道:“小儿以为,你今番之功,当得何赏?”
他这话,很不中听。
玉紫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便对上公子出那俊美的脸上,满满的笑意。那笑容,她是怎么看,怎么像嘲讽。
公子出低着头,琉璃眼静静地盯着玉紫,唇角讥诮地上扬,懒洋洋地等着玉紫的回答。
几乎是突然的,玉紫心中无名火起。
她吸了一口气,朗声回道:“此功如何,上君堂堂公子,定有计较。若上君以为,小人此功只值得一个刀币,便赐给小人一个刀币吧!”
她这话,也是嘲讽。
玉紫这话一出,便有点后悔了。其实,她隐隐的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了?明明人家公子出,只是微笑着向她问话而已。她怎么一对上,便话中含刺呢?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不会这么敏感,更不会轻易冒犯一个上位者的。
一阵沉默。
半晌后,公子出含笑的声音传来:“一个刀币?善,小儿谦逊啊!”
这,这,这一次她真没有听错!
这分明真是嘲讽!
玉紫速度地抬起头来。
在她瞪大的双眸中,公子出懒洋洋地瞟了她一眼,右手轻招,淡淡地向一个剑客吩咐道:“此儿有功,我以十倍赏之!”
玉紫大喜,虽然她努力地压抑着,可她的双眼,还是在瞬间变得明亮之极,她的嘴唇,还是向上扬出一个灿烂的弧度。
公子出静静地看着她,他笑了笑,吐词清冽而优美,“给他十个刀币吧。”
给他十个刀币吧……
直到公子出的马车走得远了,玉紫还低着头,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木碗,里面,不多不少,恰好十个刀币。这些刀状的黄铜币,正金灿灿的,闪耀着她的眼。
憋了老久,玉紫终于喘着粗气低声骂道:“屁!”
第二十七章 浆
公子出透过车帘缝,望了一眼呆若木鸡,脸色铁青的玉紫,双手一合,哈哈大笑,这一笑,他那琉璃般的双眸,在阳光照耀下,显得神采熠熠,波光流动。
他这笑声,清悦,爽朗,却与他平素那薄唇一扬的嘲讽完全不同。
几个剑客听了,也是开怀一笑,他们同情地回头看了一眼玉紫,暗暗想道:这个小儿甚是重利,怪不得被公子戏弄了。
玉紫垂头丧气地向杂工队中走回。
她一走近,宫和亚等剑客,便策马围了上来。
亚一马当先地堵上她,头一低,呼地一声,大脸凑到玉紫眼前。玉紫正低着头行走,突然眼前一暗,便把头一抬。嚯!当下她便对上了一对幽亮幽亮,直如捕食的野狼一样的眼睛。
玉紫向后一侧,与亚稍稍分开后,皱着眉头瞟了亚一眼,转向他的身后叫道:“父亲。”
宫瞪着亚,策马靠近玉紫,呵呵笑道:“我儿,公子出有何赏赐?”
说这话时,宫的皱纹都绽放开来,显得很愉悦。
玉紫对上父亲这样的表情,嘴一抿,正准备向他控诉公子出的小气。转念一想,那公子出毕竟是一件大贵族,这种抱怨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于是,她在众人的盯视中,嘴皮子弯了弯,笑了笑,“公子出赐儿一些刀币。”
宫呵呵一笑,满脸的皱纹都绽开了花。
众剑客只是朝她看了几眼,毫无羡慕。如他们这等年轻力壮的人,连玉佩绸缎等赏赐都经常得到,并没有把刀币放在眼中。
看到众人散去,玉紫向宫扁了扁嘴,郁闷地说道:“父亲,公子出赐儿十个刀币。”
她的声音闷闷的,有点塞。她对赏赐的期待是如此之高,突然落了空,心里很不是滋味。
宫却是呵呵直笑,他开怀地说道:“我儿,公子出可是中原的大贵族,他的赏赐,儿不必在乎多少。”
玉紫抿了抿唇,决定把这件事抛开:我就不信,以我的能力,还混不到一顿好饭!
车队放慢了。
进入了鲁国的贶城。
这贶城,与曾国完全不同。这里的街道两侧,店铺很少,就算有店铺,也只是销售贶城本地的产品。在这里,根本看不到曾城那种各国都有的物产,街道上,也没有川流不息的人群。
玉紫一问,才知道,鲁国人普通轻视商业,在这里,商业很难得到发展。
这时,玉紫看到一家店肆前的旗帜上,飘着一个大大的盐字。
她提步走了进去。
守在店肆里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她披着长发,额头系着一根染成青色的丝带,也穿着那种上襦下裳的深衣。
店肆里,所有的盐都封在陶瓮里。玉紫看着一个陶瓮,问道:“此盐怎地售买?”
那妇人并没有因玉紫麻衣灰脸的看她不来,彬彬有礼地回道:“一筒五个刀币。”
她拿出的,是一种竹筒,筒身约两个拇指大小。
这时的称量工具,各地都不一样。也不知这竹筒里的盐,大概有多重。
玉紫估计了一下,如果在曾城的话,这点盐,约二个刀币,果然利润可观。可惜,她的盐没了。哎。
玉紫走出时,见到众杂工剑客都跑到旁边的店肆中,喝起那种白白的浆来。
浆,是这个时代最主要的饮料,不管是在曾城,还是在有宽城,街头小巷,到处都有贩浆的地方。
这种由米粮发酵而来,微带酸味的饮料,十分的解渴,在这种一天比一天炎热的时候,难怪它成为众人的第一选择了。
玉紫跑到父亲面前,见他满头大汗,嘴唇发干,不由说道:“父亲,喝一剽浆去。”
她晃了晃手中的刀币,笑嘻嘻地说道:“这可是公子出所赐的哦,用它喝浆,定分外可口。”
宫呵呵一笑,摇了摇头,抚上玉紫的额头,说道:“我儿要饮,便去饮罢。”
玉紫嘻嘻一笑,跑到一家店铺里。
这店铺,是木制而成,显得单薄而矮小。店主人正用葫芦做成的瓢,给每一个陶碗盛上浆。
浆很便宜,一个刀币可以喝五六碗。玉紫拿了一碗,往口里一倒,差点喷出来。
什么嘛,这分明便是洗米水的味道,只是发了酵,有点酸。
当然,她只是差一点喷出来,不管如何,这浆还是挺解渴的。一入口,口里便不那么干涩了。
宫喝完浆后,回头见到玉紫低着头,嘴里喃喃不休,不由问道:“我儿何所思?”
玉紫抬起头来,她双眼发亮地说道:“儿知道有一种浆,味道甚美。”
宫却不信,他问道:“比甘浆更美?”
甘浆,是由甘蔗和米制成的浆,清凉甜美,是贵族们消暑的饮品。
玉紫怔了怔,说实话,她也不知道甘浆是个什么味。想了想,她老实地回道:“比刚才所喝的浆,美味甚多。”
她说到这里,双眼炯亮地看向父亲,“孩儿今晚试制一些,父亲明日便可尝到。”
宫呵呵直笑,不置可否。他看着玉紫那灰朴朴的小脸,对上她明亮的双眼,隐隐有点诧异:我这个孩儿,怎地有这么多主意?
打定了主意,玉紫但忙碌起来。她用七个刀币,购了一点大豆和米。在这个时代,大豆是庶民们常用的食物,很便宜,一个刀币可以买上一斤。大米,却是楚国等少数地方才生产,是贵族们才享用的食物。一个刀币,只可以买到一两。因此,玉紫购买大豆,只用了一个刀币,买米,却用了六个刀币。
商队是在贶城过夜的。
虽然是在城中,可是,如玉紫和宫这样的身份,也只能睡在人家屋檐上,或把麻布铺上街道,睡上一晚。
吃过一顿商队提供的大杂粉后,玉紫把买来的大豆用樽装起,泡上温水,便入睡了。
第二天,她一大早便醒来了。
玉紫把樽里泡得鼓胀的大豆拿出,来到城里的井水旁。
这井水旁,有一个石磨。自从鲁班发明石磨后,因它十分适用,这大街小巷,到处都有石磨存在。
玉紫把豆子放在石磨里,便推起磨来。
随着磨盘转动,||乳|白色的豆浆汩汩流入了下面洗净的石管中,再顺着管道,流向了青铜樽。
把豆浆带回后,玉紫就着火堆,把水烧开后,把洗净的大米放在里面。
不一会,水烧开了,她连忙把豆浆加入,继续烧煮。
不一会,一阵浓郁的清香传来。这种米浆,既简单易做又微甜爽口,含有的豆香特别好闻,玉浆以前弄过一二次。
这时,众人都已起塌,一个个忙着寻井水洗漱。
宫一回来,便看到玉紫盛起一碗浆,送到他面前,笑嘻嘻地说道:“父亲,请饮。”
宫呵呵一笑,端过浆,慢慢地抿了一口。
玉紫紧张地看着他。她知道,这个父亲看起来不起眼,实是见多识广。
宫砸巴砸巴嘴,半晌才说道:“这浆,甚是怪异,然,甚是可口。”
玉紫急急地问道:“比之常浆如何?”
宫还没有回头,几个曾城的剑客围了上来,他们拍着腰间的剑鞘,笑道:“小儿,怎地与你父吃起独食来了?”
玉紫双眼一亮,转向几人笑道:“今有美浆,请诸君一品。”
说罢,她跑到驴车中拿出几个陶碗,一人盛了一碗。
众剑客可不客气,一仰头,便把只是半温的浆一饮而尽。
“好浆。”
“怪哉,此浆怎地不曾吃过?”
“善哉此浆。”
一阵赞美声中,玉紫眼珠子一转,她朝前面眺了眺,眼见前方络续有马车在走动。
当下,她盛起一碗浆,快步向前面走去。
不一会,她来到了那辆熟悉的马车前。马车旁,高冠博带,长袍飘拂的公子出,正在众人的筹拥上,缓步走来。
饶是来时,玉紫鼓足了勇气,现在一见到他,她却是一阵心虚。
刚想向后退去,玉紫一咬牙,还是从马车后走了出来。
她慢慢地蹲下来,把浆碗置于头顶,以一个庶民对上位者最为尊敬的姿势,朗声说道:“小人制得一浆,美味也,愿奉于上君。”
公子出缓缓转过头来。
一对上他的目光,玉紫便反射性的低下头去。这时,她的心,在砰砰地跳。她的手心,已经汗透。
她,实是有点紧张。但是,她不是担心公子出会怀疑她下毒。这时的人,对毒物的了解并不多,所有的毒经,都珍藏在世家大族里,束之高阁,不敢示人。因此,毒,对于时人来说,还是有点遥远的概念。
而且,玉紫知道,这时的上位者,对于百姓随意奉上的东西,也没有后世那种防备拒绝的习惯。
她只是一面对这个人,便习惯性的紧张。
公子出盯着玉紫,薄唇一扬,笑了,他的笑声很低沉,很恶劣,“是你小儿?又想得赏?”
玉紫继续低着头,面对公子出的嘲弄,她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很是憨厚地说道:“然。若公子满意,请赐小人一百刀币。”
她这话一出,众人同时哈哈大笑,连站在公子出身后的那贤士,也笑了起来。
公子出慢慢收住笑,他朝着玉紫招了招手,道:“奉上来。”
比起平素,公子出这动作有点轻慢。
玉紫朗声应道:“诺。”
玉紫上前几步,继续把浆置于头顶,双手奉上。
一只冰凉的手触到了她的指尖。
玉紫反射性地一颤。
那冰凉的手,接过了陶碗。
公子出抿了一小口。
玉紫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公子出慢腾腾地放下陶碗,他瞟了一眼玉紫,道:“微甜利口,香气甚浓。却是好浆。”
玉紫已是眉开眼笑。
公子出见她如此,薄唇又是一扬,长袍一甩,大步走来。
他越过她,径直走上了马车。
看到公子出上了马车,玉紫那一脸的期待,在慢慢的,慢慢的变得平静。
咬了咬牙,玉紫跑到了马车旁。
她朝着马车里的人施了一礼,朗声道:“敢问公子满意否?”
在一众剑客摇头苦笑中,公子出低沉的笑声传出马车,“甚是满意。”
玉紫瞪大了眼。那,那奖励呢?
马车里,再也没有传出声音。
一声令下,马车启动。
直到马车走出老远,玉紫才咧了咧嘴,小嘴一扁,拿起陶碗,向回走去。走了几步,玉紫朝着地上重重一跺脚,恨恨地想道:公子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大大地出一次血的!
第二十八章 猜测
玉紫回到了营地。这时,众人都已整理好行李,忙着起程。
她一赶到,一个曾城的剑客便向她叫道:“小儿,浆甚美。”
玉紫马上眉开眼笑,她提高声音问道:“若一个刀币,三碗浆,可愿饮?”
她这话一出,众剑客都哈哈大笑起来。大笑声中,几个唿哨声同时响起,众剑客挥着手,朝着宫叫道:“宫,你这儿子想行商呢。”“何不学剑术?怎么学那经营欺骗之道?”“咄!行商可至巨富,有何不可?”
乱七八糟的叫嚷声中,宫却只是呵呵直笑。
这时,车队已经起程,众驴车开始向前驶去。
玉紫瞟了一眼,原来放浆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了。显然,浆已被众人喝完,连青铜樽也被父亲送回了。
众剑客还在嘻笑,玉紫有点无奈,她清咳一声,声音稍提,再次叫道:“我那浆,公子出尝了,也说‘微甜利口,香气甚浓。却是好浆。’”如此美浆,一个刀币尝上三碗,值是不值?“
这一次,她的广告词中,连公子出也搬出来的。
时人的习惯中,提到尊贵的人或长者,是要恭敬对待的。
当下,嘻笑着的剑客们终于收住了笑容,严肃地看向玉紫。
这时,一剑客唿哨一声,怪叫道:“值倒是值。”
他的声音一落,便戛戛笑道:“小儿多弄一点,饮不尽的,兄代饮之!刀币花不完的,兄代花之!”
剑客的戛戛笑声中,众剑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不过对于玉紫来说,已经够了。
她小步跑到宫的面前,朝着他叫道:“父亲。”
对上宫慈祥的脸,玉紫闷闷地说道:“父亲,行商不好么?”
宫笑了,他叹道:“行商也可,然,需父时时护在左右。”他打量着玉紫,低声说道:“我儿身量单薄,可欺。”
这一下,玉紫明白了。敢情这个乱世,没有剑客坐镇,做什么生意都不安全啊?也是,就算是一个法制社会,做买卖也得打点黑白两道,何况是这个乱世呢?
不一会功夫。车队便驶出了贶城。
一出贶城,便又是上百里的漫长官道。这截官道中,偶会有村庄出现,城池却在百里以外。
连走了两天,商队已走出六七十里。眼见今天加把劲,便可在城里过一夜了。一大早起来,众人便显得很开心。
不管如何,在城里过夜,万一下雨,便有个避雨的地方。
众剑客的唿哨声声中,玉紫听到一人抱怨道:“这个鲁国,搞什么君子之风。好不容易遇到一城池,却连女馆也不曾有。”
另一个剑客应道:“然也,若是在我齐国,这等道路旁,都设有女馆。唏!那楚女吴娃,当真肌肤白皙,分外动人。”
不管是什么时代,一扯到女人,男人们总是很兴奋。众剑客嘻笑着,已是越谈越欢。
就在这时,一个骑士策马而来。
他一边拍打着腰间的鼓,一边喝道:“前方五里处道路,有巨石堵塞。牛车队,驴车队随我前去清理巨石。”
这是命令。
众剑客凛然应道:“诺。”
目送着宫随着大队离去,玉紫转过头,又盘算起熬制浆水赚钱的事来。
剑客们的马蹄声越去越远。
不一会,一阵凉风透体而来,清爽之极,玉紫精神一振,抬起了头。
原来,队伍出现了一小片树林。纵使还隔个三百来步,风一吹来,都带着一股草木清香,清去了一身躁热。
杂工们欢呼起来,脚步加速了。
玉紫的脚步也在加速。她望着前方的树林,不由想起了初来此地时,遇到的那一只老虎。
然后,她望着明显比平素安静了多的队伍,忖道:这些剑客都搬石头去了,若是从这林中真的蹦出一只老虎来,可怎么办?
那,那我一定要跑得快一点,让那跑得慢的人给它饱腹。
缩了缩头,玉紫向队伍中心靠了靠。这时,她也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这树林一眼望去,都可以看到尽头的光亮,显然不是那种延绵无尽的原始树林,怎么会有老虎呢?
就在这时,玉紫心中格登一下!突然想道:前方五里处,有巨石堵塞?怪了,这条路,明明是一条官道,怎么会突然有巨石堵塞?
这个想法是突然冒出她的脑海的。
玉紫马上打了一个寒战。
她朝左右林深草密的树林看了看,一个词突然蹦出了脑海:调虎离山!
那些本来潜伏在商队中的刺客,若是再汇合一些埋伏在树林中的刺客,那,那公子出他,岂不是很危险?
这个想法一出,便不可阻止。
咬了咬牙,玉紫脚步加速,急急地向队伍前方跑去。
整个商队,只有一二里远,不一会功夫,玉紫便跑到了队伍前列。而这时,队伍刚刚进入树林中。
只隔个十几辆马车,她便可以看到公子出了。
可这个时候,玉紫停步了。
万一,猜测错了怎么办?要是再被我说中了,那些刺客会不会对我动手了?
可是,可是……
玉紫的眼前,浮现了公子出那张俊美高贵的面容。
她咬了咬牙,暗暗想道:有所谓富贵险中求,难不成,我要吃上一辈子的猪食,淋一辈子的雨?我,拼了!
想到这里,她便继续向前跑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公子出的马车前。
护卫公子出的几十个剑客,正围着他的马车,缓缓而行。
他们一回头,嚯,又对上了那个灰朴朴的小儿。
一剑客上前一步,想拦住玉紫。
可这个时候,玉紫却停了下来。她朝着那剑客朗声说道:“小人有一言,想说与公子出。”
那剑客瞪了她一眼,皱眉道:“便在这里说罢。”
玉紫一怔。
嗖嗖嗖,几柄长戟一举,把她通往公子出马车的路给挡住了。
玉紫怔住了。
她咬了咬牙,转身便回。
可是,她才走出五步,便又停下了。玉紫终于转过头来,对着马车中朗声说道:“小人有言相禀公子。”
半晌,公子出慵懒的,有点沙哑的声音才传来,“是你小儿?何事?”
他的声音中,隐隐有着不耐烦。
玉紫再次咬了咬牙。
她吸了一口气,认真地说道:“此路为一直道,直通达城。小人以为,如此要道,怎么会好端端的有巨石阻塞?”
嗖嗖嗖嗖!
众剑客同时转头,直直地盯向玉紫。
玉紫的声音本来不低,这一下,不止是那些剑客,连整个马车队的人,都伸出头来看向她。
被这么多人盯着,玉紫的心,砰砰地跳得有点乱。
她咬着牙,继续说道:“牛,驴两队剑客均已调走,商队剑客已不足一百。小人以为,若是有刺客潜伏在这两侧树林中,与商队中的刺客里应外合,公子实有危险。”
她说到这里,头一低,双手一叉,朗声道:“小人猜测之言,或有不当,请公子自行定夺。”
第二十九章 得到和失去
哗地一声,公子出的车帘拉开了。
他坐直了身子,紧紧地盯着玉紫。
而这时,与他同车的那个贤士沉声喝道:“小儿之言甚是有理,诸君警惕!”
“诺!”
剑客们响亮的应诺声中,公子出直直地看着玉紫。半晌,他嘴唇一扬,晒然一笑。
这时,车队已经进入树林中了。
商队中的剑客,只剩下马车队的。这些剑客,要么身份不凡,要么便是商队和公子出身边的亲近之人。
可是,玉紫这话一出,所有的怀疑,也直指他们。
马蹄的的中,众人很安静,很安静,特别是剑客们。他们看向对方的眼神,都有点警惕,疑惑,防备。
围在公子出旁边的剑客们,则迅速地穿上护胸铜甲,举起了半人高的大盾牌,从四面八方护着他,频频游目四顾。
安静,无比的安静。
玉紫抬起头来,见公子出双眼微闭,似睡非睡,她想了想,便向后退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这样的小人物,还是不要跟公子出太紧的好。
玉紫一直回到驴车队。
商队还在树林中缓缓而行。
前面的人马,安静之极,后面是杂工们的喧嚣取闹声,这声音,在鸟鸣啾啾中,分明扎耳。
整个树林,约有三四里长,商队不紧不慢间,已过了大半。
眼见,从前方树林中传来的光亮越来越耀眼,玉紫的心有点悬了。
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既希望真有刺客,这能证明她眼力不凡。也希望没有刺客,这样她会更加安全。
七上八下中,商队渐渐驶到树林的出口。
还没有任何响动。
可是,不管是公子出,还是他身边的贤士,围着他的众剑客,依然是剑拔弩张。
不紧不慢中,商队驶出了树林。
当第一线阳光从天而降,射在众剑客身上时,公子出吐出一口浊气,修长白皙的手指一伸,拉下了车帘。
商队走出树林了。
一切都无异常。
玉紫低低地吐出一口气,只是这一口气,不免带着丁点失望。
商队走出树林四百步后,牛车队和驴车队的剑客们,也已完成任务回返。
他们嘻嘻哈哈地走近,各归各队,转眼间,商队的护卫势力,又变得庞大了。
宫拭了拭额头上的汗,见玉紫低着沉思,摇头笑了笑,也没有在意。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一个剑客来到了玉紫面前,他朝着玉紫一叉手,客气地说道:“小儿,公子出有请。”
宫,亚等人诧异地看向玉紫,有点不明白,怎么公子出又有请了?
玉紫扯了扯嘴角,按紧七上八下乱跳的心,跟在那剑客后向前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公子出的马车前。
玉紫上前一步,双手一叉,有点惭愧地说道:“公子,小人……”
她只说到这里。
公子出清悦优雅地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无需惶恐!”
他的声音很温和,很温和。
玉紫怔怔地看着他。
车帘一掀,露出了公子出俊美高贵的脸。
他温和地看着玉紫,从左侧车柜间,拿出一个木盒来。
一个剑客接过那木盒,把它递给了玉紫。
公子出微笑地看着她,道:“小儿甚善。”
他薄唇一扬,徐徐地说道:“或有机会再遇,愿聘小儿为食客。到得那时,小儿可凭此盒前来见我。”
玉紫明白了,她心中大是欢喜,忙低着头,双手一叉,朗声道:“小人荣幸之至!”
“去吧。”
“诺。”
直到马车走得远了,玉紫还傻呼呼地看着手中的雕琢精美的木盒,咧着嘴直笑。
与公子出同车的贤士回过头,朝着玉紫瞟了一眼,笑道:“这个小儿,可为贤士。”
贤士,是这个时代,有才学有见识的人统称。
说一个年纪小小,又是庶民的少年‘可为贤士’,这是极大的肯定和赞美。
公子出却很是疲惫,他抿着唇,琉璃般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冷意。
半晌后,他低低地说道:“林中果然有人?”
贤士把车帘拉上,叉手回道:“然,林中人数,约有五十!他们携带有十数弩弓!”
中年贤士说到这里,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脑海中不由浮现十几把弩弓同时启动,朝着他们的马车乱箭齐射的情景。他低声叹道:“若不是那小儿前来报警,这一次,我等危矣。”
公子出点了点头,徐徐说道:“他们被这小儿说破行踪,我等又有了防备,便按下不动。然,这一次,我已不能束手待擒了!”
说到这里,公子出揉搓着额心,又问道:“剑客中可疑之人,已然查明?”
“已无遗漏。”
“善!今晚我一离开,你们马上动手!务必诛杀一尽!”
“诺!”
玉紫望着手中的盒子,嘿嘿傻笑了一阵后,便乐颠颠地向驴车队跑去。
宫隔得老远,便看到了笑得傻呼呼的玉紫,他呵呵一笑,策马迎上,慈爱地问道:“我儿何事欢喜?”
玉紫抿着唇,笑得很欢。
她把盒子举到宫的面前,有点得意,也有点酸楚地说道:“父亲,公子出赏赐孩儿了。这一次回去后,儿便买两匹壮驴给父亲驾车。”
盒子她没有打开,不过,光从公子出的表情,和手中这盒的精美度,她便可以判断,这一次,自己发大财了。
宫眉开眼笑地接过盒子,拇指一按,打开了盒盖。
这一看,他怔住了,玉紫也怔住了。
嗖嗖嗖,无数道目光同时向这边看来。
呈现在阳光下的,是一块白净得脂,细腻而滑的白玉。这块玉,在阳光下安静地躺着,散发着暖暖的光芒。
宫倒抽了一口气,喃喃说道:“上等羊脂美玉!”这巴掌大,纯净度如此之高的美玉,少说,也值一百金吧?这么贵重的赏赐,就算送给大国的王侯王后,也是重礼啊!
好丰厚的赏赐啊!
他瞪着玉紫,惊叫道:“我儿立了何功?”
一百金,可以把他们的破屋子修饰一新,还可以让他们爷俩什么事也不必做,就可以在齐都临淄那样的繁华所在,坐着吃一辈子!
几乎是一瞬间,玉紫所有的梦想,所有的渴望,都得到实现了!
她,成巨富了!
宫服侍两代齐君,辛苦三十年,得到的所有赏赐,也没有这一块美玉的份量重。
玉紫没有回答父亲的问话。
她绽放在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慢慢的变得平静。
不用回头,她的眼角都可以清楚地瞟到,那些剑客盯来的目光,这一瞬间,已变得如虎似狼!
原来还嘻笑着的,和善着的剑客们,这一刻,竟是清楚地流露出贪婪,渴望的眼神!
玉紫直沉默了一会,才抬起头,她笑着对父亲说道:“儿所立的功劳,可大着呢。”
她一边得意的嘿嘿直笑,一边接出右手,接向那块羊脂美玉。
美玉顺着宫的手,滑到了玉紫手中。
就在这时,玉紫的手指,不知为何,却是一抖!
哗——
美玉以一种优美的弧度,折射出七彩阳光后,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叭”。
这声音,是如此清楚,如此动听。这也难怪,玉碎的声音,向来是世间最动听的音乐!
美玉碎了!价值一百金的美玉,以一种华丽的姿势从玉紫的手心滑落在地,砸成了无数的小碎片!每一块碎片,都在阳光下,散发着暖暖的光芒,有的碎裂的薄片,还把阳光折射出七彩。那华丽的光芒,仿佛是美玉的眼泪。
玉,碎了!一百金,没了!
第三十章 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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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个极为愤怒的厉喝声传来,“兀那小儿,你怎地连一块玉也抓不住?”
这声音,极愤怒,极气恼,极痛心疾首!
玉紫一回头,对上了一双惺红的双眼!这双眼睛,看到她时,竟带着难以言状的气恼!好似她摔了的,是这个齐国剑客自己的美玉一般。
玉紫只是瞟了一眼,马上头一低,双手捂着脸,低低地哽咽起来。
她的哭声刚刚响起,一旁便响起了宫嘶哑的哭声,他喃喃的,语无伦次地说道:“玉啊,这是玉!价值一百金的美玉啊!”
宫的哭声中,有着压也压不住的悲苦。
玉紫双手捂脸,拼命地摇头。
众人相顾唏嘘,渐渐散去。
当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少去时,玉紫低着头,慢慢蹲下,她把地上的碎玉,一块块捡起,依然放在盒子中。然后,她牵着悲伤的父亲,向一旁走去。
只是这么一会功夫,宫似乎老了很多,看来,人老了,真是经受不了这种大悲大喜了。
两父女垂头丧气地走着,恰好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一个命令声传来,“暂息,准备早餐!暂息,准备早餐!”
众人得令,迅速地忙活起来。那些杂工们,见玉紫刚才巨富变成了赤贫,心中同情,也没有叫她上来帮忙。
一直到坐在草地上,宫还是痛苦不堪的模样。
良久良久,他才长叹一声,抬头看向玉紫,叹道:“孩儿,你,哎……”
他的长叹声还在风中飘荡,一直低着头,状似悲伤的玉紫,却已抬起了头,严肃的,认真地看着她的父亲。
玉紫此时的目光,有点奇异,宫一对上,不由愣住了。
玉紫垂下双眸,轻声说道:“父亲,刚才那玉,是孩儿故意摔的!”
“什么?”
宫惊呆了,他瞪着玉紫,一脸的不敢置信。
玉紫认真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徐徐说道:“父亲,那玉,我们留不得。”她苦笑了下,看着自己这两个月来,因为劳作和饮食跟不上,已显得苍白,已生满茧子的手,继续说道:“父亲,怀壁其罪啊!”
玉紫的声音,低低的,清脆的在宫的耳边流淌,“父亲,你已年老,我又体弱。众人又都知道,那玉价值百金。父亲以为,我们保得住那玉么?父亲以为,众剑客不会心动么?他们要是动了杀人得玉的心思,又当如何?”
宫沉默了。
他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被玉紫这么一提醒,便迅速的从激动中清醒过来。
直过了许久许久,宫才抬起头。
他看着玉紫,半晌后,却是一声感慨,“玉,父不如你。父当初若有孩儿的聪慧,也不会被那歹人抢了财宝去。父一直在唾骂那歹人,却直到你这般提醒,我才知道,就算那歹人不抢父亲的财宝,别人也会抢了去。玉啊,你果然是贵人出身,见多了世间财宝,能稳得住。你远胜过为父这等嬖人啊。”
听到父亲由衷的感慨,玉紫嘴唇微微一扯。
她暗暗想道:我懂的这些,都是前人经过血和泪才总结出来的,这可与我这贵人身份无关。父亲你以前不懂,那也是正常。
玉紫却不知道,从古到今,巨大的利益都能使人失去理智,她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心智,做出正着的判断,已是很了不起了。
纵使父亲的夸奖很让她舒服,可是玉紫真是高兴不起来。
不管是谁,突然由巨富变回赤贫,心中都高兴不起来的。
这时的玉紫,不由想道:要是得了那盒子,我先把它收起来,然后在独处时再给父亲鉴定一下。那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刚想到这里,她便摇了摇头。无论如何,以她现在的身份,腰怀巨宝,都容易招祸。就算现在无人发现,将来把那美玉出售时,也一样会有麻烦。哎,碎了也好,碎了,就可以睡一个安稳的觉了。
想到这里,玉紫长叹一声,让自己的心慢慢变得平静。
宫也平静了。
父女俩随便吃了一点东西,便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再次踏上了征程。玉虽然碎了,那盒子,玉紫可是妥善保管着的。这东西,也许能在有一天派上用场呢。
很快,到了晚间了。
玉紫睡得很沉。
她是在一阵喊杀声中清醒的。
她一睁开眼,便发现西南方向,蛮君和公子出的营地上,灯火通明,嘶喝声不绝于耳,兵器“叮叮砰砰”地交响成一片。
天啊,不会是刺客在这个时候来了吧?
玉紫翻身坐起。
她的身边,宫睡得很熟,很沉,这雷鸣般的嘶喊吵闹,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
玉紫看了一眼父亲,抿着唇,悄悄的把身边的火堆熄灭。这么黑的夜晚,火堆一灭,父女俩便像化入了夜色当中,消失不见了。
然后,玉紫悄悄地走向父亲,从包袱里拿出几件麻衣,堵在父亲的耳朵旁。她可不想父亲被吵醒了,这公子出是中原的大贵族,说不定父亲会不管不顾地上前护卫呢。
然后,玉紫便转过头,专心地看起热闹来。
喊杀声越来越响亮。
越来越多的剑客被惊醒,急急地加入厮杀的队列中。
就在玉紫把心悬着,警惕地看着四周时。一个响亮浑厚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她是听出的,这是公子出身边的剑客显在暴喝,“围住了!一个不留!”
听到这里,玉紫大喜:看来公子出得胜了。
一阵响亮的应诺声中,喊杀声越来越小。
不一会,剑客显的声音再次传来,“刺客已清,劳烦诸位相助了。”
什么,刺客已清?黑暗中,玉紫双眼灼灼发光:刺客已清了?太好了,不必担心被报复了,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这时,一个惊讶地声音传来,“这,这些刺客,是商队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