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穿越--寡妇的八卦生活第14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寡妇的八卦生活 作者:
同,让她千万别送错了。
恰巧这日吴宣来找吴宏讨要那几篇帮写的文章,一看这些粽子,顿时乐了,道:“嫂嫂就是有心,知道我这几日想吃粽子了,就送了来。”
说着,就吩咐阿贵把粽子都拿去煮了。
吴宏当时正在翻找那几篇文章,等他找到后才发现粽子都被拿去煮了,因此面色不悦,好一会儿才道:“你煮自己的便是,怎么把我的那份也一起拿去了。”
吴宣笑嘻嘻道:“反正都是要吃的,一起煮不是方便些么,二哥,这点小事你也计较?”
吴宏心中有话,却被吴宣堵得一句也不能说,当下没好气的将文章甩到吴宣的身上,道:“你自己拿去看,要背下来,还有,记得重新抄录,否则,就等着爹……”
“知道,知道,就等着爹打我板子是不是……二哥,你看弟弟我一副聪明相,会留下破绽被爹发现吗?”吴宣乐颠颠的去了。
一会儿粽子煮熟了,下人送上来,吴宏把粽子一个一个翻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不禁有些失神。
难道,她竟没有看懂吗?还是,不愿回应。
他心中竟然涌了想要当面问清楚的冲动,却又勉强压抑住。
对着粽子发了许久的呆,吴宏极其沮丧失望,神色变幻了几次,似有不甘,又似颓然,人也迷茫不知身外事,无意识的往门口走了几步,又犹豫着退了回来,如此来回,竟不下十数回,直到吴宣突然又进门来。
此时吴宏正好站在门口,冷不防吴宣进来,就被撞了一下,踉跄的退了几步,虽然狼狈,人却清醒了。
“二哥,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吴宣先嘟囔开了。
吴宏沉了沉,强压住心中的痛苦,冷冷道:“你撞我,倒还有理了。”
吴宣被他的脸色和语气吓了一跳,这才发觉自己这个二哥好像心情不好的样子,连忙打着岔东看西看,道:“二哥,我……咦?二哥,粽子你还没吃啊,都快冷了,我给你剥个,嘻嘻,刚才我可是一连吃了三个,嫂嫂做的东西就是好吃。”
说着,他飞快的剥了一个粽子,连碗带筷子一起送到吴宏面前。
吴宏瞪了他几眼,终究没有拂却这个弟弟的好意,拿起筷子一夹,还不曾用力,却不料粽子竟然从中分为两半。
他愣了一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吴宣却惊诧道:“二哥,这粽子怎么是空心的?枣儿哪里去了?”
也不知杨曼用了什么方法,竟将这粽子做成了空心粽,原本该放枣肉的地方,如今空荡荡的,所以这粽子才不受力,用筷子一夹就轻易断为两半。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吴宏慢慢放下碗筷,淡淡的说道。
“啊?”
“出去。”
吴宣被吴宏用力的推出了门,然后他重重的甩上门,背靠着门,双手捏成了拳,俊美的面容上,再也没有半丝血色。
“二哥,二哥,你没事吧?”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我刚才看你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二哥,你回答一句,你不说话,我很担心……”
“二哥……二哥……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
吴宣在外面叫了一会儿,见屋里没声音,人也有些慌了,匆匆离开。
终于安静了。
他这才慢慢的蹲了下去,粗粗的喘着气,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些粽子,像是不愿意相信似的,猛然间扑了过去,将所有的粽子一个一个剥开。又见暗谜[]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所有的粽子,中间都是空的。
他的心意,她懂。可是,她却拒绝了。
一个没有枣肉的空心粽子。
她的意思是:早已心无他念。
是这个意思吧,嫂嫂,你想告诉我的,是这个意思吧。
心无他念,不是不念,而是不能念,不敢念。
吴宏痛苦的喘着气,双手几乎抠入了木桌之中,木屑刺破了皮肤,一缕血丝慢慢渗了出来。其实他早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可是,还是不能就此接受……他还没有证明给她看,他有能力照顾她,给她幸福……
“宏儿……宏儿,开门。”
门外,突然传来了吴坦之的声音,却原来是吴宣觉得不对劲,去把吴坦之找了过来。
吴宏猛的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爹,我睡下了,有事吗?”
他一边回应,一边连忙将桌上的狼藉全部收拾起来,藏到了书柜后面。收拾完了才发现手指上的伤口一时间没办法处理,因此只能借口睡下了不愿开门放吴坦之进来。
“大白天的,睡什么?”吴坦之关心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开开门,让爹看看你。”
“无事,只是昨夜看书晚了,这会儿补睡一觉。爹,你忙,就不必为孩儿费心了。”
门外沉默了片刻,才又传来声音:“那你睡吧。”
不对劲,宏儿从来没有这么顺服多话过,往日与他说话,多半是爱理不理,偶尔应答,也不过三五个字。吴坦之站在院子中间,沉吟了许久,向服侍吴宏的小厮吩咐了几句,才慢慢的走了。
那两个小厮得了吩咐,竟一直守在吴宏的门口没有离开。
虽然吴宏有心隐瞒,但手上的伤口毕竟无法一夜之间就消失,隔了一天,还是被人发现了。他心中极乱,又不愿多说,更不堪面对杨曼,怕给她惹来麻烦,干脆就收拾了行李又搬回了槐树下。
恰巧这一日正是端午,是李家来吴府给吴珍容下定的日子,府里极忙,就连吴坦之也无暇理会他,只能眼睁睁的放他走了。
杨曼知道以后,虽然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也难免郁郁不乐,偏还要强打笑脸,去陪吴珍容。姑娘许了婆家,有些事情,当嫂子的就要跟她说说,一些规矩,一些本分,一些为人媳的道理,至于新婚洞房的事情,自有她亲娘去说,倒不用她操心了,也免了杨曼一场尴尬。
其实这些事情原该让吴珍容的亲嫂子陆氏和王秀娘两个去说的,却不知为什么,吴珍容偏就指明了要杨曼过来,高氏也没有多问,只想着大概是养伤期间,杨曼对吴珍容多有照顾,二人感情好些也是正常。
这还是杨曼第一次进入吴珍容的闺房,才女就才女,屋子里堆满了书,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反而不见女孩子们常喜欢摆的花儿啊挂饰什么的,真是像书房多过卧房。
“大嫂子请坐。”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修养,吴珍容的气色好看了许多,双颊透出了红润,大抵是刚刚从前厅回来,拜见过未来的公婆,也见过了未来的夫婿,眼底有些姑娘家应有的羞意,但却不见丝毫喜意,神情很是平淡。
杨曼强打笑脸,道:“恭喜妹妹了。”
吴珍容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使女上茶,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杨曼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趁喝茶的工夫,看了那使女一眼,有点面熟,似乎曾经在老太君那里见过,想来怡兰走后,老太君从自己院里拨了一个使女给了吴珍容,面容还算清秀,也不苟言笑,奉了茶之后就站在一边,低头敛目,像根木头桩子似的。
“她叫贞儿。”吴珍容见杨曼打量那个使女,便淡淡说了一句。
杨曼连忙收回目光,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就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道:“五妹妹,我也不知有些什么道理可以教你,来之前,想了许久,便将这些年来一些心得,写在这里,你拿去自己看罢。”
吴珍容面色缓了缓,道:“多谢大嫂子。”
她没有伸手,而是让那个贞儿接过小册子。杨曼眼尖,见那贞儿退到一边后居然还翻开册子暗暗瞧了两眼。
不用说了,这个定是吴老太君的眼线,防范得真严啊。杨曼不禁想起了传说中的女书,想来那些创造出女书的女子们,便是在这样森严的监视下,不得已而为之的吧。这还是在相对开明的宋代,要是放到礼教更加严苛的明清时期,简直闷也要闷死了。
想到这里,杨曼对吴珍容的同情更甚,忽而又想起自己,想起吴宏那一纸丹心,不禁更是愁郁满怀,一时间竟忘了场合,幽幽的长叹一声。
吴珍容看了她几眼,突然从怀里摸出一只香囊,送到杨曼面前。
“前段日子,承蒙大嫂子照顾,珍容一直无以为谢,今日恰逢端午,珍容特地缝制了一只香囊,以表谢意,请大嫂子不要嫌弃。”
杨曼有点受宠若惊,接过来,轻轻抚了两下,才道:“五妹妹客气了,那都是我份内之事。”
吴珍容看她收下了,面上才微微有些笑意,起身道:“大嫂子,珍容还要拜读大嫂子的道理,就不多留了。”
竟然下了逐客令。
杨曼愣了一下,才连忙起身,道:“不打扰五妹妹了,告辞。”
回到文魁院里,杨曼越想越奇怪,吴珍容到底为什么非要她过去啊,还送她一个香囊。
难道香囊有什么问题?
杨曼关上房门,一个人会在屋里,将这个香囊翻来覆去的看。香囊的做工粗糙得很,可以看出是吴珍容亲手做的,这位才女写文做画是一流,但论女工,实在是几个姑娘中最差的一个。
表面上看不出问题,难道是里面有什么机关?
杨曼找来剪刀,小心翼翼的把香囊拆开,从里面翻出几味中药香料。
苍术,白术,合欢花,白芷,冰片,艾蒿,沉香……
等等,怎么会有苍术和白术?杨曼自己也做过香囊,她知道一般香囊里是不放这两样东西的。难道问题就在这上面?
苍术……白术……
对了,大夫开药方的时候,一般会把这两样药材开在一处,写做“苍白术”或者“苍白二术”。
二术?
二叔?
杨曼一下子惊跳起来,整张脸顿时面无人色。
吴珍容指的是谁?吴宏还是吴宵?虽然从宗族上来说,吴宵才是她的二叔,但是从血缘关系上,吴宏这个二叔更近一点。
不可能,吴珍容不可能知道的,她从来没有在人前对吴宏露出过半点不同,不可能有人知道,不可能……
杨曼心惊肉跳了许久,反复回忆自己和吴宏见面时的情景,远至十年前,近至前几天,一点一滴,竟然清清楚楚的呈现在脑海里。
这时她才愕然发觉,原来,她竟然记得这么清楚,每一次和吴宏见面时的情景,宛如昨日,历历在目。
没有问题,一点问题也没有,杨曼反复回忆了好几遍,才确认自己跟吴宏的见面,没有半点问题,她和吴宏,都是懂得掩饰和克制的人。大概是自己多心了,说起来,苍术和白术这两味中药味道都很浓,吴珍容又不是个惯做女工的,把这两味味道浓重的中药当成香料放在香囊里,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但是杨曼还是忍不住把这些药材一味味的在眼前排开。
不是秘密[]
合欢花……这个……
白芷……知?
冰片……骗?
艾蒿……爱?不对,太直白,古时很少用这个字,应该是“离”,艾蒿也叫伤离草。
沉香……乡?
二叔……合欢……知……骗……离……乡……这些字眼太可怕了……
难道吴珍容的意思是,我知道你和吴宏在隐瞒什么,想要合欢,只能离乡?
杨曼拍拍自己的脸,拼命摇头,不对,不对,这太牵强了,一定是她这些天因为吴宏的示爱而乱了心神,看什么东西都忍不住往这方面想,其实吴珍容什么意思也没有,她就是单纯的送个香囊,因为今天是端午,人人都要戴香囊的。
对,一定是这样。
拼命说服了自己,杨曼才平静下来,取了针钱,将香囊重新缝好,那些药材香料又都放了回去,只把苍白二术扔了。
这天晚上,杨曼让小雁取了雄黄酒,暴饮数杯,直至大醉。
然而,她却并不知道,吴珍容在下了逐客令之后,却让贞儿取了剪子过来,将自己历年来写的诗、做的画,还有平日里最喜欢看的一些书,全部绞得粉碎,其中有一幅字,字型如花,都是篆体,竟然就是当日在对雨阁内陆氏揉成一团扔到窗外的那幅梅花篆。
这是一个吴珍容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那时她就在对雨阁外,因听见了三位嫂子说话的声音,才没有进去,却因好奇捡走了那幅被扔出来的字。
那段时间,不止是杨曼经常去对雨阁,吴珍容也经常到对雨阁去,她住在松寿院里,只觉得异常苦闷,因而才常常在清晨时分,去对雨阁看池水喷溅,便觉得那些细小水珠,便如她的人生,半点不由自己。
有时她也会碰上吴宏,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却一次也没有和杨曼碰上。
对吴宏,她了解得并不多,但是对于这个敢顶撞长辈无视家规森严的堂哥,吴珍容是打从心里佩服的。因此忍不住在碰上吴宏的时候,会说几句话,偶尔也留下来看吴宏写字。她见过吴宏会写梅花篆,也知道吴宏写字的时候,目光总是情不自禁的往文魁院的方向看,当时不觉得有异,直到听到大嫂子故意把脏栽到吴宣的头上,她才猛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想起大嫂子曾经劝说过她的话,想起大嫂子说话时,看似苦心却难掩苦涩的神情,又想起自己曾有过的美好憧憬。
那一日,她想明白了许多事,情难自禁的泪流满面。
哭过之后,吴珍容才敛了妆容,真正的开始研读吴老太君拿给她的佛经,像一个虔诚的信女,每日里诵经,也才有了那日杨曼见到的那个古井不波的吴珍容。
这个香囊,是她最后的一点念想,她希望,大嫂子能做到她做不到的事。
“……庆嘉节当三五。列华灯千门万户。遍九陌罗绮香风微度。十里然绛树…… 渐天如水,素月当午……更阑烛影花阴下,少年人往往奇遇。……堪对此景,争忍独醒归去。 ”
说得好啊,争忍独醒归去。可她做不到了,但愿有人能做到。只是却不知道,大嫂子究竟能否明白,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很快,她就不再是吴家人,大嫂子如何,与她再无干系。
最后,那些碎纸片,被装在一个布袋里,和她常用的文房四宝一起,都扔进了对雨阁前的那个小池塘里,一点一点的沉下去,吴珍容静静的看着,眼中的最后一点光彩,也随着那个布袋一起沉了下去。
她亲手埋葬了自己的梦想,从今往后,不过是深宅大院里的一个庸俗妇人,相夫教子,度此一生。
自这天起,杨曼就再也没有了吴宏的消息,仿佛那个85f5d5人在搬出吴府之后,就人间消失了一样,甚至连中秋节都没有回来。
那些日子,杨曼不是做点心的时候被刀切到手,就是为吴顼缝衣裳的时候被针扎,甚至连偷嘴煮红烧肉的时候,竟然都烫伤了手,结果被春桃发现了红烧肉。隔天,高氏就找她谈心,谈了许久。自那以后,杨曼竟然连偷偷煮点东西的机会也没有了。
她也曾经向吴宣旁敲侧击的询问过,才知道,吴宏只在槐树下住了半天,就走了,没有回杭州,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中秋节后第三天,吴珍容出嫁了。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大红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出了吴府。
杨曼站在门口,一路目送着花轿远去,无数的热闹,在她的眼中,尽成凄凉。
那个曾经拥有一片梦想的才女,已经消失了。
或许,在这个家里,她才是最能理解吴珍容的人吧,尽管她并不曾支持过。吴珍容为自己的后半生,做出了无奈的妥协,那么自己呢?
可有勇气一搏?
郑娘子失败了,吴珍容妥协了,前车可鉴,理智在警告她止步,可是感情却成了冲动的魔鬼。
她没有关于吴宏的半点消息,本该就此心静如水,可是心中却偏偏一浪高过一浪,越是没有消息,她就越是挂念,这份挂念一天比一天强烈,她甚至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再也压制不住,离开吴府去寻找吴宏。
“娘,你是不是在想念宏叔叔啊。”
有一天,当吴顼跑过来这么问的时候,杨曼差点没有一头撞上院中的那株海棠树。
“你乱说什么?”她心慌意乱的一个巴掌拍在吴顼的后脑勺。
“前儿重阳节,和爷爷一个桌上吃饭,爷爷突然叹气,说宏叔叔怎么还不回来的时候,娘你那时的表情,就和现在的一模一样。”吴顼摸着后脑勺,两个黑眼珠子转啊转啊。
原来自己竟然表现得这么明显,连一个孩子都能瞧得出来。杨曼颓然的坐下,帮着吴顼揉了揉后脑勺,轻声道:“娘是在想你宏叔叔,但是,顼儿,以后这话不能说了,懂吗?”
“为什么?”吴顼睁着一双无邪的眼睛,“是爷爷让我过来问的。”
杨曼脸色一白,身体晃了晃,勉强撑住,道:“你说什么?”
吴顼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笑嘻嘻道:“爷爷说,娘若是回答在想宏叔叔,就让娘去书房见他。”
似乎晴天打了一个霹雳般,轰得杨曼头晕目眩,十指紧紧拉住衣襟,指尖一阵发白。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吴坦之的书房的,只知道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吴坦之面前站着了。
“坐。”
吴坦之的声音很平和,甚至带着点磁性,稍稍疏缓了杨曼紧张过度的神经。她小心翼翼的坐下来,却怎么也没有勇气抬头。
“前些日子,宏儿派人送了一些礼物回来……”吴坦之语气微微一顿,“都是给你的。”
杨曼微微一颤,还是没有抬头。
“门房的人不懂事,竟然直接送到我院里了,你婆婆当时不在,就都交给我了。”
吴坦之的语气还是那么平淡。但杨曼却听明白了,这些东西原本是要被高氏扣下的,也许并不是扣下,只不过是高氏习惯性的检查,看吴宏送些什么东西给杨曼,这是一个当家主母应有的谨慎,未必是高氏看出什么不对来。
但是这些礼物里面,肯定是不对劲的地方,否则,吴坦之不会在看到后,越过高氏直接扣下了这些礼物。
似乎是猜出了杨曼心中所想,吴坦之竟然又道:“这些东西都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对的,只不过……”他顿了顿,“你自己过来看看。”
听出吴坦之语气里的一丝无法掩饰的无奈,杨曼不禁一怔,忍不住看了看那些礼物。有一些是女子的饰物,质地普通,算不上金贵,也有一些是小孩子的玩具,十分新奇,她能叫出名称的不多,但是眼力还有,她发现,这些东西虽然不怎么贵重,但是风格却和平时所见的大为迥异,反而有些像那些海外商人带回来的货物。
“啊……”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惊呼一声。
吴坦之见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有些赞赏,转而却微微苦笑:“你看出来了,这孩子……竟然……”他又叹了一口气,“宏儿自搬出府之后,便没有了消息,我派人四处打探,始终不知他所踪,直到收到这些东西,我再派人寻着线索,才查出,他竟随一支商队去了海外……唉,海外蛮夷,不知教化,那是何等的凶险之地……”
“他……他竟去了那么远……”杨曼期期艾艾,心内如浪潮滚涌,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宏儿自小性子偏颇,我的话他一向是不听的,若是硬逼他回来,只怕他反会走得更远……”吴坦之又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慢慢踱到窗边,良久方又道,“曼娘,你写一封书信,让他回来吧……”
“公公,我、我……不……”杨曼一惊,退后几步,几乎撞翻了她身后的椅子。
“我有三子,已失其一,不忍再失宏儿,曼娘,你明白吗?”吴坦之缓缓转过身体,盯着杨曼又道,“三子之中,属宏儿最像我,也最得我心,他心中所想,一个眼神我便知道。以往我假装不知,是因为我对他娘亲之死,心中有愧,原以为随着他年事渐长,会渐渐明白事理,却不料反让他越陷越深,竟做出这等危险之事。”
杨曼被他盯得如坠寒潭,竟不敢有任何动作和言语,只是呼吸急促,面色苍白,几乎连站也站不稳了。
“过几日,待我和族里做个交待,你便带着顼儿搬去梅山宅子吧。”
吴坦之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一甩袖子,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儿未及冠,公婆尚在当家主事,便被逐离出府,这是只有犯了大过错的媳妇才能享有的待遇,传扬出去,这将是杨曼一生也无法抹去的污点。但她却不知道吴坦之这样决定,算是处罚她,还是看在吴宏的面子上好心放她一马。至少,他没有把事情揭穿,否则……她不敢想像后果。
杨曼只知道,在出了一身冷汗,勉强走回文魁院之后,一进门她就双眼翻白的晕了过去,直把吴顼吓得放声大哭,才幽幽醒来。
把吴顼抱在怀里,安抚了几下,她却久久无言。心太乱,所以,她没有办法理清这骤然发生的事情。
是好?
还是坏?
又或者,意味着一次转折?
信,杨曼写了。
其实海外未必有吴坦之说的那么危险,此时正是宋朝最强盛的时期,海外贸易也发达,一个宋人尤其是吴宏这样的有功名在身肚子里又有真材实料的人走出去,就有点像后世美国人出门一样,虽然有被当凯子狠宰的嫌疑,但是奉承拍马的也多,安全上还是有一定的保障的。
但这也仅是指靠得近的,像南洋一带,还有日本、高丽之流,对中原的文化尤其推崇,宋朝的文人士子甚受欢迎,稍微有些名气的,更是达官贵人的座上宾。如果吴宏不知好歹跑得更远,别的不说,光是海上风浪就够呛了,毕竟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现像郑和下南洋时那样巨吨位的大船,跑跑近海还行,远洋那是找死。
所以,杨曼不得不写这封信,不是出于吴坦之的话,而是出自她的本心。
她担心吴宏会遇到危险。
随着信的送出,吴坦之也招集族中一些长老,就关于让杨曼搬出吴府的事情,讨论整整半个多月。这件事情传出去,人人皆惊愕不已,长老们更是齐齐反对。
因为没有理由,吴坦之没有说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来,他就不能硬逼杨曼搬出去,更何况这个寡妇还是受过朝庭表彰的节妇,又是被名儒朱老夫子称赞过的德妇,吴坦之这么做,很有些欺凌人家孤儿寡妇的意味,就算他是族长也不能做这么缺德的事。
会出现这种局面,只能说杨曼在外面的名声太好了,好到连吴坦之这个族长也不能轻易动她的地步。
吴坦之被逼得没有办法,干脆就声称自己做梦,梦到了夭折多年大儿子吴寅,是吴寅托梦,让自己的儿子自立门户的。
一下子,族里那些反对的人,都哑口无言。
古人迷信,鬼神之说,从来是宁可信有不可信无,更何况这话还是从族长口中说出来的,当然假不了。
就这样,虽然很多人私底下还有些议论纷纷,但是在吴坦之的强力推行下,杨曼搬出吴府成了定局。
这种事情,自然也有人跑过来问杨曼,如相交甚厚的王秀娘,如不知究竟一头雾水却本能的感到事有蹊跷的高氏,如倚老卖倚老爱打听八卦的苏氏,在她们面前,杨曼只能故作淡然,吴坦之维护了她,她自然不能拆台,语言间模模糊糊表示这几天她也做梦梦到了吴寅,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于是吴寅托梦之事,就变得越发的真实了。
整个吴府里,似乎只有吴老太君对这件事情表达了赞同,甚至说出早就该搬出去的话来。
选仆
自从知道了吴坦之对她的维护之后,杨曼一直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终于能冷静下来考虑这件事情,然后才突然发现,搬出吴府,对她来说,固然是失去了往日凡事都可不管不问的悠闲,但是似乎也并不是一桩坏事。
至少,她想做点什么事情,不用再事事都要向谁禀报,虽然春桃这个钉子还是得带在身边,但比起在吴府内,她的自由程度要高得多了。
当然,相对的,吴宏想再来看她,就更加难上加难了,一旦单立门户,她就不能再轻易开门放男人进宅子,哪怕是她的小叔子也不行。就算有人要上门拜访,出面待客的,都得是吴顼这个小家伙。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他已经独立了,成为一家之主,也能当家作主了。杨曼就算要提点他,也只能隔着帘子躲在幕后。
这么一盘算,有得有失,杨曼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感到高兴还是难过。
但不管是高兴还是难过,她还是要搬出去了,去庙里烧了香问了日子,说是十月二十八正是搬迁的吉日。杨曼算了算时间,现在是九月二十一,也就是说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去修整梅山大宅,时间有点紧,但是幸亏当初她去慈禅庵祈福的时候,往梅山大宅走了一趟,当时就让人把几处太过陈旧的屋子重新修茸了,野草也拔了两回,现在只要派人去打扫一下就可以了。
关键是所有的家具都要重新打制,文魁院里的东西,除了衣物和惯用的器皿之外,其他的她一样也不能带走,还有伺候的下人,除了派去茶楼米店的几个,其他几乎没有一个人愿意跟她走。
毕竟,吴顼只是庶子,自立门户以后,跟吴府嫡系比起来,根本就没得比,除非将来吴顼出息,考个功名回来,当了官,那还有个兴旺的说法。但是吴府的那些下人中,有几个能有这样的眼光和等待的耐心,毕竟,吴顼还小,孤儿寡母的,自立门户以后,能不受人欺负就已经算不错了。
就连杨曼的心腹小雁,都没有选择跟她走。杨曼虽然有些不舍,但是也能理解,毕竟,小雁嫁给了阿贵,做为妻子,她当然是要跟着丈夫。
于是,除了打制家具之外,购买新的使女下人,就成了当务之急。
可是偏偏杨曼平日是不管事的,吴府每年都有人进出,她从来没有过问过,这时一下子要挑出合适的使女下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去问高氏嘛,她又不太愿意,已经有春桃这么个钉子了,要是高氏借机会再插几个进来,她还活不活了。
这时才悔不当初似乎已经有些迟了。
正在她像没头苍蝇,胡乱就要往人牙子那里乱窜的时候,王秀娘看出了她的窘境,某一日偷偷拉着她的手,道:“大嫂子是不是正在为新宅的使唤人选发愁?”
杨曼叹了一口气,道:“让你看出来了,这种事情,我向来不熟悉,又不好去问婆婆,只怕她说连这点小事都没有主意,搬出去以后要如何当家,真是愁死我了。”
王秀娘轻轻的笑了,道:“大嫂子怎么不来问我,可是嫌我不值得信赖。”
杨曼这时才反应过来,王秀娘是谁呀,王家的掌上明珠,这位姑娘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从小就是做为一个当家主母来培养的,不是吴珍容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看诗书画的才女。而且王秀娘又不是高氏,她不可能往自己这里插眼线,没那个必要。
“看我,都急糊涂了,放着现成的人不问……”杨曼连拍几下额头,苦笑着拉住王秀娘,“你可一定要教我。”
“教你没有问题,只是……”王秀娘突然轻轻叹了一声,“大嫂子这一搬出去,日后你我想要见面,便不容易了。”
杨曼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转而安慰道:“也未见得不容易,你要出来难,我要进来,还不容易么,初一十五,我总要来拜见婆婆的,到时往你那里走一趟,还要你不嫌我烦才是。”
被她这么一说,王秀娘想想也是,不禁又笑,附在杨曼耳边,细细说了几句,倒听得杨曼眼前一亮,原来挑选下人,还有这些讲究啊。
禁不住便道:“若论管家,秀娘你强过我许多,日后我怕是要多往你这里跑了。”
王秀娘笑道:“只怕你不来。”
因时间比较紧,杨曼也没有跟王秀娘多说,当下就派人找了人牙子,带了几十个男男女女来,两个妯娌坐在堂上,挑来挑去,挑了整整三天,最终只挑出五个人来。
三男二女。
两个女孩子,一个是十三、四岁的哑女,杨曼看着可怜,又一想,哑女不会说话,值得培养成继小雁之后的心腹,就留下了。另一个是被丈夫赶出家门的弃妇,才二十一、二岁的模样,娘家嫂嫂又是个泼妇,不肯容她,将她卖给了人牙子。
杨曼一打听她被赶出家门的原因,竟然是因为结婚五年,没有生出儿子。
这真是……杨曼连连摇头,和她聊了几句,见她说话有条理,遇事反应也快,很懂看人眼色,而且还精于女工,无论是做衣服鞋袜还是刺秀,都十分出色,又煲得一手好汤。然后又派人去打听了她的风评,只说在婆家很是勤快,也孝敬公婆,只是因为没有生出孩子,而且丈夫又勾搭上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嫌弃她没有姿色,这才把她赶出了家门。
想想也是个可怜人,留下来洗洗补补兼任厨娘,也是不错的。
另外三个男的,年纪都偏大一些,其中有两个,都快四十岁的模样,杨曼看他们都挺老实憨厚的,这才敢收下。
年纪最轻的那个男的,倒是让杨曼犹豫了许久。
他的名字叫宋仁致,大概三十岁上下,原是个犯了事的秀才,被隔去了功名,贬为贱籍,只能为奴。杨曼原本还不太瞧得上他,毕竟犯过事的,想来不是那种老实本分的人,不过王秀娘派人去打听了,才知道这个秀才其实也挺冤枉的,不过是酒后写了篇文章骂了几个不做实事的官员,言辞颇有些犀利之处,触及那些人痛处,就找了借口将他入了罪,亏得本朝素来厚待文人,这才保下一条命。
“我打听过了,这人其实本性不坏,性格颇有些刚强之处,又能识文断字,写写算算必不成问题。你与顼侄新立门户,孤儿寡母的,虽然背靠吴家这座大山,终归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让这个人成为管家,若有什么事情,由他出面,必可震慑一些宵小之辈。”
王秀娘这样一说,杨曼听了,顿时觉得大有道理,不过想了想,又有些犹豫,苦笑道:“我看此人颇有才学,又是这等的性情,只怕我孤儿寡母的,收拢不住这等人才。”
不是她看低自己,实在是在这方面,她一点经验也没有,若是将来奴大欺主,岂不成了笑话。以前只想着吴顼大了,才会出来单立门户,根本就无须她操心这些,若早知道有这样的变故,她怎么也跟着高氏学点经验的。
王秀娘轻轻一笑,道:“看你平日没有不聪明的,怎么连这一点也想不通。此人如此人品,既入贱籍,怎会甘心,你只需许诺于他,将来为他恢复平民之身份,他岂有不真心为你着想之道理。只要有个十年、八年的,待顼侄长大成|人,他便是走了,你还愁家中没有人撑着。”
这倒也是,杨曼听得连连点头,她现在愁的还不是吴顼年纪太小,自己又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女人,照王秀娘调查的情况来看,这个宋仁致还真是有胆有色的,只要他能为自己撑个十年八年,吴顼长大了,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就算这个宋仁致恢复了平民身份以后,一走了之,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而且,用十年八年的服务,换取回平民的身份,对这个原本是秀才的宋仁致来说,也是很划算的,他也就是碰上杨曼现在急需要人手,又有能力为他恢复身份,才能许下这么优厚的条件。否则他一辈子都是贱籍,包括子子孙孙,都是最低下的人。这么一想,其实还是他赚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新不定,考虑收尾中。 1
搬家
按照王秀娘的提点,杨曼私下跟宋仁致谈了谈,原以为在没有提出条件之前,这个宋仁致是不太好说话的,不料当宋仁致知道她就是吴家那个寡妇之后,眼睛却是一亮,弯腰一礼,问道:“可是传出《三字经》的吴夫人?”
因为杨曼否认《三字经》为她所写,这件事经过朱老夫子的大力宣扬之后,很得江南一带的文人士子的赞赏。不贪虚名,这样的品质即使是在这些文人中,也是极高尚的。
杨曼未料到宋仁致竟然会知道,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正是,因幼时记忆不深,其中颇有些错漏之处,让先生见笑了。”
“此乃蒙学之幸,还请夫人受我一拜。”宋仁致说完,果然当场就拜了。
“不敢当。”杨曼连忙侧身,只受了半礼。
之后的话就好说了,杨曼开诚布公的把自己的难题略提了提,然后又摆出那个优厚的条件,才问道:“我也知道,我那小门小院,容不下先生这尊大佛,只是眼下初离吴府,孩儿又小,实在需要有人帮着料理外事,先生若不嫌弃,望能留下,只要先生真心实意,尽心尽力,我必不负先生。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宋仁致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一揖到底,道:“固所愿也。”
别的不说,杨曼开出的那个条件,确实优厚到宋仁致没有半点拒绝的理由。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隔了一天,杨曼抽了时间,去向高氏禀报,细细说明了挑选这些人的理由,以及这些人的性情身世。
其实,高氏早已经从春桃那里知道了,也知道这桩事情王秀娘在其中出了力的,但她面上并没有露声色,反而微微笑道:“我原还担心你初立门户,不懂理事,这样看来,倒是我白操心了。曼娘,你做得很好。”
杨曼有些忐忑,又坐了一会儿,但见高氏并无不悦之色,这才真的放下心来。看来,高氏并不介意王秀娘在其中插了一手。
这件事就这样告一段落,接下来杨曼又要关心家具的制作,又要前往梅山宅考量布置,有些地方树木花草已经枯死,都要重新种植,此时已经是暮秋,并不是种植的好时机,她干脆让人把地方清理了,全部压上鹅卵石,看着倒也干净清爽。
不过两头跑的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杨曼只跑了四、五天,整个人都快瘫在床上起不来了。这时候,新收下的管家就发挥了大作用。
宋仁致当仁不让,主动请缨去梅山宅那里盯着,只请杨曼放权放钱给他,让他全权做主。
杨曼这个时候也没办法了,给了预算中的钱,然后随他去弄,只要别把整个宅子弄塌了,到了搬迁的日子,能让她顺利住进去就行。好在这钱都是吴府出的,不用她自己出,否则杨曼还有些不敢这么随便就给钱。
不得不说,其实杨曼真是看低了这个时代的文人。
古人讲究一个博学,博学的人才是真正的人才,诗写得好的不行,字也得写得好,不然再好的诗用一手不能见人的字写出来,那是要被笑话的。字写得好诗写得好那还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