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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医(完结)第62部分阅读

      游医(完结) 作者:肉肉屋

    面,她也被要求用液皂仔细洗手。 并脱掉了身上的外衣,禁止再触摸其它东西,只管等着孩子出来。

    在下刀前,卫大夫还跟顾念讨论了刀口的问题,横口竖口都可以,解剖层次都一样,先是皮肤,再是皮下组织等等,横刀口不妨碍穿低腰裤,不过横刀口划了上面几层之后,还是要转为竖刀口,直到划开腹膜,看到芓宫。

    卫大夫不太喜欢横刀口,在他看来这是划断了任脉,竖刀口让他心里好过一些,认为顺着经脉的走向对身体比较好,毕竟任脉主女子胞宫和胎孕,任脉不足受阻甚至切断,对女子月事和胎孕不利,甚而影响身体健康。

    顾念不在这个问题上与大夫争辩,她本来就只做了一例剖腹产,那个时候压根来不及去想横刀和竖刀的区别,只想赶紧拯救产妇于危机中。既然卫大夫要求用竖刀,她就竖切。

    所有人都准备好了,顾念拿起手术刀一刀划下。

    剖腹产嘛,自然场面血腥,再怎么惯于处置外伤的大夫,看到这个都是很强烈的视觉冲击,宋亦柏看过一次仍然没有适应,而他要给顾念递器械根本不能回避,负责麻醉的卫大夫在顾念逐步下钳子分离组织钳住血管的时候,果断背转身不敢直视,一门心思都在产妇的脉搏上面。

    稳婆站在远远的双手捂嘴怕自己叫出声来,不巧被伸手接器械的顾念瞄到一眼,吼她出去再洗手。外面围观众人听得心头咚咚直跳,家属主动拿盆打水给稳婆重新洗手。

    顾念划开了产妇芓宫,换宋亦柏上手,现场教学,借他的力气快速地将胎儿从芓宫中推挤出来,她在旁边伸手接应,指导他双手怎么施力,好让她得以把孩子拽出来。

    外面稳婆还在冲洗手上的泡泡,里面就传出来了新生婴儿的啼哭声,外面的欢呼响成一片。

    顾念双手托住小婴儿,使唤腾出手的宋亦柏用钳子钳住脐带,卫大夫让开,顾念抱着孩子来到意识清醒的产妇面前,道声恭喜,让她看一眼亲一口,然后回来剪断脐带处理伤口,正好赶上稳婆擦干手进来接手孩子的后续清洁。

    顾念继续她的标准步骤,把脐带和胎盘放到一旁的铜盆里,确保芓宫里面无遗留物或别的东西,用羊肠线细密缝合。墙边稳婆把孩子清洗称重打包好抱出去给家属看,顾念才刚缝完芓宫,整理好肠子,再接着继续一层层地把产妇肚子给缝回去,直到完成最上一层的皮肤缝合,给她盖上干净的被单。

    房门再次打开,那个婆子先走出来,唤人进来把产妇抬去病房休息,稍后会有医嘱。跟着顾念他们走出来处理废物,扔掉手套,脱掉沾血的手术服,只穿着短袖衣,一边洗手一边接受家属的感激和同僚的恭喜。

    跟车来的和安堂的杂役娴熟地把衣服口罩和器械拿下去清洗消毒,众人即将散开重新回到前面医堂之时,在外面坚守的那两位大夫带着躺在担架上的重伤员跑进来。

    “快快快,再开一间开刀房。”

    “怎么回事?”掌柜去问病情,本号的首席疡医已经带着几名大夫跟着伤者进了第二间开刀房。

    “可能是昨晚到白天的大雨缘故,倒了一段危墙,砸伤几个路人,这个伤最重,一路上淌血。”

    正说着,里面出来一人要更多的纱布和药品,出血止不住,伤口太大太深,金针止血只能拖延一时,出血再得不到控制去会失血过多死亡的。

    更多的人跑来跑去拿东西,掌柜赶紧到前面去维持医馆正常秩序,那里还有几个轻伤患在做治疗,刚刚那个产妇的医嘱这时候已然顾不上了。

    二号开刀房里仍然在喊要更多的纱布无法止血等话语,顾念最终扔下擦手巾,喊哑姑把剩下的干净器械拿去隔壁,她来处理这个伤患。

    大夫们在这个时候总是团结一心的,何况刚刚亲眼见识过顾念的手段,卫大夫没有多想,带着顾念去接手,宋亦柏帮哑姑拿东西。

    干净的手术服只剩了一件,自然给主刀的顾念穿上,宋亦柏就穿着那件短袖衣,戴好手套,给她递器械。

    利落地几把钳子下去,钳住出血的血管,再用淡盐水冲洗刚才为了止血而大量使用的止血药,纱布一遍遍地吸干液体,反复几次后,伤口内部终于弄干净,评估伤情后,按部就班地开始血管缝合与结扎。

    里面的大夫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地围观这有生以来最精细的缝合,外面突然一阵马蚤乱,可能是惊惶失措的家属跑进来找亲人,又哭又嚎又叫,众人皆吓了一跳,心脏呯呯直蹦,顾念和哑姑倒淡定地一动不动,做黑医给那些混混们治疗时,他们弄出来的动静比这家属大多了。

    所幸外面的吵闹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迅速地被医馆的小厮杂役们给制止了,外面重新恢复了安静,而顾念已经在给最后一根小血管做结扎。

    一直有大夫在负责留意伤者的脉搏,微弱但仍有生气,今晚是道难关,倘若明日能醒,才能判断是否真的脱离危险。(未完待续)

    第199章

    第199章

    顾念收了针,将组织复原,换了针线把这深浅不一的创面一点点缝起来,再把身上其余伤口都处理妥当,包扎严实,被危墙砸倒,伤口不知有多脏,沙砾灰尘泥土甚至青苔,一点小擦伤都不放过,必须得确保全身没有漏网之鱼,不让任何微小的伤口有机会发生感染要了伤者的性命。

    收尾结束后,伤者被抬去病房严密观察,顾念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两眼发花,卫大夫他们感谢师弟们的出手相助,让人伺候他们洗手更衣,并让前面预备好茶果点心,尤其是给顾念一盏明目茶,大夫一定要有双好眼睛。

    在相邻的两间更衣室,顾念麻利地换好衣服出来,宋亦柏多花了些时间,他看着扔在凳子上的短袖衣,想到顾念,一个奇妙的念头浮上心头。

    顾念这一手奇特的金疡术,搁在任何一个有志向的医馆或者上位者的身上,一定是见猎心喜,招至麾下效力。

    但顾念是女孩子,就算东阳城风气再好,对女子再宽容,到底男女有别,顾念无法真正地跟男大夫在一块做事,可让她去做黑医又实在屈才,还招官府惦记,一有个风吹草动黑医首先遭殃。

    不过话说回来,稳婆是女子的合法职业,她以金疡术为基础,若选择做稳婆,只需去衙门户科登记一下就行了,不需要去考那个医证,挂出招牌专职帮难产妇接生,捎带着收治其他伤患。

    传统上医馆不接生,可难产妇不属于正常分娩的妇人,大夫救命是天职。就像今天这个产妇,再有经验的稳婆一样两眼抓瞎,和安堂不妨就单做这块生意,又是个新财源。

    只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顾念的身份正式公开的基础上,倘若她是女子的消息仍然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即使打出招牌去也得不到产妇及家属的信任。

    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顾念对人体相当了解,足见她前任老师傅的水平。但若有心人引导,人们会议论是不是拿过无数具尸体练过手,违背社会伦理道德。真要为顾念好。首先得摆平这个问题,他得利用此次比武的机会,多收集点有用的信息。

    顾念的户籍里性别为男性,为了她的安全跟和安堂的名声,得在事情公开之前,先把她的户籍给改过来,老百姓才会以为和安堂一直都知道他们有个女弟子,而不是反回来。因为发现顾念是女弟子才去做那些补救措施。

    说到改户籍,小侯爷倒是有先天的便利,怪不得游说顾念那么起劲。如意算盘早打好了。他们和安堂又不是办不到,只是没有小侯爷行事那么方便而已。戏弄顾念这么久,简单几句话就想把人拐了,想得美,他们和安堂的门生子弟,岂容外人随意欺负。

    “师兄,你还没好啊?要不要哑姑伺候啊?”顾念把换下来的脏衣服给了杂役,左右等不到宋亦柏出来,只好喊他一声。

    宋亦柏醒过神来,借口自己正在系腰带,马上就好。

    过了一小会儿,宋亦柏果然衣着整齐地从里面出来了,杂役接过他的短袖衣,一并拿下去清洗。

    小厮领他们去饭堂休息,连着忙了两台手术的大夫们都在那里,看到他俩进来很热情地大声跟他们打招呼,邀请他们过去坐一块。

    顾念捧着给她的明目茶,绞尽脑汁地用对方能理解的话语,去解释她的手术技巧,把一切都推到她那虚构的老师傅以及黑医的经历上面,到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些,只求别再追问下去,她快编不出新的借口了。

    卫大夫他们得知顾念是半道入门更感到稀奇,宋亦柏及时解释,说顾念的师承跟他们同源,假称是和安堂前几代的弟子,反正永德堂的人也无从查去。

    宋大公子的补充让卫大夫他们以为顾念是被老师傅托孤才半道进了和安堂,立马都理解了她这手与师门很不一样的金疡术的奇特之处,他们有很多做疡医的师兄弟当了军医后,或多或少都练出了独有的绝活,再把这独门技艺传承给徒弟,开枝散叶。

    师兄们完全想岔了,而顾念自然是不会再去解释什么了,将错就错把这带过去,她转身去跟哑姑坐一块,拿她带来的纸笔给那产妇写医嘱。

    前面医堂终于把另几位伤势较轻的伤者给包扎好了,都是住在附近的街坊,家属们得了消息陆续赶来,街上的里长也来了,看到自己的亲人没事都放下了悬着的心,当听说还有一个昏迷的重伤患,又都关心地去慰问家属。

    掌柜周旋了一番,这些轻伤患都可以回家养伤,唯独那个重伤的得观察一晚,他失血太多,大夫已经尽了人事,是死是活只能听天由命。

    这些伤患和家属离去后,医馆重新恢复了秩序,掌柜得了空闲到后面去见顾念和宋亦柏,感谢他俩今日的相助,宋亦柏以同门情谊客气地收下了掌柜的谢意,但婉拒了掌柜想邀他们一同晚餐的提议。

    “真不好意思,今天实在是累了,不如在宴席那天大家好好喝几杯。”和安堂总号上下都深知顾念的习惯,只要进了开刀房,等她出来一定是饿鬼上身,吃不着东西她就不高兴,今天连做两台,他俩要是再不走,宋亦柏怕顾念就绷不住她的礼数了。

    “也对也对,宋公子和顾公子都辛苦了,是得回去好好休息,那我们就那天再见了,我这就让人去给你们备车。”掌柜不强求留客,立刻吩咐下去,还让药柜包了几包明目茶送顾念。

    顾念交出两份医嘱,一份是给大夫们在这几天如何照顾产妇的,一份是给产妇的剖腹产注意事项,东阳城没人再有剖腹产的技术,这个产妇可能这辈子只能拥有这一个孩子。大夫们先看过医嘱,即使顾念没有做解释,他们也完全理解为什么她不能再怀孕,他们表示会负责去跟家属解释。

    掌柜安排了一下,宋亦柏他们先走,杂役还在后面清洗器械和衣物,等都弄好了会再派车送他们回客栈。

    顾念中午没午睡又连着两台手术,她感到自己有些摇摇晃晃,维持着最后一点礼数,与众师兄们挥手道别,上车返程。

    车子才出发顾念就靠着她那个方向的车厢壁睡着了,一路睡回客栈,被哑姑摇醒后,肚子发出老大一声空响,脸色拉得好像有人欠她一百万贯钱似的。

    宋亦柏叫来小二,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去街上买些小食送去他二人房间,大夫们都从先回来的高大夫他们嘴里得知了他们有急症的事,围上来打听情况,看顾念脸色难看,别人还以为情况不妙,再听宋大公子说是连做两台手术,这才松口气。

    一番洗手更衣吃东西,顾念再出来时脸色好看多了,手里拿几个桔子,背靠走廊栏杆,一边吃一边跟同僚们大摆龙门阵,讲些侯府宴饮的场面。

    宋亦柏在房间里给老爹写信,报告这一下午手术的事,派玳安即刻送信。

    晚饭时间,宋亦柏陆续收到好几张请柬,都是请吃茶吃酒,当中还有顾念认得的老朋友,中和堂的少东家饶公子。

    宋亦柏把请柬整理了一下,他一个人赴不了这么多约,分了一些给他弟弟,然后第二天上午,他出门赴中和堂的茶约时,顺手把顾念给拎走了。

    “人家找你喝茶,带我干嘛。”顾念坐车里打呵欠,明明她晚上睡足了五个时辰。

    “请柬上写着你的名字,不然我才不带你呢。”宋亦柏没撒谎,请柬上真提了顾念,只要能避开小侯爷的介入,就算没人提,他也会带她一起出去的。

    顾念觉得她其实跟中和堂压根不熟,人家少东家会邀请自己非常奇怪,她向宋亦柏伸出手,“请柬我看看。”

    熟人相约见面吃茶,哪里会带着请柬出门,宋亦柏一扇子敲掉顾念的手,给她一白眼,“好像我会骗你似的,我的信誉难道那么差?”

    “我跟饶公子又不熟,他请我喝茶,想不通。”

    “一面之交就算有交情了,和安堂里他知道名字见过面聊过天现在又在东阳城的,也没几个,人家邀你吃茶,你摆这副样子,不给面子?”

    “没有。”顾念打起精神坐直,笑成一朵花,“我很期待跟饶公子的见面。”

    宋亦柏晃着手中扇子,斜睨着顾念没有说话。

    顾念努力摆出一副正直脸,以强调自己严肃认真的态度,最终以她又挨了一下扇子而被放过一马。

    他们是在街上雇的马车,所以一路很顺利地来到了赴约的地点,饶公子早到了,坐在靠窗的位子,时不时地望一下街上,看到宋亦柏下车,冲下面招手,叫他们的名字。

    顾念跟在宋亦柏身后,由小二领到楼上,兴冲冲地拱手作揖行礼问安,一连串礼数下来,双方重新坐定,要了茶水,茶博士随即过来伺候,小二转身摆上早就点好但必须趁热吃的招牌点心。(未完待续)

    第200章

    第200章

    这才上午,二楼零散的几桌客人,以安度晚年的老人们居多,小声地聊着家长里短,窗口这一排桌子就顾念他们这群人,丝丝的凉风吹进来,不冷不热很舒服。

    宋亦柏与饶公子先寒暄了这一年以来的各自生活,中和堂的确是被本地行会邀请观赛的嘉宾,除他们之外还有好几家外郡的知名医馆。聊了一会儿,话题就扯到了顾念身上,提到了昨天下午的那两台手术。

    顾念刚咬了一口点心,闻言鼓着一边腮帮子,不敢嚼也不敢咽,等着饶公子把话说完,她紧张的样子逗得那二人发笑。

    “消息传得真快,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我看饶兄在写请柬的时候,就已经得知了吧?”宋亦柏安闲地呷了一口茶水。

    “听说昨天在侯府,你们两家是最先告辞的客人,自然就有人好奇打听了,然后消息就传开了,我估计这接下来的几天,你们有得忙了。”饶公子没有正面回答,轻松地单眨了一下眼睛,呵呵直笑。

    “所以昨晚上那么多请柬……”顾念总算咽下嘴里的食物,恍过神来。

    “嗯,可能都是跟我一个理由。”饶公子端起茶盏,含笑点头。

    “嗷,那我这几天是不是要躲起来?”顾念半开玩笑地说道,把手里的半块点心塞进嘴里。

    “为何要躲?”饶公子奇道,“我若是宋老弟,我一定要带着小顾四处炫耀,让所有人都知道,和安堂有这么一个难得的人才。”

    “别。千万别捧他,回头他就翘尾巴,现在他就够得意,很难管教了。饶兄你就饶了我吧。”听上去宋亦柏好像在头疼的埋怨,其实他笑得露出了八颗牙。

    顾念看他一眼。伸手拿了另一块点心安静地吃。

    “怎么会呢,我看小顾挺懂事的,机灵的孩子正说明聪明。脑子反应快,大夫不懂变通之理,只知道照本宣科。哪能看得好病。我是不喜欢门下子弟表现木讷的。木讷跟老实是两回事,老实是好事,但木讷不行。”

    “木讷也有木讷的好处,有板有眼,看病认真,不一定是真的不懂变通,但是脑子太灵活的,还真得担心哪一天得意忘形惹出祸事。”

    “老弟杞人忧天了。依我看,小顾不是那种喜欢耍小聪明的人,他还是很靠得住的。昨天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他有多可靠。”

    饶公子的夸奖让顾念很受用,笑眯眯地。直摇头晃脑。

    宋亦柏忍住想拿扇子敲她的冲动,跟饶公子打听他昨天都听说了什么,可别有什么不好的流言蜚语,同行相轻,没人说酸话是不可能的。

    “昨天消息传开,大家还在震惊中,估计今天就会有各种议论,我出门前还没听到什么。只要别让外面知道病人复元的情况,应该不会有太多流言,最多议论一下小顾这手医术的来历,嘲笑一下他黑医的经历,顺便道德上鄙视一下你们和安堂。”

    “若仅是这样,我倒是不在意。其实在三江城,我也是不在乎那些人说什么的,只是这次时机凑巧,赶上行业比武,高手云集,平时听不到的消息见不到的人,这几天都会听到看到,难免惹人厌烦。”宋亦柏展开扇子慢悠悠地摇啊摇。

    “听到看到了就当一阵风吹过,别去太斤斤计较,反正这次比武结束了,下一次再聚又是两年后,只要小顾一直保持着他的水准,拯救更多的重伤患,流言蜚语伤害不了他,更动不了你们和安堂。”饶公子根本不当这是多重要的一回事,只要你是行业第一,这种事就躲不掉,多的是对手指望能给予致命一击,好取而代之。

    正咔嚓咔嚓欢快地嚼着一块千层脆酥饼的顾念,越听这对话走向越不对劲,就停下了进食,眼睛左瞄一个右瞄一个,嘴角还沾着饼屑。

    “我到底不如兄长老练,很多道理明明都懂,还是放不开。”宋亦柏自嘲地笑笑,突然手腕一抖,收了扇子,啪一下敲在了顾念头上。

    顾念好像重新被打开了进食的开关,咔嚓咔嚓嚼酥饼的声音又重新掺和进左右两人谈话的声音里,惹得饶公子一阵失笑,宋亦柏再次展开他的扇子,假装没看见,把话题带到了饶公子这几日的活动上,见过哪些同行,听到什么流言。

    谁都怕自己被别人的流言中伤,同时又要拿别人流言去达到自己的目的,说白了,都是为自己的利益考虑,无可厚非,只跟胜利与失败有关。

    顾念现在对郡内各地同行都有了一些了解,听他俩谈话她也能在脑海里找到对应的名字,但她只是听,这个层面上的同行竞争她根本没有发言权,她只知道听得多了,记得熟了,也许日后当她去外地重新开始时,她懂得该如何接触或者避让某些地头蛇。

    中和堂是外郡的贵宾,别人跟饶公子说话时就不会太顾忌什么,宋亦柏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他不可能当面从他人嘴里听来的消息,顾念能从他摇扇子的速度、眉毛翘起的幅度、眨眼的速度和嘴角抿起的次数来判断这宋大公子又在谋划什么计策。

    顾念知道她这手外科技术在这个世界确实超前了一些,会带来一定的伦理上的舆论压力,尤其是在做了那几个月的临时仵作,对伦理方面有了一些更多角度的了解,她有时从开刀房出来后就会暗暗担心有人会揪住这一点对她进行攻击。

    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个,也无人对她提及这个,但她相信和安堂很清楚这一点,尤其是跟老太爷坦白自己就是柳依依后,也无人去追究为什么柳青泉会突然有了与师门传授截然不同的外伤治疗论述,不论他们是出于什么考虑而不吭声,起码顾念对此是极为感激的。

    宋亦柏肯定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看似前一刻还担心己方被流言所伤,这会儿已经在收集对手消息,准备反制手段。饶公子邀他吃茶,其实本不必也带上她,但既然当着她面聊这些话题。亦是暗示自己放宽心,不用去理会那些伤人的流言蜚语。

    这两位真不愧都是少东家,从小受的教育就是不一样。当面真话假话掺和着误导众人,背后该做的事一件不落。

    宋亦柏与饶公子聊完天,顾念吃点心也吃了个饱。双方分手。到街上各自雇车,宋亦柏带着顾念紧接着去另一家酒楼赴午宴,本地行会的副会长请大公子吃酒。

    顾念只在去年和安堂八十周年开业时见过一眼东阳城医药行会的会长和副会长,聊过三四句话,她记得两人都是心宽体胖的身材,但哪个更胖一些她不记得了。

    副会长带着他的儿子在酒楼等着,这顿酒的性质一目了然,只是私人聚会。不谈公事。

    可等大家都坐下,上了酒菜,敬了一尊酒。开始吃吃喝喝了,说是不谈公事。话题还是带到了顾念身上,昨天下午她亲手操刀的两台手术,现在城里同行都传遍了,最新消息是,浅水街永德堂分号这一上午就没停过访客。

    顾念心想这是不是太夸张了,还影响病人休息,但大公子旁边坐,她也就不吭声,双手轻搭桌沿,脸上挂着客气和害羞的笑,问一句才答一句,还瞟瞟宋亦柏,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师兄不点头有些话就不能说,又被副会长赞赏和安堂规矩严。

    宋亦柏没白给顾念打这么久的下手,像血管这样的名词他已懂了,那些一眼看过去全都一模一样的钳子他闭着眼睛都能正确地区分出来,即使顾念不说话,他也能聊上几句,用那些新名词把副会长唬得一愣一愣的。

    午饭时间蛮长,边吃边聊,到后面都变成了轻松的闲谈,甚至提到了下一届的行业比武,希望到时能看到顾念再大展身手。

    顾念客套的笑笑,含糊地虚应下来。

    酒足饭饱各踏归途,顾念想回家客栈睡觉,宋亦柏却仍旧带着她去逛街市,说是看看有没有中意的特产,可是在街上走了两个来回,依然两手空空,直到进了一家茶楼,见到有人冲宋亦柏招手,才反应过来又是一次约会。

    顾念不认识对方,名字都没听说过,宋亦柏认得,是跟他同台比赛的年轻疾医,外地一家老医馆的少东家,他的老父亲也是住在卢园,父子俩一块请宋亦柏吃茶。

    宋亦柏一引见顾念,于是昨天下午的手术不可避免地第三次成为值得一聊的新鲜话题,坐了半个多时辰,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聊这个,直到顾念唤茶博士给他们添了一道水才换了话题。

    在茶楼外目送对方先上车走远后,顾念不敢自作主张,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仍然一派悠闲的宋亦柏,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好精神,“师兄,可以回客栈了么?”

    “还早呢,还有一顿晚饭,吃完了我们再回去。”宋亦柏抬腿就走,顾念只能紧紧跟上。

    “跟谁吃啊?去哪吃啊?要不要坐车啊?”

    “本地的一个药商,便饭而已,又不给你吃毒药,你别一副苦脸啊,打起精神来。”

    “药商跟我又无关,我能先回去么?”

    “你能不扫兴么?”宋亦柏瞪了顾念一眼,扇子危险地在她头上晃来晃去。

    “你一个人去又不要紧。”

    “我好歹也是个少东家,身边没个跟班像什么样子。”

    “你应该带玳安出来。”

    “玳安又不能在桌上带来新话题。”

    “原来我就一个话题由头啊。”

    “知道就好了。”宋亦柏得意地虚晃了一下扇子,把顾念赶到道路里侧,他走在外侧。

    顾念揉着发酸的后腰,瘪着嘴,跟上宋亦柏时走时停的脚步,看看街边商铺和小贩售卖的商品,时间渐晚,慢慢地华灯初上,他们二人拐过一个街口,来到后面一条街上的一家酒楼。

    请客的东道主已经在那等着了,一个很有精神的中年人,带着个相对年轻一些的手下,双方互相一引见一寒暄,顾念的名字让对方二人眼前一亮,落座之后那个话题第四遍重复。

    顾念心里明白,对她来说是第四遍了,但对对方来说才不过是适逢其会,刚好碰见故事主角,兴致高昂地想聊一聊。

    一顿便饭,几杯小酒,随兴闲聊,顾念记下了几家有口碑的特产店,在返程之前一定要去逛一逛。

    天色全黑,街上夜市摊子陆续支起来了,酒楼的营业高峰也差不多过去了,东道主的这顿酒席也宣告结束,那助手先一步下楼,雇好了马车在外面等着,请了宋亦柏二人上车,挥手道别。

    这会儿顾念倒是精神了,而且也没见过东阳城的夜市景象,扒着车窗看得津津有味,全然没注意旁边的宋亦柏双手环胸盯着她的后脑勺发呆,思索因她而起但必须解决的一个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

    马车驶抵客栈,小二将他二人迎进大堂,才上门板关门打烊,所有人都回来了。

    在街对面的暗处,一个布衣人影在灯笼与夜色的阴影中快步离去,没人注意到他,他来到半条街外的一个夜宵摊,给在那里吃东西的一个人耳语了几句,领到几个赏钱就再次离开。

    那人又掏出几个钱付了账,解开旁边树上的马儿,翻身上马小跑出发,走了几条街后来到一条暗巷,等了一会儿,就见伙计牵了几匹马出来,而在前面大门外,钟小侯爷带着亲兵,与一大群客人鱼贯出来,脸上都是微醺的粉色,互致晚安后,小侯爷骑着他的马,先走一步。

    小侯爷经过那条暗巷,巷中人影打马出来,走在小侯爷身边,给了对方无奈的一个眼神。

    小侯爷没抱希望的随口一问,“你才从那边过来?”

    “嗯,看着她和宋亦柏进了客栈,我才过来找你。比我预计回来得早,看来他俩在外面这一天也累着了。”神秘人自然只能是铁子,口气不咸不淡,单纯地叙述一件事。

    “你说那宋亦柏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什么?昨天下午他俩前脚进客栈,后脚消息就飞了半个城,你不也是在傍晚就知道全过程了么。你说宋亦柏什么故意了?他身为少东家,他需要什么故意?”

    “你在为他说话。”

    “我只是在提醒你,他现在占据优势,本来是你拥有先机的,你全浪费了,我说了,哭死都没人理你。”铁子给了个鄙视的眼神,毫不同情。

    小侯爷在马背上垂头丧气,一副可怜相,“那我怎么办呀。”

    “剩下几天你是没有机会了,除非你以小侯爷的身份邀请他们,但你想这么做吗?”

    “我要真这么做了,她会不会觉得我逼得太紧了?”

    “我俩之间,经验丰富的是你。”

    “你是不是在鄙视我?”

    “看来你还不笨。”

    小侯爷瘪起嘴做了个鬼脸,突然打马加速,铁子和亲兵们紧紧跟上。

    “你又怎么了?”

    “正事在前,怎能因儿女私情误事。”小侯爷说得大义凛然。

    铁子没接腔,唯一念头是这小子当真给刺激过度了?(未完待续)

    第201章

    第201章

    在床上平摊一夜,哑姑照常起床,顾念迷迷糊糊听到她的动静,往床里翻了个身,想再睡个懒觉,半梦半醒地不知过了几时,最终还是被哑姑给摇醒来。

    写了字的夹板伸到她的眼前,是宋亦柏的亲笔,龙飞凤舞的笔迹,带着大夫这个职业特有的风格,宋大公子命令她立刻起床梳洗,要出去赴一个早餐约会。

    想到昨天那痛苦的一天,顾念打死不肯起床,让哑姑出去说她不舒服。

    哑姑短暂地离开了一会儿,很快又回来,宋大公子留了新的纸条,字面里透着浓浓的关心又似有嘲讽地问他的顾师弟既然客栈里都是大夫,要不要看一看。

    顾念立马一个挺身,直直地坐了起来,中气十足地隔着门板喊小二送水进来。

    走廊外传来浅浅的笑声,之后是小二提着水壶在外面敲门。

    穿外衣服开窗一看,时间还早得很,她一点懒觉没睡着。

    梳洗打扮完毕,去敲宋亦柏的房门,小二已经雇好了马车正在外面候着,只有他俩去,谁也不带。

    这顿早餐在一个茶楼的雅间里进行,可坐十个人的大圆桌全部坐满,参加的都是药商同行,基本上可以看作是一次早餐会议,因为大家谈论的主要话题是今年的药市,包括价格问题,就像一场价格同盟会。

    顾念就知道她不该来,桌上的点心都是摆着好看的,她只在一开始的时候吃了眼面前的两块糯米糕,就放下了筷子,除了喝茶,再不吃任何东西。其他人也都差不多,真正吃了东西的都是跟宋亦柏这样有身份的。有几位的随从助手就只喝茶,碟子干干净净。

    这场早餐会开了一个时辰,桌上的点心放凉了。让小二重新撤换一些新的,另换一壶茶水,大家接着聊。直到达成了一个基本意向才散会,今年药市上某些药材的价格会跟去年不太一样。

    众人在茶楼外分手道别。他们都乘车,唯有宋亦柏说他想在附近逛逛,带着顾念步行走了。

    另找个馆子两人随意又吃了些东西,接着乘车去了城里最好的商业街,买了些大包小包的礼物,包得仔仔细细,再乘车去卢园。

    到这时顾念才知道中午要跟各家医馆的东家们共同用餐。从坐在车上起她就在紧张,宋亦柏就在她旁边,看得很清楚,顾念紧张得下巴都收紧了。

    宋亦柏躲在扇子后面偷笑,她这反应真有趣。

    到了卢园,顾念一人抱着那些礼物,连脚下的路都看不见,跟着宋亦柏,在下人的带领下去东晓居见自家三位东家。

    进深很深的宽敞客厅里坐满了人,都是今天午宴的客人们。宋亦柏先向父亲叔叔和各位叔伯行礼问安,把礼物交给下人,顾念这才露脸,拍拍身上。礼数周到的作了一圈揖。

    这些长辈们见到顾念都很热情,纷纷叫到眼前看两眼。

    “老宋,这就是你们和安堂那宝贝疙瘩?一直知道年纪不大,今日这一瞧,有二十岁么?”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老宋,你们和安堂将来要不得了啊。”

    “和安堂凭疡医立业,几十年下来,有了新的突破,难得难得,这换了别的老字号,到这时候早就只求稳不求新了。”

    “少东家看着也是一表人才的样子,听说这些日子以来,多数的应酬都是大公子代父出面,了不起,了不起,老宋,你这儿子教得好,有出息。”

    “老宋,我是真羡慕你们三兄弟膝下的几个儿子,没听说谁身上有恶习的,我那儿子有大公子一半稳重勤恳,我做梦都能笑醒。”这是一位看着宋亦柏两眼放光的老东家,恨不得宋亦柏是他儿子就好了。

    “哎?小顾这双手细细长长,长的几个茧子有点意思,还会制药?”这是一位火眼金睛的老东家,幸好他没拉住顾念的手,只是看到了她手心的茧子,不然一定穿帮。

    “是的,世伯,他会一点制药。”宋亦柏走到顾念身边,不着痕迹地提防着。

    “嘿,人才哎,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的医徒子学药,但不学制药吧?”

    “也不是那么绝对的,世伯,要是个人感兴趣的话,我们也是允许的。艺多不压身嘛,毕竟有些徒弟出师后,是自己开业的,懂些制药总是好的。”宋亦柏笑言。

    “学制药得先懂药,我想小顾在药材上面的学识,应该比别的师兄弟们更有几分心得吧?”另一位老东家说道。

    “不敢不敢,前辈谬奖了,只略做过一些金创药,实在谈不上什么心得。”顾念谦虚地作揖。

    “这也不错了,你们有多少师兄弟能跟你一样的?都是同行,手下徒弟们那些个毛病大家都有。”

    顾念呵呵直笑,转头接了别的话茬,让室内的气氛继续热闹下去。

    就这么聊了一圈后,宋大东家终于下令,让这两小辈到后面去洗脸洗手准备吃饭。

    他俩随下人走了,厅里也迅速地重新布置起来,客人坐的桌椅被撤掉,换上大圆桌,等顾念二人把自己收拾干净再出来,厅里已经是一副午宴的场景,长辈们都坐齐,就等这两小子了。

    不敢多言,两人敬陪末座。

    这顿午宴总算让人吃得比较舒心,满桌就这两个晚辈,长辈们诸多照顾,旁边还有下人伺候,压根不存在够不着菜的情况,斟酒盛汤都不劳他俩动手,只管吃吃喝喝甜言蜜语地哄着长辈们高兴。

    午宴结束后,客人散去,客厅恢复原状,顾念一人在外面吃茶,宋亦柏随父亲叔叔在里屋说话,报告上午早餐会议的情况,讨论一些问题,之后东家们会斟酌详情制定策略,宋大公子告退出来带顾念回客栈暂时休息。晚上还有一顿晚宴。

    坐在车上时顾念真想叫救命了,她早就体会到天天有饭局的痛苦,在她刚入和安医学堂的那年年末。宋亦柏带她四处应酬,几顿酒宴之后,她看到大鱼大肉都反胃。

    偷偷打量闭目养神的宋亦柏。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顾念好似自言自语地吭了一声。“连着三天的酒宴,我都吃倒胃口了,不能换别人去么?”

    “你说换谁去?”宋亦柏声音清醒,眼睛仍然闭着。

    “比如魏师兄?”顾念试探地瞟了他一眼,“他不是比完了么,有大把时间,再说了。你们读书时感情一直很好,没道理这应酬的好事一次都不带他去嘛。”

    “他是新手食医,成绩还排在倒数,我带他去应酬,我怎么跟人介绍他?”宋亦柏闭着眼轻轻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我能跟人说,这是我师弟,去年才出师。有劳各位长辈提点?”

    “这样说不好吗?”

    “若是没有你,我带他去,这样说,很好。可是现在有你。虽然成绩也一般般,但是一报你名字你也看到大家都是什么反应了。行业比武,不光是比个人的水平,还比各家医馆的得意门生,魏双思再在食医上面磨练十年以上,或许才有了可以拉出去炫耀的本钱。”

    “炫耀啊。”顾念意义不明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宋亦柏的扇子落在了她的头上,大公子这会儿睁开眼,目光斜睨,上上下下扫了几眼,“你是真不想晚上去应酬,还是变着法子听我夸奖你?”

    顾念睁大眼睛,尽量一副无辜表情,“哎?大公子刚才有夸我么?”

    宋亦柏抬起扇子,顾念条件反射地双手抱头,“我错了!”

    宋大公子忍笑放下手,闭上眼睛继续闭目养神,他才不会告诉顾念他就是故意让小侯爷找不着人这个最大的理由呢。

    顾念等了一会儿,没等来扇子的袭击,偷眼看去才发现警报早就解除,她立马恢复了舒服的坐姿,靠着车厢壁板打起瞌睡。

    回到客栈时,客栈里没什么人,午休时间早过了,年轻些的都逛街购物去了,连年纪大的都邀了伴在附近散步,顾念先回客房,宋亦柏在跟掌柜交待让他稍晚些给他雇辆车,接着掌柜给了他一张请柬,上面写着二十一日也就是明天在永德堂蔡东家的家里摆宴,要求早些时间到,先参观隔壁总号,再回大宅吃酒。

    宋亦柏把请柬交给玳安让他把这事传达下去,务必明天不准有人缺席。

    顾念把这短暂的休息时间花在了准备明日赴宴的服饰上面,时间一到又跟宋大公子走了,与昨晚差不多的时间回来,抱着有些喝多的脑袋勉强洗浴一番,倒床上挺尸去了。

    次日一早,马车齐备,路线也都事先打听清楚了,所有人上车,浩浩荡荡穿城而过,在约定的时间来到了永德堂的蔡家大宅。

    大门外点起长长的鞭炮欢迎尊贵的客人,少东家率领兄弟在门口迎接众人,互相寒暄问候,领进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