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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医(完结)第37部分阅读

      游医(完结) 作者:肉肉屋

    顾念换车回家,宋亦柏回和安堂总号。

    若无其事地过了半个下午,宋亦柏偷了点空,写了个纸条让人送去聚兴顺,问问古剑心今晚是否有空一起吃饭。

    恰好古剑心刚从外面回来,及时看到纸条,猜是为了什么事,写了回信,让宋亦柏晚上来家一块吃酒。

    当晚宋亦柏在古剑心房里看到了秦如栩,三人同桌吃酒。秦如栩没太详说现在的进展,宋亦柏也不非要追问,他听一听追查到暗桩的过程就很心满意足了。当得知在寻找暗桩可能从事的营生时。顾念也跟秦如栩想到一块去了,宋亦柏笑得很得意。

    柳青泉是和安堂门生,宋家早就表示一定会全力协助破案。宋亦柏这次再提出来,秦如栩和古剑心都摇头。劝他稍安勿躁。

    “我们正在设一个陷阱,抓几个杀手,暂时用不着大夫出面,等我们追查到了买凶人的线索,需要鉴定药品,那才是你们出手的时候。”秦如栩劝道。

    “但不是说,有可能改方子么。改了方子的话,就很难查了。除非他们改动的不大,留下了可疑之处,有可疑才能去找买凶人的买凶证据,让他们承认自己的罪行。”

    “这就看我们的运气了。没人知道那些药方被怎么处理了,可能让人自己得了自己用。总而言之,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先找到沉沙帮的总坛。”

    “好,到我们和安堂出力的时候,秦兄千万不要客气。”

    “一定一定。”

    宋亦柏稍晚些时候回到家里,只跟他父亲说了此事。宋心鸿叮嘱儿子千万保密,除了他们父子俩以外,不要再跟第三人说,连他母亲和叔叔们都不要说。

    宋亦柏听了父亲的吩咐。回到自己房里洗洗睡了。

    秦如栩在安排怎样的戏局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而且一直到三月上旬末了,城里的江湖人圈子里才渐渐地有了一些流言,说哪家跟哪家为了什么事闹起来了,一些原本一直捂着的矛盾都暴露出来,很多人都在关注这事的继续发展。

    那两家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老江湖了,平时相处得关系还行,这会儿曝出这样的事来,颇让人眼珠子掉了一地,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幸灾乐祸等着看热闹的无比多。

    照着秦如栩的戏本,这样的吵闹得持续到四月去,才能派人去永洛府,于是每过几天,这两家的家下人就会在公共场所比如茶馆酒楼偶遇,然后打个嘴炮什么的。动手也有,揪衣领,挥几下拳头就行了,不真打,但又弄得火气冲天的样子。让围观群众都以为这两家的矛盾又加深了。

    城里江湖人多,各种小矛盾几乎天天都有,那两家的闹剧看多了,群众们就失了兴致,转而关注别家的热闹去了,而那两家好像也不在街上闹了,貌似由明争转入了暗斗阶段。

    和安堂那块地方武馆多,各种江湖上的小道消息听得也特别多,宋亦柏自己都糊涂,弄不清楚哪条消息才是秦如栩放出来的烟雾,几天之后,他就失了探究的兴致,只管去忙活自己的事。

    三月中旬中段,柳大户的大家长寿诞,偏又是个寻常日子,宋亦柏特意提前从总号出发,到医学堂捎上刚下课的顾念,再一起前往柳家。

    坐在车里也顾不上什么害羞不害羞的问题了,顾念打开书箱拿出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一件为了今日贺寿做的新衣,背着宋亦柏,顾念换好衣服,系上她镶银扣的漂亮腰带,再戴上一顶与衣服配套的新帽子,这才算是彻底打扮妥当了。

    宋亦柏上下打量几眼,很满意地笑了。

    柳家的大门外张灯结彩,挂着祝寿的巨大寿联,大门外有人礼宾,宋亦柏与顾念在柳家下人的带领下,去了前院。身边带家眷的客人,家眷都直接下车换轿,接进二门内去见夫人,不与前院的男人们会面。

    柳青泉已不在人世,宋家和柳家之间可以说没有来往的必要,只是出于都是乡绅的缘故,才送了请柬,而宋心鸿亦不必亲自出席。

    酒席就摆在这院里,头顶搭着巨大的帐篷,隔绝了今天的一些小雨,宋亦柏和顾念被引领着穿过帐篷走进大厅,向老爷子贺寿。

    寿星佬笑呵呵地感谢和安堂的赏光,寒暄了几句,顾念悄悄地扫了室内一眼,没有看到那位大堂兄,而屋里其他的柳家男丁,根本没有人注意自己。

    顾念略松了口气,跟着宋亦柏向老爷子一再行礼,然后退出厅堂,随小厮回到帐篷。随便坐了一张无人的桌子。

    小厮很快送上茶水,宋亦柏慢悠悠地喝,顾念扭着身子。寻找柳少东家。但他也不在这里。

    “别着急,该来的时候他会来的。”

    “哦。”顾念消停下来,喝茶。

    出席寿诞的客人在身边来来去去。宋亦柏肩头突然让人重重一拍,差点摔了他的茶碗。顾念抬头一看,随即笑了起来。

    “董公子也来了。”

    董元庆拉开椅子,在宋亦柏身边坐下,冲两人挤了挤眼睛,“你俩找的好位子,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柳家看不上宋大公子。屋里的首席坐不上就算了,帐篷里的次席都挨不着边。”

    “你少挑祸,看不上你还坐下来。去去去,坐你的次席去,柳家一定高看你。”

    董元庆嬉皮笑脸地躲闪着宋亦柏伸过来的巴掌,屁股牢牢地沾着椅子一动不动,“我才不稀罕次席呢,看看坐那的都什么人,我才不在那自找罪受呢。”

    “有你这样耍赖皮的?你自己都不去,亏你还跟他们二房的媳妇沾点同行关系。倒跑我面前挑拨。”

    “你看我这不是没有挑拨动么。”

    董元庆笑嘻嘻的一脸赖皮相,小厮走过来在他面前放下一盏热茶,宋亦柏先抢了过来,把杯中热茶倒了一些在自己茶碗中。剩下半盏才还给好友。

    董元庆毫不介意地抿了几口茶水,举手唤小厮过来添水。

    顾念没理会他们俩人的斗嘴,她只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在帐篷里找柳家的男丁,看有几个堂兄堂弟在这里面。

    她无比庆幸宋亦柏挑了这么个位置,不会直面柳家男丁,只要别遇到她那几位年长的堂兄,穿帮的风险就比较低。

    客人们越来越多,各张八仙桌都坐满了,只剩几张在角落里的桌子尚未满员,顾念他们这桌就还还有一个位置,这眼看着寿宴快开始了,仍然只有他们三个坐在那里。

    坐在这样的角落里,帐篷里的一切都逃不过眼睛的抓捕,堂兄堂弟们都陆续进来,分别陪坐在几张次席的桌子前,与他们尊贵的客人们聊天。

    顾念终于看到了坐在帐篷里的首席位子的柳大公子,跟她记忆里的形象一样,这两年这人没什么变化,看上去还是那么温和儒雅从容大方。

    宋亦柏也看到了,他敲敲顾念面前的桌子,指给他看。

    顾念点点头,但这个场合下又不适合谈很严肃的问题,顾念只能忍耐到酒宴结束,再找机会跟人说上几句话。只希望到时那些喝多了酒的家伙们不要害她失礼。

    柳大公子在帐篷里走来走去,向每一桌的客人问好,感谢他们赏光出席他父亲的寿诞。

    当他来到宋亦柏这桌时,三人都一起起身还礼,柳公子很意外这二位身份不一般的少东家怎么会坐在这样偏僻的角落,但这时想跟他们调换位子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一再的道歉,吩咐小厮重点伺候。

    他走后,顾念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屏住了呼吸,而让她感到更加高兴的是,大堂兄没有认出自己,这是个好消息。这表示其他稍年轻的堂兄也一样有可能认不出自己,因为男女有别,柳依依的年纪已经不适合再跟同龄或年长的堂兄弟们玩在一起,每次回来过年,见个几次就够了,她反倒跟堂兄们的家眷更熟悉一些。

    好在家眷们从来不出二门,没有碰面的机会。

    顾念暗暗安慰了自己,以前大概是太多虑了。

    帐篷外面传来了持续不断的鞭炮声,非常响,非常持久,硫磺味一阵阵地从帐篷的缝隙里飘进来,有些呛鼻,起码燃足了一炷香的时间,听得都让人感到烦躁了,鞭炮才终于打完了。

    外面的声响停了,下人们开始正式上菜,标准尺寸的八仙桌,一会儿工夫就铺满了各种菜肴酒水碗筷,有些菜还垒起来架在周边的菜盘上。

    大公子举杯敬祝寿词,大家一起干了几杯后,酒席正式开始。

    顾念他们三个就好像坐在酒楼里一样,自斟自饮,无比快活。

    酒席吃到一半,柳家男丁们轮流起身给每一桌的客人们敬酒,前面几位公子都走马灯似的稍做停留就离开了,等四公子来到顾念这桌,多说了几句话,与宋亦柏聊药材,与董元庆聊船运,这才被顾念逮到了机会。

    “四公子,最近有些流言,怕是对你们会有不好的影响啊。”

    “咦?什么流言?我怎么没听说过?”柳家老四被勾起了好奇心。

    “四公子没听说吗?有采药人误入你们药田,发现守备异常松懈,田埂旁没有干活的药农,谁都能随意地到地里去掐几根小苗。”

    四公子的脸立马僵了,使劲保持着微笑的礼仪,“不至于吧?我们的药田一向管理很好的,都是三叔当年留下的老人,他们不会不懂规矩的。”

    “嗯,当然,凭柳大夫对药材的用心,我当然相信他一手调教出来的药农是那片山区里最好的,我直到今日都坚信我当时看到的那棵小苗是来自别人家的药田,因为那太糟糕了,药苗一点都不健康,一看就是土地肥力不够的后果,就好像上一年药田收获后,田地就没有好好整饬过。”

    “我想那一定是别人家的药田,那位采药人没准儿是在山里走晕了头,走到别人的地盘去了。我们药田的管理一向很好,从来没有出过差错,这两年的生药品质已经说明了一切,顾大夫,宋公子,可千万别相信外面不切实际的流言。”

    “唉,我们是很想相信啦,可人家讲得有鼻子有眼的,说那小苗就是从大青山的药田里偷来的。话说,大青山里有药田的也就只有柳家吧?难道圈子里有新人加入?还是谁家买了新地?”

    柳四公子的微笑都有些保持不住了,“顾大夫当真听说是从大青山的药田里偷来的?”

    “是啊,都传着呢,还有人说听到药田附近经常有人吵架和打架,樵夫啦猎人啦,打那经过,总能听到一句半句。”

    宋亦柏假意轻喝,“师弟,少胡说!”

    “师兄,我骗你做什么,我又得不到好处,医学堂里有下人在七步县那里有亲戚,带过来的消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空|岤来风,必事出有因,就算传谣言,也有个动机。”

    四公子脸上的酒气在急速褪去,“顾大夫,你可别吓我,我敢保证,我们的药田没有任何问题。”(未完待续。

    第118章

    第118章

    顾念无所谓的耸耸肩,两手一摊,一副无辜相,“四公子,你别太紧张,柳家是药行新人,继承的是先人留下的份额,又没有抢别人的饭碗,按理说不该有人对你们不满。但是吧,就像我刚才说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一定先有个动机,哪怕是谣言也有编谣言的动机,比如我看你不爽我很不高兴,你不爽了我才能高兴。这个就叫动机。那下人把亲戚拿来的药材带来医学堂,想卖给医馆,里面有大青山的特有药材石绒草,四公子想必也知道,石绒草只是一味活血散瘀的寻常药材,但在七步县却偏偏只有大青山才有,周边几座山一棵都找不到。公子你说,是不是看到那株药苗的人都会以为柳家药田出了什么事?”

    柳四公子整个脸色僵硬,看得出他在使劲保持着镇定,家里最近有什么内斗他也很清楚,虽然他不常去药田,但总能听到一些消息,顾念的话本来半真半假的不想相信,可后面越讲越像是那么回事,四公子就有些绷不住了。就像他们说的,在生药这门生意上,他们还是新人,有很多不懂的东西需要学习。

    “那,宋公子,你怎么看?我敢保证柳家药田没有任何问题,这一定是误会,一定是误会。”柳四急找宋家最高代表。

    宋亦柏爱莫能助地摇摇头,“很抱歉,这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不了解详情,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流言,好在没有传到外面去,就是几位老师学生没事说两句嘴,四公子别太往心里去,今年秋季。我们和安堂还等着你们的药材呢。”

    柳四公子略放松了一些,感谢和安堂的大度,再敬了酒。走了。

    宋亦柏三人坐下,顾念注意到柳四径直找他大哥去了,与宋亦柏眨眨眼。董元庆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但不多问。三人继续一块吃吃喝喝。

    柳四的大哥就是大堂兄。回头等宴席散了,他们长房冷静下来,再仔细一想,就该清楚这是和安堂的提醒,柳家内斗的事外人已经知道,警告他们别拿家里生意来冒险。

    再差不多两刻多钟后,寿宴结束。客人们离开帐篷,再次鱼贯进大厅向老寿星贺寿并道谢告辞。

    顾念和宋亦柏二人从厅里出来时,被人叫住,是柳老爷子身边的亲信,宅子里的总管家,他身边还带着个中年男人。

    老管家道了谢,感谢和安堂赏光,然后趁着无人注意,请了宋亦柏到院中无人处的一株树后说话,仍然是问那药苗的事。顾念编的瞎话真的吓到他们了。

    宋亦柏依旧一脸无辜,推说自己从来不管教学医院的事,这的确是实话,这是医学堂名下的产业。由院长管理日常事务,和安堂从不直接过问经营情况。

    那中年人介绍说是药铺的掌柜,熟悉药材,他又问顾念,顾念两手一摊,坚称自己看到的那株药苗是生长不良,在当前的气候下,健康的药苗不该长得那么细小,而且还少长了两片叶子,那株药材的特点就是一个月只长两片叶,长出十片叶后才开花,花谢后药材成熟,刨开土壤连根挖出。

    “没想到顾大夫对新鲜药材也有研究,说得在理,但真的确定采药人是从我们的药田里采的?”掌柜问道。

    “不能肯定,采药人从哪采的药,这个是听拿药来的学堂下人说的,我们没有亲眼见过,见过的只有那株生长不良的药苗,还有大青山特产的石绒草,要说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倒也有可能。”

    “一定是误会,一定是误会,我们药田好好的,宋公子请放心,秋季药市上,一定不叫和安堂失望。”

    宋亦柏面带合乎礼仪标准的微笑点头,“误会一场就最好了,看在柳师兄的面上,我们和安堂也不想柳家药田发生什么不想看到的事。”

    “一定,一定,绝无问题,只管等到药市见个真身。”

    “这样说我们就放心了。时间不早了,你们今日辛苦,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我送宋公子。”掌柜比了个手势,送宋亦柏和顾念到大门处,见了他二人到了街上他才回转。

    宋亦柏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外面,董元庆站在旁边等着他们二个,他自己的马车跟在后面。

    “我说二位,你们可把人吓得不轻啊。”等好友走近,董元庆一脸坏笑低声说道。

    宋亦柏没说话,先上了车,董元庆居后,顾念最后一个,都坐稳后,马车启动出发,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缓缓往正街驶去。

    车厢里,宋亦柏把柳家长房的反应讲给好友听,董元庆笑得直拍大腿,“吓成这样,真是心里有鬼,内斗的事肯定没跑,搞不好现在更严重了,真的荒废了药田的管理。”

    “要真毁了,怪可惜的,柳师兄一生心血,就毁在自家兄弟手上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本来就不是家里擅长的营生,又惦记着那丰厚的遗产,谁还去认真经营,只想着弄到一点钱是一点。眼睛只盯着那点利益,别的就都看不到了。”

    “师兄,要是柳家真的把药田玩完了,要转让出手,和安堂会买下来吗?到底那是不错的优质药田,只需好好打理养护,几年后地力就又能恢复原状。”顾念建议道。

    “如果真的保不住生药营生了,要卖田,和安堂买下来不费什么事,就是不知还有没有其他同行竞争,七步县离三江近,交通极其便利,药材进城路上好走,能省下不少运费,这都是之后的利润。倘若真要卖,别家一定不会错过机会。”

    “和安堂会怕这点竞争?”顾念激将。

    宋亦柏轻勾嘴角,轻蔑一笑,“和安堂当然不怕竞争,但也用不着为了人情让自己受损失,既然他们管理不好先人留下的遗产,那不如等药田情况再糟糕些。多压压价,我想竞争者们也一定乐于跟着往下踩两脚。便宜货谁不乐意捡呢。”

    顾念和董元庆不约而同地一同点头,指着宋亦柏。“j商!”

    宋亦柏回好友一个白眼,冲顾念扬了扬手,顾念抱着脑袋。挪远了一些,以策安全。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董元庆找了个新话题,三人聊了一路,直到一个路口,董元庆与他们分手,下车回自己车上回家。

    又剩他们两个,实在没什么可聊的,顾念无话找话。问宋亦柏关于八十周年庆典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医学堂现在还静悄悄的,看不出有什么动静。

    宋亦柏让顾念稍安勿躁,庆典不影响医学堂正常环境,就是可能会有一些客人去参观,然后就是总号那里会最忙,各种酒席也少不了。

    “自从你在永洛府出事,那些同行都知道我还带了个师弟,想见一见,上次没如愿。这次让他们好好看个够。”

    顾念很想说她又不是展览品,干嘛给别人看来看去的,但嘴巴张开,吐出来的只有一个单音节。“哦。”

    宋亦柏皱了眉头,有些不高兴了,“你干嘛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又不是要卖了你。”

    顾念挠挠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为难到脸都皱起来了。

    宋亦柏看顾念这样子他也无奈了,他拍拍身边的位子,示意他这小师弟坐过来。

    顾念乖乖地坐过去,屁股刚搁下,还没坐稳,旁边挎过来一条胳臂,揽到了自己另一边的肩头。

    顾念一动都不敢动,犹如受惊的小动物。

    宋亦柏没注意到顾念的反应,他揽着他最在意的小师弟的肩膀,哥俩好地拍了拍,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两人头靠头,近到顾念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和他呼吸的气息,稍稍抬眼就能看到近在眼前的半张帅脸。

    顾念摸摸鼻子,嗯,没流鼻血。浓眉大眼长睫毛,高鼻梁,这么大帅哥杵眼前,真让人受不了。

    “师兄?你还好吧?醉了?”

    宋亦柏闭着眼睛摇头,又拍了顾念肩膀两下,才开口说话,“我说你是不是反感酒席?不愿跟我出席那种场合?”

    顾念抓了抓自己耳朵,宋亦柏的气息喷在她耳朵上,痒得厉害。

    “也不是反感,就是觉得没必要,一年拣几次重要的,其他可去可不去的,就无所谓了。”

    “为什么呢?总要有个理由吧?你不跟别人见面,谁知道你是谁,我说了很多次了,医家的圈子是很势力的。”

    “势力归势力,但师兄你也说过,没有真本事的人,出身再好,也一样在同行面前吃白眼。”

    “拿我说的话教训我?”

    “不敢!我不是这意思。”

    “那是什么?说个理由呗。说得好我就放过你,多少师兄弟想这机会都得不到,你还不乐意。你个小白眼狼。”宋亦柏抬手在顾念额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顾念动了动,宋亦柏揽得太紧了,她有点不舒服。

    宋亦柏松了劲道,但没撤手,而是整条胳臂改为揽着顾念脖子,手掌自然地垂在胸口上方。虽然仍然别扭,总比刚才好一些了,起码能有一条手臂可以活动了。

    “师兄啊,我是金疡大夫,主攻金刃伤,靠两只手吃饭,缝合伤口时那个精细劲,跟绣花似的。师兄听说过一流绣匠有爱吃酒的吗?”顾念举起双手前后晃晃,她觉得外科大夫好酒不是好习惯,每次还都喝那么浓烈的好酒。

    宋亦柏拍掉顾念的手,“就为这个?你就甘愿放弃扩展人脉的机会?”

    “我要是成了金疡大手,还怕没人围着我吗?何必现在急着四处露脸,酒席去多了,别人也会想,我到底有没有时间花在学习上。”

    宋亦柏一时没说话,顾念偷偷抬眼瞅他,发现他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意上来了,还是在考虑问题。

    顾念抓着宋亦柏搭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想拿开脱身。可她才一动,就惊动了宋亦柏,应激反应似地挣开了顾念的爪子,同时睁开了眼睛。

    顾念马上又不敢动了,一脸无辜地看着宋亦柏。

    宋亦柏好像是真的不敌扰人睡意,看上去他还没有顾念清醒,不过当时在酒桌上,他的确和董元庆没少喝,起码比顾念喝得多些。

    “师兄,你还好吗?要不要靠着睡一会儿?”

    宋亦柏一双漂亮的茶色眼珠子望着顾念的脸,那眼神看上去好像顾念脸上开了花。顾念被他看得背后汗毛直立。

    “好吧,听你的。”宋亦柏答非所问,“除了非常要紧的酒席之外,其它的你都可以不出席,我们的八十年庆典,当天的大酒席医学堂全体出动,都要来吃酒,其它前后几日的小酒席嘛,中和堂的前风宴你必须得来,剩下的都算了。就两顿,你不能再讨价还价了。”

    “好,中和堂接风。我一定来。”

    “说到要做到,别事到临头你又出意外。那么多意外凑一块,看上去就像有意为之的。”

    “那些意外我不是故意的,真的都是意外嘛。”

    宋亦柏扔了个白眼,收了胳臂,歪歪地靠在车厢壁上,终于是难敌睡意。

    顾念往另一头挪了挪,窗外仍是不熟悉的街景,还不到她下车的时候,她也靠着壁板,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顾念是被马车停下的一点小颠簸给弄醒的,睁眼一看,刚好是她要下车的街道,车夫打起了车帘,顾念提起书箱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车,临走前还不忘提醒车夫行驶平稳些,他家少东家正在睡觉。

    另雇了辆小车,一刻多钟后来到古店街烟花后巷口,顾念下车回家,拉了门铃,万宝宝和哑姑来开门迎她进屋,又分头伺候,一个与她回房更衣,另一个去厨房打来热水给她洗脸洗手。

    万宝宝把热水放在卧房门外就回药房干活去了,哑姑一人伺候顾念更衣洗脸上床睡下,盖着被子打算再小睡片刻,迷迷糊糊地,顾念突然觉得今天万宝宝好像特别殷勤。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觉得她今天特别主动,好像笑得也特别甜。

    顾念有些奇怪,很想弄清楚,可这会儿睡神大人重新驾临,几个呼吸之后,她就睡着了。(未完待续。

    第119章

    第119章

    顾念再睡醒时,已经下午过半,万宝宝完成了她今日的工作量,坐在院里,晒着太阳,与哑姑一块在绣花。

    见着顾念出来,那两人起身,哑姑放下针线,去厨房拿茶水,顾念先去药房检查了万宝宝今日的工作质量,然后就让她回家了。

    院里一下午都没来病人,估计今天能平淡结束,顾念捧着哑姑递来的茶盏,站在院中与使女说话,问今天是不是有别的事,怎么万宝宝反应很奇怪。

    哑姑想了想,回自己房拿了炭笔纸张,写给顾念看。

    原来上午有好事的媒婆登门,留了话,说顾念今年差不多是守孝的第三年了,明年出孝,可以娶媳妇了,正好有人家有这样意思,派了媒婆来想问问顾大夫的意思。

    顾念脑门上顿时三道黑线,哑姑抱着板夹笑得前仰后合。

    “那万宝宝又是怎么回事?”顾念瞪了幸灾乐祸的哑姑一眼,也没能让她停下来。

    哑姑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顾念无所谓地耸肩,那小妮子心里想的什么没人知道,只要她别又干蠢事,懒得管她。

    捧着茶盏,顾念回书房看书写作业。

    晚饭后收治了四个受了伤的醉鬼,是好心的街坊们帮着送来的,好在都是皮外伤,清创消毒上药就完事,但吵得人头疼,四个病人没一个是安静的,其中一人进来诊室时,还打翻了桌上的药瓶,洒了一瓶金创药。顾念一点不客气地把那瓶药算在了他们的诊费里。

    送走了这四人,把诊室收拾干净,哑姑把一天的垃圾提到街上去倒,却恰好碰到了许久不见的钱满贯。遂一路愉快地领了家去见顾念。

    顾念从书房里跑出来见客,两人相谈甚欢,没有时间太长产生的隔阂。

    钱满贯过来的原因无非就是买防虫药。去年顾念给他们的用完后,镖师们就在外地的药铺里买了自产的药膏,用到了上一次出差。借着有了休息的空档,特意过来再订制一些药膏。

    顾念早就准备好了。去药房拿了一大盒药膏和几个药囊给钱满贯,两人又说了些话,顾念刻意地问了些镖局的事,钱满贯说镖局一切安好,除了各种八卦新闻,没有什么新鲜事。

    这样的答复让顾念很安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说明一切都在照计划进行。

    随着三月快结束了,医学堂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谈论五月份的和安堂八十年庆典的事,大家都很兴奋,十年一大庆,参加过七十年大庆的师兄们都出师了,哪怕是七十周年那一届进来的,今年也是第一次,而且就要参加医证试了。只有老师们还依稀记得那一年大庆的一些趣事,心情好的时候,拿出来与学生们分享。

    现在天气渐渐暖和。衣服慢慢减少,露天的夜市又摆出了摊子,外伤病人开始增多,医学堂那一带那么平和的环境都免不了。天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外伤病人送过来,轻伤的就都学生们自己治了,碰到需要缝合伤口的病人,要是顾念恰好在的话,一定会叫了她去现场教学。

    用钳子夹着弯针做伤口缝合,这可不是轻易能练成的功夫,顾念的建议是让他们都去练绣花,尽量少用手拿针。她的理由是保护自己,针头不长眼,万一扎伤自己,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顾念这话也就说说,医学堂里都是照全科大夫的标准培养的医徒,他们已经接受了传统的金刃伤治疗方法,现在有新的手法,而这又都是一群即将出师的年轻人,重新学习需要时间,这接不接受完全在个人。

    四月初一的上午,顾念正在上针灸课,一个小厮跑到课室,向老师道了歉,急火火地请顾念速去开刀房,从总号转来一个重伤病人,四肢都被挑断手筋和脚筋,典型的江湖惩罚手法,不知道那人得罪了谁,好在家里有钱,家属愿意出大价钱保住手脚。

    年轻的小师弟们一片哗然,老师喝斥几声压了下去,顾念迅速收拾好书箱,跟小厮走了。

    路上顾念向小厮打听病人的伤情情况,主要是受伤至今的时间,但小厮只得了来叫人的命令,其余的一概不知。

    赶到医馆后院,开刀院外全是人,吵吵嚷嚷,家属竟然比在场的大夫都多,还都是男人,那嗓门都上天了。

    顾念晃了他们一眼,拐弯冲进了院子。

    院里已有小厮等着,接下顾念的书箱,脱去她的外衣卷起袖子,拿来水盆水瓢伺候她洗手,宋亦柏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边,手里提着一条干燥的擦手巾。

    顾念洗罢手,接过擦手巾,一边仔细擦,一边问什么情况,她知道宋亦柏肯定都询问清楚了。

    “病人是纨绔子弟,不知道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一晚上未归,今天大清早,被家人发现他躺在大门外,手脚出血,先找了附近的大夫看,发现是重伤,急送到我们总号,然后又转送这里。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病人意识清醒吗?还记得自己是几时受的伤吗?这种伤最佳治疗时间是十个时辰以内。”

    “大概是后半夜,据他说是受伤后就被扔在家门外了。如果他没说谎的话,那么还在时限内。”

    “希望如此吧。”顾念扔下擦手巾,屁股一拱,推开房门,倒着走进她的一号开刀房。

    宋亦柏也用同样的方式,两人一起进去,里面都准备就位,实习大夫们全都在,还有特别进来照应麻醉事宜的两位老大夫。

    顾宋二人被伺候着换上装备,病人衣服除尽躺在手术台上,身上盖着干净的薄单。

    顾念深吸口气,伸出手,报出她要的器械。

    伤口打开一检查,干这事的是老手,干净利落。筋腱断得彻底,伤口平滑,却又没伤到大血管。动手的那人不做外科大夫真是可惜了。

    血管结扎,筋腱缝合,表皮缝合留给实习大夫练手。绕是这样分工,也是几个时辰后整台手术才全部结束。大家都累得腿软,最后打石膏的包扎,还是开了门叫了其他的老大夫来做的,不敢让实习大夫做这个。

    病人被小心地抬去病房安置,然后才拔了他身上的针灸针,让他慢慢醒来。

    所有人都去水房外洗手,顾念和几个手上沾了血的洗的慢。要用刷子刷掉指缝里的血迹,没有一次性手套就是这么麻烦。其他人用胰球洗两遍就完事了,然后去外面跟家属说话。

    家属们都信宋亦柏,宋公子说手术很顺利,该缝合的都缝合的,但最后四肢能否保住穿衣吃饭走路跑步的基本功能,还要看之后的康复治疗,少说也要半年,病人自己也得配合,过程比较痛苦。如果不能坚持下来,一样是要残废的,和安堂不为这个后果负责。

    家属等了几个时辰,这会儿耳朵里只听到了顺利二字。后面的提醒压根没认真听进去几个字,只管激动得泪流满面,回家好跟家人交差。

    顾念提着书箱,摸着饿瘪的肚子,跟大家一起去饭堂吃午饭,这会儿都过了午时,别的师生早吃完回去午休了。

    过了一会儿,宋亦柏和几位老师也过来了,端着饭碗各自埋头吃饭,等吃饱放碗,才有力气开始回味和讨论刚刚结束的那台手术。

    顾念被他们围着恭维了好一阵子,也对那病人议论了几句,同情归同情,更多的还是觉得那人活该,纨绔子弟出什么事都不稀奇,真正可怜的还是家里人。

    聊过天,顾念和宋亦柏一道走了。

    坐在车上,大公子给了顾念一张数目可观的银票,是她这次手术的报酬,这让她直接反应是不是算错了。

    “这都是我的?”

    “自然。已经扣除了医馆应得的部分,剩下的都是你的。病人伤得太重,日后的治疗费用比这还要多。”

    “这比我去年大比武期间救的那个少年仔赚的都多。”顾念乐滋滋地把银票收好揣进怀里。

    “那少年只伤了一条腿,这次是四肢,多一肢风险翻倍,诊费也加成。”

    顾念拍拍胸口,美得冒泡。

    几日后,那悲催病人的事不知怎的传到了玉府街和古店街,熟悉顾念的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顾大夫治的,老百姓还在赞叹小顾大夫医术高明,街面上的混混找上门来,打听这种伤的最佳治疗时间以及康复情况。

    顾念不问他们打听的用意,也不打听那个纨绔子弟是得罪了哪个帮派的兄弟,人家问什么问题,她只管老实回答。

    获得准确答案的混混们各个表情复杂,尤其是在听到即使缝合顺利,后续的康复治疗才是重头戏,一旦中途放弃就可能致残的话,真有人觉得自己四肢抽筋,浑身不适。

    混混们走后,顾念拿了药筐准备去买药,在街门上被个媒婆给堵了回来,是上次来过的,这次来问回复。

    顾念实话实说,自己现在没有娶媳妇的想法,想先一心一意地多学点知识,男女之事太分心思。

    媒婆为了自己的媒人红包,不死心地多劝了几句,顾念怎样都不松口,一再地抱拳道歉,求对方放过自己。

    两人正这僵持不下,万宝宝从药房冲出来撑腰,夹枪带棍地把媒婆说了一番,最终让这婆子挂不住面子,骂了几句,算是放弃,面有恼色地走了。

    顾念又谢万宝宝,提了药筐赶紧出门,返程的时候不忘带包新鲜点心回家做下午茶点,大家一块吃。

    次日,宋二公子找顾念传话,其实就一个总号的通知,让他每天下课后的另半天到总号报到,除了她上午休息下午上课和休沐的日子以外。明日生效。

    顾念惊讶过度有些反应不过来,目送二公子走远,她才好像睡醒一样,连跑带跳地冲进了杨益怀的寮屋。

    杨益怀听完,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吓人的,“这是正常的安排,总号那边有很多武馆镖局,放着你这么好的金疡大夫偶尔才用一用,太浪费人才了,在那边呆着才有助你保持水准。总号的大夫多厉害啊,你学业上有什么问题,尽管跟他们请教。”

    “可这耽误我制药看病啊,再说了,我每天还要大量时间看书写作业呢。”

    “嗐,真傻了?总号你治一个病人,给的是正经大夫的诊费,比你黑医的诊费赚得多了,有什么不好?换了其他人,早欢欢喜喜地去了。”

    “这不就是要我歇业么。”

    “那就歇了呗,干嘛老抓着黑医不放,要念旧,等你老了再说。现在,有机会你就得往上爬,多赚点钱才是正经。日后等案子破了,你就知道多攒钱没坏处了。”

    “哎~~”顾念懒洋洋地靠在桌沿,“别说,是有点舍不得,靠黑医生活了两年,跟前后街坊都打下了良好的关系,这冷不丁突然奔走在洗白的大道上了,有些感慨。”

    “胡说什么呢,黑医还是什么有脸说的营生?明天下了课你先去吃饭,然后给我乖乖去总号,大公子看得起你,你别恃宠生娇。”

    顾念瞪圆了眼睛,“我?恃宠生娇?老师你就这么看我?我是那人么?”

    杨益怀好笑地翘起嘴角,压低了嗓门,“在外人眼里,就是这么回事,大公子在这读书的时候,几时给人这般好脸色过,你知道多少人羡慕嫉妒你,要不是你有真本事,早让人踩下去了。乖乖的,别总跟大公子对着来,多顺着他,他又不会害你。外人对你的评价越高,长的那是他的脸面。”

    顾念终于勉为其难般地点了头,“哦。”

    回到家,顾念让哑姑写了副通知,贴到了街门上,大意就是医学堂有新的安排,她无法再给街坊们看病治疗了,医馆要半歇业,只卖药,她一个月凑不到几天时间能在家里接诊。

    大字贴出,街坊们看过后,先是惋惜地叹气,又为顾念的高升感到由衷地高兴,很多人都事后诸葛亮一般地炫耀自己有远见,“我早就说了吧,顾大夫不是咱们这小庙容得下的大神。”(未完待续。

    第120章

    第120章

    街坊们虽都这样说,但顾念短期内还搬不走,在这住了这两年多了,越来越觉得这是个好地方,真让她搬她还舍不得呢。

    给哑姑和万宝宝下达了新的任务,天天铡药,正好有两台铡药刀,只卖药的话,她也能轻松点。

    第二天,中午下了课,顾念在饭堂吃了饭,然后搭车前往和安堂总号,在车上迷迷糊糊睡了个午觉,精神抖擞地下了车,走进医馆大堂,大夫们都很热情地与她打招呼,顾念也还记得几人的姓名,抱拳逐一回礼,又跟总号的大掌柜见了礼,然后小厮领她去了后面。

    顾念走进去年夏天呆过的那个院子,那些一个样式的寮屋勾起了她的回忆,但她没有回到当时住的那间,而是比较靠近院门的一间小屋,里面布置未变,归她一人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