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医(完结)第28部分阅读
游医(完结) 作者:肉肉屋
来,“怎么样?顾大夫想清楚了吗?”
“倘若真是坏疽。那病人情况就很危险,而且肌肉坏死产生的毒素一直在损害病人健康。病人现在的情况不一定适合开刀。”
宋亦柏轻轻侧了侧身,对顾念微笑,“现在去看看?”
顾念无所谓的耸耸肩,超过宋亦柏,走在了前头。
在医堂的治疗室里,绕过一块大屏风,里面的治疗床上仰卧着一个三十上下的男人,半清醒的样子,衣领上有新鲜的药渍,还有隐隐的酒味。应该是刚刚用酒冲服了药粉。衣摆盖着耻部,裤子褪在膝盖,左小腿外侧肌肉一块恐怖变色的创口。外行人也能看出来情况不妙。
家属是位女性,半旧的衣裙。半倚着治疗床,焦急不安地看着医堂里进出的人们。当看到顾念和宋亦柏走进来,她马上站起身。
“大夫,我男人的腿是不是保不住了?求给句实在话吧。”
顾念把书箱放在墙角,走上前仔细检查伤口,评估手术难度。至于病人的身体条件,那只能等老师来确诊了。
宋亦柏则与家属说话,询问受伤原因和时间,在来此之前,都有过哪些治疗,有没有在别的和安堂分号看过等问题。
家属有问必答,她家住得不远,男人是新伤,就前天半夜摸黑起夜,误踩到自己干活的工具,给扎了一下。做工匠,受伤是常事,当时以为没大碍,自己随便弄了弄看止住血了就算了,没想到第二天清早就起不来床,请了大夫来,开了清热解毒的方子,可喝了没用,到今天已经是只剩一口气的样子,赶紧雇车送来这里医治。
几位在内科和外科上各有造诣的老师终于赶来,围着病人做全面会诊,顾念也正好完成了她的外伤检查,转过身来,脸色不太好看。
“什么情况?”宋亦柏招手,让顾念到他身边问道。
“最迟明天一定要开刀。当时都伤到肌肉了,怎么能自己马虎处理,连基本的清洁伤口都没做到。”没敢影响老师们的工作,顾念小声说道,但口气不好,还是惹得家属袖子掩面嘤嘤嘤地抽泣起来。
宋亦柏责备地给了顾念一个爆栗,让他一边站着去,他忙于轻声安慰家属恢复平静。
老师们会诊完毕,分头行动起来,先处理伤口,给病人煎药吊命。这种坏疽发展很快,病人已经出现中毒症状,今天是没法外科处理了,得先稳定病人的病情,明天必须开刀,再迟就不行了。
家属由懊悔的抽泣变成了恐惧的大哭,宋亦柏不得不让医徒们把妇人搀出去休息。
里面一团混乱,人员进进出出,拿来各种药品工具,顾念觉得自己呆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她提了书箱准备闪人,没防备宋亦柏一把拉住她另一只手腕,接着一股热气喷在耳朵脸颊上,痒的让人想挠一挠。
“明天把你的工具都带来。”宋亦柏沉声叮嘱,转头吩咐老师们尽力救治,然后他拉着顾念出了医馆大门。
门外街上等着宋亦柏的马车,贴身小厮站在车旁,见状打起车帘,放下脚凳。先扶了宋亦柏上车,又来扶顾念。
顾念受宠若惊地爬进温暖避风的车厢,老实地缩在门边的位置,接着她的书箱被推进来,车帘子放下,没一会儿工夫,马车就出发了。
车厢里二人都没说话,宋亦柏闭目养神,顾念透过车窗看着外面街景,思索这次会在哪条街把她放下。
和安堂少东家的马车质量那是上乘的,宽大稳重,能坐好几个人。
但是顾念坐在车门旁,车帘子再厚,仍然会随车身摇摆幅度,被寒风吹得卷起小角,时不时地灌进来一点冷风,顾念本就有些风寒,再吹点风,就受不住了,赶紧掏出草纸擦鼻子,还带了几声干咳。
宋亦柏听见动静,睁开眼睛,正好看到顾念撩起车帘往外扔什么东西,等人重新坐正,那短促的呼吸,让宋亦柏微皱了眉头。
“坐过来。”宋亦柏用二指禅招呼顾念。
顾念听话地往里挪了挪,坐到了车窗旁,离宋亦柏仍有些距离。
“是不是要我拉你过来?”宋亦柏拍拍他身边的空位,他坐的位子才是车厢里最避风的位置。
顾念揉揉有些鼻塞的鼻子,嘴巴换了口气,摇摇头。
宋亦柏微微抬身,做了个要起身的动作,顾念马上又往里挪了挪,坐到了宋亦柏的身边,与他并肩。
坐在车厢里侧,就感觉这一截的空气好像和前面不太一样,似乎要更温暖一些。
然后就看到宋亦柏弯腰伸手在他的座位底下掏了掏,掏出个陶瓷的小暖炉,搁到了顾念脚边。
隔着裤子,暖炉散发出来的阵阵暖意直达腿部皮肤。
腿上暖了,身上就跟着暖了,顾念闭着眼睛舒服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搞的,身为大夫,也不知道保重自己。”
近在咫尺的声音,吓得顾念那口舒畅的长气半道上断了,警惕地睁开眼睛,一边自责大意了,一边抬眼望去,宋亦柏倚着他那边的车壁,懒洋洋地歪坐着,帅气的脸上写满了各种不满。
“本来还想你明天参与开刀,现在你这样子,还怎么上场。”
“我……我可以提供工具。”
“废话,你的工具只有你会用。”
“老师们都经验丰富,坏疽嘛,他们肯定处理过不少,我是真没碰到过,就不要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
“你长点脑子好不好!”宋亦柏突然咬牙切齿起来,直起身子逼向顾念,左小臂搁在腿上支撑着身体,右手食指在顾念鼻子前指指点点,她有些惧怕地往后缩,却压根避不开。
“难得碰到一个有难度又正好是你专长的病例,你不露一手让大家看看,日后像昨天那样的狗屁倒灶的事还会继续发生。任家的长辈肯定没有太多责骂自家子弟,他们根本没当一回事,医家的圈子就是这么势力,你没有实力,就算是正经大夫,也一样被人看不起。”
宋亦柏的手指随最后一个字,重重地点在顾念的鼻尖上。
“听见了没有!”
此时此刻,前一秒还觉得很宽敞的车厢,这一秒就恨不得再宽敞点就好了。(未完待续。
第91章
第91章
顾念背靠车壁,双手举在胸前缩成一团,宋亦柏逼得太近,她甚至能看清他眼里的血管,或者数清他的上下眼睫毛,她坚决不承认大公子瞳仁里那个可怜巴巴的倒影是她自己。
在这种压力下,顾念诚惶诚恐地死命点头,“我回去就抓药,一定减轻明天的症状。”
“你会给自己看病?你才上过几天医理课?看过几个内科病人?好大的胆子。”宋亦柏稍稍后退了一点,伸手又要去拉顾念的手腕,“我看看你的脉。”
刚松了口气的顾念这下真的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一边激烈地咳嗽,一边摆手,“不用了,真不用了,我有药方子。”
宋亦柏很不高兴,眉毛挑得高高的,充满危险的意味,“看不起我?”
“不是!老师已经给我开了方子了,我本来就准备中午回家抓药的。”生怕宋亦柏又逼过来,顾念手忙脚乱地在怀里一通掏未果,最后想起那药方子藏在袖子里了,赶紧拿出来给少东家过目。
宋亦柏看了方子,脸色总算好看些了,可顾念再不敢放松,她怕又出什么幺蛾子。
果然,宋亦柏放下手,“这是风寒的方子。但你还咳嗽,药方里却没有止咳的药。可见杨老师给你开药方的时候,你并没有咳嗽的症状。你的病情加重了。”
“我刚才是呛到了,不是真咳嗽。”
“你以为我聋的?你先前坐在车门口的时候,咳了五声。”
“你听见了?!”顾念觉得这未免太诡异了,从后颈沿脊线,一直到后腰。鸡皮疙瘩开成了花,“你还数了?!那时你不是在休息吗?”
宋亦柏得意地冷笑,“不然你以为,我们和安医学堂的弟子,十几岁进来,二十几岁才能出师,这么多年的医药课程,都学的什么?那么多医术卓越经验丰富的老师,都是摆在学堂里好看的?”
“我错了,大公子。你饶了我吧。”顾念吸吸鼻子,鼻腔里似有黏液要投奔地心引力的怀抱。
也许是顾念那可怜到极致的模样终于勾起了宋亦柏的一点怜悯,他把药方还给了顾念。
顾念把药方重新纳入袖中,挪回车门口,掏草纸截杀了鼻涕与车厢地板的一段恋情。
不敢再坐回大公子那头。顾念固执地留守在原处。
马车拐弯,车帘被风带起,吹进一小股冷风。
“阿嚏!”鼻子一阵激烈发痒。肩膀耸动,顾念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抬起头,毫不意外看见宋亦柏一副想拆了自己骨头的阴冷表情,顾念乖乖地爬回他身边。双腿靠着热力不减的暖炉,老实地坐着。
车厢里终于恢复了平静祥和。宋亦柏重新闭目养神,顾念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发呆。
马车又走了两条街,才靠边停下,顾念知道自己该下车了,起身前看了一眼宋亦柏,他一副好像睡着了的样子,也就不叫醒他说再见了
顾念在小厮的搀扶下,下了车,拿上书箱,道了谢和告别。另雇了一辆小车继续送自己回家。
宋亦柏的马车重新出发,驶往了聚兴顺,门房早有小厮等着。引了宋亦柏往他们少东家的屋子去。
古剑心在书房里坐着,研究刚刚送来的情报。宋亦柏进来,二人随便打了个招呼,宋亦柏凑近书桌,拉开椅子坐下。
小厮跟进奉茶,随即退下,只留他二人说话。
“有什么好消息吗?”古剑心停下手上的工作,把镇纸压在纸堆上,转而问好友。
宋亦柏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古剑心,“还真有。”
古剑心接过一看,“咦,船行的货单?你从哪抄来的?”
“董记船行的,元庆帮我查了查,今年巧了,柳记药田的药材,有很大一部分,经董记的货船,去了上安郡临江县,你知道的,那里的港口卸的货,都是往永洛府去的。”
古剑心略有兴奋的挑眉,“上安郡永洛府的中和堂,小半月前,刚好上市了一味上品救命药,取名叫一阳丹,宣称药效能叫黑白无常白跑,气死判官阎罗,超过他们以往任何一味续命药。”
“柳记药品的特别之处,就在于他们的原料药多数都来自他们自己的药田,只有上品药所需原料会外购获得。如果得到了柳记药方的人,想最大限度地保留成品药的最佳药效,就得大肆采购柳家的药材。”宋亦柏补充道。
“以中和堂的地位,他们每年都要推出新药,区区这一味一阳丹,不说明任何问题。况且中和堂在医药圈子的地位,不在你们和安堂之下,他们在京城的根基也比你们深。”
“我知道,中和堂在京城的根基能跟京城本地世家医馆相抗衡,各家王府的良医所,里面的良医正,良医备,寿官等职,人员都由太医院推荐,吏部任命,几年一轮换。中和堂的门生子弟在其中的人数,远超我们和安堂。”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政治上面,和安堂没法跟中和堂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曾经有门生担任过太医院的五品院使?”
宋亦柏点点头,“太医院最高长官,而且是家族中的嫡系子弟,有了这个历史渊源,中和堂的子弟更倾向于出师后去京城发展。和安堂在这上面,跟他们没法比,也无意让子弟走这条路。”
“那么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让我的镖师们,趁走镖的机会,带几丸药回来验一验?我们以前买的柳记上品药里,也有这么一味救命丹。镖师们出发上路,行李里可以不带金创药,却一定要带那救命丹。这药在江湖上也颇有名声,深得江湖人看重。买几丸一阳丹回来做个比较,你看如何?”
“你这是个办法。但不急于一时。永洛城里大小药铺医馆无数,柳记药材声名在外,药商们往那里贩药,不甚稀奇,任何一家同行都可能是那些药材的买家。而且让你们的镖师去买,人多嘴杂,倒不是担心镖师办不成差事,而是担心万一永洛城里真的藏着我们的嫌疑人,怕会打草惊蛇。”
“我可以让我的江湖朋友帮忙,江湖人买这种药就不奇怪了。先弄几颗来,我们试试药效,然后再商量下一步计划。”
“这样也行,但我以为未必会有好结果,所以别抱太大希望。以免到时失望太大。”
“为什么?”
“这种救命药,药效大体上都大同小异,都是让快咽气的病人能缓口气。吊着半条命好接受进一步的治疗。试与不试,意义都不大,除非能得到药方。”
“我们哪里看得到中和堂的药方,再者。药方也成不了证据,除非找出了柳记的原始药方。才能作为铁证。但时隔这么久了,得到药方的幕后主使,哪里还会留着这么大个证据,只怕是把自己想要的誊抄一份,然后把原稿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痕迹。”
“看,这样一说,我们就绕进了死胡同了。”
静默了一会儿,古剑心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沉重的力量。让桌上的茶碗都跳了跳,宋亦柏赶紧伸手扶着,才没打翻茶水。
古剑心起身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烦躁不安又无处发泄的情绪牢牢守包围着他,无法喘息。连带还影响到了宋亦柏的心情。
“剑心,你冷静点,等秦如栩办完案子回来再说。倘若真牵涉到外地的同行,非得他出面不可。”
“他那案子天知道几时能破,没准儿就是个流窜作案的,一地做一票,上哪找人去。”
“那也得等他回来,这种案子他熟,江湖上的事,你还嫩了点,伯父跟你说话你又不听,你的江湖经验远比不上秦如栩。”
“不行,我不甘心,我还是要让人买几丸一阳丹回来,不试一试药效我就是不罢休。”
“随你,如果这样做,能让你心情好点,你尽管去办。只要别暴露了身份。聚兴顺的镖师在永洛城的中和堂买一阳丸。这简简单单的一条消息,在不同的人眼里,能有千百种解读方式。千万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懂你的意思,我会谨慎处理的。”
“那好,肚子饿了,吃饭吧?下午我还要回去坐馆行医呢。”
“是呀,你现在也是独当一面的大夫了。”古剑心打开书房门,示意宋亦柏与他一道出去,吩咐小厮准备午饭,然后在客厅坐着休息。
“不过你这少东家的日子过得也不那么顺风顺水啊,昨天你那两个闯祸师弟今天都处理过了?我怎么觉着好像有一人的名字那么耳熟啊?”
“是耳熟啊,顾念嘛,就那个能缝肌腱的大夫。”
“咦?真是啊?是哪一个?那个矮个的?看上去年纪好小。有二十岁吗?”
“对,就那个被老板娘护着的。他跟我四妹一个年纪。如果他没跟我虚报年龄的话。”
“哎呦,真是人不可貌相。让你找到个人才,要是培养出来,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还不一定呢,那小子要学的东西太多,他偏科太严重,基础很不扎实,现在不给他把基础重新夯实了,他那手医术也就到此为止,再难有精进的余地。那就可惜了。”
“既然如此,那不如叫他去考你们正式弟子。”
“他不乐意。他对我的任何意见都要打个对折再听的习惯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好像我会害他似的,我的人品几时变这么差了?今天又来一危重外伤病人,偏偏他又染上风寒,看明天他能不能跟进去帮忙。他要不在师兄弟们面前露一手,昨天那样的事,迟早还得再来一遍。这不是封弟子们的嘴,是封他们家属的嘴。我们这圈子里有多势力,你也是知道的。”
“是呀,这并不容易,他身份低微,已经习惯见人先低三分腰,要重塑他的自信,这需要耐心和时间。他是你找进来的,年纪又小,对人家脸色好点,真把他吼跑了,大家看的还不是你的笑话。”
宋亦柏撇撇嘴,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行,我哄着他!”
古剑心咯咯地直乐。
小厮们抬上来饭桌,各种菜肴流水样地摆上来,碗箸等餐具一应齐全,主宾二人同桌吃饭不在话下。
宋亦柏和古剑心饭桌对坐的时候,顾念那边也差不多正在进餐,今天哑姑烧了鱼汤,特别多加了一把鲜辣子,吃得浑身发热,擦了几回鼻子。
饭毕,顾念跑和安堂去抓了药,另买了一点润肺止咳的单方,打算晚上炖点甜汤,泡脚时吃。
哑姑在收拾厨房,唐嫂子帮忙把顾念的药浸在清水里,一会儿就煎。而顾念又跑到街上雇车,明天帮她拉工具箱。
下午看了几个内科和外伤的病人,挤时间写完了作业,整理了工具箱,到傍晚,这一天顺利地结束了。晚上泡了脚,吃了甜汤,早早地睡下了。
次日一早,顾念穿得厚厚实实,坐着大马车滴笃滴笃地来到医学堂,叫了杂役帮忙用担子把工具箱挑去杨益怀处暂放。
学堂里的师生们都已知道今天要给一个坏疽症的病人开刀,昨天抢救了半天,好不容易情况才稳定下来,但今天这开刀依旧很凶险,即使一切顺利,病人也不一定能挺过危险期。要家属们做好最坏打算。
宋亦柏也早早地来了,看过了病人的情况后,就过来找顾念。
任焱焱等师兄弟仍然照常上课,他们插不上手,也没资格旁观。但允许明年要出师的弟子们从旁观摩。
宋亦柏惦记着顾念的风寒,想看看他今天病情怎样,顾念推说老师已经看过了,警觉地不让他有机会摸到自己的脉搏。
杨益怀当然马上打圆场,表示没有问题,顾师弟的脉象比昨天大有好转,应该能胜任今日任务,除非又在室外多吹了冷风。
杨益怀的话自然可信度百分百,宋亦柏不疑有他,叫了杂役再把顾念的工具箱挑去开刀房所在的偏院。
跟杨益怀道了别,顾念跟宋亦柏走了。
偏院离医馆并不远,从医堂后门出到第一进院里,穿过东边小门就是。这偏院大小十几个房间,有三间开刀房,有水房,还有五间病房,供病人休息几日,病情稳定了再回家休养。
昨天的那位病人已经做好了术前准备,院里人群众多,除了等待围观的老师和医徒们,还有家属,不过一会儿家属就得到外面的院子去等,不能在这里,以免发生不可控制的意外,影响开刀中的大夫和病人安全。
这么多人在院里叽叽喳喳,杂役挑进来的担子有些惹眼,而顾念却看到了一个熟脸,乐颠颠地上前打招呼。
医家大比武时,在和安堂总号做裁判的那位老先生。(未完待续。
第92章
第92章
老先生姓余,关于他的基本信息,顾念在学堂的这些日子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就是一直没机会见到人,她现在恶补的基础课,还不到这位余老师授课的内容。
宋亦柏转身去找主刀老师询问病人情况,要求让顾念也进去围观,要是万一碰到点什么情况,总比那帮没出师的医徒子们强。
大公子的话,没人不听,再者,有个强力的助手,也是个放心的后备。
水房备好了大量温水,伺候主刀老师们洗手。
那位余先生也是旁观成员,他那么一把年纪早就不自己上场了,只有有重症病人时才来做个监督,然后回头讲给自己的学生们听。
顾念只是作为后备,不一定真要她出手,因此工具箱放进开刀房后,只单单解掉了绳子,打开了挂锁,拿了擦手巾去外面洗手,其它的都没动。
前辈子在医院实习那些日子,听说过各种肌肉坏死症状的重症病人,但没有实际接触过,所以这次她是真的希望观摩一次,而不是把她推上前线让她动手。
病人从病房里抬出来,送进一号开刀房,医徒们跟在后面,先进去占个好位子。
恰在这时,偏院里又抬进来一位重伤病人,没有穿棉袄的上半身,左臂被划了一道血口子,鲜血不断外涌,压在伤口上的纱布已经湿透了。
顾念冲向了这位病人。
宋亦柏及时拦下顾念,大声地要医徒们自愿出来几个人帮忙,而病人的担架被抬进了间壁的二号开刀房。
顾念的工具箱被医徒们七手八脚地从一号开刀房搬出来,转进二号房。三四个自告奋勇的医徒过来帮顾念。宋亦柏自然也是在这一边的。
以余老先生为首的几位老先生左右为难,不知道该观摩哪一个,最后平均分配,一边去几人,回头再互相交流。
顾念和帮手们重新洗手,新病人有外科大夫在做紧急止血,吸满鲜血的纱布一盆盆端出来。
他们这群人终于准备完毕,奔进二号开刀房,不用顾念吩咐,竟然都知道该怎么做。动作利索地打开工具箱,拿出罩衣口罩和帽子,脱掉她的外衣,只着中袄,然后穿上罩衣。袖口扎紧,那些装有不同工具的抽屉一个个摆在桌上,纱布等物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顾念反应过来。这几人应该都是大比武时,为了救治那个脚筋断裂的病人,给她打过下手的帮手。
已固定在治疗床上的病人,正在被灌参汤和止血散。伤口近心处绑着止血带,护送病人进来的大夫述说病因。用竹子搭建脚手架准备翻修老宅时发生的意外,被锐利的竹篙划了一道,然后流血如泉涌。
开刀房设有地坑,温暖干燥,病人除光衣服,几处重要|岤位上扎着针,吊着他的命,老大夫们全权负责针灸上的一应事情,观察病人的反应,剩下的就全交给顾念了。
已经做到纯熟的那一套步骤。冲洗伤口,分离组织,下止血钳准确钳夹静脉。寻找其它断裂的大血管,一一钳夹。制止出血,然后清理干净伤口内部的血液,该血管结扎的结扎,该静脉缝合的缝合。
血管结扎需要有人帮她提着止血钳,配合她的缝合,适时放松或旋转钳尖,还能腾得出手来帮忙的只有宋亦柏,那几个医徒子还未出师,不能让他们担这个风险,在旁边递递东西就行了,而且之后还得要他们负责包扎上的事。
犹如绣花一般的精细手艺,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出声,生怕有一点声音打扰了顾念的全神贯注。
外面院里传来动静,一号开刀房的病人被送了出来,而顾念这里的还剩最后几针。
外面的医徒们兴奋的交谈声飘进了二号开刀房,立马一位老先生出去制止他们的喧哗,等院里恢复安静,他再回来时,顾念也完成了最后一针,逐步撤除钳子,组织复位,换了针线进行表皮缝合。
余老先生摸了摸病人的脉搏,虽然微弱,但算是稳定,这条命可算是抢回来了。
顾念剪断缝合线,放下器械,随她这个动作,室内所有人也跟着长出了口气,医徒们甚至都兴奋地拍起手来,被老师们笑着制止,催促他们接手包扎,而顾念等手上沾了血的都出去洗手,叫小厮准备进来抬病人去病房,等待随后老师验伤开方。
水房那边等着几名老师,他们是先前在一号开刀房观摩监督的,在这等着余老先生他们那边的结果,学生们倒都走光了。
洗了三遍手,才彻底洗干净手上的血迹,开刀房那边,病人被抬出来转移进了病房,收拾善后的那几人过来洗手,兴奋地谈论着刚才的过程,对着顾念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
顾念可没时间在这里聊天,洗罢手,她借了个盆,回去收拾她的器械,大家多少知道她的习惯,也不介意,他们自己三五成群,边走边聊,出偏院后,家属们围拢上来,打听病人情况。
正院里,坏疽症的病人家属早已得了好消息,但为了不打扰二号开刀房,一直焦急地等到现在,见宋亦柏他们都出来了,这些家属才获准进入偏院看望病人。
而另一拨家属就是这后来的工匠家的,都是附近的居民,来了有一会儿了,听说因为大量出血送来的情况极其不妙,揪着颗心等最终结果。
宋亦柏他们安抚了家属的情绪,让人带他们进去看望病人,之后这一群人带着各种满足各自散了。
顾念独立救治了一位大出血病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学堂的角角落落,连厨房的厨工和洗衣房的仆妇都知道了,是给老师们送开水的杂役把消息带过去的,洗衣妇们去厨房拿开水调浆洗用的浆水。惊讶之余也参与了一番讨论。
学堂里的气氛开始有些微妙了,老师们都还好,他们对顾念没有什么太糟糕的看法,倒是那些自持正式弟子身份的学生们,不少人炸了锅,对顾念的看法开始有了或多或少的变化,起码不再那么固执地贬低和贬损。尤其是还有那几个做了两回帮手的学生,他们对顾念的景仰已经呈滔滔不绝趋势了。
这个改变对顾念是有利的,但这会儿她还不知道,她仍在忙于清洗那些用过的工具。收拾打扫她的战场。
任焱焱上完他的药理课,立刻赶回杨益怀处,打听具体详情,一路上都有认得他的人拉他说话,言语里颇多羡慕他的老师收了个好徒弟。
杨益怀那里也一样。很多同事过来与他寒暄,问些关于顾念医术方面的事,有些老师就动了要教授顾念的心思。都被杨益怀以合理的理由挡了回去。
任焱焱终于来到老师这里,还没喘口气,又被老师打发去偏院,看看顾念是否需要帮忙。他知道顾念那堆工具,清洗起来颇费时间。
任焱焱掉头又赶去顾念那里。她已换上外衣蹲在水房外,刚完成第一遍清洗,还要继续洗几遍才能进入下一步骤。她用不着任焱焱帮她,他在这里反而碍事。
但任焱焱也不走,本就是脾气急躁的人,哪里受得了被人赶来赶去的,老师使唤他就算了,顾师弟也一副嫌麻烦的表情,他那脾气噌地就上来了。
“喂,顾念。你什么意思啊,当我跑来跑去是闲得无聊啊?”任焱焱提高了说话的音量。
知道这任师兄肝火旺盛脾气不好,顾念也不跟他吵。看他一眼,低头继续洗自己的东西。
见顾念不搭理自己。任焱焱火气更大了,这不摆明了看不起人嘛。
“顾念,跟你说话呢!你立了功就看不起师兄了?”任焱焱压着脾气,粗声粗气地说道,好在他还记得这里不是他爆发脾气的地方。
“任师兄,我这真不需要你帮忙,你还是回去照顾师弟们吧。”顾念忙着手上的活儿,好脾气地解释道。
“不行,我这样回去老师问起来,你让我说什么,说被你打发回来了?”
“师兄只管这么说,老师不会介意的,师兄也不喜欢别人碰你的针灸针吧?即使是出于好意。”
难得的,任焱焱被顾念这番话说得火气消了一半,这的确是大夫们的一种忌讳,自己吃饭的家伙什不能让别人碰。
“任焱焱,杨老师让你过来的?”宋亦柏的声音从任焱焱的身后冒出来,那二人一起望去,还真是少东家。
“大公子,老师让我来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宋亦柏看看顾念面前的几个盆子,摇摇头,“你在这里帮不上忙,你要真想帮忙,不如帮他把罩衣口罩帽子这些东西拿去洗衣房让妇人们用单独的盆子洗干净,别跟你们的衣服混洗。”
任焱焱的目光这才转移搭在走廊栏杆上的一个团成一团的布包,小心地提在手里,“好吧,我去送这个。”
任焱焱走了,宋亦柏却仍在,顾念不得不分神招呼他,“大公子还有事?”
“你干嘛不在水房洗?那里面还暖和些。”
“那里面家属在煎药,进进出出的,我嫌麻烦,而且里面光线不好,还不如在外面自在些。”
“那你没想过回头风寒又加重了可怎是好。你今天露了一大手,这几天应酬可要多起来了。”
“那也没办法,除了我的使女,交到任何人手上我都不放心,我还怕别人洗不干净呢。要是风寒加重了,那更好了,应酬可以省了。”
“这可不行,学堂的院长要召见你,我给你推到了明天上午,另外东家也有可能要见你,你不能一副病态的样子去见他们。”
顾念当场傻了眼。
“我明天下午的课,可不……”
“不可以。明天下午院长要外出,只有上午有时间,就说几句话,你不要一副无家可归的弃犬一样的表情。”
“我何德何能……”
“闭嘴!”宋亦柏截下顾念话头,他嘴巴一张,他都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许露出那种表情,不准反驳我的话,这事就这么定了。最多东家召见的时候,我以你身体不适的理由帮你拖延几日。”
顾念使劲地绷着脸,努力不要做出奇怪的表情,但正式去见院长和东家的这个消息,对她太有压力了,不知道杨益怀那里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教她应付一下。
“你继续忙吧,我去找你杨老师说说话。”
宋亦柏脚步轻松地走了,顾念翻了个白眼,压下忐忑的情绪,加紧清洗器械。
又洗又浸又蒸的,将近中午,顾念总算完成了这项清洁的重要工作,工具箱还原,绑了绳子,但仍暂时放在开刀房里,她先去找杨益怀。
一路上很多人看到顾念,都热情地与她说话,顾念只得耐心地边走边应酬着,好不容易才回到自己老师那里。
杨益怀一人在屋里,见顾念敲门进来,欢喜地招手叫她过去,说了好些欣慰的话,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提到了院长和东家要见她的事。
若是寻常见一见也没什么,但顾念立了功,况且她能进来读书,也正是因为看中了她那手外科医术的缘故,那这将是非常正式的一次召见,别说顾念紧张,杨益怀乍听这一消息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老师,院长和东家,眼神都还好吧?”顾念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似的,听着都不像人声了。
“他俩眼神都挺好。”
“那我怎么办啊?明天就要见院长了,东家那边倒是能拖几日。”
“明天院长下午有正事,他即使见你也不会留你太久,还有我会陪着你去,帮你打打圆场。你是我的弟子,我没怀疑你的性别,就不会有人怀疑你的身份。你表现得拘束点,谄媚点,把姿态尽量放低,院长那头就过去了。”
“行,那先这么着,先把院长应付过去,东家那边再想办法。”
“大公子说你在院子里洗那些东西,吹了这半天的风,我看看你的脉象,别风寒又加重了。”
顾念乖乖伸出手腕,嬉皮笑脸,“加重了才好呢,就不用急着去见东家了。”
“胡说。加重了病得不难受啊。”(未完待续。
第93章
第93章
杨益怀给顾念看了脉,新开了一个方子,嘱咐要是下午或晚上症状有加重,就照这新方子抓药。
顾念道了谢,收了方子,告辞回家。
趁着这时间大多数人都在饭堂,顾念赶紧穿过学堂,进入医馆的范围,她打算先到街上找大马车,再回来拿工具箱。
当来到医馆的正院,已有小厮先迎上来告知,马车已经在街上等着,她的工具箱都搬上车了。
好奇之下,顾念来到医堂,果然大门口停着一辆大马车,她的四个工具箱都稳妥地绑在车后行李架上,车夫坐在车辕上正啃着干粮。
顾念高兴地跟小厮道谢,又跟医堂的师兄们寒暄几句,终于出门,吩咐了车夫目的地,上车回家。
午间休息之后,哑姑在厨房给顾念热药,一剂药一次性煎好,分两次吃。明天要见院长,总不能在老人家面前因为风寒而不停地咳嗽流涕吧。
吃了药,顾念在卧室里找适合明天穿的衣服,把哑姑给她做的几件崭新冬衣铺了一床,正一件件往身上比划时,包寄桃提着果篮来串门了。
哑姑在院里迎上,接下果篮拿去厨房,包老板满面堆笑地跨进上房,顾念在客厅里迎着,两人见面行礼,包寄桃一迭声地念着恭喜。
顾念一头雾水,“喜从何来?”
“哎哟,我的好弟弟,你是装傻还是真傻啊?你上午在医学堂的那番壮举,街坊上都已经听说了。”
“传这么快?!”顾念惊讶之余,比了个手势,请了哑姑上座。哑姑端来两盏茶,给火盆添了些木炭,退下去了。
“可别小瞧了和安堂传递消息的能力。再说了这是大喜事,又是他们少东家的功德,那就传得更快了。哎。那大公子有没有说要怎么奖赏你?”
“奖赏倒没说,明日要被院长召见,东家也可能会见一见我。”
“哟哟。这还叫说没奖赏,这是多大的面子哟。和安堂的东家哎,那是怎样的体面哟。”
“姐姐别取笑我了,我都紧张死了。”
“哎哟,瞧你这点出息,你都医治过那么多病人了,见个东家嘛,有什么好怕的。他还能吃了你下去?”
“没有这么正式的见过嘛。”
“不怕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你准备得充分,就不怕。”
“唔,正做着准备呢,希望到时不要有失仪态。”
“弟弟想太多了,我们这一带,谁不知道顾大夫仪态最好最多礼,有点信心,别总是缩脖耸肩的。显得形容猥琐,反倒让人看不起。”
“我哪有猥琐?”
“怎么没有,总是缩着脖子,好像见不得人似的。跟那蹲在赌坊门口求人赏几个赌本的赌鬼一个面貌。和安堂的东家,那是上等人不假,我们这烟花巷的是下等人,平日里早就习惯见谁都是大爷,点头哈腰的,自丑不觉,其实在外人眼里,这就叫猥琐。你到时见着东家,可别拿这一套示人,你几次立功,挟这气势在东家和长老面前,昂然长立,人家还会说你一个好字,这也是给我们街坊长面子不是。”
顾念被包寄桃说得心动,起身整了整自己的站姿,试着抬头挺胸地走上几步。
包寄桃端着茶盏,茶盖拂着泡沫,正笑盈盈看着顾念来回转圈时,谁知对方对上自己的目光时,又塌了腰,驼背耸肩缩脖子的难看样儿。
包寄桃暗叹口气,她大致能猜到顾念变脸的缘故,女扮男装,在身体外表上其实有很多漏洞,不是谁都有一手精到的易容术能切实地把自己装扮成另外一个人。她不知道为什么医学堂的老师们没有发现顾大夫的破绽,但她这样去见东家,倒的确是个隐忧。
“好弟弟你又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都好好的?”
顾念缩着脖子回来坐下,拧着身子,都不敢正面对着包寄桃,“我觉得我那样子去见东家,会不会让东家以为我有高傲之嫌?”
“你别一副骄傲的样子就行了啊,就那么平常地走进去,见人行礼,有话说话,哪里高傲了?”
“总觉得不安心。”
包寄桃放下茶盏,做了个决定,“好吧,我知道了,你需要外力的援助。晚上在家等我,我打烊后过来。”
“咦?姐姐知道我要什么?”
包寄桃起身来到顾念面前,纤纤玉指轻点她圆润可爱的鼻尖,心里感慨这明明一张漂亮女孩的脸,那些大老爷们怎么都个个瞎了眼似的看不出来。
哼,既然那些爷们都瞎了眼,那日后也别喊冤。
“姐姐什么都知道,你安心在家等着,姐姐我一定让你安安心心地去见东家。”
说罢,包寄桃妖娆地扭着腰,掀帘子走了。
晚上来了个急诊病人,意外被开水烫伤,顾念给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