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医(完结)第7部分阅读
游医(完结) 作者:肉肉屋
出去就是天大的笑柄,不要在道上混了,连他们老大都要骂死他们,所以最后还是乖乖付清费用。
顾念和哑姑收拾了凌乱的诊室,各自回屋再睡个回笼觉,等待天亮。
这一睡的结果两人都起晚了,哑姑起床的时候,晨钟已经敲过了,等她匆匆去早市买了几样蔬菜,带了豆浆油条回来当早饭,顾念才打着呵欠坐在床上发呆醒瞌睡。
梳洗打扮填过肚子,顾念把医幡拿出去,邻居大妈们围过来,“小顾大夫啊,晚上就不要收招牌吧,大半夜的有病人来,还敲错了门。”
“咦?半夜的病人敲了你们的门吗?我还奇怪呢。”
“自然是我们告诉他们的啊,吓死人了知道么,咣咣地砸门,开门一看,全是血污滴答的家伙,毛病都快吓出来了。”
“哎呦,真该死,我一点都没听见,我还是被他们砸门给吵醒的。抱歉抱歉。”
“唉,这也不怪你,一到夏季就经常这样,热天的时候,这里最是热闹,没办法。你只要留个记号,别让他们再拍错门就好了。”
“好好,我一定想个办法,挂个灯笼什么的。”
“哎,这样也行,你这不像老万大夫,他那位置好找,你这还在巷子里,黑灯瞎火的,病人容易找错门。”
“真是对不住,打扰到街坊们休息了,我今晚上就去夜市买灯笼,回来就挂上。”
“今天看你开门晚了,想必也是让病人给闹的吧?做大夫不容易啊。”
“其实吧,哪个行当都不容易啊。”顾念把医幡插好,弄弄整齐,回屋准备药箱,出门去给病人换药。
回来的时候古店街上发生一起车祸,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擦挂了一个行人,人摔在地上擦破了一大片皮肤,车夫吓坏了,街上百姓帮着把伤者就近送来了顾念这里,正好赶上顾念回家,一点都没耽误地马上接手治疗。好在都是表皮擦伤,没什么大碍。
完事后收拾诊室,外面院里,车祸双方当事人还在就赔偿问题讨论来商量去,吵得声音有点大,院外进来几个混混样的伤者,院里立刻消了声,当事人不约而同地先离开此地再说。
顾念觉得奇怪,这些混混又不是混这里的,昨晚上治了就治了,何必白天还特意跑这来换药。
奇怪归奇怪,送上门来的病人没有再推出去的理由,顾念按部就班地一个个来。
“大夫,这药瓶子看着不是昨晚的那个啊。”顾念折了绷带,拿起一瓶金创药,被病人制止。
“你们要昨晚用的药?那个贵啊,这个便宜,你们已经过了一夜,可以不用那么好的了。”
“那能贵多少?”
“一个伤口多加二十五文。”
“那不贵嘛,用那个,那个好,昨晚上回去之后,我们兄弟几个一觉好睡。”
病人主动要好药,顾念没有拒绝的必要,马上换了她自制的药粉。
“大夫,你这药哪买的呀?”伤者露出真正想法了。
“自制的,外面买不到,里面多加了几味药,不烧,镇静,只给伤口比较大的重伤病人用的,再配合一剂清热解毒的汤药,让人能好好睡一觉。受了伤嘛,就要静养。”
“没看出来,大夫你年纪不大,本事不小,还会制药。卖不卖啊?我们想买一些。”
“所以这就是几位好汉特意过来换药的缘故?”顾念颇感意外,手上都暂停了一小会儿。
“大夫你也看出来我们是干哪行的,受伤是家常便饭,用过不少金创药,好的差的都用过,不是我们哥几个吹牛,跟大夫你这药效差不多的,都贵死了,一小包就要一个月收入。”
“呵呵,人家花的本钱高嘛,钱不会走错路的,一分钱一分货,相反那些拼命说自己的金创药便宜又好用,好像白捡一样的,反而信不得。金创药虽然各家的配方不一样,但最基础的那几味主药是少不了的,好汉们尽可以去打听打听现在都是什么价格,只有大药商才能便宜一点拿货,像我们这样的大夫,一样是在药铺照市价买药,本钱在那放着呢。”不敢相信对方是真要买自己的药,顾念含蓄地再深入试探了一番。
“是是是,这些我们都知道,我们从来不买那些江湖把式的药,他祖母的连耗子药都是假的,除了糯米粉屁都没有。”
“老实说,我开业以来,几位好汉是第一个跟我提起要买我自制金创药的,你们看得起我是我的荣幸,但我也说句实在话,不是我不想做这生意,实在是这药量有限,我没有人手帮忙制药,又怕外人偷学了我的配方去,手上目前只有五六包的现货,下一批的料还没动手。”
“大夫,我们哥几个都知道你专治外伤,手边没药不行,你的难处我们都明白,我们也不多买,两包,就两包,你开价。”
“两包?”顾念故意沉吟片刻,似乎是在计算制新药的速度能否赶上药品消耗的速度,末了,她点点头,“好吧,既然几位好汉捧场,就权当交个朋友,等我给你们换完药,我就去拿药给你们。也不多收你们钱,一包一千文,别对外说,你们是第一个找我买药的,冲你们这眼光我也不能多赚你们的钱,大家赚钱都不容易,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就是请几位大哥以后记得多多保重自己,再好的药也不能今晚上用了明天一觉起来就没事了,就像昨晚你们中的谁,那真是凶险,稍偏一点就变成清明冬至三炷香一杯酒了,这叫家里人可怎么办。”
这几个混混讪笑了一下,表情复杂地撇过头,“大夫就是大夫,真会讲道理,但讲得不错,我家媳妇快生老三了,我昨晚上要是没了,她娘几个后面日子可怎么过。”那个伤得很凶险的混混揉了揉眼睛,他差点被对方的武器划断大静脉,好在偏了几分,只割伤了肌肉。
“所以喽,遇事悠着点,别冲动,家里正是花钱的时候,何必进贡给大夫呢。”顾念处理完了一个人,她起身去洗手,再给第二个人换药。
“你这大夫真是少见,哪有把病人往外推的道理。”
“因为我只想夜里能好好睡觉,晚上没睡好,白天没精神,还容易出错,你们也不想看到大夫因为精神不济,在缝针的时候,扎错针吧?”
“哈,玉府街这一带,一到热天的季节就是这样的,我记得巷子那头的万记医馆,以前夏天的夜里一样是睡不成觉的。”
“天冷了是不是就好些了?”
“是啊,过了中秋就好一些了,天冷,本城的谁愿意大老远跑这来找乐子,别处又不是没有。”
“是哦?南北巷都会冷清下来?”
“那不会,这两个地方一年到头就不知道冷清是什么,只是少了像哥几个这样的,大夫你也不用在大冬天的半夜从被窝里爬出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顾念默默记下,看来要等到天冷她才有比较充裕的时间花在制药上,多储备一些留在夏天用。
顾念给他们换完药,拿了两包自制的金创药,药包上用炭笔写着潦草的中品金创药五个字,这是她自用的品名,以防自己拿错药,她是真没想过这么快就会有人看上她的药而特意来买的,而且还是这种客户。
这让顾念看到了广开的财源,也意识到她得改一改配方,或许换掉其中几味辅料,用点别的来代替,总之一切不会让人联想到跟柳记相关的改动都值得尝试。
算清了该付的医药费,顾念洗了手,一头扎进药房忙活开来。
第22章
第22章
上午就接待了这几个病人,下午过半,顾念以为今天可以在制药中悠闲地结束时,来了个急诊,一个面容憔悴的年轻媳妇在一个年轻男人的陪伴下,匆匆走进顾念的小院,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大婶大妈们,都眼生的很,不是这巷里的邻居。
“大夫,快看看她吧,都生脓血了。”哑姑把病人引入候诊室,那唯一的男人一边寻找着大夫一边急切地叫道。
顾念从药房出来,站在厅里撩起病人右手的衣袖一看,大臂上一条从上至下的肿痕,颜色发黑,溃烂出血,病人面色煞白,毫无人色,黑眼圈深重,眼神黯淡,神情呆滞,看上去很像长期饱受家庭暴力虐待的那种妇女。
“怎么这么久才来看?到里面来吧。”
顾念把病人在平榻上安置好,留了那个自称是丈夫的男人在里面帮忙照应,其余看热闹的妇人全部在外面待着。
哑姑打了一盆水放在榻下接血,给病人喝了半碗烈酒,将要用的器械盘子和药瓶放到榻旁的桌子上,顾念在另一头洗手,吩咐哑姑另拿了一小卷干净的纱布放在病人头边。
“这伤有多久了?”顾念在病人手边坐下,让家属在另一边牢牢扶稳,以免一会儿疼痛挣扎。
“不知道,没留意,她也没说,要不是今天发现,我都不知道。”那男人看着倒是副心疼歉疚的表情。
顾念有些愕然地抬起头看着那个男人,“她是你媳妇吗?”
“是,她是我媳妇。”那男人看着都快哭了。
“我是他媳妇。”那女人在酒精的作用下,居然还听到了这句话,急急地说明。
顾念用手背试了试病人的额温,“你正在发热,别说太多话,你这伤拖了些时日,现在要给你把脓血都挤出来,会很疼,你可以把那纱布咬在嘴里,实在忍不了你就叫我停一停,别咬自己,别硬撑。听到了吗?”
“听见了,大夫你动手吧,我能忍痛。”女人很坚定地微微点点头。
顾念再次让她丈夫抱紧妻子,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和角度,拿起工具开始动手。
纱布蘸着烈酒清洁了一下伤口周边的皮肤,小刀划开伤处皮肤,黑血流出,一股糜烂气息,伤口里面都生了腐肉,气味极其难闻,帮忙扶着伤者胳臂的哑姑都不得不撇开脸。
女人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她丈夫掉眼泪了,抱着妻子呜呜地哭,嘴里喃喃自语,一个劲地说是自己软弱害了媳妇。
黑血流尽后还要剔除腐肉,剜刀一遍遍地伸进去刮,酒精不同于麻醉药,只是让人反应迟钝,不会一下受痛就跳起来跑路。女人疼得额头冒汗,又动弹不了,叫了几声,死咬着下唇,她丈夫撬开她的嘴,把那块干净纱布塞进她嘴里。
这都够得上门诊手术了,顾念仔仔细细地剜了一圈,确定都清除干净了,伤处流出来的都是红色的鲜血,她才换了别的器械完成后面的收尾工作。
“先躺着歇会儿吧,等下喝碗红糖水再回家。”哑姑端走了那盆血水,顾念随她到外面洗手,然后再回去写药方,由始至终都不再问病人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于事无补的问题,她相信在大妈大婶们强大的八卦嗅觉下,明天上午她就能知道事情的全部原委了。
外面陪同这两口子一块来的中老年妇女们挤在诊室门口,想知道伤情如何,又不敢进来,那些用过的医疗废物都还扔在废物桶里呢,红一坨黑一坨。
病人体力消耗剧烈,此刻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虚弱地躺在榻上,哑姑送来的红糖水她都没法喝,只能是她丈夫半抱着她坐起来,哑姑用勺子一点点地慢慢喂。
顾念把写好的药方交给做丈夫的,看着病人有气无力的样子,她摇摇头,“这样不行,你们住哪?远吗?要不去街上找个板车拉她回家吧。”
“倒是不远,古店街西南头的一条巷子,我也是这么想的,她现在肯定是走不回去了。”
顾念扭头冲外面喊,“几位大婶,帮忙去街上叫个板车来吧。”
妇人们走了几个,余下的仍然挤在门口往里看热闹。
“她的伤要连续换几天药,直到拆线。你明天记得带她来换药,这几天你好好照顾她。”
“明天她要是起不了床,能不能麻烦大夫到家里给她换药?”
“可以啊,你告诉我具体住址。”
“古店街往西走,六石巷唐记铁铺,巷口有家酱料铺。”
“是不是有菜市的那一段?”
“对对对,就是那一段。”
“那行,明天中午前你们没来,我下午就去你家。”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她现在很虚弱,让她好好养一养,卧床休息个十天半月的不嫌多。”
做丈夫的又面露为难的神色,但还是咬着牙点了头,顾念觉得她还是少问这家人的家事比较好。
男人付了半吊多的医药费,小心地横抱着媳妇走出诊室,抱到在院门外等着的板车上,那群看热闹的妇人们也跟着一道走了。
哑姑拿着水桶抹布清洁诊室,顾念假意送客,站在门外看着他们走远,转过头,就跟同样好奇不已的街坊邻居大妈大婶们咬起耳朵,没想到还真有人知道那家人的情况,不用等到明天上午了。
“哦,六石巷唐记嘛,知道知道,早就听说了,只是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一直以为是人家乱说的呢。”
“到底什么情况啊?天天买菜是要经过六石巷,可还真没仔细留意过那边的人家。”
“哎呀,小顾大夫不知道就算了,你们怎么也会不知道?就是那家铁匠啊,老头子的前妻病死,留下一个独子,后来娶了后妻,后妻又生了两子一女,为了让自己的两儿子继承铁匠铺,后妻什么缺德事都干了,今天来的肯定就是这唐家老大和大媳妇。听说啊,这大媳妇以前怀过一胎的,可是被婆婆天天逼着干这干那,又得不到好的休息,最后胎儿落掉了,小月子也没坐,身子从那时起就根本没养好,一直就没再怀孕。”
“哎哟哟哟,原来就是那家啊,哎哟,碰到这样的婆婆,真是造孽哟。”
“那婆婆这么做,就是为了要分家,想把继子两口子赶出家门,可继子是元配长子,铁铺将来就是他的,她拿继子没辙,不就死命折腾媳妇呗。她自己生的三个孩子,女儿好像已经嫁掉了,大儿子也娶了媳妇,小儿子还小点,只有十来岁,离成亲还早。”
“他们家就任由这个婆婆闹成这样?当家的老头子都不过问?这天天家宅不宁的,邻居不笑话?”
“嘿,那谁知道,肯定是没管呗,不然大媳妇能成这样?”
“我觉得吧,从那大媳妇的身体上看,要是他们两口子再不分家,那媳妇迟早要死。”顾念听完大妈们分享的八卦,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
“小顾大夫,你玩笑的吧?有这么严重?”
“那个女人阴阳气血皆虚,已经是往死地走了,她刚送来的时候,那个脸色,我乍一看还吓一跳呢,一脸死相,还以为是个得绝症的。”
“哎呀呀呀,真是好歹毒的婆婆,逼死了继子的媳妇,让他再娶不到妻子,没有后嗣,那家产不就顺理成章地落到她自己的两儿子手里了?啧啧啧啧啧,最毒妇人心哦。”大妈们说的还挺在理的。
“要我说啊,那个大儿子也是个窝囊废,你们都说了,他是元配嫡子,家里除了他老爹,就是他身份最大,居然都不会保护自己媳妇,让继母欺负成这样子。你买个牲口都要照顾妥当呢,何况是媳妇,是不是?我问他他媳妇那个伤口是几时弄的,他说他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丈夫,你们说他是不是窝囊废?别说他不知道他继母的那点心思。他那媳妇才是真正的可怜人,嫁给这样的男人,好日子没过上几天,恐怕还要早早丧命。”顾念对那个男人鄙夷一千遍。
“对,说得没错,看着长得高高大大人模人样的,一点用都没有,谁家女儿嫁他都倒霉可怜。”
“这种家务事,即使报了官,官府也不好插手,清官难断家务事嘛,可是那女人又的确可怜,要是街坊们把那恶婆婆的最终目的宣扬出去,不知道能不能救得那媳妇一条命。我给她清理脓血的时候,她男人抱着她呜呜地哭,夫妻俩感情应该还是可以的。”
“小顾大夫是好心,这主意听上去也不错,可就怕那家人已经油盐不进,大儿子不分家就不消停,反正又不是她生的,大媳妇本来就是外人,死不死的关她屁事。”
“对呀,没准儿那边的街坊早就知道那个女人的目的,可毕竟是外人,再怎么同情大媳妇也说不上话,搞不好说了两句,反而害得大媳妇日子更难过。”
“也是,那女人的目的就算大家都知道,可要是再曝出大儿媳妇其实已经在婆婆的虐待下踏上死路,这就是两回事了。不信的话,大可以找别的大夫再好好地号一下脉,一点血色都没有的脸色,我真怀疑那媳妇还有没有月事。”顾念相信自己的诊断,那个媳妇的体质非常的糟糕。
“这么年轻就没了月事,那可就真麻烦了。”
“就算老天有眼,再次怀上了又能好好待产了?有那样的婆婆,还不是照样给弄没了,外人能说什么,去报官?关你什么事啊。”
“那娘家人呢?总不能看着自己女儿在夫家这么被欺负吧?”
“这谁知道,六石巷离这里太远了,平时就买菜的时候听个几句,哪里管得了那里的闲事。”
“明天上午要是他们两口子没有来换药,大婶们,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们这里和乐融融,去看看人家的惨事,回来才知道自己的日子过得很不错不是。”
“小顾大夫就是会说话,咱们这里虽然家家都过得也就那样,可还真没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
妇人们都很得意地笑了起来了,这里四邻和睦,的确值得骄傲。
第23章
第23章
当晚自在安歇,没有夜诊病人,顾念一夜好睡,次日上午她按部就班地做她的正事,邻居大妈们在中午的时间跑进来找顾念讲八卦,告诉她今天早上她们在菜市那边打听到的唐铁匠家的最新消息。
昨天他们当家的老头子发了火,把后妻痛骂了一顿,声音大到两边邻居都能听见,那妇人不服气,鼓动两个儿子帮她吵架,摔盆摔碗,最后还是街坊们把他们给拉开了,不过那大媳妇现在什么情况目前尚不清楚。
顾念的八卦之魂燃烧起来,跟大婶们约好,她吃过午饭,就收拾了药箱,带上哑姑,出门时那些女人们也都来了,一大群人以慰问的名义围观他们这里少见的热闹。
六石巷唐记铁铺很好找,甚至都不用问,那边的居民一看到背药箱的顾念,就知道是大夫来了,主动带他们去唐铁匠家。
这时间铺子里也在歇着,但男人们都在,邻居们一去报信,唐大就跑出来迎接,向顾念介绍站在铺子门口的父亲,唐家另两个小子在铺子里的暗处没露正脸。
顾念礼数周到的把唐家人都问候了一遍,然后在唐大的带领下,从铺子边的一扇专供家人进出的小门进了唐家院子。
唐家的格局跟顾念的小院差不多,他家把冲巷子的那几间厢房改成了铁匠铺,家人就住一间正房和一间厢房,老夫妻和大儿子夫妇住正房,另两个儿子住厢房的两间屋,目前倒也够住,但看在院里扫地的二媳妇,她已经挺着个肚子,看着有六七个月了。
二媳妇对大伯视而不见,专心扫自家厢房前的一小块地,唐家婆子从正房屋里出来,看见顾念,扭脸就往地上啐了一口,“家里飞出金凤凰了,有钱请大夫上门,也不看看自己一天打过几斤铁。”
唐大并不与继母争辩,他带着顾念二人来到他的卧室,他的妻子躺在床的里侧,神色安详地睡着了,额头搭着一块湿巾,床脚的凳子上放着一盆水。
“她这段时间情况如何?喝了药吗?”顾念在床边坐下,先摸了摸湿巾,都有些干了,一把拿下来眼神责怪地递给唐大。
唐大赶紧打湿巾子,重新给妻子敷上。
“喝了一点,实在喂不下去,高热起起伏伏,一直用冷水给她凉着。”唐大说到后面声音变小,他知道自己没有照顾好。
“一次喂不下就分几次喂,一定要给她灌下去,她身子很弱,持续发热对她伤势复原没有好处。她真是你媳妇?不是你花钱买的?”
“她真是我媳妇,是我对不住她,嫁进来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唐大,我实话跟你说,你媳妇身子弱得跟那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她体内的生气只剩油灯那么一丁点,你要是再疏忽大意地照顾她,你还是省点药钱,留着娶后妻吧。”
唐大一下慌了神,惊惶失措地跪倒在地,“大夫,救救她吧求你救救她吧我不能没有她”
“她真的对你很重要吗?”
唐大狂点头。
“那我问你,她还有月事吗?”
“呃……”唐大又傻眼了。
顾念摇摇头,她已经不想再跟这个男人废话了,有这样的糊涂丈夫,做媳妇的焉能有幸。
“去打盆水来给我洗手,我要给你媳妇换药。”
唐大沮丧去打了盆干净的井水,顾念在哑姑的伺候下洗了手,仔细周到地给病人换好药,再次嘱咐了一番如何照顾病人,才收钱走人。
到了外面,和街坊们重新会合,她们已经跟这里的街坊聊得热火朝天,把很重要的那条信息自然而然地散了出去,当然没人说是小顾大夫说的,只说是她们自己昨天看到的,基于烟花巷那边丰富的生活经验,判断个把人是不是显露死相还是很轻松的。
顾念跟双方的街坊们都打了招呼,一大群人互致告别,心满意足地回家休息。
此后几天,顾念再没去唐家,因为第二天她再去六石巷想给病人换药时,唐家最小的唐三抄个长把扫帚,从铺子里冲出来,把顾念给赶走了。
灰头土脸地回到自家,顾念咽不下这口气,把这事讲给了大妈大婶们听,她们表示一定帮她出这口气。
顾念马上让哑姑去买了几盒点心请大妈们吃,加强邻居感情。
就这样,几天后,在被那些半夜上门的夜诊病人的连续折腾下,顾念就把那女病人给忘到脑后去了,她没有那个闲心去记住一个不需要自己治疗的病人,她更关心自制的第二批金创药几时能完成。
万宝宝有时会从顾念的门前经过,从街坊们的嘴里,她仍然和她的小姐妹们混在一起,有所好转的是她不再来马蚤扰顾念,即使两人在外面碰上,打声招呼寒暄几句就过去了,似乎万宝宝厌倦了马蚤扰新邻居的游戏,这真是求之不得。
到了四月底,顾念清算这一个月来的收入和支出,发现所赚颇丰,虽然买原料药的支出占了大头,但其实有好几拨道上混的人来找她买金创药,两相一加减,光是药钱上面她就赚了不少,未来几个月的房租都有了,就是仍然没有杀害柳青泉一家凶手的任何线索,好像刺有那种纹身的人从来不在本城活动似的。
顾念觉得也许是自己的消息来源还不够广泛。
进入五月份后,家家户户准备过节,哑姑也买了些应节的食材在家做制作过节食品,然后分送给周边邻居,同时也从他们手里得到一些,换来换去,家里最终堆了不少各种口味的节庆食物,就她们两人根本吃不完,看着都发愁,于是又转赠给来看病的病人,不管是谁,临走都能提一串。
顾念出于后辈的礼数,还去给万喜良送了节礼,礼品当然都是新鲜的,但还是免不了被万宝宝拿着长辈的架式数落一通。
节后的次日夜晚,二更时分,顾念刚从浴室出来,身上水气都没干,外面咣咣地砸门,还有人在喊“小顾大夫小顾大夫”。
顾念趿着木屐,一溜小跑地跑回卧室,哑姑看着她进了正房的大门,她才去应门。
卸了闩子开门一看,一对年轻男女,女的很漂亮,梳着妇人头,穿一身半旧袄裙,男的光着两条结实的膀子,左小臂外侧被刀子一类的利器划了一道,正在出血。
哑姑侧身让开道,领他们进候诊室,再把诊室的烛火点上,拿了一块干净纱布让伤者摁在伤口上,她再去做治疗的前期准备。
顾念用娴熟无比的技巧和速度裹上一块崭新的裹胸布,重新穿戴整齐,再跑去诊室。
“咦?包老板?好久不见。”站在门外,顾念一眼就认出包记酒馆的美艳老板娘。
“顾大夫,妾身有礼。”包老板起身向顾念盈盈一礼。
顾念这时的注意力才转移到旁边的伤者身上,她走到伤者身边,就着桌上的烛火,仔细查看了一番伤口。
“还好,不严重,只是一点皮外伤,不用缝针,上点药包扎一下,几天就好。”顾念这话既是讲给病人听,也是讲给包老板听。
“谢天谢地,这我就放心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包老板拍着胸口惊魂未定的样子,看着颇惹人怜爱。
“看,包老板,我就说没大碍嘛,自己回家上药就行了,非要拖我来这里,还打扰大夫休息。”伤者豪爽地大声笑起来,看得出是个性格爽朗的。
“这是跟人打架让人划的吧?自己上药容易,伤口的清洁你一个人可弄不成,要是不清洗干净,你的药等于白上。”顾念扳着伤者的胳臂,举着烛台再仔细地看了看,发现伤口边缘疑似有污物。
“是呀是呀,刚才有人来我的酒馆捣蛋,多亏这位大哥把他们打跑,可他也被别人偷袭了一下。”
“这怎么会呢?包老板,你在这里快有一年了,按理说大家该知道你了,不该找你麻烦啊。”顾念有些讶然。
“嘿,那些帮派年年都有不长眼的新人,好在我就那么个酒馆,没什么值钱物什,最值钱的就是几坛子酒。”
“包老板,你现在在这,店里生意不要紧吗?”
“没所谓的,让那些人一闹,今晚也没心情做生意,已经让伙计打烊了,一晚上不做生意不妨碍的。”
哑姑这时从诊室出来,示意里面都准备好了。
“这位好汉,到里面来吧。”顾念把伤者领进诊室,包老板跟在后面也一道进去了。
“请躺在榻上,伤口冲我。”
“还要躺着?我又不是重伤。”
“躺着有利全身放松,我比较好做事。”
“钱大哥,你就听大夫的吧。”包老板帮着劝说。
伤者搔搔脑袋,还是乖乖躺下了。
顾念把伤口清洗干净,还真沾着污物,也不知道那把行凶的刀具有多久没被主人擦洗过了。
“来找大夫还是对的,自己弄,真弄不到顾大夫这么干净,那药真就白上了。”包老板看着扔在废物桶里的脏纱布,笑着打趣,这会儿气氛早就轻松起来了。
“北巷这种病人多了,我去出诊,总要捎带着治疗几个伤口恶化的。小伤不弄好,一恶化,成大伤了,更费钱,人也不舒服,低热高热什么的,还得喝药。花钱一多,妈妈们就跳脚骂。本来这些完全都可以避免的。”顾念边说,边在一小块干净的纱布上擦干手指上的水分,药粉不能沾水,所以上药前手上不能有水。
第24章
第24章
“哎,顾大夫这话是对的,一定要听,我们镖局的大夫也是天天这么说的,要我们在外面走镖的时候,万一受了伤,千万千万要把伤口洗干净再上药,不然再好的药都是白上。”
“你们镖局?大哥是镖师?哟,真没看出来,你今天穿的是便服?哪家镖局高就?”听到镖局二字,顾念一下精神百倍,一连串的问题一口气吐了出来。
“顾大夫对镖局有兴趣?”伤者带着自豪地表情笑问道。
“嘿嘿,我接待的病人多了,头一回看到镖师,早知道这城里有好几家镖局,不知道大哥是在哪一家?”
“哈,自然是江湖上最有名望的,聚兴顺。”镖师的口气那是难掩的得意。
顾念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口气没换上来,那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敬仰的人物那般崇敬,“聚兴顺?那可是大镖局啊大哥好本事佩服佩服,没想到我也有幸遇到如大哥这般的人物”顾念此刻情绪奔腾,她没想过这么快就能和聚兴顺的人碰上面。
“过奖过奖,我就是个刚进来不到一年的小镖师,哪敢是什么人物。”
“那也不错了,你进的是聚兴顺啊,就算是小镖师,那也比别家的趟子手强啊。”顾念拿起自己自制的药粉,小心地倒在对方的伤口上。
“就是,顾大夫说的是,聚兴顺的小镖师,在别家镖局,那都是趟子手的料。”
年轻的小钱镖师给那两人一搭一唱地哄得不好意思地挠头直笑,等顾念放下药瓶,转身拿纱布绷带的时候,他才咦了一声,“顾大夫,你这药好像不错啊,凉凉的,气味也好,淡淡的不冲鼻,街上哪家药铺买的?自从七步县的柳大夫一家遇害,我们镖局要重找药商,可是找的几家送来的金创药用得感觉上都不如柳记的好,有一家的居然还放香料,说是为了掩盖药味。这不纯扯蛋嘛这。”
顾念镇定地把敷料放在伤口上,再用绷带缠紧,完全包扎好之后才抬起头来,“各家有各家的配方,也不能说人家是扯蛋,我这药也是自制的,我师傅留下的药方,好与不好的也没跟别家的比过。”
“就我仅有的一点经验,我觉得你这个不错,我也用过柳记的药,那是我来到聚兴顺的第一次押镖,在回程的路上遇到大雨,车子歪在了路沟里,把车子弄出来后,发现手上划破了几道伤口,就抹了一点药。嘿,那好得可真快,就三四天,痂疤就脱落了,完全好了。听我那些兄弟们说,要是大伤口,愈合后的疤痕都要小一些。”钱镖师坐起来,抻抻胳臂活动了一下。
“那是你伤口浅吧?我可不敢跟柳记相比,听说他们跟你们镖局是好多年的关系了?”
“哦,是有好多年了,听那些前辈们说,他们第一次大量采购柳记的药,他家的大女儿好像才只有几岁。”
“是啊,那真是有好久了,柳家这一去,你们总镖头心里也不好过吧?”
“那肯定啊,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呢,镖局里根本不能提柳家这事,怕总镖头他们听见,又勾得伤心。”
“那这案子现在官府有什么线索吗?”包老板关心地问道,她当然也听了不少酒客们对这案子的议论。
钱镖局摇摇头,“没有,没听人说起过,官府的人也没有先前那么频繁的上门了,我们那些兄弟们私下里喝酒,都会猜,这案子再过多久就会被归档为悬案。江湖上干得出这种案子的帮派组织就那么几个,可没有证据,也不好找上门去对质。”
“唉,真要如此,也是没办法。”顾念叹口气,站起身去洗手。
擦干手回转身,钱镖师问诊费多少,包老板连声拦下,她来付这个钱,顾念又摆手不收,“包老板,我的烈酒正好快用完了,不如你明天派伙计给我送几坛子烈酒吧,就当今晚的药费了。”
“行,我明天上午就让人送来。”包老板笑着将荷包挂回到腰间。
“要最烈的,蒸馏的技法。”
“我懂你意思,我还真知道城里哪家酒坊有那种烈酒,我每月都会进几坛子,有北方来的客人就好那一口,嫌我们本地人喝的像清水一样寡淡。明天上午我一定给你送来,你在家等着。”
“那我先谢谢包老板了,你要是解决了我这个难题,那我以后就专找你订酒了。”
“我在这打个包票,一定包你满意。要是没有你先前用的那么烈,你尽找我退货。”
“行行,我明天在家里等你的酒。”顾念又转向钱镖师,给了一些医嘱,然后将两人送出了院门。
合上门板顶上闩子,顾念转身走到厨房门口,里面点着灯,哑姑正在准备做夜宵的绿豆汤,看到顾念,她放下糖罐子,走向她。
顾念伸出双臂,紧紧地拥抱住哑姑,哑姑不知所以地回抱,摸到顾念的后心,发现她心跳异常激烈,双手在她背上安抚地上下抚摩。
大概一炷香的工夫,顾念才彻底地平静下来,她轻轻放开哑姑,双手仍然搭着她的肩膀,两人对视。
“哑姑,刚才那个病人你记住了吗?”
哑姑点点头。
“那个病人姓钱,是聚兴顺镖局的镖师,他对我很重要,我需要和他搭上关系,好多多了解镖局内部的事务。”
哑姑再点头,等着顾念的下文。
“我给他用了自制的金创药,那是七步县柳记医馆的药方。”
哑姑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不要胡思乱想,我跟那起案子毫无关联,药方是很早以前得到的,我又把配方改了一下,换了几味药性相同的辅药,药量配制上也略有改动,使得药效跟真正的柳记相比要差一些,这看上去不起眼的小变化,就不会让人联想到跟柳记相关,因为金创药的配方大抵上都是如此的大同小异。”
哑姑眉眼肌肉放松了一些。
“柳家的这个仇一定要报,没想到老天都帮我,今晚给我送来了聚兴顺镖局的小镖师,要是能跟他搭上关系,就等于在镖局里找了个眼线,倘若古总镖头真心想给好友报仇,我不介意把我所知的线索告诉他们,有朝一日破了案,我也能还了柳家的情,我毫不在乎这个功劳最后归谁,哪怕官府拿去当政绩也是他们的事,我只希望柳青泉一家在九泉之下能瞑目。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
哑姑眼圈发红地拼命点头,她完全明了了顾念的意思,作为姑娘的使女,她会做到她应做的一切。
“那个小镖师今晚英雄救美,日后肯定会成为包老板的常客,我向她订了烈酒,明天上午送来,说是适合北方人的口味,要是酒精浓度真有那么高,我也会成为她的常客,这就方便我和小镖师搭上关系。我给他用了自制的药,我希望他哪天来跟我说,我的药真的不错,他私人想买一些备用。这样一来,我和他直接搭上了线,他会成为我的常客,还会带来他的兄弟,我就能更多的了解到镖局的事,知道古总镖头是否仍然值得信任。聚兴顺镖局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声望,是我报仇的指望。”
哑姑突然想到什么,双手飞快地比划了几下,顾念一时没看懂,哑姑又比较了几下,顾念仍然有些半猜半蒙,“你是说万一来买药的人多了,药品供应不上?”
哑姑赞同地点头。
“是啊,就我们俩人,人手是不够,想当初,柳家制药,那是全家老少一起上阵,才能赶在年底回来过年前,备足聚兴顺镖局需要的全部数量。”
顾念挺直脊背,长舒口气,“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得那钱镖师真的跑来说要买我的药,我才有工夫去考虑怎么增加产量的问题。我的夜宵呢?好了没?吃了就睡觉吧,谁知道半夜还有没有人上门呢。”
也许是老天爷想让顾念好好消化今晚的意外之喜,没有再让别的事务打扰她的睡眠,顾念得以安稳地一夜到天亮。
早上起来,按部就班地各种正事,该出门还是要去,哑姑一人在家等来了包老板的伙计,提了两坛子烈酒,说是先送来给顾大夫试试,要是合用,下次就多拿些来。
哑姑收下酒,拉着那伙计去厨房,给他盛了碗清早刚煮的解暑凉茶,昨晚顾念才说过要通过包老板和小镖师保持关系,哑姑自然要主动和伙计搞好关系。
那伙计早上到酒馆干活,就没停下,这会儿也是有些渴了和乏了,一口气喝个精光,拽着衣袖抹抹嘴,道声谢,就走了。
顾念回来,打开酒坛子验货,封口一揭,浓重的酒味漫了出来,闻着就像要醉了,拿根筷子蘸了点舔了舔,辛辣烧喉,再一回味,酒气从胸腔直接上脑,轰